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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吗？”阅崇治半信半疑。
楼捷思吃饭前将饭菜仔仔细细地检查了一番，将本就不怎么精美的饭菜搅得稀烂。
阅崇治看着那稀烂的饭菜，筷子停在碗上方一动不动：“有毒吗？”
楼捷思说：“没毒。”
阅崇治说：“你能把饭菜复原到原来的样子吗？”
楼捷思站起来对着饭菜左看右看，又坐了回去：“不能，将就着吃吧。”
阅崇治无奈地看着饭菜，终于还是无奈地下了筷子。
他咀嚼的速度先是很慢很艰涩，后来又加快了些速度，皱着的眉松展开来。看来这卖相不怎么样的东西味道还不错。
楼捷思观察着阅崇治的表情，等阅崇治的表情由煎熬变成享受的时候，他的筷子伸向了肉盘，尝了一口后大快朵颐起来。
阅崇治吃得和平时差不多的量，楼捷思却吃得比平时多不少，直吃到满足地往后仰着身体才停下来。
农妇进来收拾餐盘，阅崇治和楼捷思到外面的棚子下坐着休息。
前面有一大片空地，农家的小孩子们正在举着风车转着圈追逐玩耍，被风吹出来的红而粗糙的脸蛋因为欢快的笑容而鼓起来。
这些孩子们看上去很快乐，起码看上去是很快乐的。
阅崇治看得微微眯起了眼睛。
“小时候我们也玩这些，”阅崇治说，他很少提起他小时候，至少很少在乔纵面前提起他小时候，“账房先生用过的废纸让我们送到专管收集废纸的地方，我们从里面抽出一两张叠成蔫巴巴的风车，风车能转个三四天。我们有时候看着前面的石子路，有时候看着风车上毛豆和白菜的价格。”
“你小时候不是……”楼捷思说到一半停下了。
“九岁的时候就不是了，”阅崇治淡然地说，“阅章崎用我换了他活命的机会，我在前朝庄国被百般折磨，庄誉峰爱让他的妃子们猜我什么时候会自杀，没有一个人猜得对，他们没机会看到我自杀就死了。”
楼捷思侧头看向阅崇治。
夕阳给阅崇治镀上了一层温暖柔和粉金色的光，阅崇治眯着眼睛，眼角往下弯着一点，近乎带着一点点平静随和的笑意。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谁能想到呢？”楼捷思说，“那时候庄誉峰还是第一强国的修帝，转眼间尸体都不知道哪儿去了？那时候你是一个被折磨被折辱的弱童，现在你是所向披靡的桃花将军。”
那时候的第一强国是庄国，后来在庄誉峰的昏庸统治下，庄国的国力日渐衰微，现在的第一强国是阅国。
阅崇治惨淡地笑了笑说：“不过失去的终究是失去了。”
楼捷思眨了眨眼睛，显得有些无措，憋了一会儿低声说：“也别气馁，死人都能活过来……说不定会长出来……”
阅崇治看向楼捷思。
楼捷思往后撤了撤上身，好像阅崇治马上就要对他拳打脚踢一样：“没有，我就是想安慰安慰你……我不想看着你难过。我为我曾经说过的伤人话向你道歉。”
乔纵在虚像前看着都尴尬得脚尖直抠鞋底。
海驭锋哈哈大笑：“都说楼捷思智计过人，现在看来是徒有虚名。”
“没事。”虚像里的阅崇治平静地说，回过头继续看前面仍旧拿着风车互相追逐着跑来跑去的孩童，“虽然我说的失去指的是我不幸福的童年，不圆满的从前。”
“哦哦……这样的……”楼捷思说，“会好的，过去的会在你身上留下痕迹，但你现在很好，会有很幸福的将来。你看我小时候虽然很幸福，我父母很宠爱我，我几乎没有受过什么委屈，但现在他们都不在了，我见我父亲最后一面就是他浮在海面上，只露出一个插满十七枝箭的背，其余部分在海面以下……而我现在背井离乡一无所有，也没有什么好的吧？”
“那我们彼此彼此。”阅崇治无奈地说。
楼捷思说：“承让承让。”
也许每个人都有各自的苦楚吧。乔纵想。
孩童们的父母陆陆续续来喊他们回家吃饭，渐渐地孩童们散去了，空地上空无一人。楼捷思和阅崇治在附近的河边散了会儿步，转了几圈后回去了。
阅崇治先去洗澡，楼捷思在外面等着，他手里拿着一颗苹果慢慢地削。阅崇治的身影映在纸糊的窗户上，能看到他脱衣，跨进浴桶里，举瓢往身上倒水。流水的声音在寂静的夜晚显得格外清晰。
阅崇治洗完换楼捷思进去洗。
楼捷思洗完出来看见桌子上削好的苹果还在原处放着，阅崇治半靠在炕头柜上看书。
“怎么不吃苹果？”楼捷思拿出其中一个啃了一口，上床在阅崇治旁边坐下。
“晚上不喜欢吃东西。”阅崇治说着翻过一页，乔纵看阅崇治的视线位置，觉得阅崇治上一页明明没有看完就翻过去了。
“在看什么？”楼捷思上半身往阅崇治那边探了一些，阅崇治的身体变得僵直。
“书……”阅崇治低声说。
楼捷思的上半身微微侧了一点角度，嘴唇很容易地在阅崇治的脸颊上印了一下。
阅崇治顿住，连眼珠子都一动不动，乔纵开始怀疑虚像的香燃完了，后来看过香炉后知道不是。
好一会儿，阅崇治慢慢偏转过头，温顺地看着楼捷思：“是不是因为最近总在这荒山野岭，你太久没有……所以……过些时日我们到了较为繁华一些的地方，我带你去声色场所……”
楼捷思听了动作很大地躺了下去，床铺被子跟着扑扑通通一阵响，接着画面黑了，应该是楼捷思用被子蒙住了头。
上面的被子口还有一点点亮光，能看得出来灯还点着，只是再也没听到阅崇治翻书的声音。
之后灯灭，阅崇治那边轻微窸窣，两个人的呼吸都沉缓下来，像是都睡着了。
门轻微响动了一下，楼捷思蒙着的被子被农妇拉下来，因为印记在楼捷思的脖子上，所以楼捷思闭着眼睛虚像也会正常显示。
印记需要灵力维持运转，隔一段时间就需要补充，农妇此番来应该就是为这个。
农妇对着楼捷思的脖子伸出手，快要触到的时候，却被另一只修长劲瘦的手猛地握住了。
阅崇治快速翻身而起扣住农妇的脖子，农妇惊讶又恐惧地睁大了眼睛。
“哪里下的迷药？”乔纵问，饭菜已经被楼捷思检查了个遍，那么就是在其他地方下了迷药，不然农妇不会这样进入他们房间。
“洗澡水。”海驭锋将香炉盖盖上，空中飘浮着的虚像消失了，“今天就看到这里。”
乔纵不想停下来，好不容易他的人有占上风的趋势，刚刚心情好点，就被海驭锋无情地掐断了。
“继续看吧，”乔纵尝试着说，“饭也还没吃完。”
“专心吃饭，”海驭锋说，“光顾着看，肉没下去多少。我还指望你长胖，这样怎么胖得了。”
乔纵觉得结局是利于他这一方的，不然海驭锋不会在这里关掉虚像。
他们吃了足足有两个时辰。乔纵吃得很饱，跟着海驭锋溜达着往回走，宫人们在他们身后收拾碗筷剩菜。
“这个季节这里的风景最好，”海驭锋说，“等再过些天，到了冬天，我再带你去梅园玩，那时候下了雪，白的雪堆在红的梅花上……”
这把冬天的事都打算好了，乔纵还没有做好在这里度过冬天的准备，他还期待着秋天结束之前就离开这里。
乔纵的手被人握住了，那只手比他的手大一些，掌心里有许多坚硬粗粝的茧子。
几乎是本能的，乔纵的手抵触地往外抽，海驭锋侧头看向他，眉毛微微扬起。
乔纵的手在海驭锋的手掌里安静下来。
他们并肩在灯影重重的黑暗里缓慢悠闲地行进，两只手交叠在一起，掌心的温度伴随着低低的交谈传递交融。
海驭锋送乔纵回到寝宫门口，这时天快亮了，地上铺着一层银辉，夜色十分稀薄了。
“回去吧，好好睡一觉。”海驭锋活动了一下脖子说，“你是能休息了，我就快早朝了。”
“那是你不想休息，你要是休息谁还能说什么。”乔纵说。
“你希望我跟你进去休息？”海驭锋往前走了一步，逼近了乔纵。
“还是政务为重。”乔纵说。
海驭锋笑了，转身挥了挥手离开了。
乔纵推开门进入院内。
悦人正坐在树下喝早茶，配着几盘精致新鲜的糕点。
“我看见你哥了。”乔纵走到石桌前坐下。
悦人将茶壶稳稳地放回桌上：“我没有兄弟。”
“你是阅尊弘，你哥是阅崇治。”乔纵说，“阅章崎抛弃你之后，也抛弃了他，他被庄国人阉割了，童年时期过得很凄惨。”
悦人抬眼看着乔纵：“你胡说，不可能，他被带回阅国，是阅国最有天赋的帝子，在众星捧月中成长，现在是阅国的修帝。”
乔纵悲哀地长叹了一口气：“阅崇治受难的时候我也在庄国的王宫里，他当时跟我说很放心不下你，希望你还活在这个世界上，如果他还活着，总有一天要找到你的下落……他在那样的境况下都想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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