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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叶把鸡丝撕好,净了净手,再去擀面。怀玉在灶头坐下,默不作声地看着她的一举一动。她将面团从盆里取出,拿擀面杖擀成面皮,撒上些干面,折上几折,提刀切成细如发丝般的面条,一根根地抖落开来,再去外面找云娘要小葱,云娘却不见了踪影,想来是又跑到哪里哭去了。
无奈作罢,灶底下生起火,不一时,锅里的鸡汤滚开,下了面,煮开,放鸡丝,放几根小青菜,最后撒盐。
面里没放什么佐料,仅有几根小青菜,汤上飘着几朵油花,氤氲上热气闻着却鲜美得很,令人食馋涎欲滴。青叶用饭勺盛了口面汤给怀玉:“你尝尝咸淡如何。”
怀玉尝了口,道:“正好。”
青叶盛了两碗面出来,也不进屋子,与怀玉坐在灶头,挤在一张条凳上,各捧了一碗面吃。
青叶从自己碗里挑出一块煮鸡汤时放的姜片,想要丢掉,想了想,放到怀玉碗里去了,怀玉看看她,不做声,夹起来,皱着眉头嚼着吃了。青叶又问:“没放葱,面好吃么。”
怀玉点头:“好吃,你做的都好吃。”
“你吃多少?”
“饿了,两碗。你呢?”
“我也饿了,一碗,兴许一碗半。”顿了一顿,又道,“自来了京城以后,你还没带我出去逛过呢。便是你上回说的牛骨汤面,也没有带我去吃过,也不知道将来还有没有机会随你出去看看这京城里的风景。”
怀玉笑:“怎么没有机会?这一阵子格外忙罢了,等忙完了带你去,不会忘,放心。”又道,“其实那些地方的饭菜都不如你做的好吃。”
一问一答,如世间万万千千围着锅台转,从早到晚为柴米油盐而操心的寻常夫妇一般,平淡却真实,无有缺憾,唯有圆满。
面吃到一半时,青叶忽然道:“若是还能……今后咱们就过这样的日子。”
怀玉嗯了一声,道:“好,就过这样的日子。”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
青叶心内终于完全安定下来,偷偷笑了一笑,往他身旁挤了挤,想了一想,又亲亲热热地说道:“咱们死也死在一起。”
怀玉应了一声好,忽然又明白过来,想要斥她一声胡思乱想,想想还是算了。想起年前去与一个风流官儿贺寿,在他府中吃酒席时,顺带着听了一出风流戏文,戏文里的一个风流小娘子与她的夫君遇着了难处,人家就不说走也不说跑,而是对她夫君咿咿呀呀地唱:“我既委身于你,乐则同乐,忧则同忧;生同衾,死同穴——”
他此刻的心境与说出那话的风流小娘子是相同的,青叶既已对他说出“我如今对你死心塌地”,也说了“死也死在一起”的话来,想必对他也是一样的。因此,百年以后,他的棺椁旁边,必然是她的。这是说都不必说的。
当然,对于她受了点难处动辄要走要跑这点,日后得了空,还得训斥说教一番,再得了空,也得带她去听听那出风流戏文才成。
那边厢,夏西南才将刘贤及另两人送走不多时,忽有冲元散人的小徒弟偷偷摸摸地前来求见。夏西南隔着院门问了他几句话,方才放他进来,将他带到怀玉面前。那小徒弟跪下恭恭敬敬地行了礼,再不动声色地左右看看,并未看见旁人的身影,方才说道:“师父命我带一句话给殿下,那凉药乃是刘公公进言,命师父煎制的。师父说了,他不敢违命,但更加不敢惹殿下生气,叫殿下动怒,因此便偷偷将要紧的药材换掉几味,余下的也各有增减,这一碗药喝下去无有益处,但也没什么害处,总之于……于身子无碍便是了。”
怀玉闻言,倒怔了一怔,心中烦闷,遂冷笑:“你师父这马后炮放得倒不错。”
小徒弟看他脸色不善,心中害怕,生恐他忽然发难,一条小命就此交代,嘴上忙道:“殿下恕罪!师父实属无奈,刘公公一直跟随在殿下身边,师父不敢也无法着人来送信!若是叫刘公公知晓了,师父那里怎么向陛下交代?”
怀玉揉揉眉心,想想自己接下来要做的事情,不管这药喝与不喝只怕都是一样的后果,心内多少也有些释然了,摆摆手,不耐烦道:“晓得了。你也带一句话去与你师父,他这些年敛的财想来已经不少了,叫他莫要再宫里头装神弄鬼了,否则……”笑了一笑,“只怕将来死无葬身之地。”
青叶洗漱罢,爬到床上等怀玉,怀玉把冲元散人的小徒弟打发走了方才入内,坐在床头与她道:“我夜里还有一件事情要去做,你先睡罢。”
青叶一骨碌又爬坐起来,一句话尚未问出口,泪珠夺眶而出,嚷嚷道:“你要去哪!你又要抛下我许多日子不回来么!”
怀玉道:“乖。我明早还会回来。”
“你不去不成?”
“不去不成。”
看他脸色凝重,也晓得能叫他夜里都要出门去做的,必是要紧事无疑,却还是不管不顾地将他一把抱住,蛮不讲理道:“你不说去哪里做什么,我便不许你走!”
春寒料峭的三月天里,他出了一身的薄汗,待泛起一身的潮红之时方才停下手,此时却又不急着走了,将手撑在她的脑袋两侧,俯下身子与她亲昵厮磨,轻轻重重地吮着她唇,嘶哑着嗓音,低声问她:“跟了我,受了许多惊吓,可有后悔过?”
青叶想了一想,点点头,又摇摇头。
怀玉道:“看你哭的时候,我心里却后悔了一瞬,若是不将你强行带到京城来,也许你能在七里塘镇或是杭州扬州等地能无惊无惧地平安过完这一生。然而,也只是想一想而已,因为我知道,不管你在哪里,或是去了哪里,我终究会把你抢来,把你拴在我身边。”
青叶与他在一起已成了习惯,知道他向来爱将这些混话当做情话说给她听,因为懂得他,心底深处便涌出些细细碎碎的甜蜜来,知道他不会离开自己,也知道旁人抢不走他,心里无比的熨帖,不再有丁点儿的忧心害怕,不知为何,却又无端端地鼻尖一酸,没忍住,抽抽搭搭地哭将出来。
怀玉以为她是想起晚间之事,此时大约还在后怕,遂柔声哄她:“乖,莫哭。一切有我在。”
他愈哄,她愈是哭,双手环住他的脖子,把脑袋扎在他颈窝里拱来拱去,在他的肩上胸前留下点点纵横交错的泪痕。
怀玉心中柔软,却取笑她道:“怎么愈来愈娇气了?从前那个为了几文钱,站在路口叉腰同人吵闹拼命的小叶子哪里去了?”
正说话间,忽听夏西南在窗外出声催促:“殿下,那贼厮鸟早已回宫,为免夜长梦多,还是早些动身为好。”
怀玉应了一声知道了,默默放开她,替她盖好被子,下了床榻时,回身再看她时,见她已爬坐了起来,此刻正拥着被子,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看,眼神里满是留恋,满是不舍,仿佛不多看一眼,将来便再也见不着了似的。
怀玉心头激荡,再退回去,坐在她身畔,轻轻抚着她的脸颊,笑说:“我无事,无须担心。”俯身向她的耳边轻声道,“我敢这样做,自然是早做好打算了的。明早宫中必会来人把我带走……你哪里也不要去,只在家里乖乖等我即可。”
青叶不出声,只点点头。怀玉又道:“我被带走后,顶多三两日,我必会平安回来。我不在的时候,你自己当心。”
青叶再点点头。夏西南隔着窗子又催,怀玉这回匆匆走了。她披着衣衫,赤足跳下床追到门口去,只看到他腰胯长刀,一身利落的皂黑色夜行衣,与一群同样装束的随从鱼贯出了院门,转眼便掩入夜色的帷幕之中,再也分辨不出他的身影了。
八木大雅等人自进京伊始,怀成便另寻了一处毗邻鸿胪寺、与之仅有一墙之隔的僻静民宅给这一行人居住。这一行人入宫之前,昼伏夜出,从不在白日露面。这也是夏西南派出去的人未能从鸿胪寺打探到任何消息的缘由。
因明日便要启程返国,众使臣收拾行装至夜深,侍从官万屋晴臣与八木大雅道:“咱们明日天明起身,一路南上,到福建后再转水路即可。只是,这一回咱们除了须得随身携带这许多黄白之物外,另有各色回赐的铁器瓷器等物,路上招眼不说,只怕也走不快,到福建至少要走上三两个月,改换船只或是水陆转行时,也少不了肩挑手扛……若是寻常时候倒也罢了,咱们这回却得罪了人……”
八木大雅尚未开口说话,旁边便有一独臂中年男子道:“放心,这京里如今已是乱了套,各人都已自顾不暇了,哪里还有闲心来管咱们?咱们早些安置,明日好上路。”
八木大雅也道:“奥寺先生所言极是,再则,咱们这一行也有二十余人,半数以上会武,不要说押送几辆车马,便是对付三二高手都绰绰有余。无妨。”
诸人计议已定,正要散去,忽听得院墙上有响动传来,声响极轻,似是衣料的窸窣之声,又似是落叶纷飞落地,声响转瞬即逝,这偏僻宅院又重归于寂静。
八木大雅暗暗心惊,摆手命诸人不得走动,再伸头将一旁烛火吹熄。他手下的一名会武之人见他脸色,即知不好,定了定神,将门拉开一条缝,探头至门外查看。院中并无异常,门前却丢着一样物事,忙低头去仔细看,尚未看清脚下的是什么,便觉后颈一凉,一柄剑已悄无声息地横在了自家的脖颈上。还未及惊叫出声,后颈便是一痛,在这万籁俱静的深夜之中,他清清楚楚地听见了自己颈骨被利刃砍断的一声脆响,与此同时,眼角也瞥见门旁不知何时站了个黑衣笑弥勒。这笑弥勒圆圆的脸庞,显得甚是和蔼可亲,此刻正笑眯眯地看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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