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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见银光一闪,珍珠如同雨点般散落在地。路易莎无声无息地掉了下来。
段非拙张开双臂,想冲过去接住她。可他好巧不巧踩中了一颗珍珠,“嗷”的一声滑倒了,与此同时,路易莎重重砸在他背上。
幸亏这姑娘只吃了两个苹果,否则段非拙可能会被当场砸成段非拙饼。
他连惨叫都不敢,只能咬住自己的拳头。他眼含热泪,将路易莎从自己身上移开,搬到沙发上,探了探她的脉搏。
“只是昏过去了。”他松了口气,“我还以为你把她也砍死了呢。”
“我可是王者之剑,岂会那样没分寸!”石中剑傲慢地说。
段非拙将散落一地的珍珠一颗颗捡起来,塞回首饰盒里。明天一早林恩太太发现心爱的珍珠项链四分五裂了,一定会深感费解,但总比让她被项链勒死要好得多。
将首饰盒放回林恩夫妇的卧室后,段非拙如来时一样悄悄离开林恩家。
夜雾比来时浓重得多,几乎看不见十步之外的景象。段非拙仿佛是在一条云端的小路上漫步。
“你瞧见了吗,那条项链想杀了路易莎。”他小声说。
“我又不像你一样睁眼瞎。”石中剑不悦地说,“你什么时候开始管林恩小姐叫路易莎了?”
段非拙没搭理它,接着说:“你觉得维柳夫人知道项链有这种功用吗?如果她明知如此还把它送给林恩夫人……”
石中剑说:“她欠林恩夫人很多钱,也许她觉得债主死了就不用还钱了。”
段非拙忽然觉得刺骨寒冷。
之后他们谁都没再说话,一路沉默地回到家里。段非拙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吐掉那片幻形叶,然后拼命漱口,总算冲掉了嘴里那股樟脑丸的味道。
“希望今后再也用不到它。”他像鲸鱼喷水一样吐出一口水。
“最好再带一片,别忘了你明天还要去见那个可疑的维柳夫人。”
段非拙欲哭无泪:“再来一次我的味蕾可能就真的要阵亡了……”
***
第二天,段非拙在一阵呕哑嘲哳的歌声中睁开了眼睛。
当他坐起来,便立刻发现噪音的来源了——石中剑就立在床边,剑柄上的宝石像一只黯淡的眼睛一样瞪着他。
“你干什么?!”他怒道。
“叫你起床。”石中剑飘然说。
“为什么要唱歌!我做错了什么,为什么要让我受这种折磨!”
“你的错误就是懒惰!时候已经不早了,你想去拜访维柳夫人就得快点儿!”
段非拙望了眼窗外——天甚至还没完全亮。他呵欠连天地爬起来,穿衣服的时候好几次扣错了扣子。
他去楼下的渡鸦餐馆吃了免费早餐,说实话,跟昨晚林恩家那顿灾难性的晚饭相比,这顿早餐简直就是山珍海味。餐馆老板看到段非拙吃得那么津津有味,竟然叫来厨师一同围观,好像见到了什么百年难逢的奇景。顾客用味同嚼蜡的表情咽下早餐,似乎才是他们餐厅常见的景象。
餐毕,他问老板:“您能借我一个布袋吗?大约这么长,这么宽。”他比划着石中剑的大小。
老板狐疑:“您要这种布袋干什么?”
“装高尔夫球杆。”段非拙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说。
最终餐馆老板帮他找来一个装过大葱的布袋。段非拙将石中剑塞进布袋里,假装它是一根高尔夫球杆。石中剑不停发出呕吐一般的声音。
“你竟然用装过大葱的布袋装我!我看起来像是大葱吗!”
“如果你真是大葱,”段非拙冷冷说,“那我会方便很多。”
他揣好石中剑和一片幻形叶,叫了辆出租马车,直奔维柳夫人的裁缝店。换作从前,他肯定舍不得打车,不过现在不一样了,他有的是钱,没必要在这种地方节省。
维柳夫人的裁缝店位于沙夫茨伯里大街。店面很不起眼,段非拙路过两三次都没注意到,还是问了路人才找到的。
店内狭小而阴暗,店铺的一侧摆着几尊木头模特假人,肩膀上挂着皮尺,另外一侧则挂着一排成衣,以及腰带、斗篷、手套、束胸衣等配件。
店里只有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年。他坐在柜台后,聚精会神地捧着一本《四签名》。段非拙走进店铺时,他完全没注意到客人上门了。直到段非拙轻咳一声,他才猛然惊觉,急忙搁下书本,从柜台后绕出来,恭敬地欠了欠身:“欢迎光临,先生。”
段非拙端详着他。少年褐发蓝眼,脸上长着些雀斑,似乎很多天没睡好觉了,眼睛下方黑漆漆的。
“你该不会就是店主本人吧?”段非拙调侃地问。
“当然不是。”少年局促地说,“店主是我妈妈。我叫阿尔弗雷德。”
他转过身,高喊道:“妈妈!有客人来了!”
一位中等身材的妇人掀起柜台后方的帘子,走了出来。她一身黑衣,戴着黑色头纱,这是寡妇服丧的打扮。她想必就是维柳夫人。
“请见谅,先生,我丈夫前不久过世了。”维柳夫人说,“您是要定做服装呢,还是购买成衣?”
“先购买一套日常穿的成衣,再定做一套礼服吧。”段非拙随口说,“是林恩夫妇介绍我来这儿的。”
他想多在店里滞留一段时间,这样才更容易观察出维柳夫人的端倪。
维柳夫人莞尔一笑:“原来您是林恩夫妇的朋友。那我必须给您优惠了。”
“您和他们关系很好?”
“林恩夫人和小姐都是本店的常客。”维柳夫人转向她儿子,“阿尔,你给这位先生量尺寸。”
从她的语气看不出任何对林恩一家的怨恨,反而还因为他们介绍了客人而有些感激。
段非拙将装有石中剑的布袋横放在柜台上:“我把我的高尔夫球杆放在这儿没问题吧?”维柳夫人点点头。
那名叫阿尔的少年请段非拙站到一张矮凳上,拿起皮尺为他测量身长。维柳夫人则从衣架上拿起一件大衣,展示给段非拙看。
“您觉得这件衣服如何?今年流行的款式,我可以免费帮您改尺寸。”
段非拙故作挑剔地摇摇头。维柳夫人急忙拿出另外一件。
“本店所有衣物都是手工制作的。只要测量过一次尺寸,本店就会永远记录您的数据,方便您今后定做服装。只要本店还在,您就一直可以把衣物拿来修改缝补。”
这时,门上的铃铛叮铃叮铃地响了。又来了一位客人。
维柳母子齐齐望向门口。新来的客人是位年轻小姐。她手里攥着一条精致的蕾丝斗篷,一进门就甩在了柜台上。
“夫人,这件斗篷我要退货!”她气势汹汹地说。
维柳夫人脸色煞白,急忙赔笑:“小姐,您对本店的商品有什么不满意吗?”
那位小姐朝天翻了个白眼:“太邪门了,您家的斗篷!它总是被风一吹就蒙住我的头,好几次都差点儿把我闷死!我其他的斗篷都没这个毛病!是不是材质有什么问题啊?我不要了!”
维柳夫人满脸歉意:“非常抱歉,小姐……阿尔,你取钱来还给这位小姐。”
她的儿子一脸的不情愿,很想和那位小姐理论,但被他母亲严厉的目光一瞪,只好乖乖去柜台抽屉里取了钱。
小姐气冲冲地离开了。阿尔转向段非拙,努力为商店的声誉辩护:“先生,本店的服装使用的都是上好的羊毛,绝对没有问题!您尽管放心购买!”
段非拙点点头,心思却飞到了被退货的那件斗篷上。斗篷的形制、材质都无甚特别之处,但是在他眼中,那布料散发着微弱的光芒,和林恩夫人的项链一模一样。
不过店里的其他衣物,以及维柳母子二人的衣饰却没有任何问题。假如在斗篷和项链上做手脚的是他们,那他们图什么呢?图客人退货吗?世界上不至于还有像段非拙这样成天盼望自家店铺快点倒闭的奇葩吧?
阿尔替他量好了尺寸,他也从成衣中选好了合意的款式。付了定金,他正考虑该用什么借口在店里多逛逛,店门便再次打开了。
这位进门的客人是个身材魁梧的男子。他皮肤黝黑,像是常年在外奔波,眼角有一道泛白的伤疤。他抚摸着自己的小胡子,饶有兴味地打量着店内装饰,目光在那件被退货的小斗篷上停留了许久。
段非拙注意到他的眼睛里溢出某种得逞似的神采。
“尊敬的维柳夫人。”他夸张地吻了吻女店主的手背,“我上次跟您提的那件事,您考虑得如何了?”
维柳夫人抽回手:“您来问多少次都是一样,史密斯先生。我家其他的家传宝贝您若想购买,那我们还可以坐下谈谈价格,可唯独那盏灯我不卖。不论您出多少钱都一样。”
“是吗?”那名叫史密斯的男子扬起眉毛,“我出的价格可是很高的。”
“我们家还没有缺钱到那种程度。”维柳夫人傲然说,“您要是没别的事,我就去招呼客人了。您在店里随便瞧瞧吧。”
史密斯看了看店内唯一的客人段非拙,冷笑:“您的店铺可真是生意兴隆呢。”
维柳夫人不搭理他了。她让段非拙稍等,她这就将那件成衣改成适合段非拙的尺寸,只需要将袖口和裤脚稍微缩短几寸即可。
段非拙假装关注维柳夫人的针线活,却时时刻刻注意着史密斯的行动。
他在店里晃来晃去,对一条皮带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他拿起皮带,摆在手心左右端详,似乎在考察它的韧性。他的手指在皮带上游移,像是画下了某种花纹,同时,他的嘴唇蠕动着,无声地呢喃着什么。
最后他放下皮带,对它失去了兴趣,转而观赏起旁边的一条丝巾来。
然而段非拙看得一清二楚:他放下皮带后,那条原本平平无奇的皮带散发出了微弱的光。
——史密斯对皮带施展了秘术!
根据他方才和维柳夫人的谈话,段非拙立刻就明白他这么做的目的了:史密斯垂涎维柳夫人手上的一件珍宝,但夫人不愿变卖,他便想使些手段让维柳夫人的裁缝店倒闭,这样维柳夫人就不得不屈从于他的淫威了。
史密斯在店里转了一圈,露出百无聊赖的神情,冲维柳夫人喊了一声“我过几天还会再来拜访的”,便大摇大摆地离去了。
阿尔对他的背影做了个鬼脸,返身去收拾被史密斯弄乱的商品。当他准备摆正那条动了手脚的腰带时,段非拙大喊:“别碰!”
少年狐疑地望向他。
段非拙拿起柜台上的石中剑,用它挑起皮带,将它挂到远离其他商品的地方。
“您这是做什么?”维柳夫人拿着改好尺寸的衣物走出来,惊愕地望着段非拙。
“刚才那位先生对它做了点儿手脚。你们最好别碰这条腰带了,当然也别把它卖出去。”段非拙说,“那件斗篷也是。”
“您、您说什么做手脚……”维柳夫人结结巴巴。
段非拙问:“您店里最近是不是经常发生这种状况:客人买走了什么东西,可那件东西却对客人造成了伤害,导致他们不得不退货?”
维柳母子面面相觑,不约而同面露骇然之色。
段非拙知道自己猜对了。
“您曾经将一条珍珠项链抵给林恩夫人,”他说,“那条项链该不会史密斯先生也接触过吧?”
维柳夫人身体一晃,她儿子急忙搀扶住她。
“是……他本来说想买的,我就交给他看了看。谁知他最后反悔了,我便把项链抵给了林恩夫人。”维柳夫人忽然惊恐地睁大眼睛,“林恩夫人莫非也出了什么事?”
“您别担心。我已经处理妥当了。”段非拙说,“那位史密斯先生是什么人?”
“他是一位股票经纪人,我们家的……熟人。”维柳夫人神色一沉。
“他住在什么地方?”
“我只知道他办公室的地址……”维柳夫人思索了片刻,说出一个地址。
段非拙点点头:“那位史密斯先生碰过的东西,你们千万别再动了。”
说完他拎着石中剑便离开裁缝铺。留下满面愕然的母子二人。
史密斯先生的办公室地址距离此地不远。段非拙一边大步流星地朝那地方走去,一边低声对石中剑说:“你都听见了吧?那个史密斯肯定是个秘术师。”
石中剑哼哼唧唧:“我又不聋!你要怎么办?上报给警夜人?”
“万一那家伙供出维柳母子怎么办?维柳母子又牵扯上我怎么办?”段非拙郁闷地说,“所以还是我自己摆平吧。就当是日行一善了。”
石中剑讥嘲:“喂,小子,你对奥秘哲学屁都不懂,怎么忽然自信心爆棚到自认为可以对抗一名秘术师了?”
“不是因为有你嘛!”
“……也对!”石中剑得意地说,语气里不乏虚荣。
段非拙叹了口气,暗自发誓等做完这件事,他就再也不掺合秘术师之间的矛盾纷争了。他要回到法兰切丝广场49号,当一条不问世事的快乐咸鱼。
史密斯先生的办公室位在一栋低矮的写字楼里。段非拙缩在写字楼对面的巷子中,用阴影遮蔽自己,谨慎地观察办公室的窗户。
背后忽然有人戳了他一下。
他像只受惊炸毛的猫一样跳起来,下意识地握住石中剑剑柄。
可他回过头,发现戳他的那个人竟是维柳夫人的儿子阿尔。
“你来干什么!”段非拙皱眉。
阿尔整个人都湮没在深巷的阴影中,唯有一双蓝色眸子闪闪发光。
“先生,您也是秘术师吗?”他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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