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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同心结发

作品: 彼岸花·见相思 |作者:女巫的猫 |分类:古代言情 |更新:01-25 17: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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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同心结发

路乐乐抱着包袱,裹紧了身上的白色狐裘披风,雪色的绒毛扫着脖子异常暖和,踩在积雪上,头顶雪花从树枝上落下,她扣上帽子,将自己盖得严严实实的。

青石板路在前面,积雪被人扫得干净,前面是一座竹子小桥,桥下的河水结了薄冰,在月色中依稀能看到自己的身影倒映在上面。

过了小桥,便看见了他所在的那座小楼,此时,夜很深,唯有小楼前方亮着几盏油纸灯笼,在风中摇曳,看起来,有些孤零零的。

“果真是走了?”路乐乐抽了抽嘴角,看着竟然在几个时辰内就人去楼空的地方,心里不由得感叹了一番。

豆豆,你爸爸离家出走的效率也太高了点吧。

她要的是他自己回来反思,不是让他拍着屁股走人,一去不返。

看样子,他到底还是没有想通。

路乐乐叹了一口气,最后坐在竹子阶梯上,听着身前流水在薄冰下发出轻微的声音。

那声音很轻,像女子的浅吟低唱,婉转着让人的心绪平复了下来。

而此时,暗夜中一个浅色的影子从头顶盘旋而过,然后悄然滑入云端中,无声无息。

半晌之后,那个影子又冒了出来,在头顶较高的地方再度盘旋一圈,然后又消失。

路乐乐勾了勾唇角没有作声,目光仍旧淡淡地看着前面的小桥。

头顶上的身影再度盘旋了起来,只是不同的是,盘旋的高度低了一些,而且比先前多飞了几圈,然后再度消失。

就这样,接下来的两个时辰,路乐乐都安静地坐在原处,双手托腮,神情淡然,而头顶,一直有一个影子上下盘旋,一会儿藏着,一会儿出没,有时候,低得都能感觉到它飞到了头顶。

路乐乐也不吱声,既然学过医,也学过心理学,她的定力可比某人好多了。

又过了半个时辰,估摸着头顶的那个影子也飞累了,路乐乐扶着旁边的围栏站起来,却后悔地发现天寒地冻,她这样坐着,脚已经冻僵了。

这样的情形,让她觉得很尴尬,于是她干脆扯着嗓子大声喊道:“君上,该回去了。”

话音一落,头顶上的那个影子突然一个倒栽葱,只听到轰隆一声,什么东西摔在了浮冰的小河里,溅起了大大的水花,而她身前,则站着一抹修长的身影。

路乐乐的目光绕过他,看着从河里面爬起来,浑身冷得发抖,又“盘旋”了一夜的珈蓝,心里突然生出了一丝怜悯之意。

女怕嫁错郎,鸟也怕跟错了主人。

珈蓝看到两人这么站着,也不敢再待着免得殃及无辜,赶紧展翅离开,就这样,路乐乐连转移视线的机会也没有了,最后懒懒地将目光落在身前的姬魅夜那张满腹委屈一脸小媳妇儿样的脸上。

彼时的她看到这个情景,一定会大笑,然而这一次,她认为自己必须忍住,不然那两个时辰就白熬了。

路乐乐也不开口,只是直直地看着他。

“乐乐,我错了。”他沉默了半晌,然后走了过来,拉住她冰凉的双手。

“你错在哪里了?”她没有动,任由他拉住,只是口气还是强忍着的冷淡。

“我不该质疑你。”

“质疑我什么?”

“质疑你爱不爱我。我不该问那个关于泱未然的问题,我当时,一时气极,便说了浑话。”他紧紧地握住她的手,本来还堵着气,觉得自己挨了一巴掌,心里委屈,可是看到路乐乐在这里坐了两个时辰,他突然想通了,自己冤枉了她,那她心里岂不是更委屈。

终于明白,为何她要说自己幼稚了。

是啊,就连珈蓝都看得出来,为何自己还死要面子不下来找她呢。

“还有呢?”她终于露出了一丝笑容,深深地凝视着他的双眸,那双眸子,已经不知不觉地浮上了一层氤氲。

姬魅夜,你终于认识到了,如果相爱,就要信任,你昨晚竟然质疑我对你的感情。

“还有?”他眨了眨眼睛,满是不解。

路乐乐挑眉,看了看人去楼空的小楼,“我们之前发誓不得放弃对方,而我应三日之约前来寻你,可你却收拾好东西一走了之,这样,是不是意味着要放弃我呢?”

“没……没。”他慌忙将她搂住,在她耳边说道:“我没有走,我一直都在附近,对不起,乐乐,我永远都不会放弃你,以前没有过,以后也不会。”

泪水悄然滚落,她抬起头,“其实,我也要对你说对不起。”手轻轻地摸着他的脸,“我刚才也是一时糊涂,才动了手,我向你道歉,对不起。”

相爱的过程总是充满了误会和摩擦,而懂得认识错误,懂得说对不起,才会懂得什么是爱。

昨晚他们都有错,而对的地方,就是他们都认识到了各自的错误。

说着,她踮起脚尖,吻向他的脸颊,然而,脚底却犹如被钉入了银针一般刺痛,她低呼一声,整个人都栽倒在他怀里。

“怎么了?”他连忙将她抱起来,才注意到她手里还有一个大大的包袱,便看到她举起包袱,笑了笑,“我来,是和你一起私奔的。”

姬魅夜怔怔地看着她手里的包袱,一时间反应不过来,等又看了看她的笑脸,他才欢呼一声,金色的双瞳泛起潋滟的光芒,他低头咬着她的唇,呢喃道:“乐乐,乐乐……”

他的气息很热,在她唇边,竟然让她觉得全身酥痒,她不由得避开,缩在他怀中咯咯地笑了起来。而他则是几个箭步,抱着她掠身而上,进了屋子。

衣袖挥开,屋子里早就准备好的炭火发出暖和暧昧的光,然而,那光芒溅起的火星,也不足他眼眸的一分好看。

细长的眼眸,在飞舞的幔帐中,犹如山间的精灵魅惑而漂亮,唇落在她身上,印下了点点红梅。

“我的脚冷。”她下意识地蜷缩着身子,已经见他双手放在她两侧,撑着身体,银色的头发盖在她袒露在外的肌肤上。

媚眼微微挑起,他目光落在她裙子下的双足上,笑了笑,然后坐起来,小心翼翼地将她的双足放在怀中,然后褪去她的袜子。

“怎么这么凉?”脱下袜子之后,他惊讶地问道,然后将炭火移到身前,将她搂在了怀里,拉起狐裘,盖在她身上。

“刚才在雪地里坐得太久,血液无法循环,自然冰凉。”

“可是……”他低头看着,道:“都有些肿了。”说着,手心放在她的脚踝上,轻轻地按摩揉捏,帮她疏通筋脉。

这个角度刚好能看到他的侧脸,白皙的,似乎还有些红肿,她心里一疼,“小夜,你怪我昨晚下手太狠了吗?”

“怪。”他撅起嘴,掀起媚眼瞧着她,与此同时,按摩着她的手缓缓上移,唇边的笑多了几分邪魅,“所以,今天你要补偿我。我想了你几日,想着办法来看你,你却一巴掌将我打了回来。”

“如何补偿?”

“我们早些就寝吧。”

“你……”她脸一红,不知道说什么,瞪了他一眼,刚好对上他的目光,那里有着明显的欲望。

还早些就寝,天都快亮了呢,如何早?!

在他那灼灼的目光下,她的脸比先前还红,却看到他身子往下一压,扯开了她身上的遮蔽,唇从刚才停留的地方继续开始,然后落在了她胸前,突然他用酸溜溜的口气道:“看来你真是适应月重宫的生活啊。”

口气酸得她一怔,他的手已经放在了她的小腹上,而另一只手也极其不乖巧地放在了她腿的上方,暧昧地拂过,引得她一阵战栗。

她突然想起了什么,支起身子,挡住了他,轻声道:“小夜,等等。”

“乐乐。”他撅起唇,满脸的委屈,整张脸因为灼热而憋得通红,媚眼闪着焦急的光,“乐乐,不带你这样对我的。”说着,搂着她的腰肢,干脆选了个禽兽姿势,蛮横地让她坐在上面。

“呀。”她惊呼,身子一软,双手攀着他的肩,而他的唇顺势落下来,反复地咬着她

“姬魅夜,你轻点……”声音轻柔地传来,听起来,却是酥媚入骨,反倒是让他更加卖力,甚至有些恶意地惩罚着她。

小腹一阵收缩的疼,这样恐怕对孩子相当不利,她急忙喊道:“你别把豆豆伤到了。”

这一句话,让陷在愉悦中的他惊了惊,却是没有停下来,这个名字听起来奇怪,似乎在这样的情况下,提到别人的名字,让他十分不快。

“姬魅夜,你给我停下来!”注意到他动作越加发狠,她全身不由得冒出了冷汗,忙想要躲开,腰肢却被他双手用力地钳住。

“不。”他倒是答得爽快。

可恶的路乐乐,竟然要他在这个时候停下来,他才不会停下来。

“呀,疼。”呜咽一声,她的眼瞳浮上一层让人心碎的薄雾,然后委屈地道:“姬魅夜,轻点儿,别伤了孩子。”

看到她期期艾艾的样子,他本就忍受不了,动作缓了缓,然而听到最后一句话,他整个人犹如被去掉电池的机器,停在了那里。

“什么孩子?”许久,他听到自己的声音,竟然缥缈又颤抖。

路乐乐身子仰躺在被褥上,头发沾着汗水湿漉漉的,双颊通红,微微喘着气,半晌,才犹如从死亡线上挣扎回来一般,有气无力地看着姬魅夜。

“小夜,你有没有发现我长胖了?”笑了笑,她着实累得不行。

目光落在她脸上,然后是白皙的胸上,最后是腰肢上,他讷讷地点头:“好像是胖了。脸比以前圆润了一些,胸也没有以前那样平,好像……”看着她微微凸起的小腹,还有肥了一圈的腰,为了怕挨揍,他讪讪一笑,“腰也胖了。不过,乐乐,不管你怎么胖,还是我的乐乐。”说着,又要开动。

“停。”这一次,她比他反应要快,抓住了他的手,放在了自己的小腹上,“小夜,先别动,你摸摸看,有什么感觉吗?”

他眨了眨大眼睛,睫毛上还有刚才动情时留下的水珠儿,清澈的眼瞳溢满了惊慌,甚至于连放在她小腹的手,都在轻微地发抖,僵硬得不像是自己的。

“有些软。”他的声音很低,有些慌乱。

“还有呢?”她抿唇,瞧着他,满心的欢喜。

他吞了吞口水,然后深吸了一口气,手轻柔地在她小腹之上来回抚摸,不时地咬唇,像是在极力控制着自己的力度。

突然,手心下有什么动了一下,他惊呼一声,瞬间收回手,然后又摸下去。

空气中,他的呼吸十分凝重,许久之后,他抬起双瞳怔怔地看着路乐乐,好看的薄唇在火光下轻微颤抖,以至于,睫毛上挂着的汗珠儿竟然沿着眼睑滑落了下来。

“乐……乐,他在动啊。”

“嗯。”她点点头,不知为何,心里突然酸了一分,眼眶中也含了泪水。

此时,他突然起身,低头吻着她的唇,将她脸上的泪水一一吻去,然后往下,最后停留在她凸起的小腹之上,不停地轻吻,却是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小夜。”她靠着软枕,低头看着他将脸轻轻地放在她小腹之上,银色的头发宛如月辉一样泄开。她看不到他此时的神情,这样的角度,只能看到他密长的睫毛犹如蝶翼那样覆在他苍白的脸上,不安地颤动。

与此同时,或许是因为错觉,她感觉到有温热的液体落在她的肚子上,而覆在她身上的银发男子的身体竟然在火光中发抖。

他的手,反反复复地抚摸着她的肚子,像是在摸着自己最心爱的东西那样,带着试探和小心翼翼。

她咬着唇,不让自己哭出声,却能感到他内心无比激动。

她想象过他知道孩子的事后会是什么样的表情,好奇地盯着看,或者是按照他的方式抱着她欢快地跑几圈,或者是无厘头地问孩子是我的吗?孩子是我的吗?

而此时,她万万没有想到,这个霸道得让人畏惧,让天下人闻之色变的姬魅夜,竟然贴在她的肚子上,抚摸着自己的孩子默默地哭泣。

她能感受到,他此时的痛哭更多的是因为高兴,以至于不知道如何表达自己的情感,只能用这样的方式来宣泄自己。

路乐乐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他,只是咬着唇,强忍着不让自己哭出声,手轻柔地抚摸着他的头发。

身边的火盆里的黑炭发出轻微的破裂声,天边一丝泛白,路乐乐将他头发理顺,然后轻声喊道:“小夜。”

他缓缓抬起头来,双瞳微红,漂亮的睫毛一片湿润,而眼底,尽是歉疚和痛楚。

拉住了她的手,他坐起来,从身后环住她,将她拥入怀中,自己则将头埋入了她的发丝中。

手轻轻地抚摸她的小腹,“乐乐,他……多大了?”虽然平复了很久,可此时,他的声音听起来仍在发颤,让她一阵心酸。

“豆豆。”路乐乐低着头,将手覆盖在他的手背上,然后握紧了他,“已经快四个月大了。”

果然话音一落,身后的人身子一僵,手下意识地将她抱紧了,“小家伙叫豆豆吗?好可爱的名字。没想到,都快四个月了啊。那乐乐,那个时候,在沧澜江,你就知道他了是吗?”

那个时候,他竟然想着要杀了她,甚至,逼着她回来。

一想到当日的她痛苦地跪在地上,全身是血,一脸的无助,此时,他从来没有的内疚和罪恶感深深地涌上了心头。

如果那个时候,她真的死在了他手里,他如何能原谅自己?

“其实,在汮兮回来的时候,我就知道豆豆了。那会儿啊,他就在肚子里极其不安分了。”她笑道,豆豆可不是个安分的小东西呢。

“对不起。”他将她身子扳正,低头吻住了她的唇,也吻去她脸上残留的泪痕,“乐乐,对不起,我竟然让你受了这么多的委屈。豆豆竟然都四个月了,我都不知道。”

“这不能怪你,是我没有告诉你。我也怕孩子的出生会让你困扰啊。”想到那个时候彼此的困扰,她心里也是懊悔不堪,当时她竟真的认为,他没有变成白骨就是不爱她。而为了避免他成白骨,自己执意到了南疆,远离了他,却不想,却遇到了凤息。

这,是不是命运的捉弄呢?

“不……如果当初我细心点,那就不会到今日这个地步了。”那个时候,汮兮回来了,他竟然还在她们中间犹豫,甚至认为她真的是在利用他,为了拖延他们去南疆的时间。

就算珈蓝说了实情,他都不愿意相信。

汮兮回来的时候,路乐乐胃口不好,几次都反胃,喜欢吃酸的,他竟然疏忽到从来没有想过她有了他的孩子。

她怀着他的孩子,为了不让他变成白骨离开了南疆,而他,却一路追杀而来。

天,他全身血液当即冷凝,如果当时他没有鼓起勇气去追她,那是不是不仅错过了她,还错过了属于他们的孩子呢?

她此时小腹微微凸起,隔着肚皮,有能感受到小家伙生命力旺盛。

他满心欢喜,眼眸一眨不眨地看着他,然后又感激地看着路乐乐,眼眶中闪烁着开心和悔恨交加的泪水,激动得怎么也说不出话,只是不停地抚摸着她的小腹,然后一遍遍地捏着她的手,连连感叹。

天要亮了,他推开窗户,拥着她看着日头慢慢从白雪皑皑的平山之后升起。

两人的发丝交织在一起,犹如水底盛开的睡莲,她依偎在他怀中,他下颚放在她肩头,两人双手交叠,放在路乐乐的小腹上,“我一直以为,当年我被逐出月重宫,被施加诅咒,不得见光,不得踏上南疆的故土,甚至于最后变成了一堆白骨,那个时候我以为我是最不幸的人,上天将一切痛苦都加诸在我身上,我痛恨着过去背叛过我的人,我宁肯我负天下人,宁肯杀光天下人,也不愿意再有人负我。”

“然而今日,我才发现,原来我姬魅夜如此幸运。”

他们十指相握,注视着天边的日出,“我幸运的不是我拥有一千年长生不死的灵力,幸运的不是拥有一个脱离于人界和阴界的亡灵国度。我幸运的是,有着属于我和路乐乐的孩子,而最幸运的是……”

他突然顿了一下,看着她的脸,一字一字缓缓说道:“我拥有着路乐乐,我的妻。”

那一声“我的妻”,淡淡的,然而却狠狠地撞击了她的心门,那一刻,她忍不住低头,任泪水滚落。

他抽出一只手,从怀里掏出一支西番莲发簪,然后用手指挽起了她全部的头发,再将发簪插进去,将头发固定住,“当日我一时冲动,毁了定情的相思红豆,而今悔不当初。请你原谅我,接受这支发簪,也请你嫁给我姬魅夜为妻。”

原来在脑中想好的甜言蜜语,在此时此刻,却是一个字都说不出口,甚至,他已经哽咽得无法再说下去了。

上天待他如此之好,他姬魅夜,今生已别无所求。

不管多久,路乐乐永远都记得这个求婚的场面。没有少女懵懂时候期盼的鲜花玫瑰,没有翩翩潇洒的白马王子,没有绚烂绽放的烟花,也没有新郎别出心裁的求婚仪式,更没有漂亮的大钻戒,没有王子迎接公主的水晶马车,甚至,没有一声我爱你似的甜言蜜语。

只有清晨第一缕的阳光,只有外面的皑皑白雪,只有伸手帮她绾青丝的男子。

而他,只有一张在眼光下苍白得透明的皮肤,只有一双干净真挚的眼眸,只有一声“嫁我为妻”,只有一支看起来有些粗糙的西番莲发簪。

他们的见证人,则是肚子里属于他们的爱情结晶。

“也请你,嫁与我姬魅夜为妻。”

这一句,如此真挚而淳朴。她是他的妻,他的妻。

她转过身,屈膝跪坐在他身前,将双手叠在膝盖上,含着泪,认真地说道:“我路乐乐,愿意嫁给姬魅夜为妻。”

他亦端正地跪下,双手握着她的手,“此时,没有高堂红烛,甚至聘礼证人,你愿意在此与我拜堂吗?”

“我愿意,因为我嫁的是姬魅夜,而不是一个婚礼的仪式。”

他将她抱起来,整理好她身上的衣衫,亦将自己穿戴干净,然后与她携手跪在地上,面朝着东边刚刚露头的太阳,虔诚地磕头,“我姬魅夜,愿弃永生,弃富贵,只与路乐乐结为夫妻。从今以后,相携到死,永不负卿。”

这是世界上最简单的婚礼,然而却是最幸福的婚礼。

她历经两世,终于以这样的方式嫁给了他,不求富贵,不求荣华,不求永生,只求相知相爱,相伴到老。

夫妻双双对拜,她持着剪刀将他一缕银丝剪下来,然后与自己剪下的头发缠绕在一起,丢入火盆中——这叫做结发。

然后她将他身上的袍子,剪下两条丝带。

他乖乖地低下头,银色的头发被她捧起,然后丝带一绕,束缚住了头发的尾部,而同样的,她发簪处也多了一条这样的丝带。

在南疆,这叫做束发,意指男已娶,女已嫁。

一生一世一双人。

他将她扶起来,坐在小榻之上,自己则跪在她身前,将她的脚放在自己的膝盖上,双手轻轻地为她按摩揉捏。终于明白她的脚为何有些肿了,怀孕的女子如果血液不循环,脚便容易浮肿。

“我的妻,委屈你了。”

看着他低头认真的模样,那被挽起的头发有几缕银丝不羁地飘过脸颊,她泪眼含笑,“能嫁给姬魅夜是我的荣幸,怎能委屈。”

“我也感谢上天,让我跨越千年之后,再度遇到了你。”

“今日,我便是有妻有子的人了,以后再也不会像以前那样冲动和任性,谢谢你过去对我的包容。今日之后,我会学着做一个好丈夫。”手放在她的小腹上,他眉眼笑开,“我也会学着做一个好父亲。”

都说一个男人真正长大的时候,是他成为父亲的时候。

天空微亮,她已经疲倦得不行,靠在他怀中睡了去。

头发散乱开来,还有那一支红色的西番莲簪子和发丝间突兀的绸带穿插其间,她眉眼含笑,睫毛不时地轻轻颤抖,双唇微启,呼出温热的气息。

他亦笑了笑,将狐裘盖在她身上,低头轻吻了她的眉心,然后抚摸了下她的小腹,方才在她身侧躺下,也睡了过去。

醒来的时候,她旁边没有人,惊得刚要唤,却见门被轻轻推开,走进来一个熟悉的身影。

他手里端着精致的蓝瓷汤碗,看着她迷糊地坐起来,忙将东西放在桌子上,然后急切地走了过来,“可是吵醒你了?”

“没有,我是不是睡了很久了?”他扶着她坐了起来,然后摸了摸她的额头,原本邪魅的脸上此时竟然多了一分憨笑。

“不久,我看了看医书,都说怀孕的女子嗜睡,你饿了吗?我刚让珈蓝熬了鸡汤,你起来喝点。”

医书?她惊讶地看着他,然后注意到旁边果真有一本医书,而且是关于女子生育的。

她心下感动,看着桌子上的鸡汤,倒真的觉得有点饿了,却注意到他脸上有点点黑灰,便给他擦了去,“小夜,是你熬的鸡汤,还是珈蓝熬的鸡汤?”说罢,抬头看了一眼站在外面的珈蓝,珈蓝摇摇头,连忙后退了一步。

“我本来打算如果汤的味道好,那就是本宫熬的。”姬魅夜用警告的眼神看了一眼珈蓝,然后又回头笑眯眯地说:“可如今,都被你猜出来了,那先试试,味道不好,就让珈蓝去烧火熬汤。”

“你可别老欺负珈蓝。”她打心眼里同情珈蓝。路乐乐披上了狐裘,看姬魅夜将汤端了过来,拿着勺子放在唇边吹了吹,再抿嘴试了试味道,喂到路乐乐嘴边,自顾得意地说道:

“我看我的手艺是不错的,清淡。”

路乐乐不由得一笑,尝了一口,果真清淡,里面估计没有放一粒盐。

珈蓝瞧着路乐乐的表情,便探进头小声道:“第一锅,殿下将整罐盐都倒了进去。”

“珈蓝,河里结冰了吗?”姬魅夜丢出一句话,珈蓝联想到昨晚在空中飞了一夜,最后落在了结冰的河里那种刺骨的寒冷时,恭谨地闭上了嘴。

“若是难吃,那……我去掳一个厨师来。”姬魅夜红着脸小声说道。

“掳?你想教坏豆豆?”她瞪了他一眼,叹了一口气,“小夜,其实这碗汤都是我和豆豆吃过最好吃的,因为这个是你做的。至于以后掳不掳人,你知道的,我曾经的梦想是做医者,医者是救人的,不得伤人。”

“只要是你不喜欢的事情,我都不做。”他点头,绝美的脸上堆起讨好的笑,然后等她喝完,又给她穿了一件衣服,送来洗漱的水道:“清晨的时候,又下雪了,这会儿还没有停,要不要去看看?”

“雪?”她走到窗户边,果真瞧见大片大片的雪从天而降,纷纷扬扬,心里顿时一惊,双手覆在了身前。

“乐乐,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小夜,我们离开皇城,去清河,可以吗?”

“嗯,我也正要告诉你此事。只是,昨晚你一直嚷着腰疼,我想着这紫竹林后面有一处温泉,打算带你去洗一番,然后在路途上你又可以睡着,就不必这么劳累了。”

“可以骑灵鸟啊?”

“下着雪,我看这雪一时半会停不了,你和豆豆若骑着灵鸟,会不安全,而且太冷了。我不能让你冒这个危险。”他低头在她唇上落下一吻,然后将她抱在怀里,“我不能再让你们冒任何险了。”

路乐乐想了想,这也才一日,凤息发现她离开也没有这么快,而且,就算离开了皇城,凤息要找到她,也不容易。除非他用血蛊,但是血蛊等同于要她的命,既然凤息开口不伤害她,那她相信在他身体的未然也会阻止他的。

而且,自己可以书信一封说自己到底不属于南疆,还是决定带着孩子独自离开,不再插手南疆和姬魅夜的事。而要凤息相信自己,就不能让凤息知道她和姬魅夜在一起。

这里面当然有侥幸的心理。

“小夜,我有事要和你谈谈。”她拉住他的手,“关于凤息和泱未然的关系,还有,凤息和你的事情。”

凤息?说到这个名字,姬魅夜眼瞳果真一沉,“乐乐,你让我离开皇城是担心凤息对我不利吗?”

“嗯。因为你失去了记忆,未然的两世都和我们有着密切的关系,而且两世他都留下了遗憾。未然如今的灵魂囚在了凤息身体里,然而凤息却忽视了未然曾经有一颗为百姓着想的宽宏之心,独独将其留下的遗憾和痛楚转化成了恶念,然后滋长在身体里。我以前是被他软禁在了月重宫,以继位的借口才到了皇宫,今日才有机会见到你。”

“你担心他会用你来威胁我,为泱未然报仇?”

看到她眼底的担忧,他低头,两人额头相抵,“到今日我才发现,曾经的姬魅夜真的是那么的愚蠢,那么的幼稚,曾误会了你这么多。”

“曾经,我当真以为你对我是虚情假意,利用我,拖延我来南疆报仇。原来,你过去做过的每件事都在替为夫着想。”他闭上眼眸,密长的睫毛扫过了她的眼帘,晶莹的泪水顺着他的睫毛滴落,滑过了她的唇角,“为夫现在真的后悔曾经那样伤害过你,明明那次在漓江你被人劫,我身受重伤不省人事,你为了不让人伤害我,险些死在了他们的手里,而之后的我,竟然怀疑你对为夫的感情。”

“我的妻,对不起。”他抱着她,小声说道:“对不起,对不起……”

曾经高傲的他,从来不知道,今日他会一遍遍心甘情愿地对自己深爱的人说出这三个字。

“如果你认为这样凤息会伤了为夫,那为夫即刻便带着你离开南疆,然后找一处桃花源。但是,乐乐,为夫曾为了回到南疆做了一千年的准备,凤息要伤为夫,也并非那般容易。”他轻声安慰道:“你现在还有豆豆,别想这么多。作为你的丈夫,作为豆豆的父亲,姬魅夜自然有能力保护你们的。”

“嗯,我就怕你冲动,会乱闯月重宫。”

“不会的。姬魅夜以后行事都听路乐乐的,你让为夫去东,那为夫一定不敢去西。”

“嗯,那这样我便放心了。”

“为了弥补过去,为夫今日伺候你沐浴吧,然后去清河。”说着,他拦腰将她抱起来,走出了房间,下了楼。绕过庭院,推开一扇小门,果真看到里面有一处流动的温泉,旁边种着紫竹,水上冒着热气。

他将她衣服褪去,然后将她放在温水中,因为担心水中的石凳太硬,他让她坐在自己身上,使她整个人都靠在了自己的怀里。

水中,他执着梳子,将她头发解开,然后一点点地梳理,旁边有皂角,他仔细地涂抹在她头发上,然后一边梳理,一边揉搓。

“乐乐,干脆我们还是离开南疆吧,再也不回来了。”

“不行,如果圣湖不打开,你怎么办?”

他绝美的脸上漾开一丝无所畏惧的笑,“其实,在我变成白骨的时候,就没有打算再回南疆了,然而还是忍不住要来,却并不是为了圣湖,只是为了……能离你近一点。”

“而且,不打开圣湖,我只不过会灰飞烟灭,可并非他们传言的那样可怕,至少,我还是有能力这样每天伺候着你,然后同你一起变老的。

她只是一个平凡的女子,寿命也有限度,他要永生何用?要强大的灵力又有何用?还不如舍弃永生,陪着她一点点变老。看着皱纹慢慢爬上她的脸,霜漫了青丝,看着她对他微笑。看着他们的孩子长大。

“可是,君上说,如果你灰飞烟灭了,就没有轮回了。”

“那又如何?我不能成形,那成灰,我也能找到来世的你,只要是看着你,我便高兴了。”他拿起旁边的木勺,盛了最上端流下的温水淋在她头发上,“而且,最重要的是这一生的我们。”

“好,我们不求同生便求同死。你若不能轮回,那我也化成灰烬,追随于你。”

那一刻,路乐乐突然觉得,曾经担心的、忧虑的,如今有两个人共同面对,就都不再是问题。

当日晚上他们的马车就离开了皇城,马车里放着厚厚的狐裘,她就那样依偎在他怀中,为了担心头发干不了,路上,他一直都用毛巾替她擦头发,而她则开始像以前那样给他讲故事。

唯一不同的是,很久之前,小鸡少爷是依偎在她怀里,而现在,是她在他怀里,蜷缩成一只猫。

天空已经发亮,汮兮起床,客栈外面一片寂静,能听到飘雪的声音。

两日,姬魅夜殿下离开了两日,那日匆匆离开紫竹林,可是在半路上,他竟然和珈蓝同时消失了。

“幻影。”汮兮唤了一声,披着披风,推开了窗户,“殿下回来了吗?”

“好像……”幻影有些为难,其实她根本就不知道殿下去了哪里,而且近日,汮兮身子弱了几分,她也没有离开片刻,根本就无暇顾及珈蓝去了哪里。

“到了,我看到珈蓝的身影了。”灰蒙蒙中,看到一抹蓝色在白雪中掠过,幻影走到栏杆处,看到一辆马车踏着风雪不疾不徐地行驶而来。

“殿下应该是在马车里了。”

“是吗?”汮兮眼中闪过一丝欣喜,裹紧了披风,推门走出去,果真看到一辆马车朝这边行驶而来,然后她提着灯笼转身下了楼,急忙穿过院子,站在门前。

天空有雪飘落,她提着灯笼,满脸期待地笑着。

雪一片片飘落,珈蓝看到汮兮和幻影站在门口,眉宇间有一丝不悦,却是没有说话,他站在风雪中,招呼着马车停下来。

幻影看着珈蓝的脸色,像是预料到了什么不好的事情,便上前一步,下意识地站在了汮兮身边。

反倒是汮兮没有看出来,握着灯笼的手有些发抖,急切地看着马车的门打开。

帘子掀开了一半,那个熟悉俊美的身影犹如神祇一样走下来,雪白的袍子上绣着红色的曼珠沙华,那张邪魅的脸庞,每一处都完美到了极致。

汮兮曾经以为自己只是嫉妒神乐,可当路乐乐说她没有真感情的时候,汮兮不这样认为。

她知道,自己在一千年前,就爱上了这个痴狂的男子。

她嫉妒神乐,其实是想取代神乐,让姬魅夜也如此爱她,因为,她不知不觉地爱上了姬魅夜。

她也想得到回报,哪怕是不惜任何代价。

此时,男子在风雪中,汮兮看着他的侧脸,美丽至极的线条,不知道此时为何在给人霸气的同时,又多了一份不一样的感觉。

像是成熟,更像是……

汮兮一时间无法用言语来形容,目光突然闪过一丝错愕,呆滞地看着那一缕缕银丝此时竟然挽了起来,虽然只是发梢,然而那一条与他衣服相呼应的银色绸带,却怎么也没有逃脱她的眼睛。

这……她一时间喉咙紧了起来,急切地呼吸着,想看清楚。

千年来,她从来未见过姬魅夜殿下束发。

而这样的束发方式,代表的则是男子已婚。

就在汮兮呆住的同时,珈蓝手里突然多了一把伞,撑着站到了姬魅夜身边,然而,却不是撑在姬魅夜的头顶,而是放在马车的前方。

难道……汮兮看了看幻影,然后再看向马车。

难道里面还有人?!

姬魅夜抬起手,此时,帘子后面一只苍白纤细的手探了出来,放在他手心,与他十指紧握。

汮兮身子晃了晃。

那娇小的人刚探出半个身子,姬魅夜便踮起脚,双手一捞,将那人抱在了怀里,然后用风衣将她盖住,不让她沾上一片雪。

珈蓝立马跟上,将伞遮在了那人的头顶。

没有看清那个人,因为她像猫一样蜷缩在他怀里,只看到一双苍白的小手,揪着他的衣襟。

纵然没有看清,然而,汮兮心里却猜到了七八分,或许,她此时该转身离开,眼不见为好。

然而,脚下没有挪开半步,姬魅夜已经几步走了过来,汮兮一抬眼,刚好看清了那女子的面容。

因为天气还早,怀中的女子垂着眼眸,脸色绯红,看来还是睡意朦胧。

她的头发有些凌乱,裹着精致面容的发丝轻轻挽起,用一根红色的发簪固定,而旁边,则有一条同姬魅夜一样的发带。

汮兮眼前一晃,一口气堵在了心口,张嘴却再也说不出话来。

一生一世一双人。

一条发带,取于男子一袍,共结连理,连发连心。

“唔……”路乐乐突然睁开眼,难受地捂住嘴。

一路赶车,虽然很慢,但是难免颠簸,她竟然又开始呕吐起来。

恐怕是因为体质的原因,她发现自己怀孕不到一月就吐,是属于妊娠反应很强烈的类型,再加上这几日劳累过度,她越发得承受不来。

“又要吐了吗?”姬魅夜担忧地问道,路乐乐捂住嘴,慌忙点头,示意他赶紧放她下来,不然吐他一身。

“先进去,外面雪大,要着凉的。”他低声哄劝道。

“唔……”路乐乐抬手推他,红着眼睛踢腿挣扎,才从他怀里跳下来,跪在门口就开始大吐起来。

珈蓝忙跳开一步,不敢靠得太急,免得姬魅夜将他一脚踢开。

抢过珈蓝手里的伞,姬魅夜蹲在旁边,拿出丝绢一点点地将她唇角的污迹擦掉,眼中尽是心疼,却又不知道说什么,只能恶狠狠地盯着她的小腹,道:“你再折腾你娘,看你出来我不揍你。”

“你试试!”话刚落,路乐乐抬起头,眯眼笑看着姬魅夜。

“为夫不敢,一切但凭娘子处理。”姬魅夜赶紧赔笑道,眉眼弯起来的时候,特别漂亮,让她微微失神。

“知道就好。豆豆还小,你威胁他,他会不老实的。”

“为夫明白了,等他大点,再威胁他。”

路乐乐一时无语,胃里又是翻腾一片,低着头,又是干呕,而姬魅夜则毫不嫌弃地陪在她身边。

若是往日的小鸡少爷,估计早不知道光着屁股跑到哪里去了。

“娘子,胃里可是吐光了?”他忙询问道。

“怎么了?”

“若是吐光了,为夫这就让珈蓝去抓野鸡,给你熬汤。”

珈蓝抬头看着冬日飘雪,眼神有些绝望,这大冬天的去哪里抓野鸡?

“你也别瞎折腾珈蓝了。”路乐乐无奈地笑了起来。每次,姬魅夜在她这里吃了亏,立马就会将气转嫁到珈蓝身上。

“你不饿吗?”他眨着眼,笑得很无辜纯良,摆出一副“我哪里有折腾珈蓝”的表情。然后又狠狠地给珈蓝递了一个眼色。

珈蓝忙道:“我去抓野鸡。”

看着珈蓝那种无奈又可怜的表情,路乐乐和姬魅夜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两个人清脆的笑声落在汮兮的耳朵里,在她听来,是那么刺耳。

他们三人在一起的每一幕都是那样温馨,她就站在旁边,三人却对她视若无睹。

慢慢地转身,汮兮悄然走回了自己的房间,关上了门。

“幻影。”汮兮突然坐起来。

“大人怎么了?”

“去厨房,准备煲汤。既然她来了,事情到了这个地步,那我只有以退为进。”说着汮兮披着衣服就要出门。

“大人。”幻影一把拉住汮兮,“大人,您也知道事情到了这个地步,那还是像现在这样吧。”

“我就这样败下去?然后被撵走?什么都得不到?”汮兮冷冷一笑,“再怎么说,只要姬魅夜没有亲口说出让我走,那我还有机会。”说罢,她倔强地偏过头,看着外面飘过的雪花。

幻影神色微变,“大人,幻影还是觉得您此时避开她为好。”

“怎么?”汮兮回头,眯眼打量着幻影,“难道幻影你怕我伤了那个女人?你这么做是为了我好,还是为了珈蓝好?”

“属下这么做自然是为了大人好。大人您一直在殿下身边,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情,您应该能看到他心里到底想的是什么。他和神乐,纠缠了一千年,那样深刻的感情,根本就无法容得下第三个人。”

啪!汮兮一耳光毫不客气地给幻影甩了过去,她咬着牙,被幻影一席话气得说不出一个字。

“我这么做,只是不想大人更加伤心而已。”幻影低头擦去唇角的血渍,低声说道。

“给我滚出去。”

“大……”

“滚!”

雪渐渐停了下来,路乐乐因为之前大吐了一番,此时懒洋洋地蜷缩在屋子里的太师椅上。太师椅下面铺着厚重的狐裘,非常暖和。窗外是一片白雪,偶尔可以看见露出的腊梅,美得有些出尘。

或许是因为太过疲惫,路乐乐很快就睡着了,姬魅夜也疲乏得不行,靠在路乐乐身边睡了去。

等路乐乐醒来的时候,发现旁边的人不见了,而怀里,竟然缩着一个婴儿。

一时间,她有些哭笑不得,然而看着那久违的熟悉的脸,她心里却觉得一暖,然后将光溜溜的小鸡少爷抱得更紧。

其实这几日,他休息得比她还少,而且灵力消耗得太多,变成婴儿状态的他反而轻松很多,甚至于不会见光成为白骨。

此时,他的头发一如当初那样柔软微卷,贴在他白皙的脸上,因为沉睡的他双眸紧闭,粉红的唇微微撅起,她忍不住一笑,想起肚子里还有一个这样的孩子。

如果是男孩子……其实男孩子女孩子,应该都能长成姬魅夜的模样吧。

走廊处传来轻微的脚步声,路乐乐拉起身上的毯子,将怀中的姬魅夜盖住,只见汮兮端着一个盘子走了过来。

此时的汮兮明显瘦了一圈,脸色惨白,毫无血色,看着路乐乐的时候,眼神里净是委屈和恨意,还有不甘,然而,更多的却是一种绝望。

路乐乐像猫一样懒散地靠在椅子里,双颊有着孕妇才有的红晕,甚至于眉宇间多了几分娇媚,如墨的青丝如水般泄开,但是有几缕还是由银丝带和簪子固定。

那两样东西就如两把利刃一样刺进了汮兮的心头,让她喘不过气来。

汮兮慢慢地走了进去,将一碗汤放在了路乐乐身边,然后站立,低头看着路乐乐。

路乐乐瞟了一眼那瓷碗,看出那是清胃的茶,不禁抬起眼眸,好奇地看着汮兮,猜测着她来这里的目的。

“这一次,你赢了。”两人沉默片刻,汮兮终于开了口,可是语气却仍旧带着挑衅的意味。

路乐乐脸色当即一沉,有些不悦,“我赢了?汮兮,难道你仍旧认为感情可以用输赢来断定,感情是你争我夺的东西吗?”

“殿下终于娶了你,你如愿以偿,自然有资本在这里说风凉话了。今日到了这个地步,我就是输在你有了殿下的孩子,我斗不过你,我输了我承认。但是我不会离开殿下,你想将我怎样,你直接说吧。”

“我将你怎样?那倒不如汮兮你自己说想将我怎样?”

“别假惺惺的,之前你甚至说要成全我和殿下,可你做的是什么事情你知道。我们也算是老熟人,倒不如今日就将话说清楚——只要不离开殿下,你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路乐乐忍不住苦笑,怜悯地摇摇头,“做什么都可以?你现在做的,能弥补当年对神乐的背叛吗?而且,汮兮,这世界上,很多东西都可以分享,然而爱情不能。既然你要说清楚,那我就明说,我不允许你待在姬魅夜身边,我不想再养一匹白眼狼,也不想再被你背叛一次,然后死在你手里。”

后面那几句话顿时让汮兮脸色惨白,身子都不由得晃了晃,她却是强忍住,挤出了一丝讥笑,“我背叛你?我从来就没有忠心于你,何来的背叛?当时你和殿下有私情,怕被人知道,便拉拢了我,其目的还不就是不想让皇室知道?要怪,就只能怪你信错了人!”

“你……”路乐乐没想到汮兮会这么说,脑子里浮现出当年的事情,胸口一疼,喘不过气来。她又怕吵醒了怀里熟睡的人,只得压着一口气,不想与汮兮争辩。

然而因为生气,她的呼吸显得有些紊乱,“下去,我不想和你谈。”

“不想谈?”汮兮看到路乐乐被刺激到便继续道:“你以为你是谁?想让我离开就离开?除非殿下开口,否则汮兮在这里永远有一席之地。”

“不想离开?那就滚下去!”

正在这个时候,路乐乐怀里突然发出一个凌厉而寒冷的声音,听得路乐乐和汮兮两人顿时一怔,眼中同时闪过一丝惊慌。

汮兮更是吓得连忙后退了几步,睁大了双眼环视屋子,却怎么也没有看到姬魅夜的身影。

之后,她看到路乐乐怀里有什么东西动了动,那白色的毯子滑落,露出一漂亮的小孩儿,此时正用一双杀气凌厉的双眸盯着汮兮。

“你以为她是谁?那本宫现在就告诉你,路乐乐是本宫唯一的妻子。”

汮兮抬手捂住嘴,才没有让自己尖叫出来,在看到那个婴儿的时候,她眼眶中突然溢出了泪水,泪珠瞬间滚落,染湿了手指。

杏眼中,恐慌、后悔、绝望一时间都涌了上来,她呆滞地看着那个婴儿,这是她第一次看到姬魅夜这个样子,可是,即便如此,她还是认出来了。

“殿下……我……”汮兮双腿一软,无力地跪在了地上,无法说出一个字,脑中一片空白,全身血液在姬魅夜如利刃般的目光中,渐渐冷凝成冰。

她竟然一直都不知道,姬魅夜竟然就在路乐乐怀里。

懊悔地看着路乐乐,汮兮袖中的手双双紧握,她瞬间明白,自己一定是着了路乐乐的道。

一时间,头皮上像是有蚂蚁爬过,然而她无暇顾及,脑子里想着如何将此事圆过去。

而想了半日,她终究是将整个身子可怜楚楚地匍匐在地上,“殿下,汮兮一时……”

“滚!”

姬魅夜声音无情地传来,目光已经从汮兮身上移开,眼底充满了厌恶,甚至不想再看她一眼。

“殿下,您听我解释啊……”汮兮抬起头,哭得梨花带雨,跪着朝这边挪着。

“汮兮,难道你要本宫连最后一点情面都不给你留下吗?”那声音冷得如此陌生,而这个声音,才是姬魅夜的声音。

汮兮身子一震,止住了哭泣,咬着唇,期期艾艾地看了姬魅夜一眼,然后扶着墙,踉跄着站起来,落寞地走了出去。

脚下是钻心的疼痛,汮兮低着头,用力地咬着唇,感到血腥味慢慢地从嘴角溢出来。

眼中悲痛慢慢沉淀……

看着汮兮的背影,路乐乐摇摇头,低头看着姬魅夜,“你何时醒了?”

怀中的婴儿抬起头,墨色的双瞳恢复了温柔,深深地凝视着她,胖乎乎的双手则小心翼翼地捧着她的脸,“在你醒来的时候,我就醒了。”

他的声音很轻,很轻,犹如一阵清风。

只有在她面前,姬魅夜才是她唯一的小鸡少爷,是她口中的小夜,是她的丈夫。

因为失去过,所以现在更懂得珍惜。

因为误会过,所以,他更要弄明白事情真相。

因为不信任而错过,所以,他告诉自己,时时刻刻都要相信她。

因为她是他唯一的妻。

“……”路乐乐挤出一丝微笑,也不知道如何接话,刚才那一幕,并非是她料到的。

其实,对于汮兮,这样揭露她的真面目,真的有些太残忍。

“乐乐。”他踮起脚,声音发颤,“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嗯,你说吧。”

“前世的你,和我到底是什么关系?”他脑中真的没有任何关于神乐的记忆了,甚至往那方面想,头就会剧烈疼痛,而刚才汮兮似乎说出了实情,“我们也是夫妻,是爱人吗?”

那抱着他的手,果然一颤,甚至于她眼中一闪即逝的巨大痛楚都落入了他眼中,那痛楚,是那样的强烈。她别过头,眼眶中闪着泪花,不想说出来。

“你说过,我们是夫妻,夫妻之间不能再有隐瞒,乐乐,告诉我。”他咬了咬唇,抬手摸着后脑,“是不是,你非要我拔出银针?”

“不。”她忙抬手止住了他,焦急地说:“不要拔出来。小夜,不管以前发生了什么事情,你也说过我们在乎的是现在不是吗?只要我们现在在一起就可以了。”

“我明白,正是因为这样,我才更想去了解。我知道,过去一定发生过许多痛苦的事情,但是我也有权利知道的。”

她想了想,“我们曾经的确是爱人,只是,因为种种原因,最后未能走到一起而已。”

“爱人……”他睁大了双眼,眼中尽是悔恨,“我们前世竟然也是爱人,可是为何……我竟然将你忘记了。对不起……”

她的唇软软地吻在了他的眉心,“不要说对不起。因为,现在的你就在我身边,保护着我和豆豆。即便前世我有再多的委屈,今日你一句,路乐乐是你姬魅夜的妻子,一切我都值得了。”

说到这里,她声音虽然也有些哽咽,然而脸上的笑容却是那样幸福。

至少,姬魅夜做到了真正相信她路乐乐。

至少,在自己难受的时候,他维护了她。

因为之前有协议,不对前世的事情刨根问底,他也没有多问。怕她刚才一时生气伤了胎气,他费了好大心思想办法哄她。然而,作为一个失败的丈夫,姬魅夜懊恼地发现,他根本就不会讲故事。

看着他懊恼的神情,路乐乐笑了笑,拉住他的手说:“我们去堆雪人吧,我都好多年没有看到过这么大的雪了。”

“堆雪人?”

“嗯,把珈蓝也带去,我们去打雪仗。”说着,路乐乐一时来了兴致,穿戴好衣服,抱着他就往外面冲。

“等等,我不要这样。”小孩子的模样一定会被欺负的,他笑了笑,走进屏风里,带了白玉面具,长身玉立地走了出来。

院子中,雪很深,踩上去十分松软,路乐乐手里抓了一把雪,毫不客气地朝他扔了过去,打得他措手不及。

这个时候珈蓝刚好过来,姬魅夜抓起一把雪便朝他扔去,珈蓝自然不敢躲,傻傻地站在那儿,然后用无辜地眼神求救地看着路乐乐。

“珈蓝,你过来。”路乐乐唤了珈蓝,说:“那家伙太拽了,咱们俩扔他。”

“我不敢扔殿下。”珈蓝垂着头。

“没事,我扔。”

“乐乐,你要丢下我?”看着路乐乐站到珈蓝旁边,姬魅夜立马开始撒娇,瞪了珈蓝一眼,然后冲上去就要抓路乐乐。

珈蓝赶紧闪躲到一边,表示自己无辜,一时间,院子里净是嬉闹的声音。

路乐乐一边闪躲,一边朝姬魅夜扔雪,姬魅夜怕伤了她,自己则又要闪躲,又要一边试图追过去抓她,很是繁忙。

“乐乐,你别跑太快。”

“乐乐,你等等我。”

“乐乐,我不要当雪人。”

一直玩到了天黑,她才疲惫不堪地乖乖倒在他怀里,沉沉地睡去。

梦中,有人将她的衣服褪去,将她置于热水中,洗去了她身上的汗渍。

而窗外,停了一日的雪又开始飘落,院子里两个雪人以相拥抱的姿势立在风雪中,互望着对方,傻傻地笑着。

看着上面写着路乐乐的字样,珈蓝蹲下身子,蓝色的头发犹如流光一样散在肩头,俊美的脸上浮起一丝满足的笑。

远处,一个熟悉的身影一动不动地站在风雪中,珈蓝起身,看了那身影一眼,转身便走。

看到他离去,幻影才走了出来,站在了珈蓝所在的地方,静默了一会儿,然后追上了珈蓝。

“珈蓝,我有一个问题。”

珈蓝回头,淡淡地看着幻影,“说吧。”

“你明明喜欢着那个女人,可是看到她和殿下一起,为何你会笑?”

“其实你是想知道,为何汮兮喜欢着殿下,看到他们在一起,自己却想哭?”

幻影没有否认,她的确是想知道。

“那你能告诉我原因吗?”

“我也不知道原因,只是我知道,喜欢一个人,就是让她开心,这样就可以了。而至于汮兮为何这么痛苦,我想是因为有些女人太歹毒,偏偏到死,上天就是不让她理解感情的真谛吧。据说这种人,活着比死还痛苦。”说完,珈蓝脸上绽开了妖娆的笑容,身形一闪,走出了幻影的视线。

幻影回头,看着那相拥的雪人,眼神有些迷茫。

感受到逼近而来的杀气,汮兮猛地睁开眼,果真看到熟悉的身影站在旁边,连忙起身,跪在地上,“殿下,今日汮兮一时糊涂惹了殿下和夫人,还请殿下原谅。”

金色的妖瞳泛着冷冽的光,手指犹如利刃一样掐着汮兮的脖子,冷笑道:“汮兮,告诉本宫,到底哪一面才是你的真面目?若非今日无意中听到,你想将本宫玩弄多久?”

“唔。”脖子上有锐痛传来,汮兮双手拉住姬魅夜的手腕,泪水夺眶而出,“殿下,汮兮不明白。”

“不明白?你曾说过你早就忘记了曾经和神乐发生的事情,然而今天你们的谈话中却表示,你记得清清楚楚,甚至还提到了本宫和神乐有私情一事。”

“殿下,汮兮之所以隐瞒,是因为怕说出来,殿下会伤心。”

“哦?”姬魅夜挑眉,打量着跪在地上的女子,眼神寒冷得没有一丝温度。

“当年,殿下的确是喜欢着神乐殿下,可是后面因为种种原因,神乐殿下嫁给了笙澜,并且生下了一个孩子。”

眸光一沉,他手上突然用力,汮兮当即痛苦地皱起了眉头,“汮兮,本宫听路乐乐的话,不去追究前世的事情。今日本宫来找你,只是要警告你,做好自己的本分,不要再去惹怒路乐乐。若你还像今日那样对她说话,惹她生气,本宫可是什么都做得出来,会杀了你,也说不定。”

汮兮抬起头,看着他那邪魅而熟悉的绝美容颜,心里突然一片苍凉,凄然说道:“殿下,您真的要为了她而杀了汮兮吗?”

“当初在跨过南疆的时候,你是如何对本宫说的?你说了,什么都不要,只要留在本宫身边就可以了,而这些本宫答应了,然而你却越矩了,汮兮。”

“难道您真的要为了一个当年背叛你嫁给别人的女人这么对我吗?”

“汮兮!”姬魅夜目光一凛,手又是一用力,汮兮唇色因为呼吸不畅开始发紫,“说一件事情,要说原因,本宫不想听结果,更何况那个结果对本宫来说没有意义,如果你还想耍这种女人的小手段,本宫不会给你留下任何情面。”

“殿下您相信了路乐乐?”汮兮凄然一笑,止住了眼泪。

“她是本宫的妻子,本宫自然相信她,而且,本宫更是因为某些人的话曾误会过她。汮兮,本宫念着过去的情分,不想同你撕破脸。你好自为之……”说罢,他松开了手,转身离去。

“殿下。”汮兮抱着他的脚,无助地哭泣道:“殿下,这些年,汮兮的心,您一直看到底。汮兮爱着殿下,从千年前就开始,殿下也曾发誓只爱着汮兮。如今您爱上了路乐乐,汮兮也不敢有怨言,只求殿下不要丢下汮兮。”

“汮兮,本宫就算不能让你的七魄回归,也不会让你死,毕竟本宫欠了你一份人情。至于其他,还是算了。”他弯下腰,扳开了汮兮的手,“本宫是怎样的人,你向来明白。一旦超出了本宫忍耐的限度,本宫定然不会念任何旧情。等你有了不死之身,就自己好好地过日子吧。”说完,再也不顾汮兮的哭泣,自己离开了。

从某些角度来说,他是欠了这个女人的,能给的却也只能限于这个。

若非是念旧情,今日她故意刺激路乐乐的事情,他早可以杀她几遍。然而路乐乐曾说,人不能忘本,对这个曾经在他最艰难的时候陪着他的女人,纵然是一个无情的人,他也下不了手。

而且路乐乐也没有逼汮兮,如果她要逼着他撵汮兮,那就不会隐瞒汮兮曾背叛她的事情了,甚至是,曾经她死在汮兮手里这件事。

他做的一切,也都是路乐乐想要的。

她的妻子与别人最不同的地方,就是天生有一颗慈悲的心。

她善良温柔,而且包容,隐忍。

回到了屋子,看着熟睡的女子,他脸上从未有过如此轻松的笑容,然后一声声地唤着,“我的妻……”

手放在了她凸起的小腹上,因为怀孕,她只能侧着睡,而且呼吸有些困难。

他小心地捏着她浮肿的小腿儿,用医书上的方式帮她活动血脉,让她舒缓舒缓。

黑暗中,他掀开被子,可以看见她下腹偶尔动一下,而每次,她都会下意识地用手挡在小腹前,护住孩子。

想起那个时候,汮兮才出现的时候,她怀孕不到一个月,每次看见她,她的手都放在身前,看着谁,都带着警惕。

此时,他才明白,她是最伟大的母亲,保护着他们的孩子啊!

他低着头,在她小腹上落下一吻,然后侧着身子,躺在了她身后,帮她捏着肩,低喃道:“辛苦你了。”

睡着的女子唇角露出一丝温暖的笑,翻身依偎在他怀中。

窗外风雪大作,几只血蝙蝠在空中掠过,猩红的双眼到处寻觅。

而此时,在楼下的房间,一个女子匍匐在地上放声痛哭,双手用力扣住地板,声音既绝望又凄凉,外面的风雪之声,也那般的悲戚。

突然,她冲出了门,无声地穿过院子,踏着风雪,飞奔到前面阴森的密林里。

娇美的脸此时看起来有几分狰狞,双瞳染着血红,看着四周,汮兮大声喊道:“花清语,你给我出来!”

“姐姐,花清语……”声音如此空茫,在林子里回荡,震下了树梢上的积雪。

然而没有人回应,最后,汮兮无力地跪在地上,咬着唇,眼瞳里寒意凝聚。

许久之后,身前突然传来一阵娇笑声,抬头,看着花清语一身白衣,站在她身前,正低头,用嘲弄的眼神打量着她。

“你终于来找我了?”花清语扶着下颚,笑了笑,藏在暗处的脸,看起来十分模糊,声音娇滴滴的,却格外的冷,“看你的样子,倒是和我预料中的差不多啊。”

“清语!”汮兮抬头,盯着花清语。

“怎么?现在姬魅夜彻底地抛弃了你,回到了那个女人身边?”花清语啧啧叹了一口气,“不过看你的样子倒还好嘛,至少他还没有杀了你,看情况,他还不知道前世的真相吧。”

汮兮全身无力,没有说话,牙齿不停地在打颤。

“真相都不知道,你就成这副德行了,要是知道了真相,我还很期待姬魅夜会怎样对你呢?杀了你?我看不会。”花清语摇摇头,“因为他会认为,这样子太便宜了你。”

“但是汮兮……”花清语走了过来,在汮兮身前跪下,抬起了她的下颚,“我可怜的妹妹,其实你为了姬魅夜付出了很多。”

“为了他,你不惜背叛我这个姐姐,不惜背叛我们的约定,不惜背叛神乐,甚至,将我们白族所有族人的性命都搭上了。”

“我们的父亲,我们的母亲,我们所有的亲人,都因为你的背叛,而失去性命。而今,他们的灵魂被关在了月重宫的下面,被贴上了封印,永世都不能投胎。”

“每个夜里,我都能听到我们族人的哭泣。”说着,清语脸上露出一丝悲伤,听着耳边呼啸的风雪声,“汮兮,你听,这是不是他们在哭……他们在哭泣,在呼喊我们放他们出来。”

听清语这么一说,汮兮犹如遭受到电击一般,浑身一个猛颤,她惊恐地看着周围,吓得连忙后退,眼里全是恐惧。

“为了姬魅夜,你遭受了火刑,我们的族人,从此也在南疆彻底消失了。我们白族,几千年的历史,虽然父亲有野心,然而却是迟迟不敢动,却是因为你的贪婪、自私,让整个白族都从历史上消失了,甚至没有留下一个子嗣。”

“当年的笙澜一族却依旧存在,可是我们的族人呢?汮兮,你在哪里能找回我们的族人,你让我们的父母在黑暗中挣扎,不得超生……你良心何在啊!”说到这里,花清语眼眶一红,泪水夺眶而出,声音开始哽咽。

听到这番话,汮兮再也忍受不住,拉住花清语的手,跪在雪地里痛哭出声。

“你等候了一千年,用尽了手段,可是,到最后呢?”花清语突然冷笑一声,声音有些尖锐,“你到底还是像被用完了的工具一样被抛弃了,人家根本就不给你一点机会。”

“你以为你能换得来什么?换来姬魅夜真心的爱?当年知道神乐是他姐姐,他还是愿意爱她,而对你呢?千年之后,我这边设计让他往圈套里钻,他却宁肯成为白骨一堆,也要重新爱上她。”

“再看看,你回来了,得到了什么?没有一席之地,他为了她,可以放弃永生,可以放弃圣湖,甚至,可以杀了你。”

“你……”汮兮尖叫道:“求求你,不要说了,姐姐,求求你不要说了。”

“求我?哈哈,当初父母死的时候你在哪里?当年我被抓的时候,你在哪里?为了报仇,我甘愿出卖灵魂,成了守灵人才等到今日,就是要你后悔,要你悔不当初,要你看清楚,你多么地失败,不配做我们白族的后人!”说着,她用力一甩手,狠狠地给了汮兮一个耳光。

“我曾经也想杀了你,可是,我觉得杀了你,也是便宜了你,我就是要看到你被抛弃的样子!”

“如果我没有猜错。”花清语突然笑了起来,“现在姬魅夜连看都不想看到你吧,据说,你身上有他讨厌的味道?!”

汮兮咬着唇,眼眶慢慢干涩,眼瞳涣散开来,然而听到这句话,眼里的杀意如寒光般闪过。

“是的,我当初嫉妒神乐,为了姬魅夜,不惜背叛你们。现在我被抛弃了,人格早就被践踏得什么都没有了。我付出了一千年,费心了一千年,什么都没有,当我在哭的时候,他们却在笑。”汮兮抬起头,面目狰狞地看着清语,“我知道姐姐你恨我,恨不得杀了我。我也知道,我无法弥补当日的过错,我对不起白族。”

“嗯,如果我告诉你,我们有机会让白族重归历史呢?”

“……”汮兮一惊,震惊地看着清语。

“我问你,你现在还爱姬魅夜吗?”

“我恨他!恨他无情,恨他残忍,恨他背叛誓言,更恨神乐。”汮兮咬牙切齿地说道。

“好,那我告诉你,现在就有一个机会,我们可以重整白族,你去做吗?”说着,她低头在汮兮身边小声说道。

汮兮脸色慢慢恢复了平静,然而眉间还有懊恼和悔恨,在听完花清语的话,她先是一惊,最后冷冷一笑。

“既然这样,那倒不如来个你死我活,谁也别想谁好过。”

“我们也不用大费周章,只需要安静地看着,坐收渔翁之利。只是……”花清语眯眼看着汮兮,“你最好别让我再失望一次。”

“你认为我会对姬魅夜手下留情?他早对我无情,那我自然要用同样的方式对付他。至于神乐……我会让她痛不欲生的。”说罢,她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慢慢地往回走。

半晌,她突然回头,看着花清语,“你出来,不会被君上发现?那可是一个硬对手。”

“君上?”提到君上,花清语脸色突然变了,“我早就离开了君上,现在指不定还会跑出几个厉鬼要将我抓回去。”

“哦,看来你的日子比我也好不到哪里去。”汮兮脸上漾起一丝冷笑,完全看不出这个女人几分钟之前还哭过。

看到她的背影,花清语抿了抿唇。她相信,汮兮会比她想象中的更残忍,也会有更大的报应。

路乐乐起床的时候,天已经亮了,姬魅夜则坐在了暗处,银发如月光般柔和,淡雅地泻落在肩头。他一手扶额,一手翻书,低垂的眉上沾着一点夜明珠的碎光,而五官的线条更是在密长的睫毛下显得完美无瑕,让她兀自惊叹。

此时安静认真的他,有一种让人心动的高贵气质,宁静而祥和,叫人不忍心打扰。

瞧了许久,对方才抬头,冲她微微一笑,“醒了?可是饿了?”

“有点。”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看到他合上了书,好奇道:“你在看什么书?”

姬魅夜微微怔住,白皙的脸上竟然泛起一丝不经意的绯红,然后走到她身边,一把将她拥入怀中。

“怎么不说?”

“我不过是好奇一些医术上的事情,所以就看看咯。”

“你可以问我,不过看你闪躲的眼神,恐怕不是这么简单。”她捏着他的鼻子,狠狠道:“快点从实招来。”

“乐乐。”姬魅夜呼吸突然沉重起来,翻身压在了路乐乐身上,金色的眼瞳慢慢地染上了情欲,而他们身体接触的地方,路乐乐感觉到了他的变化。

“你在看色情读物?”天啊,一个看色情读物的家伙竟然能给人一种华贵高雅的气质,她刚刚一定是瞎了眼睛。

“没有,真的是在看医书。”他忙红着脸解释道,唇轻轻柔柔地落在她的眉睫上,那灼热的气息扑面而来,异常的芳香。

“那书上说什么了?”她才不相信,看书能看得一下将她扑倒,然后用那般赤裸裸的“我要吃了你”的神情看着她?!

“医书上说,女子有了身孕,还是能行房的,而且,行房还有颇多的益处呢。”

路乐乐先是一愣,然后注意到说完此话,姬魅夜竟然羞红了脸干脆将头埋在了她发丝之间,像做错了事的孩子一样。

不过反复想想他的话,她的脸也慢慢地红了起来。

自从那日知道她肚子里有了豆豆的存在,他们的活动的确是停了下来。这些日子,她更是没往这方面想,更何况,姬魅夜为了实现“做一个好父亲,好丈夫”的承诺,也的确没有提出过任何要求。

而今日……看他的样子,应该实在忍得有些难受了?!他竟然钻研起了医书。

“小夜。”她怜惜地摸了摸他的唇,而这个时候,他像是得到了允许,立马蹭了过来,开始要舔她的唇。

“我还没有漱口呢,而且我真的饿了……”

姬魅夜起身,不满地撅起嘴,眼中有几分哀戚。

“殿下。”门口传来了珈蓝的声音,姬魅夜眼眸一闪,路乐乐心里悲叹,珈蓝来的真是时候,又要受到无辜的伤害。

“何事?”

“马车准备好,可以出发了。”

“好,即刻出发。”姬魅夜拿来衣服给路乐乐穿上,细致的眉不经意地流露出一丝焦虑。

路乐乐这才仔细看看屋子,发现这并不是他们之前所住的小楼。

等到了走廊,她才明白,昨晚他们已经离开了原来的地方,而这里,竟然是他先前所待的地方——清河。

“离开清河,去哪里?”路乐乐也感觉到了一丝不安,遽尔,整个人被姬魅夜抱在了怀中。

“我想去大漠,在大漠,那里有孤烟,蓝天,有白云。”

“大漠?”她突然想起了,前世的他们在离开南疆的时候选择的地方也是大漠,只是他们没有成功前往。

千年之后,失去记忆的他,还是有着一样的夙愿。

“好,我也喜欢大漠。”她上了马车,放下帘子的时候,看到汮兮的马车远远地停在了后面。

雪后的天空,一片明朗,却不时有细碎的影子闪过,路乐乐下意识地将手放在小腹上,感觉一丝隐痛传来。

那条红线……路乐乐收敛了恐惧,笑着看着姬魅夜,看见他上了马车。

这里是清河,远离了南疆的皇城,也是南疆阴气极重的地方。换句话说,这里也算是姬魅夜的小地盘,至少,他的灵力无法受到圣湖的制约,也和过圣湖之前相差无几。

虽然头顶有血蝙蝠掠过,然而那些猩红的双眼却是一直在搜寻,而马车外,有强大的结界,它们根本就无法捕捉到她任何信息。

想到此处,路乐乐又稍微松了一口气,看着姬魅夜的时候,注意到他手里又拿了一本书。

“医书?”她笑道。

对方似乎想起了早上发生的囧事,脸片刻就像番茄一样红,抬起眸看着她,那好看的睫毛眨着,像极了她以前养的一只猫。

“是诗经。”他拉过她,将书放在她面前,“我正想同你商量一事儿呢。我想啊,该给我们家豆豆取一个正式的名字。珈蓝说,在诗经中取名字才雅致,可是我看了半日,根本就瞧不明白。”

“豆豆不好吗?多可爱啊。”

“这名字,只得你我唤它。那万一是个儿子,怎能讨得到老婆?”

“扑哧……豆豆,你爹爹开始为你的终生大事担忧了呢。”路乐乐忍不住笑了起来,此时,马车突然摇晃了起来,然后便是咔嚓一声巨响。

那马车发出剧烈的声响之后,路乐乐明显感觉到,轮子似乎陷了下去。

而此时的姬魅夜也保持着刚才那个姿势,紧紧搂住她,虽然是颠簸,然而靠在他身上,路乐乐倒是一点也没有受到伤害。

路乐乐抬头看着姬魅夜,他脸上有一丝温和的笑,“无碍,据说今日有大风雪,路途怎么都有些颠簸的,睡一觉便过去了。”

“可是我刚刚才醒来。”路乐乐说着,稍微坐直了身子,已经感知到马车没有前行,而外面有诡异的声音传来。

“让我看看,此时的雪下多大了?”她说罢,抬手要掀开帘子,却被他一手拉了回来。

“乐乐。”他低头在她微微颤抖的后背上落下一吻,“外面风雪大,会着凉的。乖……”

路乐乐神色一凛,“小夜,凤息是不是来了?”

“怎么会?这里不是皇城,这里是南疆的边境。”

“可是,我刚刚明明看到了血蝙蝠。”

话音一落,姬魅夜的笑容凝滞了。与此同时,路乐乐撩开了马车窗帘,顿时那呼啸刺耳的风传来,如利刃刮破了玻璃般尖锐。

满天大雪几乎让人看不清前进的路,路上已经结上了冰,马车的轮子完全陷了进去。

若非是姬魅夜的结界,马车恐怕就不是陷进去这么简单,一定会被这凌厉的风吹得散了架。

看着被吹得在风中无法直立的参天大树和断裂的树枝,还有头顶盘旋的蝙蝠,路乐乐深吸了一口气,担忧地看着姬魅夜,“看来,凤息发现我不在宫里面了。”

“没事的,三日之后,我们定能跨江离开。这里受不到圣湖的制约,凤息无法破除我的结界,更找不到你的去向。”他关好窗户,抚摸着她的小腹,“要保护你们,是我的责任。”

“不过,现在看样子你是睡不着了。倒不如我们还是继续讨论,豆豆的名字?”他试图将话岔开。

“这么大的风雪,我看凤息定然不会善罢甘休的,估计他也料定了我们正打算离开。”

“无碍,只要他找不到你,就无可奈何,况且,要这般操控风雪,对他自己也没好处。所以,乐乐,我们要做的就是少安毋躁。”他声音很轻,把她当作孩子一样哄着,“你这样焦虑,会影响到豆豆的。”

“唔……”话音一落,路乐乐突然发出一声低吟,唇色当即发白,那护着肚子的手,也轻颤了起来。

那血蛊开始动了起来。

“怎么了,不舒服?”姬魅夜手里的书滑掉在厚重的地毯上,他慌忙问道。

“没什么,小家伙踢我。”路乐乐强挤出一丝笑容,不能让姬魅夜知道此事。

这,只能成为凤息威胁他的筹码。

“我看今日也走不了了,倒不如重新找一个地方休息一下。”说着,他拿起披风,将她裹得严严实实,下了马车。

此时,后面汮兮的马车也举步维艰,幻影看到姬魅夜下来,便将汮兮也扶了出来。

看到汮兮,路乐乐脸色微沉,“小夜,我可否有一个要求?”

“你就是一千个要求,为夫也会答应你的,你只管吩咐。”

路乐乐目光看向汮兮,此时,汮兮目光也正落到她身上,四目相对,汮兮眼底闪过的憎恨悉数落入了路乐乐的眼底。

“允许你带着汮兮离开,然而,我们必须分道离开。我的意思就是,在离开南疆之前,汮兮不得和我们在一起。”

姬魅夜神色一惊,看了一眼脸色苍白的汮兮,皱了皱眉头。

汮兮那晚被呵斥之后,的确安分了很多,也遵守了姬魅夜的警告没有再招惹路乐乐,然而每次看到他的眼神,都是那样的悲戚。

虽然他也因为汮兮对路乐乐做过的事情而厌恶她,然而,过去一千年,这个女人让他内疚了很多次。

看到姬魅夜露出的为难之色,路乐乐叹了一口气,毕竟他不知道过去,有这样的神色,她也理解。

“我知道这个让你为难,但是为了豆豆,甚至是自私地说到为了自己的安危,我必须这样。”她不会做出任何让步,“因为女人之间的战争比你们男人想得更可怕,而我不想重蹈覆辙。”

她瞧着汮兮,眼神冰冷而警惕,语气坚定得让姬魅夜一怔,心掠过一丝锐痛。

他从来没有看到过路乐乐有这样的眼神,突然想起之前她曾对汮兮说,不会再惨死在她手上。他充满了歉疚,低声说道:“好的。”

马车离开了冰封的路面,然后调转了方向继续行驶。汮兮重新上了马车,靠在里面,脑子里反反复复回想起一些画面。

颠簸了半日,车终于停了下来,雪似乎也小了很多,汮兮跳下马车,看着陌生的地方,四下望去,杏眼中闪过一丝惊骇,“幻影!”

幻影走上来,执着一把油纸伞。

“殿下呢,殿下在哪里?”她的语气多了一丝慌乱,目光四下寻找。

“大人,殿下上楼休息了啊。”珈蓝从里面走了出来,俊美的脸上有高深莫测的笑容,指了指远处停好的马车。

看着那辆马车安静地停在那里,汮兮眼底闪过瞬间的黯然,然而很快,她抬头,看着天空中那些飞掠而过四下搜寻的血蝙蝠,唇角溢出一丝浅笑,由幻影扶着进了小楼。

这一场雪下得极其诡异,时而停,时而狂风大作,而且可以隐隐感觉到那股欲蓬勃而出的杀气。

前日之后,她很少看到姬魅夜,有时不过是一个背影,即便是偶然碰面,姬魅夜的眼神也从来没有落在她身上过。

“啪!”手里的笔突然被折断,汮兮眼里闪过一丝阴狠,如今只要是想到姬魅夜和路乐乐,她就觉得自己的伤口被一次次地扯开,一阵阵生疼。

甚至于今天,他干脆直接将她的马车丢在了后面。

曾经的誓言,曾经说的要等她一千年,而如今,他却是这般的绝情。

屋子里有诡异的芳香,汮兮放下手中的笔,抬头看着暗处,“姐姐,既然来了,那就出来吧。”

花清语笑了笑,脸上的笑容和平常无异,踩着莲步走到汮兮面前,看着她写着的几行字,眉目一沉,讥笑道:“这就是你的办事效率?我看凤息的血蝙蝠来了,还当真以为是你报的信呢?”

“我的信现在还没法送出去。”

“是吗?怕是你舍不得将信送给凤息吧,难道你怕凤息伤了姬魅夜?”

“怎么会,我巴不得凤息杀了姬魅夜才好,不然难消我的心头之恨。”

“既然如此,那就赶快动手。”花清语催促道:“凤息的蝙蝠来寻了几日,可是这里毕竟不是皇城,他姬魅夜此时灵力又恢复得差不多,那凤息根本就找不到他,若还不动手,他们就要过江了。到时候,什么都来不及了。”

“为何你不直接去找凤息?偏要经过我的手?”汮兮疑惑地看着清语。

“哼,我的好妹妹,当年难道你忘记了,我也是死人吗?!月重宫的地方我根本就无法靠近,更何况凤息那个恶魔,此时,正在到处吞噬有灵力的人来增加自己的灵力。我去了,只会成为他口中的食物。”想到这里,花清语眼中就不由得渗出一丝恨意,同时又是万分的恐惧。

那个叫凤息的人,真的太可怕了。

“我只有三魂,能去吗?”

“当然能去,你目前还是凡人,而且灵力又不多,凤息吃了你,只会消耗时间,他才不会这么笨。”

“可是,我的信根本就无法送出去。姬魅夜的结界太强了,一旦被发现事情就糟糕了,而且,那个女人一直提防着我。”

汮兮抬头透着窗户看了看姬魅夜的房间,手有些发抖,眼神看起来又有一些犹豫。

“你别看了。”花清语冷哼了一声,“汮兮,你当真是蠢,你以为姬魅夜要真的在这里,我敢来找你吗?”

“什么?”汮兮吃惊地盯着花清语,“你什么意思?”

“我说的是,姬魅夜现在根本就把你甩了,你以为珈蓝在这里就代表他在这里。为了摆脱你,他早带着自己的新婚妻子去了另外一个地方,珈蓝,不过是一个骗你的幌子。”

“不会的。”汮兮的声音有些发抖,看了一眼满脸嘲弄的花清语,冲出了屋子奔向姬魅夜的房间。

此时,珈蓝已经离开了,当汮兮冲进屋子的时候,里面空空如也,看不到一个人影,只有一片漆黑。

“怎么不会?那日姬魅夜那样对你,难道你认为他真的会带你离开,给你不死之身?现在他对神乐言听计从,早就下了决心甩掉你。说不定,他们和珈蓝正打算过江了。”

“啊!”汮兮双手紧握着拳头,厉声尖叫起来。在屋子里转了一圈,甚至于他身上的味道都闻不到时,她终于想起了那辆车的古怪。平日只要住了客栈,哪里看得到他们的车的影子,通常是藏得好好的。

“好……好你个姬魅夜!”汮兮发出狰狞的笑声,用力掀翻了屋子里的东西,“姬魅夜,你不仁我不义……我发誓一定让你和神乐死无葬身之地!”

你竟然置我于这等地步!

说完,她转身用力拉住花清语,“现在凤息在哪里?”

“你终于要给他信了?”

“不,我要亲自去见他。”她冷笑,“在这个世界上最了解姬魅夜的不是神乐,而是我。我知道他什么时候强,什么时候弱,什么是他最致命的地方。”

看到她这个样子,花清语环抱着手臂,唇角满意地勾起,“我现在就带你去见他,不过,你该知道怎么谈条件的,白族还在等着你呢。”

天空中隐隐有血腥味传来,在边界一带虽然风雪大作,而皇城外上百公里却是晴空万里。

凤息站在祭台之上,虽然远离了月重宫,而他身上却有着恶灵猛兽都不敢靠近的杀气。

血蝙蝠停落在他手心,他细长的眉眼微微眯起,蝙蝠在他手指间化为一摊血泥,“竟然还找不到?!到底去了哪里?”

“要这样找,凤息大人,你恐怕一辈子都找不到她在哪里了。”远处突然传来一女子轻柔的声音,凤息眼眸一凛,寻声看去。

汮兮没有看清那个人的面容,只是看到了他的背影,清淡得犹如一抹青烟。然而,她根本就无法靠近,白衣男子身后的强大结界让她倒退三步,她甚至能听到空气中恐怖而悲戚的哭声。

只是,一时间,她无法明白,这种夹带着痛苦和凌厉杀气的怨念到底是来自什么。

当那个男子回头看向她时,在看清对方面容的时候,她当即惊得连连后退,呼吸都被那种突然升起的恐慌阻挡在了胸口。

如果说姬魅夜是当今世界上最妖邪绝美的容颜,而眼前这个男子则有着普天之下最清美柔和的容颜。

一个像曼珠沙华一样邪气旖旎,一个却像出水白莲一样干净纯美。

如画般的眉眼,柔和的鼻翼,完美的唇形,在红色的结界之下,他整个人就像一抹青烟,出尘脱俗。

那是一张陌生的脸,那一双碧蓝色的眸子冷漠得让汮兮全身一个冷战。

因为在那张陌生的脸上,她清晰地看到了另外一个人的影子,泱未然,也就是千年前的笙澜。

终于明白了那种痛苦是什么,也终于明白了他的结界的怨念来自于什么,也瞬间明白了为何花清语要选择凤息作为合作对象了。

因为他们都有共同追求的东西。

此刻,对方那掩藏在清美气质下的杀意,让汮兮不敢上前。

凤息眸光一沉,盯着汮兮,冷声道:“是你!”

果然,他有着笙澜和泱未然的记忆,一眼便认出了她。

“凤息大人,久仰大名。”

“你来这里做什么?”对方显然是不欢迎她,结界里那些吐着猩红舌头的蝙蝠闪动着翅膀,贪婪地盯着她这个散发着人类香味的食物。

“当然是和凤息大人做交易,我们各取所需。”汮兮妖娆一笑,“看凤息大人此时的神情,想必是很懊恼怎么也找不到她吧?”

凤息眼眸眯成一条线,然后转头,与此同时,身边的结界化为乌有。汮兮见此,知道凤息是愿意同她商谈了。

“你说,你想要什么?”

“我要两样东西。第一,我要凤息大人事后想办法恢复我白族的名誉,并且解开我父母灵魂的封印。”

凤息脸色未变,看着远处,默许汮兮说下去。

“第二,不管你如何折磨姬魅夜,但是最后,他必须要死在我的手里。”

凤息眼瞳这才微微闪过一丝惊讶,“女人果然是善变的东西。你当年可是为了姬魅夜而背叛了整个家族,导致被神蕊利用而灭族的。却不想,千年之后,你竟然要取了姬魅夜的首级,这天下之大,风云莫测,却也抵不过女人的一颗心啊。看来,姬魅夜这一次,也终究是让你彻底死心了?”

“呵呵呵……”汮兮低头看着脚下枯萎的西番莲图腾,无所谓地笑了起来,“看来凤息大人是不知道最近发生了什么啊,也难怪,到今日,那女人离开皇宫都近半月了,大人你才找来。”

感觉到凤息杀气突然凝结,汮兮依旧笑道:“在南疆,素来夫妻婚礼有结发束发一说,早在二十天之前,姬魅夜和神乐便结发为夫妻,束发要相伴到终生了。”

轰!汮兮话音刚落,原本在天空中盘旋扑腾的血蝙蝠瞬间化为火球,然后爆炸开来,化成了灰烬,一时间,天空被血染红。

那恶心的血腥味洒在脸上,汮兮被眼前恐怖而狰狞的情景惊得说不出话来,双腿不由得发软。

一个男人,竟然可怕到了这种地步……

凤息的食指、中指并拢,摁在眉心的发红的月魄上,痛苦地闭上眼睛,等他睁开的时候,双瞳一片血红。

那一刻,汮兮明白为何花清语不敢前来,若刚才说话的是花清语,恐怕已经被发狂的凤息吞噬于腹中。

“我答应你的要求。”半晌,凤息压抑的声音传来,“你有什么要同我交换的?”

“三日之后是月圆之夜,姬魅夜会完全失去灵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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