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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天照镜子的时候，许晞微才注意到自己已经许久没有剪过头发了，漆黑柔顺的头发已经可以在脑后扎个小辫子，虽然还需要发卡才能固定前面的头发，但突然间她就想要留长发了。
院子里又恢复了一排蓬勃生机的样子，梧桐树开始长出新的叶子，一些红的黄的花也也渐渐盛放，许晞微站在三月的阳光里，会深深地呼吸。冗长的冬天终于过去了，也许心里的那些隐晦也需要扫开。
是在去篮球场找莫仓廪的时候，看到陈北方的。
他坐在转角处的水泥石阶上，两手撑着台面，静静地看着天空中那些浮云。这样风轻云淡的天气也许晞微喜欢的，蓝得像整片玻璃样的天空，流动的浮云，很安静的风，扬起的时候会有细微的声响，叶子的沙沙声，芳草的气息，还有落在草坪上的发出咕咕声响的鸽子。
这个时候，她注意到他的手上有一点猩红，他在抽烟。
也许午后的这个时间里，他就躲在这一禺，吸烟或者发呆。
他下意识地回头来，看到正注视着他的她。并不掩饰地抬手又深吸了一口。
她迟疑了一下，坐到他的身边。
“你好像很意外”他说，弹了弹手里的烟。
“也不没有太过意外。”她笑了笑，她见过他的朋友，那些人给她的印象并不太好。
“很早就学会了，我在酒吧里打工。”他分明地笑起来，她有些失神。
“你，你的父亲不是……”
“跟他没关系。”陈北方打断她的话。早就听同学提过，陈北方的父亲在这城市任着要职，打开电视看新闻，他的名字总是被频繁地提及。他应该属于真正意义上的高干子弟，但她很意外，他竟然在酒吧里打工。不过看他的样子，并不愿意提起他的家人，所以许晞微没有再追问下去。
“我们有个自己的乐队，我是贝司手。”他说的时候，眼中露出了光彩。她讶异地盯着他，他真的让她太意外了，酒吧，乐队，贝斯手，和班长，成绩优渥的他差别真是太远了。
“是上次那些人？”她问。
他想了一下，想起他们曾在同一家餐厅遇到的事。点了点头，说“是”。又说：“他们都没有在上学了，但他们是一群很热爱音乐的人。”
许晞微静静地听着。
“我们自己租了一套民房，做音乐室，感觉很像个家。”他垂下眼：“我也不知道跟你说这些干嘛，除了陆菁菁没有人知道。”
“谢谢你跟我说这些。”许晞微由衷地说。
他看了她一眼，这才发现手里的烟已经灭掉了。用打火机点燃剩下的半支时，他用手直接摁灭了打火机。
“呀！”她失声地喊出来。连忙去看他的手。
“没事！”他的手被握在她的手里，拇指已经被烫得有了个小小的水泡。她鼓着腮吹了又吹，一脸心疼。他的眼神就放软了下来。
他突然站起来，头也不回地走掉，又恢复了之前那个冷漠的人。许晞微愣愣地，她不明白为什么他会这样反复无常。而他刚才的那些话却让她很诧异。他的生活好像并不如她想象的那样。但那会是什么呢？
她走到篮球场的时候，看到陆菁菁已经在那里了。她站在场边为莫仓廪加油欢呼，她拍掌叫好的时候，整个人看上去像一株盛放的向日葵，都是阳光的感觉。她甚至在他投进一个三分球后嘹亮地吹了声口哨。很俏皮而可爱的样子。
她挤到她的旁边去，陆菁菁看到是她，笑了一下说：“他们队马上就赢了！”
因为许晞微曾说过她要对陆菁菁好一些，所以之后再看到他们在一起她也就友好了起来。只是同学们传得很难听，是莫仓廪抢了陈北方的女朋友，陆菁菁一脚踩两船之类的。不过许晞微也已经从秦臻那里知道了陆菁菁跟陈北方的事就是谣传，而且她也觉得陆菁菁其实人也不错。
只是还是会觉得别扭。看着别的女生拿着莫仓廪的外套，给他递水很亲近的样子，心里也会不舒服。以前他总来抢她的水喝，现在都有人给他准备了。
有几次放学，莫仓廪甚至没有跟她们一起回家，他直接说：“有些事。”她一猜就知道是跟陆菁菁有关的事。
“重色轻友的家伙。”私下里许晞微跟秦臻骂他，说他现在眼里只有陆菁菁，真是个称职的男朋友，陆菁菁值日的时候他会留下来帮她，陆菁菁要做黑板报的时候，他也会去帮她，甚至他还帮陆菁菁整理笔记。想想，以前她都要威逼利诱他才心甘情愿地做这些事！真是生气！
“现在吃醋了吧！”秦臻嬉笑着打趣她：“看来最失望的应该是你妈了，一心想让他做你家女婿的。”
“嗤！”许晞微抓住秦臻的手去挠她的痒，咋呼地说：“是呀是呀，我吃醋了，我吃好多醋，你难道不吃醋，不嫉妒？那小子都背弃我们了！”两个人笑闹的时候，其实心里也真是有些失落，莫仓廪对另外一个女生好了，她们到底是有些不爽的。
陆菁菁倒是一点也没察觉，也许她就是那种比许晞微还粗线条的人，以前她跟他们打招呼他们也都挺冷淡的。她好像一点也没察觉，依然每次见到许晞微和秦臻都热情地打着招呼，现在对她们更是热络了起来。
现在见到她们，没见到莫仓廪，都会问：“他呢？”一个“他”字已经透出了几许的亲近。
看着场上耀眼生辉的莫仓廪，汗水浸湿了他的额头，他的眼里凝着倔强和自信，许晞微的嘴唇就轻轻地抿起来。她从未去想过莫仓廪对她意味着什么，现在想来，是很重要，很不可缺的那个人。一个三步上篮，他轻松自若地做下来，引得一片喝彩声，当他弯着腰撑着膝盖喘气休息的时候，目光落在许晞微的身上，她冲他笑了一下。
是在一个人跳起来大力给对方盖帽的时候，球直直地朝许晞微砸过去的。她怔住的时候，有个人飞奔过来又准又稳地挡在她的面前接住了那个球。
好险！
愣愣地，心有余悸地，看见是苏胥。他浅笑着耸了耸肩膀，再回场。陆菁菁在一边轻声地说：“刚才他救了你哦！”
比赛结束后，莫仓廪下场走到她们身边，陆菁菁赶紧递毛巾过去给他擦汗，周围的男生一片起哄声，许晞微撇了撇嘴。这时，苏胥走到她面前，她立刻地说：“谢谢！”
那个冬日被苏胥察觉到她的心事后，他却还是像以往那样的和她相处，偶尔给她打电话问些琐碎的事情，课间的时候过来跟她聊天，或者帮她拿书本借试卷抄笔记之类，很细微但又表现出关心的种种小事。
“对了，莫仓廪”她这才想起是到篮球场来找他的原因：“秦臻说今天去姥姥家吃饭。”
“恩。我也有事。”
许晞微哦一声看看在他身边的陆菁菁，心里给莫仓廪一个飞腿，但面上又大方地说：“那我自己回去了！”
“我跟你一起走！”苏胥急匆匆地说。旁边又传来起哄的声音，他摸着后脑勺有些傻气地笑了笑。
“我们方向又不同。”她迟疑地说。
“我去买本书，书店在那边。”他的脸微微地红了。她跟苏胥朝教室走去，经过走廊的时候正巧遇到陈北方往外面走。
他扫了她跟苏胥一眼，跟苏胥打了个简单的招呼。
苏胥扭过头看了她一眼：“他们分了。”
“他们根本没有在一起。”她迅速地说。
“那你呢？”
“你会跟他说吗？”苏胥迟疑了下，问。
“没想过。”她拍了拍他的肩膀，恢复嘻嘻哈哈地样子：“我只想着我的三千米。”
那天晚上，许晞微接到了莫仓廪的电话，他说在楼下等她。许晞微心里还嘀咕一声，浪费电话费，在楼下喊一声她不就听到了。跑下楼的时候看到他站在楼梯口，晕黄的灯泛着暖暖的光，那么轻地落在他的身上，听到声响的时候，他回过头来。是在那刻声控灯突然灭掉了，在黑暗中，许晞微的心收紧了一下。
“莫仓廪？”她颤声地喊了句。
他弹了个响指，灯就亮了。他们四目相对，她突然觉得今天的莫仓廪很不一样，不是那个什么都无所谓很慵懒的调调，是严肃的，很认真的表情。
她走到他身边，故意拍了拍他的肩膀：“约会回来了？”
“今天，我希望救你的人是我。”他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自顾自地说。
她想了想，明白他说的是今天那个差点砸到她的篮球。
“那是因为苏胥离我最近啦。”她大大咧咧地笑，语气里是觉得他太再过在意了。
“我还是希望，你有危险的时候，我能在你身边。”他的声音很轻，却一字一字都落在了她的心里。
这个时候，声控灯再一次灭掉了。
“莫仓廪。”她有些局促地，不知道该说什么。其实是心里都是感动的，她明白他的心意，但她痛恨自己不能以相同的情感去回报给他。当他还是孩子的时候，他就已经习惯了保护她照顾她，而她也习惯了他的保护和照顾。但，为什么只是习惯，不能更多，再多一些呢？
“没事了。”他转身走的时候，声控灯在他的步子里亮了，那个背影里有难以名状的悲伤。原来喜欢一个不喜欢自己的人，只会是离痛苦很近，离平静很远。
春季运动会，许晞微报了三千米。长跑是她的强项，莫仓廪说这是她从小跟她妈斗争的结果，每次闯祸她妈要逮她，她都跑得飞快。撒腿逃的样子总是让莫仓廪一想起来就觉得好笑。许晞微天不怕，地不怕，就怕被她妈打掌心，小时候她把她妈打掌心的工具，尺片、竹棍等等藏的藏，撇的撇，结果她妈总还是会拿出新的工具来。
准备拖着椅子去操场的时候，莫仓廪接了过去。
“好好地跑！”他说。
“记得要给我写通讯稿！”她嚷嚷。运动会，各班都会写些通讯稿，也就是某班的谁谁谁又获得了什么名次。许晞微很喜欢听到广播里念出她的名字，会感觉到雀跃，好像除了运动会能得到表扬外，她也没有什么出彩的地方了。
“晞微，我在终点等你哦！”秦臻举着手里的暖温杯说。刚跑了下来是不能喝凉水的，所以每次她长跑的时候秦臻就会准备暖开水，等她稍微休息一下就喝。
许晞微抬手拧拧她的脸，戏谑地说：“真是贴心的小棉袄呀！”
秦臻被她“调戏”得一脸好笑：“快去做准备活动吧！”
莫仓廪也参加了男子跳远比赛，因为和女子三千米几乎同时进行，所以莫仓廪不能去看她比赛了。她跑下楼的时候，不忘冲莫仓廪：“我先跑下来就去看你比赛！”
觉得肚子有些不舒服的时候，许晞微的心咯噔一声，算了算日子，真的就是这两天。她赶紧捂着肚子朝卫生间跑。
“你不舒服？”在转角的地方遇到陈北方，他看她的样子，停下来问。
她懊恼地看了看走廊，同学都已经去操场了。如果现在去找秦臻根本就来不及。
跺了跺脚对陈北方说：“肚子疼。”
“马上不是女子三千米了吗？”陈北方迟疑地说。
而这时，小腹更加疼了，像一双手在里面绞着，她也顾不得太多，迅速地说：“可以去帮我买个东西吗？”
他点头：“什么？”
她的脸窘迫地涨红了，长这么大也从来没有拜托过某个男生这种事，对着他询问的目光，她好不容憋出四个字：“七度空间。”
“七度空间？”他显然不知道这个牌子是什么东西，转身时候问：“哪里买？”
“门口的超市有。”她在内心挣扎，要不要告诉他这是一款卫生巾的名字。在她支吾的时候，他已经转身跑下楼。她捂着肚子在走廊上看着他，内心忐忑。
很快，他就回来了。见到她，只是默默把一个黑色塑料袋递给她，她的脸滚烫，而他也是一脸的尴尬。刚才到超市的时候，他开口就问导购小姐：“有七度空间吗？”导购小姐古怪地看着他，然后问：“日用还是夜用？”他一下就明白“七度空间”是什么了。也明白她的肚子为什么疼了。好在对方用一个黑色的小袋子替他装好了，不知道为什么，他揣着它的时候，是又紧张又好笑的。
许晞微从卫生间出来时，心里松了口气，幸好陈北方已经离开了。她真的没有办法面对刚才的尴尬。但小腹还是疼得厉害，冷汗从额头冒出来，她忍不住在心里骂了句脏话。想到马上就要开始比赛了，也只能朝操场走去。
“好些了吗？”陈北方的声音响起的时候，她被吓得差点喊出来。他在楼下等着她。
“恩。”她嗫嚅地回答，根本不敢看他。
“如果实在不行，就别跑了，是不能剧烈运动的。”陈北方说完，又不好意思了。他说这样的话搞得他好像很懂似的。
“没事，几分钟就跑下来了。”她的心涌起一些感激，这个让人琢磨不透的少年，这个忽冷忽热的男生，现在的他，是真的关心着她。
她到的时候，已经在开始做准备活动了。她勉强着活动了下，强装着什么事都没有，但疼感那么清晰地从身体里传来，她只能紧紧地咬住嘴唇不断地鼓励自己。
“预备……”听到声音的时候，许晞微努力地让自己集中精神。
枪响的时候，她开始朝前跑去，她超过了旁边的人，一路领先。她听到很多的呐喊声，那些声音和脸从她的面前掠过去，但却越来越难地加快速度。有人从身后轻松地朝过她，一个，又一个，她疼得几乎迈不开步子……
“别跑了！”这时，莫仓廪竟然跑到她的身边。
她又惊又喜地看着他，他不是也有比赛吗？
“别管我！”她坚持着说：“你去比赛！”
这个时候秦臻也跑到她的身边，急切地说：“晞微！”
她已经说不出话来来，汗水浸湿了她的额头，模糊了她的眼睛。她已经比前面的人落后了足足的一圈，越跑越慢，越来越觉得疼痛。
莫仓廪和秦臻不再阻止她，他们默默地陪在她的身边跑，即使到最后的一圈，她几乎是停停走走，艰难地撑到了终点。到的时候她已经觉得自己根本辨不清方向，很迷糊地扑下去的时候，被莫仓廪稳稳地扶住了。
“晞微你没事吧！”秦臻的眼泪涌了上来。即使是狼狈地跑完了全场，但许晞微还是抬眼冲他们笑了笑：“多少分呀？”
“十六分零四十七秒！”是陈北方的声音。
她嘟囔了一句：“真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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