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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个阶梯教室都坐满了人,徐教授还是穿着那套灰色的衬衫,虽然有些旧了,却十分整洁,站在讲台上一板一眼的讲着有关美术方面的事情。
“这是沈黎生前最喜欢听的课程,每次这位徐教授开课,他都会赶过来。”系统333在谢朝的脑海里说道:“但是自从他休学后,就很少来这里了。”
“他真的很爱美术。”谢朝下意识的握了握自己的右手,感觉微微发颤之后,只得放弃了。
“陆宇也在往这边赶过来,估计两分钟之后就会到达阶梯教室了。”系统333说道,可能是谢朝的错觉,他总觉得这个333似乎对陆宇有些敌视,不过陆宇这样的人……的确很难让人不讨厌他。
“教室坐满了,他就站着吧。”谢朝倒是不准备阻止陆宇前来,只是坐在椅子上听着老教授讲课,旁边的学生时不时向他投来好奇的目光,有一男生压低了声音问道:“同学,你哪个系的?也是来听课的吗……我好像没见过你。”
“过来蹭课的,现在……不是本校学生了。”谢朝微微笑着说道,一旁的男生愣了一下,旋即挠了挠头发,小声道:“我是看到你手里的颜料,还以为你也是……学长好。”
谢朝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朝台上的徐教授看去,这男生便明白了谢朝的意思,立刻也不说话了,安心的听着教授讲课。
陆宇来的时候一眼就看到了坐在人群里的沈黎,只是这位置坐的太满了,没有了空位,他只得站在角落处,台下老教授丝毫没有注意到这边的动静,陆宇靠在门边听着课,大部分的注意力还是在沈黎身上。
沈黎面容清俊,唇色略有些苍白,他大概是来的匆忙,其他人面前都摆着笔记本,只有他面前空荡荡的,但是不妨碍他认真听课。
陆宇本想叫住他,见他神色这般认真,下意识的停顿住,目光在沈黎身上一旦落定,便再也离不开了,仿佛隔着这么远的空间,他看到了那个坐在空荡画室里,拿着画笔一点一点描着人像的人。
“当我们的情绪从笔尖传递出来,落在了画纸上,我们的所思所想便有了归处。”老教授看着阶梯教室上坐着的学生,一字一句缓声道:“我们的爱恨就表现出来了,也许语言可以蒙蔽他人,可画不会,像是一面镜子,不差分毫。”
座位上的学生纷纷点头,对此表示认同,老教授问道:“各位同学,有什么想要问的吗?”
学生们交头接耳,倒是没人问,就在大家以为这堂课即将结束的时候,忽然传来了一声问道:“如果一个人反复去画另一个人的画像,这能不能代表他爱那个人。”
所有人都下意识朝着说话的人看去,老教授见陆宇站在角落处,他稍稍一愣,旋即笑着点头:“如果无任何外在因素强迫,我个人认为……是的。”
陆宇的神色松了松,他紧绷的肩背这才微微放松了一些,转头看向阶梯教室上坐着的沈黎,道:“我也是这么认为,谢谢教授。”
老教授年纪大了,本就看不清楚人,一开始并未发现坐在椅子上的人是沈黎,直到大家都看向沈黎时,他这才发现了,一堂课结束之后,老教授朝着沈黎招了招手:“沈黎,你过来。”
沈黎走下来,站在讲台之下,教室里的人在课程结束后也走了七七八八,只剩下零星几个人好奇的看了眼他们,但也没有多逗留便都走了。
“好久都没看到你了,你的身体怎么样了?什么时候回来上课啊?”老教授问道。
“身体好多了。”沈黎微微笑了一声,他眉目温和,语气轻缓:“好久没来上课了,老师上课的风格还是这样。”
“老了,老了,这课堂也不知道还能站多久,这课啊上一次就少一次了,我还记得你那时候来上课,总是来的最早的一个,拿着笔记本就坐在这个位置上。”徐教授指了指他面前正对着的位置:“后来看不到你,我还真不习惯了。”
“虽然我人没来,但是现在老师上课都有人录像,传在了网上,我也是经常去听一下老师讲课的课程回顾。”沈黎说道。
“我知道,是那个什么微博是吧?现在小孩都喜欢玩这个,之前也听他们说过,但是我……唉,也想弄一个,现在上课啊,很多东西都跟不上了,什么网络用语啊,什么字母代替文字啊,什么YYDS啊,这些经常看他们用。”老教授从口袋里拿出了手机,双手拿着,道:“我也想多了解一点现在的孩子,沈黎啊,能帮我弄一下这个吗?”
“好。”沈黎一口应下了,他从老教授手里接过了手机,将其打开之后,下载了微博,注册了账号,然后将微博的用法一点一点的告诉老教授,就像是当初老教授教他怎么去运用画笔一样,老教授一直点着头,在沈黎的帮助之下发出了第一条微博后,忍不住笑了起来。
“你这个手……是怎么回事,怎么伤成了这个样子?”老教授正看着新微博,眼角余光忽然看到了沈黎藏在袖口下的伤口,顿时脸色一变,攥住了沈黎的手腕,但又怕把他弄疼了,颇为心疼道:“这是怎么弄得啊,有没有去医院看看,怎么就这样了呢?”
“没事了老师,已经好了。”沈黎笑着道。
“疼吧,你这孩子……”老教授心疼的直叹气,想要触碰沈燃的伤处,但又不敢,只得攥着沈燃的衣袖不住的摇头:“你啊,你……这才多久没见,怎么就能弄成这样了,是不是又出去打工弄得,沈黎啊,我跟你说了多少次,如果困难就来告诉老师,老师可以帮你的。”
“我知道,这不就来找老师了吗?”沈黎眼中带笑,他微微摇晃了一下手:“不疼了,早就不疼了。”
“……”老教授心疼的一会儿看看沈黎,一会儿看看手上的伤口,他抿了抿唇:“说吧,老师能为你做什么?”
“老师帮我画一幅画像吧。”沈黎微笑着问道:“可以吗?”
“还是画他吗?”老教授早就注意到了陆宇,他也认出了陆宇,毕竟以前沈黎就一直画他,老教授怎么会不知道,只是那些画里的模样,老教授再清楚不过:“如果是画他的话,你自己就能做到了。”
“不是,不是画他,是画我自己。”沈黎微微垂着眸子,他勉强笑了笑,而后温声道:“我快要去别的地方了,很久不会回来听老师的课,我想老师能不能送我一幅专属的画像。”
从沈黎本身的记忆力,谢朝知道曾经在沈黎最困难的时候,就是这老教授一直在帮着沈黎,往年老教授一直都说等沈黎毕业了,送给沈黎一个独一无二的毕业照,那就是沈黎的画像。
可是沈黎永远也等不到那天了。
“好,好。”老教授拍了拍沈黎:“是要去外地啦?也好……年轻人多出去走走,我昨天还在跟你那些学弟学妹提起你,你是我见过最有天赋,也是最勤奋的学生,沈黎啊,前途不可限量,老师等着看你实现梦想的那一刻,你一定能比老师做的更好。”
两人一前一后往画室走去,陆宇见状只得跟在身后,也许是他的错觉,他总是从这个老教授身上感觉出了一点点的敌意,而老教授更是毫不掩饰的将他无视了彻底。
“宿主,怨气值下降了五个点,现在是百分之八十了。”系统333在谢朝的脑海里说道:“根据资料显示,老教授对陆宇的印象很差劲。”
“准确的说,老教授不仅对陆宇印象不好,其实对沈黎父母的印象也不好,因为在求学这条路上,老教授知道沈黎受了多少苦,经历了多少不公平。”谢朝跟在老教授身后,目光落在不远处的画室:“明明沈黎的美术天赋更为卓越,可是父母因为偏心,却选择供天赋并不好的沈钰去学习美术,在沈黎表示无法理解的时候,父母对他说‘你是哥哥,你要学会懂事’,因此沈黎只能勤工俭学,拼命的存钱,追求梦想,可是讽刺的是,最后却因病休学了。”
“而这个病,是因为高二时候,沈钰在打架,沈黎保护沈钰被棍子砸在了头上,后来治疗不及时导致的后遗症。”系统333接着说道。
“再往推一点,从小到大,无论沈钰做了什么,哪怕做错了事情,最后挨骂的都是沈黎,他永远只能得到一句‘你怎么这么不懂事,不能看着弟弟?’”谢朝深吸了一口气,跟着老教授走进了这间许久没来过的画室:“如果没有高二那时候的受伤,现在的沈黎应该也是天赋纵横,在老教授的教导之下,参与各大绘画比赛,以他的天赋揽下奖项并不困难,他应该生活在聚光灯下,而不是死在仓库的角落里。”
“沈黎。”老教授站在了一幅画的面前,他揭开了盖在上面的白布:“我也快退休了,再给你上一课。”
“好,老师。”沈黎说道。
“这里应该你最熟悉了,以前你勤工俭学的时候,学校里画室的卫生就都是由你在弄,我记得我第一次捡到你的时候,你就低血糖倒在这里了,现在没想到又回到了这里。”老教授拍着沈黎的肩膀,笑着道:“瘦了,又瘦了。”
陆宇站在画室外面,他看着沈黎,感觉像是第一次认识沈黎,面前的这个人和他记忆里那个整天坐在画室里,沉默的画着同一幅画的人完全不同,从走进这个画室开始,他仿佛找到了归处。
而这里,是陆宇怎么都无法走进来的,他和面前这人之间其实只是隔着几步而已,却又恍若隔着巨大的鸿沟,让他有种再也无法跨越过去的感觉。
陆宇的心头下意识微微紧缩,一种极度不安的感觉笼罩着他,脑海里有个声音从小到大,反复说着——
他本该属于这里,你再也带不走他了。
“沈黎,等你好些了,一定要记得继续画画,天赋这个东西可遇不可求,千万不要放弃了。”这话老教授和沈黎说过很多次,沈黎也一直按照这个去做,从未有一天懈怠过,老教授在画着沈黎的画像时,直到落到他的手背,老教授顿了顿手,最后还是没忍心画上那道伤疤。
画上的沈黎眸光清朗,怀着对未来的无限希望,他微笑着看向这边,眼底尽显温和。
而另一边,程奇开着车到了一处山洼,他停下了车,整个人面色惨白,还在不断地发抖,墓地工作员的制服还没来得及脱下来,他抹了把冷汗,咬着牙推开了车门,双腿发颤的走到了山洼处,看到了一处石头上的半个手掌,顿时骇得往后仰倒,连滚带爬的上了车子。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不是死了吗,我错了,对不起我错了,我没想杀你的,我以为你是沈钰,我不知道你是沈黎,他们骗了我,他们骗我说你是沈钰的,我错了……”程奇浑身颤抖,反应过来后,连忙开车离开,路上车子撞在了树干上都来不及在意,踩着油门就狂奔着离开了。
不远处的破旧仓库被他远远抛下,只有几声远处村庄的犬吠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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