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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九章
“是你。”
阿飞从未想过再见到她是怎样的情景。
如今见那个记忆中的女孩再次出现在他的眼前的时候, 他心中生出一种难言的感觉, 终究还是只说出了这两个字。
两人静静的凝视着，时光仿佛也已停驻。
李寻欢的目光落在了司怀云的面孔上。
方才那青衣人摘下面具的真实面容已经是人间罕有的绝色，而此时李寻欢才见司怀云的容貌竟然与那少女不相上下。
只是两人容貌虽相近，气质却大有不同。
青衣人的美丽令人窒息, 令人难以直视, 足以让天下所有男人都拜倒在她的裙下。
可眼前这少女却淡雅柔和，柔婉动人，虽绝美却并不咄咄逼人。
她年纪与阿飞相似，李寻欢立刻便想到了一种可能性……可当他刚想起身的时候，却发现自己动弹不得。
他苦笑道：“我中了那人的毒, 四肢不容我使唤。”
阿飞收回视线, 道：“解药兴许还在他的身上。”
说罢，他便走到花蜂还未合眼的尸体旁边, 在他身子上搜寻了片刻, 却没有搜出任何的解药。
阿飞看向了李寻欢, 冷漠的脸上出现了一丝异色。
纵然他未发一言, 李寻欢亦然明白了他的意思, 唇边的笑容更添一抹苦涩, 言语却分外洒脱：“我早就该死了，能活到如今，还和你做了朋友, 已经算是一种福分了。”
“你不该死。”
阿飞盯着他, 一字一句的说道。
李寻欢却摇了摇头, 叹息道：“临死之前能遇到你，对我已是一种宽慰了。”
还未等阿飞开口，他便略略将此事带过，看向了司怀云。
“这位姑娘可就是你一直在找的人？”
司怀云听到这话，立刻看向了阿飞，目光中涌动着欣喜：“原来你还未忘记我么？”
阿飞自然瞧见了她面上焕发的神采，他一看她的眼睛便觉得心绪复杂。
他本应该是一个很冷静的人。
可他并不明白这种心情究竟是什么。
“是。”阿飞道，却别开了眼。
李寻欢自然瞧见了阿飞的窘迫，这少年未经人事，用冷漠来掩盖自己的真实想法。
他又觉得有趣，青年人的感情让他生出了一丝怀念，回忆起了自己的过往岁月，又想起了那个他此生最爱的女人。
林诗音，这个占据了他整个生命的女人。
她如今在何处？
她能听到他的心声么？
想到此处，他又举起酒壶大口饮酒，直到喉咙再次发痒，剧烈咳嗽起来，仿佛要将整个肺都咳出来。
司怀云见他整个人颓废可怜，整张脸惨白惨白，想要上前去制止他继续折磨自己，却被阿飞给拦住了。
他抓住了她的手，却又很快就放掉了。
司怀云心下有些失望，立刻对上了他的眼睛，他却并没有回避。
“为什么要拦着我？”司怀云轻声道，“你看他，这么喝下去只会更加痛苦。”
“若是不让他喝酒，他便连酒也没了。”
阿飞的话总是一针见血，直到要害。
他转而盯着李寻欢，说道：“你喝吧，喝个尽兴。喝完我带你去找解药。”
李寻欢听到了他们的谈话，神情越发的黯淡。
只是他勉强将低落悲哀的情绪压了下去，微笑道：“阿飞，我很感激你出手相救，只是我已是将死之人，不值得你再如此为我着想。”
阿飞瞪着他，坚持道：“既然他能下毒，那就一定会有解药！”
“花蜂人已经死了，短短的几个时辰，又能到何处去寻解药呢？”李寻欢叹道，“我并不怕死，反而很平静。”
此时外面风驰电掣一般冲进来一虬髯大汉，他刚才在外面已经听到了李寻欢的话，内心如五味杂陈一般，只毅然决然道：“少爷，是我来晚了！可是你绝不能死，即便只剩几个时辰，你也一定要振作起来！”
李寻欢的笑容多了一丝悲哀。
他几乎想要落泪。
虬髯大汉背起了靠在草垛之上的李寻欢，转而看着阿飞，抱拳道：“飞少爷，多谢出手相助，我先带少爷去找解药，日后再相见，必报此恩！”
阿飞道：“你不必谢我。”
他只是眼神固执的凝注着李寻欢，说了最后一句话：“下一次，我请你喝酒。”
李寻欢面上终于有了一丝快意的微笑：“好。”
阿飞和司怀云站在柴房门口，目送着虬髯大汉骑上马，车轮滚动在冰面发出了嘎吱嘎吱的声响，马车迅驰如飞的离开了他们的视野。
雪越下越大了。
司怀云望着那辆消失在鹅毛大雪中的马车，想起了刚才遇到的李寻欢那双温柔，盛满碧波的眼睛，又想到他酗酒颓废的模样，不由得说道：“小李探花李寻欢……似乎是一个有很多故事的人。”
阿飞道：“他的确是这样一个人。”
她转而温柔的凝视着阿飞，声音轻得像是一片羽毛，却字字重击他的心：“我想，你也是一个有很多故事的人，所以你才能和他成为朋友。”
阿飞自然能感受到她的目光，他回望道：“你说的没错。”
说罢，他将那奇怪的铁片别回腰间，头也不回的走入了漫天大雪之中。
“阿飞，你去哪儿？”
司怀云疾步跟了上去，冷风迎面刮来，她被冻的打了一个喷嚏。
阿飞低声道：“我要走了。”
司怀云是真的不明白这孩子的脑回路，奇道：“你要去哪儿？之前我听李寻欢说，你在找我，这是真的么？”
阿飞应道：“是。”
“既然如此，你为何又要走呢？”
“你不辞而别，我找你是为了确定你是否还活着。现在我见到你了，所以我该走了。”
“你可知我为何不辞而别？”
阿飞听到这话，停住了脚步，却还是没有看她。
看来他的确很在意这件事。
司怀云看着他冷若雕塑的脸，柔声道：“如果你想知道的话，就让我和你一起走。”
“这一次，我绝不会不辞而别了。”
阿飞却没有想象中的反应，而是摇头道：“我不能带你一起走。”
“为什么？”
阿飞道：“我有必须要完成的事情。”
司怀云问道：“这件事情必须一个人才能完成么？可不可以带上我？我绝不会打扰你，给你添一丝麻烦的。”
她的神情十分小心翼翼，目中流露出一丝失落。
阿飞终于动容，他紧握着拳头，半晌过后才说道：“江湖中人心比虎狼更可怕，我不能带你一起走。”
“我不怕。”司怀云握住了他冰冷的手，“我……我一直在找你，如今可算找到你了。无论你去哪里，我都会和你一起去。”
阿飞见她呼出的白气袅袅升起，整张脸在一片朦胧之中，可是那双眼睛却依旧清澈明媚，动人的如最初遇见的模样。
她是他离开那里之后遇到的第一个人，是他的第一个朋友。
也是娘亲离开之后第一个给他温暖的人。
司怀云感觉到阿飞的手似乎在发抖。
她眨了眨眼睛，努力憋出来的眼泪终于盈出眼眶。
女人的柔弱和眼泪对于阿飞这样初出茅庐的少年来说，是一件绝佳的武器。
她看到他漆黑的眉眼上都落满了雪花，整个人就如同僵了一般站在原地。过了一会，他长长的睫毛动了一动，这才说出了话。
“好。”
风声愈演愈烈，只是此时两人却不再感到寒冷。
司怀云终于又遇到了阿飞，此时的她内心充满了欢愉，脸上也露出了笑容。
因为外面下着大雪，而阿飞平时都是靠着双腿走路到下一个地方，而如今带上了司怀云，他只能选择先在柴房里等雪小或是停，再到驿站去留宿一晚。
司怀云告诉了阿飞有关于五毒童子的事情。
“我不能再回去，也不会再回去了。”她想到了五毒童子对于自己流露的真情，不由得叹息了一声，“虽然江湖上的人都说他十恶不赦，可是他却从来没有对我不好过。”
“我无父无母，是干爹把我从雪地上捡回去抚养长大的。”
“离开了他，天下之大，我却无地可去。”司怀云苦笑道，“可我却想到了你，所以，我一直在找你。却没有想到，你竟然没有忘记我。”
她脸上苦涩之意渐渐淡了，取而代之的却是欢愉柔美的笑容，却还带着一丝羞涩：“我……我很开心。”
阿飞近距离看着她的笑容，只觉得整颗心都怦怦的跳了起来。
他没有笑，但是脸上紧绷的线条却柔和了不少：“我说过，从来不欠别人的恩惠，所以我会报答你。”
司怀云却又再一次用手捂住了他的嘴。
“我不要你报答什么，只需要记住我就好了。”
阿飞的脸有些发烫。
他只觉自己的心跳的更快了。
这种感觉是什么？
当他遇到危险的时候，他的心也会跳的这么快，但这并不是害怕，而是一种极度的兴奋。
可是当他遇到这个少女的时候，却无可抑制的感到满足，甚至生出了不想要对方离开自己的想法。
这种滋味比甜更淡，却也不是酸和苦，奇妙的让人感觉到快乐。
就这样就已经很好了。
柴房外的风雪声渐渐小了，阿飞坐在草垛里，望着靠在自己肩膀上已然熟睡的司怀云，冷漠的脸上露出了淡淡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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