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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章
夏雪宜亲手将自己的双腿给废掉了, 他之前受了重伤, 双腿本就不方便，可是为了和何红药断绝一切联系，却狠得下心来，将自己弄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残疾人。他原是个骄傲的个性, 却沦落到如此的下场, 此时的心境可想而知。
他见司怀云只是默默地垂泪，颤抖着帮她擦掉眼泪，虽然心中痛苦不堪，却还是盯着她笑，温声道：“我没事啦, 姐姐, 你若是再哭，我可要心疼了。”
司怀云心中悔恨不已。
但无论她如何悔恨, 有些事情永远也不会改变。
刚下山的时候, 他还是朝气蓬勃, 英姿飒爽的少年郎, 可仅仅只有一年, 他就变成了眼前这副模样。
她只觉得夏雪宜很可怜, 才十几二十岁就落了个残疾的下场，下半辈子该怎么办？她毕竟说不一定哪一天就离开了，到时候他该怎么办？
她的确不是圣母, 根本没有能力去管那么多, 仔细想想, 对方只不过是她这么多的攻略对象中的一个人而已，她又何必这么难过？
可是她却哭得越发厉害，夏雪宜叹了一口气，又笑，只是这笑容充满了苦涩：“我本来想着，这辈子也见不到你了，可如今却见到你了，这是老天爷可怜我，腿虽然断了，却也没什么大不了。”
“只是，我的腿断了，今后便是个废人了。姐姐，你会不会嫌弃我？”
司怀云听着他这话，怔怔道：“我怎么会嫌弃你？”她突然想起了之前他临走之时对她说的话，又忍不住道：“我的脸毁容了，你说不介意此事，愿意同我一生一世的在一起。那么我的回答也同你一样，永远也不会嫌弃你。”
说罢，她握住了他的手。
夏雪宜一时百感交集，有道是男儿有泪不轻弹，可他此刻目光中却涌动着泪意。他见司怀云似乎是真情实意，过去的记忆和现今的画面交织在一起，最终化作了心头的万丈柔情。
他家破人亡之际，是因为她，才重新感受到了人世的温暖。
他心如死灰之时，见到了她，才觉得仿佛一切都可以终结了。
夏雪宜知道，司怀云对他说的话，没有半分虚假，她也许可以一生一世的照顾他，可他却不想害了她。
他虽然心中痛苦至极，却还是缓缓道：“姐姐，我惹了很多人，那些人现在到处在找我，我没有法子，所以才没有回去找你。”
“如果我回去的话，他们一定会拿你要挟我。”
说到此处，他脸色变得苍白，仿佛极为不忍：“你往后若是和我在一起，一定会吃很多苦，因为我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会放弃找我。我……我不能因为一己私欲害了你，我不想你因为我而变的痛苦，你走吧……”
正因为如此，他才会独自一个人跑到这个山洞里来，他虽然日日夜夜都记挂着她，可是却无法去见她。
司怀云突然轻声道：“你真的要我走么？”
夏雪宜不去看她的脸，低下头，面色不清楚，沉默了片刻，他咬牙道：“我不想，我不愿意，可是我不能不这么做！”
他害了那么多人，是他该沦落到这个下场，可是她什么也没有做，又何必要让她吃这样的苦？受这样的罪？！
司怀云感受到了他的绝望，她摇了摇头，勉强露出一个笑容，说道：“我不走。你若是赶我我也不会走的。”
“那时候你还是小孩子，家里人都不在了，我认你做了弟弟，就是想代替你的家人照顾你。”她的语气变得十分温柔，“现在你身上落了伤，又无依无靠的，我要是走了，不就是看着你一个人死在这里么？”
夏雪宜听了这话，眼中泪水终于落了下来。
无论如何，他终究还只是一个孤独的孩子，还是很害怕冷，很害怕一个人，更害怕，每日每夜都看不到她。
夏雪宜告诉了司怀云他下山了之后的事情。
原来，为了报仇更有把握，他下山之后便到处打听消息，先是去了云南的五仙教里去偷蛇毒，也利用了何红药对他的爱慕之情盗走了教中三宝之二的金蛇剑和那枚金锥暗器。之后，又去学了一身各门各派的武功，秘籍自然也是从别人那里偷来的。
他做事向来不择手段，十分极端。做好复仇的准备之后，夏雪宜去温家报了仇，将当初那几个罪魁祸首用极其残忍的手段杀死。原本他一家被杀的只剩了他一个，他想灭了温家全门最终却放过了温家小姐，一个名叫温仪的姑娘。
司怀云听到了温仪的名字，心下一紧：“我听何姑娘说，你和那温姑娘……”
夏雪宜道：“何红药说我喜欢那温家小姐？”他见她面色有异，心里却十分开心，大抵是因为他觉得她吃醋的样子十分可爱，解释道：“并非如此，只是当初我以为温家人都是凶残无耻之徒，却没有想到温家小姐却十分有气节，听我说了一番威胁的话，反而一头撞向那大门，想要寻死。”
“当初我姐姐就是因为不肯献身于那温家恶徒，才遭杀害。”
夏雪宜目光闪动，似乎是回忆起了那令人痛苦的一幕。他声音逐渐低沉了下去：“我若是杀了她，岂不是和温家恶徒做了一样的事情？我只是想报仇，却不愿意看到和姐姐相似的女子遭受同样的命运。”
“所以才放过了她。”
之后的事情，他略略说过，大概也就是被追杀暗算之类的。虽然他说的并不具体，但是从只言片语中，她能感受到当时是如何的凶险和紧迫。
夏雪宜见她沉默不语，安慰道：“如今那些都过去了。”他紧握她的双手，柔声道：“姐姐，我往后再也不想别的了。咱们现在这里待一段时间，等风波过去了就回原来的那座山里，往后一生一世也不分离。”
司怀云也望了他一会，心痛如绞，半晌之后才如梦初醒一般回道：“好。”
夏雪宜不明白她目光中的复杂含义，只知道她似乎十分悲伤，只是温柔地将她抱在怀中，轻声细语的同她说这段时间在江湖上看到的和听见的传闻，将好玩儿的事情一并说出来，费尽心力来哄她高兴。
两人自此在山洞里呆了一段时间，并不太长。也有一些人找到了此处，但却并没有发现他们的存在，又过了几天，便再也没有人找来了。
夏雪宜的双腿废了，去哪里几乎都需要司怀云背着，所以为了不让她辛苦，他再也没有提过回原来的地方。
对于他来说，只要她存在的地方，便是家。
他们从此便在华山住下了，从此江湖恩怨，与他们再无关系。
夏雪宜觉得日日能与她相见便是很好很好的事情，内心从一开始的偏激冷酷到如今的平静柔和，只是因为有司怀云时时刻刻的陪伴在他的身边。
他这一生悲苦坎坷，但因为遇见了她才不至于落得孤独无依的地步。
夏雪宜无法想象，如果有朝一日她离开了自己，他会是怎样的模样。但他自从生出一次这样的念头之后，便再也不敢想。
人若是没有了赖以生存的空气，那会如何？
他一定会死。
夏雪宜承认自己对她的爱不仅仅是爱，还有一种根深蒂固的依赖。他这辈子除了报仇，便再也没有重视过别的东西。
但是如果让现在的他选择，他一定不会像当初那样下山去报仇，他会毫不犹豫的为了她放下仇恨，永远不再提起。
半年后的一天，司怀云似乎预感到了自己要离开了。果不其然，系统已经进入了倒计时的环节。
实际上当夏雪宜意识到她比一切仇恨更重要的时候，便是她离开这里的时刻。
她那一天什么也没有带走，其实也根本不需要带走。
因为她来这个世界的时候便是手中空无一物，如今也只能空空的离开。
夏雪宜还在沉睡，他年轻的面容恬静而俊美，在清晨金色的阳光中显得是那么的美好。和司怀云在一起的时候，他的唇边总是会带着一丝孩子气的微笑。
此时也不例外。
司怀云沉默地站在他身边，静静的看了他好一会儿，轻声道：“雪宜，我要走了。”
这是她的最后一句话。
夏雪宜很快就醒了过来。因为他总是会紧紧的抱着她睡，时间一长，便习惯了怀里有她的存在。
可当他醒来的时候，司怀云已经走了。
他本来以为她只是短暂地离开了。
可是半天过去了。
一天过去了。
三天过去了，他依旧没有见到司怀云，她默然无声的彻底退离了他的世界。
夏雪宜虽然已经成为了废人，但是身体却还没有彻底坏死。当他反应过来她离开了他之后，便想要将她找回来。
他无论如何也不愿意相信她主动离开他的事实，就像疯了一般到处去打探她的消息，直到不停歇的寻找了五年之后，夏雪宜终于放弃了。
无论怎样骄傲的人，在经历了他这种事情之后恐怕都会心如死灰。
他重新回到了华山顶上，进了当年那和她曾经待过一段时间的石窟，将自己所有的武功写在洞穴里的四面石壁上，也算是一身武功没有白练。最后，完成了这一切的他望着西沉的夕阳，如血一般的晚霞，心中缓缓生出了一个念头。
华山数百年没有变化，可仅仅只有五年时间，夏雪宜已经不是当初那个英俊高傲的少年。
他缓缓的爬到了悬崖边，眼底便是深不可见的山谷。风拂过他的身体，夏雪宜心中既是悲凉又是平静，他微微抬起头，仿佛在半空中瞧见了她的面容，心下微微一动，刚要张口叫出她的名字，身体不由自主的前倾而去。
在坠落山谷失去意识的最后一刻，夏雪宜想起了很多人。
很多年前他曾经在梦中梦到过的姐姐张开双臂，就像他幼时那般将他拥入怀中。而日日夜夜思念的她，也微笑的看着他，目光中的怜爱和温柔一如初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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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血剑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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