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狱卒们跪地,惶恐不已。
孟茴觉得好笑,霍天佑到底是当了皇帝的人,脾气也比过去长了不少。
“我不过是个阶下囚,他们又不是我的佣人,没有理由来照顾我。”孟茴说着,霍天佑也不争辩,让他们通通退下。
干净却也格外狭小的牢房内,都让只剩他们两个人,却还是挤得很,以至于孟茴无论怎么站,都觉得霍天佑离自己很近。
霍天佑审视着孟茴,她终究还是公主,养尊处优惯了,这才“怠慢”几天,却已失了颜色。霍承胤打量着房间,才发现孟茴的饭菜并没有动,他不由得眉头一皱。不过幸而他带了些糕点来,他从食盒里一一端了出来,这原本是下人该做的事,可他做了,丝毫未觉不妥,“御书房的掌厨朕换了,这是新出的点心,尝着还不错,你也吃吃看。”
如今霍天佑连自称都改了,“朕”,只有天子才可以如此自称。孟茴有些感慨,当真是不一样了,一切都不一样了。她看着眼前的糕点,无比的精致,却早已不是她这个囚犯可以吃的东西了,她摇了摇头。
“不合你的口味?”
“皇上……”
她一开口,霍天佑就惊住了,他待她如初,她却如斯漠然的喊他。他心头一凉,本能的开口道,“别喊朕皇上!”
“你辛辛苦苦,不就是为了这一声‘皇上’吗,怎么如今到手了,却又不稀罕了?”
“你找我来就是为了气朕的吗?”霍天佑愠色。
孟茴别过头,不在意,问,“你为什么不说我参与谋害先帝?”
“原来你就这么想死啊!”
“是,只要我死了,你就不会那么很成有,这一切就可以结束了,不是吗?”
霍天佑闻言笑了起来,“你太高估自己了,你死,霍承胤只会死得更惨!”话音落地的瞬间,他脸上已经没有了笑容,取而代之的是莫名的恨意。
孟茴气结,“霍天佑,你听说哪一个皇帝登基第一件事居然不是造福百姓,而是杀自己亲弟弟的?先皇若是知道了,定在九泉之下也不得安息!”
“如果朕说这是先皇的旨意呢?”
孟茴一愣,“什么?”
尽管这不是先皇第一次杀亲子,可是,孟茴还是觉得可怕。他们不是没有怀疑过皇上会杀霍承胤,可是,当这一切竟是真的时,还是令人唏嘘和心寒。
这就是帝王家的亲情,因为儿子觊觎皇位就该死吗?那为什么又要将他们生在这布满权利诱惑的皇宫呢?
这到底是他们的错,还是帝王之错?
“就算是先皇的旨意,你是新皇,你可以决定这一切啊。”
“先皇遗诏,若真不遵守,是会被世人非议的。”
“你杀害亲弟弟就不怕世人笑话了吗?”
她的质问,终于惹恼了霍天佑,他道,“这就是你求情的态度吗?你尚不知道能不能出去,凭什么为他求情?更何况,朕为什么要放了他,为什么要为了一个处心积虑想夺朕皇位的人而违背先皇的旨意?你认为,这样划算?”
“亲情难道也是可以用功利心来横梁划算不划算的吗?
“亲情?呵,若今天当皇帝的是霍承胤,你问问他会如何处治朕,会和朕念什么手足亲情吗?”
“皇上……”
“不用说了,霍承胤的性命早就不在朕手中了,群臣已在逼朕杀他了。你就当从来没有这个人好了,回到朕的身边,我们还和在行宫一样。”
“如果我不愿意呢?”
霍天佑心口一堵,“朕是天子,朕可以给你时间最好的一切,那是谁都比不了的,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你不是他,你给我再好的东西,我都不满意。你也不必再关我了,你只要告诉我,霍承胤哪天刑期,我便哪天死!”
“你敢威胁朕?”
“不敢,我只是想跟随自己的心意。”孟茴说这话时,内心没有一丁点的赌气,当她内心坚定可以霍承胤同死的时候,她心中竟没有一丝的惶恐。原来,能同死也是一种幸福,那并不可怕。
然而,这却真吓着了霍天佑,他不甘心道,“他死你就不活呢?你还有没有骨气呢?瑞儿怎么办,你就是这么当人娘亲的?”
“如果夫死,我还苟活于世,甚至嫁给你,如此,我岂不是更没有脸面面对瑞儿。大不了就和蓝心、钟愈一样,你若成全,就将我们一家三口葬在一起。”
霍天佑完全不敢相信这就是她说的话,“瑞儿那样小,你忍心……”
“就因为小,才不会害怕、不会恐惧,多好,不是吗?”孟茴脸上带着笑,内心却犹如刀绞一般,她何尝不想陪伴瑞儿左右,看他长大成人。可是,她更不想他像自己一样,孤零零在没有父亲的呵护下长大。如果人固有一死,何不在他还不明白事理,还有父母呵护下结束呢?
尽管,这样太过残忍。却终究比不了这个世道的咄咄相逼,不是她不想活,而是天下之大,却早已容不下他们。
“你说这些话,是故意让朕难受吗?茴儿,你明知朕对你的心意,为什么从不肯给朕一个弥补的机会?”
“你总说你对我的心意,你对我的心意,可是,我从不知你对我到底是什么心意?霍天佑,或者容宣,我从来都不曾了解,更不知道,你到底哪句话是真情,哪句话是假意。你说你只想我开心,只想我过得好,可是,为什么如今又要亲手来毁了我原本温暖的家?”
“家?”
“是,我和霍承胤的家。你曾也许我一个家,可是,你并没有做到。我曾也不顾一切喜欢过你,可是,你却拒绝了我。那么现在,你苦苦相逼,又是为了什么?当年,我可以放手,为什么你现在就不行了呢?因为你是太子,因为你是皇帝,你有你的难处,你有你的无奈,可是,你有没有想过别人,想过我呢?那年,我被父皇赶出皇宫,你说我不是一个人,我还有你。可是,这么多年,你又在哪里?更何况,你最终还是选择让我一个人不是吗?”
说着说着,孟茴的眼泪就这么不经意间滑落,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哭,只是那一刻,她几乎是歇斯底里的说着这些年的委屈,那些过往就无法阻拦的跃上眼帘。她想说她放下了,她忘记了,可是,她做不到。她始终忘不了他的背弃,他将她一个人仍在大雨之中。他说还有我,他说对不起!
霍天佑也是愣住了,他终于了解了她的心意,喃喃道,“原来你是在意的,我还以为事情过去了这么久,只要我对你好,你终会原谅我的。”
孟茴摇了摇头,泪如雨下,哽咽道,“不,我永远不会原谅你,容宣,我真的是你喜欢的人吗?为什么我不再觉得温暖。你真的在意过我吗?还是你从头到尾不过是不甘心,不甘心曾经围着你转的人心里有了别人?”
霍天佑被孟茴问住了,一时不知道如何回答,见她哭泣着,自己的心也跟着难受揪做一团。他上前将哭泣中的孟茴抱在怀里,她挣扎,他却怎么也不肯松,“你一哭朕的心也跟着碎了,是朕错了、错了……”
“容宣,你若真觉得错,就放了霍承胤吧,我不想再一个人了。”
“有朕在,你不会再是一个人了。茴儿,朕不能放了他,除了这个,你说什么,朕都可以答应你。”
“除了这个,孟茴今生已无他求。”
深夜,养心殿外,几位大人求见陛下。
霍天佑明白他们是为了什么,无外乎是霍承胤居心叵测,早日处斩。
此时此刻,他正在和宰相商量淮北旱情如何解决,却不时有太监进来禀告,搞得霍天佑烦躁不已,更没有心情解决事情了。
宰相道,“要不皇上还是去见见他们吗?”
“他们要说的话,朕都可以倒背如流了。”霍天佑生气的合上书卷。
宰相说道,“皇上息怒,这也不怪他们,毕竟他们也是受先帝遗命督促皇上早日解决这个朝廷的隐患。为了燕国,您必须下这个决心。”
“一切都为了燕国,谁想过朕?你们都在逼朕,都在逼朕!”霍天佑突然大发雷霆,宰相忙跪地道,“皇上息怒。”
虽说宰相是臣,但到底也是前朝老臣了,也是先帝器重的人,更是自己的岳父,霍天佑将他扶起,道,“今日就到此为止了,朕累了,宰相回去休息吧,让他们也都退下。”
“可是,皇上……”宰相还欲再劝,毕竟,那是先帝的遗命。可是,皇上这个样子,他已不好多说什么了,恭敬的退下。
所有人都走了,霍天佑疲惫的坐在椅子上,这一整日,他的耳根子都没有清净过。脑子更是乱成了一团麻,想的不是杀与不杀霍承胤,而是孟茴的那,以及那歇斯底里的哭声。
这是自当年被逐,他第二次见她哭得如此伤心了。
第一次,是因为孟贵妃之死,因为皇上的冷漠和驱逐。而这一切,是因为他,因为他这么多年的背弃和言而无信。
霍天佑的心疼得厉害,明明先皇已经赐了解药,明明可以不再受毒侵之苦,可是,一想到孟茴的眼泪,他就疼得不能自已。她终究成了他心头的刺,想要拔出,便是痛彻心扉。可是,不拔,一想到也是痛。
他和孟茴怎么会走到今天这个地步,霍天佑头疼的闭上眼睛,他始终不愿意相信会是如今这幅田地,奈何一闭眼,全是孟茴伤心欲绝、恳求他成全,不要杀霍承胤的样子。
她就那么爱霍承胤吗?
霍天佑烦躁的站起身,推开窗,屋外又在下雪,他已经不记得这是这个冬天下的第几场雪了。只记得,钟愈尸首回京的那一日,大雪纷飞。蓝心殉情的那一日,也是鹅毛大雪。而今天,又下雪了。
他心中隐隐不安,难道,这当真是一种预示吗?
他,真的非下杀手不可吗?
这是先皇给他的第一个考验,难道他真的没有资格做皇帝,为什么,他觉得下个杀令好难下?
帝王,手握生杀予夺的大权,该是何等的风光啊,为什么,他只觉得狼狈?
孟茴,赵孟茴,他该如何面对她?
他想过弥补,用权利、用身份,不管用什么都好,只要她在他身边,他就可以让她明白,谁才是最爱她的人,谁才可以护她一世平安。可是,他忘不了那一日她将他当成了霍承胤,她笑得是有多么的开心,那是从不曾给过他的笑容。
他喜欢她的笑,他希望她这一生一世都能那样笑,没有烦忧,没有痛苦。可是,到头来,他却有心无力。
孟茴想到他就痛,他多么希望她是他的女儿,如此,他便可以呵护她一辈子,哪怕知道她会爱上别人,会离开自己。但他永远不会伤心不会难过,更不会孤单,因为他知道,她的心里始终会有他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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