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刑部的审讯堂建在外面,周围栽了一圈樟树,眼下是秋季,樟树还是郁郁葱葱一大片。偶有一阵风吹过,树叶便会掉落一地。大门前有一片湖泊,上面跨了一座拱桥,从桥的那头往这边走,逐渐就会感到周遭温度的降低,还有天色的渐渐暗沉。若是在夏季的话,这里会是避暑良地,但是其他季节,就会感到太过凉爽了。
审讯堂里来了不少人,几乎所有涉事人员都到齐了,包括香巧,柏兰,还有景从安。景从安目前算是被无辜牵连进来的,所以刑部叫他来问话也还是要拿出招待一品大官的架势。
他被安排坐在高堂下方左手边第一个位置,安林春进来的时候,他一转头,目光不偏不倚刚好落在她身上。
安林春由外面走进来,跟在安夏满后面,景从安那个角度只能看到她的一点侧脸。她目光低垂着,看不出半点情绪。脸色很苍白,嘴上没有一点血色,额头绑着一圈细布,身形有些瘦削,鹅黄色的衫子穿在身上,衬的她尤为的可怜凄凄。
景从安一向是个会怜香惜玉的,但是他从来不觉得可怜这个词会跟安林春沾边儿。今日在刑部大堂见了她,竟然猛一下觉得她有些楚楚可怜。走路时步子都是虚的,弱不禁风的模样,让景从安有些怀疑她是不是再往前走一步就会昏过去。
但他目光再往下,就能看到她微皱的裙摆上沾了一圈血迹,他忽然记起别人跟他说,她在太子府的时候砍了一圈人的手,登时他就又不觉得她可怜了。
安林春进去以后,看到堂上跪了两个人,柏兰跟香巧。两个人皆是耸着肩膀,身体轻轻颤着。头埋下来,一副俯首认罪的模样。
堂上坐的是刑部尚书,安向平则站在他右手边,目光有些纠结地看着安林春。安林春从周遭的氛围感觉得出来,眼下的形势可能对她有些不利。随后她眼睛一转,就看到刑部尚书手边的一块布匹。
她辨认了许久都没认出那是什么,直到刑部尚书将那布匹抖开来。尚书大人拎着那块东西问跪着的香巧,“左相的衣服,怎么会在你那里?”
香巧听了刑部尚书这声严词厉色的审问,整个人直接抖成了筛子,她用余光去瞥旁边的柏兰跟安林春,像是挣扎了许久,最后手指颤颤巍巍地指向跪在右边的柏兰,“她!是她!衣服是在她那边找到的。”
她也知道现在不能将安林春推出去,两相抉择,只能将罪甩给柏兰了。
柏兰本来就害怕,被香巧用手指一点,就更害怕了。她伏在地上,泪珠子直接啪嗒啪嗒砸到地上。
安林春看着这个模样的柏兰,眉头拧到了一处。她知道柏兰不会背叛她,将实话说出去,但是她也实在不想让柏兰替自己背锅。
盼山的那句话她一直记得,他求她不要为难柏兰。他说,如果可能的话,让柏兰在出宫之后过的好一些。
眼下这个状况,柏兰若真的被推出去了,摆在她面前的就只有一条死路了。
安林春想救她,一时间却又想不到法子。她两眼定定瞧着刑部尚书手里的那件袍子,内心疑惑,这袍子怎么会在香巧那里,它不是应该早就被烧了吗?
安林春从左相府出来的时候,由于腰带被景从安扯落,衣服直接敞开来,她顺手就拿了摆在池边矮榻上的衣服裹在身上。回来后,她将景从安那件外袍同自己的身上的衣物一并脱下交给了柏兰,想叫她帮自己烧了。
现在刑部的人去太子府搜查,没搜到她的夜行服,却搜出了景从安的外袍,她想想都觉得蹊跷。
况且搜到外袍也就罢了,可以当他在太子府做客时不小心落下的,虽然有点牵强,但是也能蒙混过去。可眼下他们不仅搜到了袍子,还在他袍子上闻到了沉外香。安林春觉得一定是自己穿衣服的时候裹太紧了,以至于那袍子上都沾了味儿。
说到沉外香,安林春眼眸一转,忽然想到了一个计策。
只有景从安的那件衣袍上染了沉外香,她们其余所有人的衣服都是没有问题的。那么是不是就代表,她可以顺势将锅甩给景从安,说他才是盗取户部账簿的人,逃跑时将外袍扔在了柏兰那处,用来栽赃?
这个计策虽然听起来可行,但是有个问题。她不知道那本账簿现在到底在哪里。
安林春原本是将那本账簿贴身收着的,后来在丞相府跟景从安打了一架,回来的时候就发现不见了。
如果说,那本账簿不小心掉在了丞相府的池子里,并且没有被景从安发现。那么安林春不仅完全逃脱了嫌疑,还可以说是完成了宣妃布置给她的任务。
怕就怕,他已经找到了那本簿子,并且事先处理掉了。
安林春倒是不在意他有没有跟唐训提前沟通过,毕竟她在丞相府的时候如果已经被景从安发现了,还能从他那里安然出来,并且拿走他一件外袍,唐训怎么都会怀疑他们之间有点什么。
“怀疑”这个东西很可怕,只要心里生出一点点,它就会像一颗树一样生出无数根茎盘踞在地底,经年累月,最后长成一棵参天老树。
可是如果说,景从安提前找到了簿子,并且已经处理掉了,那安林春只凭一件袍子就不好甩锅了。
安林春考虑到这些问题,忽地就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她低头看了看跪在地上的柏兰,柏兰只是低着头,半句不辩解,身子轻轻抖着,眼泪扑簌簌往下掉。
安林春握了握拳头,像下了决心一般沉声对堂上的刑部尚书道,“既然景大人的外袍落在香巧那里,那尚书大人不为什么不问问景大人,是怎么将自己的衣服落在别的地方的?”
她得先听听景从安的意思,才能决定自己接下来该说什么话。
所有人都没想到安林春会突然将问题抛给景从安,毕竟刑部的人在这里逼问香巧跟柏兰,就是想将问题直接解决了,不需要再去麻烦景从安。可是现在安林春说出了这句话,他们不可避免地就要把目光投向景从安。
景从安倒是淡定的很,仿佛已经预料到了安林春会说这句话。他的目光一直在看向她,嘴角含着若有似无的笑,气定神闲地坐在那里。
空气静默许久后,他才忽然笑了一下。嘴角一挑,笑的风雅又邪性。他斜斜坐在椅子上,一只手搭在椅把上,另一只手抬起来摸了摸脑门儿,然后转头看向堂上的刑部尚书,懒懒开口道,“我好像突然想起来了。”
他话音刚落,所有人就都悬着颗心看向他,不知道他接下来是不是要说出什么语出惊人的话。
紧接着就听他看着柏兰淡淡道,“先前我吃了这丫头做的一道汤,觉得合我口味,就想让她去我府上做事。可能那个时候把衣服落下了,没注意。”
景从安这话一出,完全将这整件事的风向转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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