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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悦人照例来照顾乔纵，乔纵躺着，悦人就坐在乔纵身边发呆，有时会看一会儿书，书的封面上写着《海之子的伟大统治思想》。
乔纵说：“海驭锋对你好吗？”
他们先聊了很多各地的风土人情奇闻轶事，接着乔纵问得更深入了些，他总觉得有机会通过悦人获得一些信息，或者让悦人向他倒戈。
“他对我很好。”悦人淡淡地说，甚至像想起什么不愉快的事情一样有些黯然。
“那很好，”乔纵举了举自己的小腿，“不像我这样，迟早要残废。”
“我开始的时候处境也很艰难，跟我一批的人都死了，就剩下我还活着。”悦人说，“留我活着可能是因为我的来历吧，他觉得有一天能用上我。”
“你什么来历？”乔纵直觉这会是个很有用的信息。
“我……不说也罢，都是些不愉快的往事，不想起来历我还能更轻松一些，两种观念意识在心里打架是很痛苦地。”悦人说。
“如果你对他有用，那么你对别人也会很有用，兴许你能站到另一边，另一边会给你更安全更稳定的生活。”乔纵试着说。
“不，不……”悦人大惊失色，惶恐地摇头，“不要再说这样的话，不能不忠……其实他对我很好，这么多人他只让我活下来了。”
让一个人活下来就对这个人很好吗？如果一个贼子侮辱了很多妇女，只让一个妇女活下来了就能上或这个贼子对这个活下来的妇女很好吗？如果一个强盗抢劫十个人，其中九个人抢光了，只有其中一个人留了十文钱给他，就证明这个强盗对这个人很好吗？
悦人简直吓破了胆，站起来要走。
乔纵伸手拉住悦人的手腕：“别走，我不说这些就是了。”
悦人停下，目光落到乔纵拉着她的手腕上，停了片刻，说：“好，我还留在这里照顾你。”
乔纵松开手，悦人坐了回去。
“我想知道你的来历，不如你告诉我，反正你不打算离开这里了，告诉我又有什么关系呢？我们现在一切都取决于海驭锋，来历已经不重要了吧？”乔纵问。
“实在是难以启齿。”悦人说。
难以启齿……是勾栏吗？这也没什么难以启齿的吧。
乔纵看着悦人，忽然感觉他有些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可能没有怎么接触，但悦人的面貌，一颦一笑都有一种曾经看到过的感觉。
在哪里呢，在哪里见过他呢？
“要不你可以不说那么具体明确，只说一些琐碎模糊的提示，反正长夜漫漫你我都很无聊，说了什么打发时间不是很不错嘛？”乔纵提议道。
悦人大概是整日被锁在这深宫生活也很无趣，接受了乔纵这个提议：“我记忆最深刻的是我在一架马车上，马车跑得很快，颠荡得很厉害，后面有很多人追，这些人喊打喊杀，骂各种难听的话，我父亲催促车夫再快点，再快点，车夫说没有办法，这个重量的马车最快就只能这么快了，然后……”
四周很安静，烛焰被窗户透的风吹得微微摇曳，暖黄的光映在悦人的脸上，映在他有些湿润得眼睛上。
他的声音停顿下来，吸了一口气才稳住声音接上：“我父亲就对我和我哥说：‘你们两个谁给我跳下去，减轻马车的重量，不然谁都跑不了，都得死在这里，全死还不如死一个人’”
乔纵问：“是养父还是……”
悦人吸了吸鼻子说：“是亲生父亲。”
乔纵感觉有些难受，他的父亲虽然没有能力，没能给乔纵创造一个幸福平顺的幼年生活环境，但对他的关爱是丝毫不需要怀疑的，他忽然觉得自己的幼年虽然不幸，但也不是最不幸的。
“我和我哥都不想跳下去，因为外面是追杀外面的大队人马，如果我们跳下去会滚入马蹄组成的海中，片刻之间就会被踩踏成肉泥，就都哭着求父亲不要让我们跳下去。”
乔纵心疼当时的悦人，悦人八岁才到海驭锋这里，那当时他的年纪一定小于八岁，一个幼童就算是反抗他父亲也没有多大力气。
“我父亲的目光在我们两个人脸上挨个看了一遍，说：老大更聪慧，修习天赋更高，而老二，你可以算得上愚痴了，没有任何修习天赋，就算跟着我们也很难活下来，不如现在做出牺牲，我和老大还会惦念你的好，每年祭奠你。我听了吓得大声嚎哭，哀求我父亲不要，可他还是将我推到马车门口，一脚将我踹了下去。”
乔纵仿佛跟着悦人一起经历了一遍当时的场景，和他一起感受那种被最亲的人遗弃的痛苦绝望。
悦人的眼泪还是流下来了：“以前没有遇见危险饿时候，我父亲就表现出更偏爱我哥了，我哥什么都比我好，他长得比我好看，读书比我聪慧，写得文章比我好，比我更会处理人际关系，修习天赋比我强，他是天才，我是庸才蠢材，可我想着我终归是他的儿子，没想到他到关键时刻，竟然连我的性命都可以舍弃……我不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有谁能够让我信赖依靠……”
乔纵拿了一方手帕放到悦人手上：“那是以前的事了，现在要看以后的事，重要的是你活下来了，他们之后继续逃亡不一定活下来了，而你却好好地活到了现在。”
“是的，我活下来了。”悦人说，“并且我留在陛下身边，陛下保全我的衣食住行，这还有什么不好呢？如果不是陛下我应该已经饿死了，我父亲抚养我的时间都没有陛下长，所以我怎么能不感激呢……”
这话乔纵就不太同意了，他说：“他只是为了使用你的身体，在他眼里你就是一件物品，和桌子椅子凳子没有什么区别，这样你也感激他吗？ ”
“我依靠他生存，他使用我的身体，我们各取所需，这有什么不好？所以我仍然感激。”悦人说。
乔纵不知道说什么反驳了，可能就是无可反驳，人经历了不同的成长过程之后，承受能力也会变得不同。
就在此时，一只绳结蝴蝶废了进来。
这是边屹初的小发明，他用红色的细绳编织成蝴蝶的样子，在上面注入灵力，附上他自配的寻踪药粉，绳结蝴蝶就能四处飞动，它的触角碰到目标物之后就会回到边屹初身边，触角亮起红色的光表示它找到了目标物，边屹初跟着绳结蝴蝶走，就能被它带到它发现目标物的位置。
简直太好了，边屹初比乔纵想象中还要快地找到了他。
乔纵伸出右手，做出一个接绳结蝴蝶落下的姿势，可悦人抢先一步攥住了那只绳结蝴蝶。
“你在干什么！”乔纵很担心悦人会把这只仅有的绳结蝴蝶捏碎，如果它毁坏了乔纵将错失这次和边屹初联系的良机。
“很显然，我在阻止你逃走。”悦人说。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我逃走不好吗？你感激你的陛下，如果我走了，还是只有你一个人活下并留在你的陛下身边，你可以占有他更多的时间，这样不是很好吗？”乔纵焦急地说，“不要发疯，快放开它。”
“我希望陛下开心，只要陛下开心我怎么样都可以，陛下对你有兴趣，放走你会让陛下不开心，所以我不能放走你。”悦人背书一样地说道。
“你这是什么变态心态！”乔纵眼看着那只绳结蝴蝶的灵力从悦人的指缝中一点点在流散，“我逃走他也就生一两天的气，很快日子又是一样，而我逃不走他会折磨我弄死我，毁掉我的一生，孰轻孰重你难道不明白吗？”
“在我心里，陛下片刻的愉悦比任何人的一生都重要。”悦人右手用力，绳结蝴蝶上的灵力彻底消散，变回普通的细绳蔫巴巴地飘落到地上。
乔纵非常愤怒，可是他有伤在身无法和悦人打斗，他恼恨地说：“你自己心理变态，还要困住我让我变成跟你一样吗？我告诉你，永远都不会，我恨海驭锋，永远都恨，永远都不会去感激他加注在我身上的痛苦！我迟早会逃出去，不只要逃出去，还要让你明白你现在的所作所为是多么可笑！”
“我建议你不要逃，”悦人说，“之前想逃离陛下的人都死得很不堪。”
“他们是他们，我是我。”乔纵说。
“嗯，那你自便。”悦人站起来，“时候不早了，我去休息，就在外室，你有什么需要随时叫我。”
乔纵没说话。
绳结蝴蝶虽然没能飞出去把乔纵的位置告诉边屹初，不过绳结蝴蝶的追踪距离有限，就说明边屹初离乔纵并不远了，这是一份希望，说不定边屹初现在就在焰龟岛的附近徘徊，乔纵只要想办法出去，给边屹初放一个他能看到的信号就可以了。
这样想着乔纵对身体伤口愈合有了很高的积极性，只有身体恢复了他才能走到外面去，找准机会释放信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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