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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明台位于大盛国北方,坐落于一片寸草不生的空地上,台面离平地五丈,台中央立着一块九尺高的碑。
此碑名为惩孽碑。
传言有人犯了违逆天地之大罪,上位者就将其缚至这里,此人若有罪,惩孽碑附带的穿骨钉会将其钉在此碑上。
更有重罪者,会引来天雷,将其劈至魂飞魄散,灰飞烟灭。
惩孽碑已经有上千年没有启用,传说早就变成了神话故事,这里成了男女老少相伴而来游玩的旅游景点。
然而就在今日,这个平平无奇阳光明媚的日子,惩孽碑上钉着一个人。
那人好像年纪很轻,身形修长瘦削,一身白衣被鲜血染红了大半,泼墨般的发丝散落下来,遮去了半边苍白的面目,使人难以看清他的真容。
他胸口处挂着一个白玉箔片,指甲盖大小,用红绳穿起来,上面刻着四个淡青色的隶书字——平安喜乐。
下面围着熙熙攘攘的吃瓜群众,一个赛一个撕心裂肺地喊:“钉死他!钉死他!”
一个穿得破破烂烂的小道士吃着半块烧饼路过,被震得手一抖差点把吃食掉了。
他咽下嘴里的香酥味道,在人群外面徘徊,伸长了脖子往里看。
小道士有着强烈的好奇心,奈何长得太矮,看不出来啥。他拼死拼活往里挤了两下子进入内围,站定后问旁边喊得很大声的大婶:“大婶,这干嘛呢?”
大婶喊得正在节奏上,感觉这几天胸中的郁气散得特别舒爽,对小道士的询问有些不耐烦:“这儿要钉死个罪人。”
小道士仰头看着那人。露出来的下半张脸清俊秀美,而且他被孤零零地钉在那里,清俊淡雅的气质和鲜艳的血色混合,形成了一种惹人怜惜的美。
这样的人,身上没有一点点十恶不赦的味道,怎么能引得惩孽碑这等重量级法器启动……到底是犯了什么罪啊。
小道士又好奇地追问大婶:“那他犯了什么罪啊?”
大婶微微停下,仔细回忆自己听到的“内部消息”“秘闻”……然而,这些内容里不包括这人犯了什么罪,索性不耐烦地挥了挥手,道:“你问我,我怎么知道?”
小道士更迷糊了,他挠了挠头:“那你为什么这么想钉死他啊?”
大婶恶狠狠地捋了把袖子,粗声粗气地道:“我看他长得贼眉鼠眼,和少给我半两猪肉的杀猪汉神似,不骂他几句,怎么消我心里这口气!”
小道士又仔细去看惩孽碑,那人的眼睛和眉毛全被头发遮住了嘛,哪里来的贼眉鼠眼。
旁边的猎户却十分赞同大婶的话,他额头上青筋暴起,脸红脖子粗地道:“我也看他贼眉鼠眼,越看越和邻居家汪汪乱叫的狗神似,不骂几句,我心里也不爽快!”
小道士在这些激烈的喊骂声中,心态逐渐变味,这时再看那被钉的人,之前看到的清雅可怜全没了,贼眉鼠眼倒是慢慢浮现。
旁边的大婶推了他一把:“这么可恨的罪人你都不声讨他?你还是不是个人了?”
猎户也虎视眈眈地瞪着小道士。
小道士赶紧举起手,稀里糊涂地高喊:“钉死他!钉死他!”
喊着喊着,小道士的心中好似真的充满了对那人的愤怒与憎恶。
这时,一个人影从众人上空掠过,落到了高高的神明台上。
此人身着玄色骑装,上覆双应龙绕牡丹明金绣纹——那是大盛国最高权力的象征。
这便是大盛国修帝——乔纵。
一般修帝到此等重大场合,都应着朝服,仪仗队随其左右。
可今日乔纵身着骑装便至,左右空无一人,想必来得十分匆忙。
众人看清来人,都跪下去匍匐在地上。
地上瞬间矮了一大片,像退潮一般。
“陛下明德,福荫大盛——”与方才充满怨气愤怒的喊声不同,叩拜声肃穆浩大。
乔纵回手对众人抬了一下,示意众人平身。
小道士觉得这人身上好像自带某种光芒和威压,让人站在他面前就不由自主地俯首帖耳,汗流浃背。
旁边的小姑娘们脸上除了紧张害怕,还多了几分兴奋和渴慕。
如果说修士是凡间子民的神,乔纵就是神的神。
“要说,真是此一时彼一时。”一个穿青色布裙的姑娘低声道,语气里满是畅快,仿佛从罪人的苦楚中得到了莫大的满足,“曾经边屹初贵为将门世子,陛下出自乡野,做他的陪读,被他呼来喝去,欺压凌虐。现如今风水轮流转,陛下贵为九五至尊的修帝,边屹初却沦为了阶下囚。”
“所以说人的一生说不准啥样儿,现在看着没啥本事的,将来说不定能有大出息。”猎户美滋滋地说,仿佛那个能从乡野一步登天的九五至尊是他。
乔纵站在边屹初面前,伸出手,轻轻把他脸侧的头发撩起,理到耳后,露出他苍白的,挂着鲜血的脸庞。
“掐死他,掐死他,掐死他……”下面的人用眼神为乔纵呐喊助威。
在游猎场听说边屹初被钉上了惩孽碑,乔纵将信将疑,现在看清了眼前的人,才知道传言非假。
明媚的阳光转眼间消失殆尽,乌云像毒蛇一样在上空盘旋汇聚,闪电颤抖着劈开天空,又迅疾地缩回去,周而复始。
天雷要来了。
狂风大作,将台上二人的衣摆和发丝掀起,他们的脸庞被闪电映得忽明忽暗。
“咱们陛下在做什么?”借着乌云闪电的掩护,青衣姑娘大着胆子微微抬起头,仰着视线去看惩孽碑前似是正在僵持的两人。
“以我多年的吃瓜经验。”大婶摸着下巴,一脸高深莫测,“咱们陛下一定是想报当初的凌虐羞辱之仇,觉得天雷打死边屹初没意思,一定要亲手弄死他。”
旁边猎户咳嗽了两声,挤眉弄眼,欲言又止,把大家的注意力吸引过来,又神神秘秘地吊人胃口,等大家都急不可耐了,才含糊不清地低声道:“听说那谁,给咱们那谁……戴过绿帽子呢。”
其他人张大了嘴巴,惊讶又兴奋地齐声道:“真的假的?!”
猎户摸摸鼻子,笑说:“我也只是听说,谁知道真假呢。不过……当初焰龟岛大战,和陛下并肩作战归来的功臣个个封王封侯,只有边屹初忽然间销声匿迹……我想不会没有原因。”
众人很默契地交换了个眼神,一副了然于胸的样子。
天上的乌云越聚越浓厚,以神明台为中心,形成了一个倒扣着的漩涡。漩涡中心隐隐泛出亮光,那是天雷正在酝酿汇聚的征兆。
乔纵看了一眼上空,又看向边屹初身上的穿骨钉,它们已变为紫色。
等穿骨钉变为黑色,边屹初会即刻毙命。
乔纵封住边屹初的重要穴位,而后手起手落拔下一根穿骨钉。穿骨钉在他手上留下一片冒着刺鼻灰烟的紫色伤口。
纵然点了止血穴位,可穿骨钉并非凡物,边屹初伤口处的鲜血仍然狂喷而出,打了乔纵满身满脸。他捂着边屹初的伤口,鲜血从他的指缝溢出来,顺着胳膊往下流,染湿了他的衣袖。
边屹初痛苦地蹙紧了眉,呼吸急促了一阵,又微弱下来。
“乔……纵……”边屹初颤巍巍地抬起一只手,艰难地靠近乔纵的袖角,还未触及布料一角,就力竭而落。
乔纵一手捂着边屹初还在流血不止的伤口,一手扶着边屹初的脸庞:“你说,你说,我在听。”
“我……”边屹初刚说出一个字,天雷骤然落下,巨大的雷声将边屹初微弱的声音淹没,乔纵只能看见他的嘴唇极缓慢地张合。
剧烈的疼痛在乔纵背部炸开,他被天雷冲得往前,撞向边屹初和惩孽碑。
这次的天雷是寻常的十倍不止,惩孽碑被巨大的冲击力撞得断成了好几截。
乔纵和边屹初一起从神明台上飞了出去,重重落地。
四下一片哗然。
边屹初是有罪之人,乔纵九五至尊,竟为他挡了一记天雷。
大婶摸着下巴,神情高深莫测:“以我多年的吃瓜经验,咱们修帝和这个罪人可能有一腿,本来情意绵绵,而后因爱生恨,但到了关键时刻,还是要救爱人一命。”
小道士摸着下巴,神情高深莫测:“以我多年看小说的经验,这是替人开灵通的天雷,被天雷劈中就能因祸得福成为绝世高手,所以陛下才要去接这天雷。”
猎户摸着下巴,神情高深莫测:“以我多年听书的经验,边屹初知道海魔头权杖的藏地,陛下想留他一口气,问出权杖的下落。”
……
若是旁人被十倍威力的天雷击中,此刻早就魂飞魄散,乔纵却只是吐出了一口热血。
他匆惶地摸到边屹初的伤口,用颤抖的手捂紧,恨不能把边屹初已经流出来的血捧回去,好让他再多一些生命力。
边屹初落地那一刻,穿骨钉被坚硬的地板顶了出来,他身上剩下七八个紫黑色的血洞。
血洞有七八个,可乔纵只有两只手。他捂住这一个,那一个血溅三尺,捂住那一个,这一个又鲜血狂涌。他惶急地去捂去按,边屹初的血还是越流越多,四下漫延。
“来人,来人!”乔纵焦急绝望地嘶喊,“止血符!止血符!”
国师姜皓谦带着士兵赶到,千万张止血符雪花一样扬起,围成一个旋转的罩,将乔纵和边屹初环绕在其中。
边屹初勉力睁开眼睛,无力地看着乔纵。
乔纵将边屹初挪到自己怀里,捧着他的脸,捂着他止不住血的伤口:“你刚才说了什么,我想知道你说了什么。”
边屹初微微张口,更多的鲜血涌出来,喉咙处发出微弱的声音,连不成完整的句子。
乔纵听不清楚,心急如焚,感受到一种难以言喻的痛楚,他几乎哽咽了:“边屹初,话说完再死,不要,留有遗憾……”
边屹初身上的生气一丝一丝流逝,涣散的眼神定格在他看不出悲喜的脸上。
乔纵浑身的力量都松了下去,闭上眼睛,周围的嘈杂随之模糊远去。
.
三月山原本是一座小荒山,现如今种满樱花树,整座山像被粉白的雪覆盖着。
三月湖上飘着细碎的樱花瓣,边屹初躺在竹筏上,周身笼着徐徐流动的灵力罩。
乔纵站在湖边,望着湖面。
旁边站着一个和他一样面貌,稍显温润的男子——纵影七。
另一个和乔纵面貌相同的男子是纵影十。
纵影十率先打破宁静,扑进水里,嚎啕大哭,鼻涕眼泪糊了一脸:“啊——我的心肝——我的宝贝——我的情儿——你怎么离我而去了啊——”
乔纵心下三分悲伤都化作了百分的嫌弃,他回头看向纵影七:“谁放他出来的?”
传说人有无数个不同的面,影复鉴能将这些隐藏的面挖掘出来,形成独立个体,影十对应着人最感性的那一面。
用影复鉴制造出纵影十,是乔纵一生中做过最后悔的事前十名之一。
纵影七对乔纵突如其来的谴责有些畏惧和无措:“他也是你的一部分,这么重要的事,我觉得他应当来看看,和屹初告个别……”
乔纵伸手在空中一吸,纵影十就像小鸡仔一样被从水里提了起来,又被甩在岸上。
纵影七看了看坐在地上哭得跟喷水鱼一样的纵影十,又看向面上没什么波澜的乔纵:“应该让他入土为安了吧,人死不能复生。”
“本帝会找到复生门。”乔纵平静又笃定地说。
国师姜皓谦道:“可复生门早在千年以前就被打碎,不知散落何处,如今岁月流逝,风侵日蚀,而且没有边大人在,修复恐怕……”
“我大盛国能人巧匠数不胜数,没了边屹初,也一定有人能修复复生门。”乔纵道,“本帝定会复活他。”
姜皓谦把心下的话吞了回去,不再多说。
外面吵嚷了几声,边愉乔冲了进来。
他扑到岸边,对着边屹初的遗体跪了下去,眼泪扑簌簌落下,没入草地土壤。
他红着眼睛哽咽了几声,站起来愤怒地瞪着乔纵:“乔纵你个阴险狡诈的小人!你就是一条忘恩负义的野狗!”
姜皓谦恐惧得面色发青,连忙道道:“怀璟王爷,惩孽碑不会钉无罪之人,陛下不但没有追究你父亲的罪责,还替你父亲承受了十倍天雷,你应该感恩才是。”
边愉乔冷笑一声,怨毒地盯着乔纵:“那十倍天雷指不定是谁引来的,乔纵,你扪心自问,你造下的罪孽数得尽吗?”
乔纵往前走了一步,攥住边愉乔的衣领,将他从地上提起,使他双脚离地:“本帝造过的孽与你何干?你父亲对本帝的恩情又与你何干?若是你父亲骂本帝,尚且可以接受,你又算什么东西?我就是养条狗,养了上千年,都会对我摇尾乞怜,你的感恩之心又被什么吃了?”
骂完,他随手将边愉乔丢进水中:“你给本帝下去清醒清醒。”
纵影七对纵影十低声道:“去给怀璟王爷准备一套干净的替换衣服。”
纵影十哭哭啼啼地去了。
时辰到,乔纵、纵影七和姜皓谦三人坐好阵,运转灵力。
他们联合,就能将边屹初的尸体封在河底玉棺里,保存数万年不毁。
大盛国三分之一的灵力都汇聚在这三个人身上,他们方一起势,周边劲风大作,樱花雪漫天飘舞,飞鸟羽毛脱落,大叫着飞离树林,湖水自动向两边翻滚分离,竹筏下落至干涸的一方湖底。
就在这时,不知何时绕到乔纵背后的边愉乔双手握着匕首,用尽全身力气往下刺去。
乔纵有强大的灵力罩护体,匕首没刺到他的身体,可匕首上涂的毒却开始消融他的灵力罩。
“你做什么!”姜皓谦大惊失色,却碍于处于阵法中不能随便移位,“陛下是在保存你父亲的遗体!”
“没有他,我一样可以保存我父亲的遗体。”边愉乔青筋暴起,如狂似癫,“我一定要杀了他,为我父亲报仇!”
乔纵的灵力罩顷刻间裂了一条缝隙,阵法破坏,灵力方向偏离,姜皓谦和纵影七的灵力自主向乔纵攻去。
他本就被天雷所伤,正处薄弱,现下无可抵挡,被纵影七和姜皓谦合起的灵力击得脏腑震荡,身体像飘絮一样扬了出去。
乔纵横飞在漫天的樱花中,一刹那的时间在他的感觉中无限拉长。
他看见沧海桑田,王朝倾覆,高楼拔地而起,立交桥四通八达,车辆川流不息,霓虹灯五彩斑斓,飞机冲破云霄向远方飞去。
闭眼,睁眼。
乔纵眼前只剩下一块破破烂烂长着霉斑的天花板,以及挂在中央“吱扭吱扭”慢悠悠晃转的老旧风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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