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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为什么,对这件事木须心里在意得很,晚上怎么都睡不着。等到银枝回来在她身侧躺下,她迫不及待凑过去和银枝咬耳朵。
“那是耳鼠呀!”银枝轻轻笑起来,没有木须想象中的讳莫如深,银枝很干脆地告诉木须,那是老爷豢养的宠物:“长得像小老鼠,不过皮毛很白很软,叫起来像狗,却可以咻地一下飞起来,耳朵长长的像兔子一样可爱,而且百毒不侵,是很珍贵的异兽哦!整个离火城,只有我们老爷养着一只呢!”银枝很骄傲自己能为老爷暂时保管一下这只珍贵的小活物。
她在床上翻身,转头便见木须张大嘴,一副目瞪口呆的痴傻样,银枝好笑地推她一下:“别一副没见过世面的乡巴佬模样,雷二嫂看了又要骂你。我听老爷说,很多贵人都会养着几只异兽,互相攀比,谁的越珍奇可爱、身怀异术,越能出尽风头。我们老爷的这只耳鼠,在离火城可是大大的有名,就从没有能超过它的!”
“它们不会攻击人吗?”
“被关着呢,耳鼠力气小,拿象牙链子没办法,很好拴,不敢攻击人!”
木须呆住,她第一次知道,原来有的妖兽能找到东西克制住,原来有的妖兽可以当做宠物养?不是非杀死不可?
珍奇可爱、百毒不侵……木须的脑子里顿时浮现出那条满身猪毛的鏄鱼张得大大的嘴,和腥臭扑鼻的尖牙。心里默默地想,是不是那条鱼长得太丑,没有人愿意养它,所以不得不自力更生艰苦奋斗,谁知被她一箭射死,死不瞑目。
木须看着银枝红润的小脸蛋和弯弯的柳叶眉,幼小的心灵觉悟出一个深刻的事实——唉,这个看脸的世道。
*
在大齐,中元节是个很重要的节日,家家户户都要拿新米祭祖,给祖先烧纸钱,谁家敢不这样干就是大大的不孝,听说以前还会有官府来巡查甚至抓不守规矩的人。现在官差倒是不管了,但是百姓都养成了习惯。
这天是二丫成为木须之后第一次出府。
黄昏时分,她和其余八个小姑娘一起,每人从管事的手中接过一盏漂亮的莲花灯,由雷二嫂领着往坎水河边走。
小姑娘们都很高兴,好奇地四处东张西望,在穿过离火城的坎水河边,有许许多多的人在放水灯。
“我们的水灯最好看!”小姑娘们叽叽喳喳。
“住嘴!”雷二嫂今天的心情格外差,一路上脸色都很难看:“放完就走,谁再多一句嘴看我不抽她!”
街上的人都在看木须一行人,有人呵呵笑着和雷二嫂搭讪:“雷家二娘,今年轮到你干这糟心的差事?”
糟心?木须仔细打量手中用绸子扎得很精致的莲花灯,仔细看上面还有某种金水写的咒文。木须捧着它的手指微微动了动,摸到灯座下凹进去的刻痕,是……是一个人名,好像是叫什么珍娘,第一个字她不认识,只能确定不是她们中间任何一人的名字。她想了想,对身边的小伙伴使了个眼色,和她交换了莲花灯,果然,又在灯座下摸到一个人名,这一个无姓,叫做阿玉。
是不是她们九个人,每个人所捧的灯座下都刻着一个陌生女子的名字?
雷二嫂脸色很臭地对那人骂了两句,那人呵呵笑:“今年当心些,城里的流民可多呢!”
流民?哪来的?
木须跟着雷二嫂放完水灯,本该立即回府,但是雷二嫂架不住小姑娘们的要求,答应带她们逛逛再回去。
好奇怪,往常雷二嫂可没有这么好说话。今天放完水灯,她的表情立即轻松很多,看她们的眼神也柔和了不少。
“你知道为什么要放河灯吗?”一个叫杏露的小姑娘凑了过来,她的家就在距城十里外的村中,是这群姑娘里最“本地”的人。
“因为要渡孤魂,祭野鬼,让那些徘徊不起的冤魂早早入鬼门,莫流连人世间。”杏露不知道是怕雷二嫂听见还是有意吓人,把声音压得很低,调子拉长,果然吓到了几个同伴。
“这样的习俗以前是禁止的,我爹说官老爷不让做和鬼怪有关的仪式,不过现在都没人管啦!”
超度亡魂,应该算是件好事吧?为什么不让做?雷二嫂的脸色那么差,是因为那些灯座下的人名不好吗?
比如说,横死惨死,怨气冲天?
柳家老爷想让冤魂的报复转到小姑娘身上,不求祖宗保佑,反倒装神弄鬼。
木须的耳朵好,听到了河边人的窃窃私语,推测出柳老爷每年在中元节前都会找巫祝做法,把因他横死的人名刻在莲花灯下,又让府中幼奴捧灯祭奠,以转嫁怨恨。
巫祝?
这不是早已经消失的一类人吗?
竟然年年需要做法?柳老爷都干了些什么,竟然会死这么多……女人?
“木须!”身边的小姑娘忽然戳了她一下,促使她回神。
杏露在惊呼:“天哪,他们……”
木须抬头,灯火阑珊处,陋巷残瓦间,一个个衣衫褴褛、瘦得像麻秆的人东倒西歪。看见这一队衣衫齐整的小姑娘,他们伸长脖子,张大嘴,想要爬过来,但是铁栅栏阻碍了去路。
这是流民?他们被谁圈了起来?那可是铁制的栅栏,真有钱!
“快走,跟上!”雷二嫂催促。
木须愣怔间,被落在队伍最后。
“他们哪里来的呀?今年的年景不错,我家租的田地全丰收了,怎么还会有人没饭吃?真是可怜。”杏露被吓到,惨白着小脸喋喋不休。
“住嘴!”雷二嫂回头敲了一记杏露的脑袋:“再多嘴我就把你的舌头拔下来!快走!”
雷二嫂虽然这样说她们,自己却忍不住回头去看,嘀咕着:“大旱呐,半年不下一滴雨,作孽啊。”
于是木须伸长了脖子,回过头去看那些如骷髅一样的人,没有在里面发现任何眼熟的面孔,但是……她的目光凝在其中一个妇女吊在耳垂上的半只兽牙做的坠子,那是鱄鱼牙,她一眼认出。
怎么这样巧?!
真的大旱?!
木须震惊,正欲回头再仔细看一看,却突然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
啊!
木须飞快地把身子转回去,双肘着地,避免屁股摔成八瓣的噩运。
“咦?”有人对她的灵活发出一声惊奇。
“咋没撞到俺呢。”那人嘀咕,语气很失望。
这人故意的!
她生气地抬头,冷不丁撞进一双清亮的眼睛,如棠濑村那口千年古井,深幽秀美。
然而眼睛主人的形象十分幻灭,他一头乱糟糟的卷毛,好像被什么东西烧焦过,捧着个破碗坐在墙脚,正在慢吞吞收回他竹竿一样细的腿,身形细瘦矮小,说话有气无力:“走路小心些啊小妹妹。”口气无辜,好像木须是自己不小心撞上他的一样。
这人说完,径自抓了抓头发,又从怀里抠出一只虱子玩,见木须还呆愣在原地,嘿嘿笑了笑:“小娘子,给口吃的吧,俺都十天么吃到东西了。”
十天没吃,你还能活?木须想翻白眼。她努力忍住这种冲动,好声好气地问他:“你们从哪里来的?”
“我们?”这人嗤笑一声:“我和他们可不一样。”说完这句,他又嘿嘿地朝木须笑:“小娘子,我告诉你,你给我什么好处?”
他的语气真不像什么好人。
她心里已有数,不是非要找他打听不可。
“喂,就走啊?”这人见她要走,忙说:“那些人是老爷们抓获的私奴,关驯服了就会带走做苦力!喂喂,那里头是不是有你亲人?我帮你找找呗,肯定能找到。但你要赶紧想办法给我弄口吃的,要快,马上!”
这人……有点讨厌。
木须顿住脚步,回头。
“这位郎君,奴家告诉你哪里有吃的,”木须笑眯眯地看他,用一种甜到发腻的童音开口,“从这里往西走过三条巷子,在第四个巷口左拐,直走约莫一百步,你会看到那处的墙破损了呢。就离墙根不到五步的距离,有食物,热乎的,新鲜的剩饭,干净得很,去晚了就没了哦。”
这人拿浑身上下唯一干净的那双眼睛瞅她,手无意识地放在饥肠辘辘的肚子上,却不动。
信不信随他。木须朝他露出一个堪称纯洁善良的笑容,随即直起身子准备离开。她在这里停留太久,已经完全脱离了队伍,要赶紧追上。
她走得很急,与一个幽灵般的身影擦过,随即这身影猛地一顿,扭头张开双臂朝她扑过来。
“咦?”那十米开外坐着的乞丐又惊讶。
几乎与此同时木须转身一脚踹过去。拖这大半年能吃饱的福气,再加上对方真的很虚弱,这一脚正中对方的心窝,对方随之倒地。
“漂亮!”某人啪啪鼓掌。
木须想翻白眼。
那个倒在地上的小“骷髅”,他已经干瘪得只有骨架,瘦得两颊凹陷,唯独盯着她的眼睛里闪着绿油油的光,那是饿狼看见食物的yu望。他说:“你养得真肥。”
是狗剩。
他不开口,木须还真的认不出来。
“真是你的村子遭灾?”
狗剩却根本不理她,扭头对始终坐在那儿看戏的另一个人恳切开口:“叔叔,帮我一把,一个小娘子的用处可大呢!能干活,能卖钱,还能cao!我只要一口吃的,其余的好处都给你!”
“……”所以说三岁看老呢,这人从小就坏透了!
她的手悄悄摸上挂在脖子上的小铁笛,趁狗剩说话的空档一步步往后退。一对二,她不占优势,因为吃过亏,所以她再也不敢托大,她很担心乞丐会动心,然后两人合力围住她。
如果真是那样,她只能拼一个鱼死网破。
然而,她想错了。乞丐依然坐着不动,拿手揪住狗剩的破衣服,语气古怪地问他:“啊,你叫我叔叔?”
机会!
他话音刚落,木须扭头就跑,一路发足狂奔,她听见狗剩在后面狂喊,声音像拉破了的风箱:“别跑!祸害!就是你害我全家!我杀了你,杀了你!”
却再也没有能追上她。
木须头也不回,发疯似的狂奔,她遥遥听见乞丐在笑“你家遭灾也能怪她吗”,而明亮的灯火和鼎沸的人声则近在眼前。
安全了。
只是极短的时间,她却觉得漫长得惊心动魄,好像过了一生那样长久。
隔着一道单洞拱桥,杏露转头看见对岸掉队的她,瞪大了眼睛,拼命向她招手。
她忽然觉得眼前的一幕不真实,而狗剩那双狼一样的眼睛再次浮现在脑海。是啊,一场突如其来降临在沟渠村的大旱,到底应该怪谁?
二丫觉得,这个世界有些始终掩在重重迷雾后的秘密,正在向她缓缓露出真容。她下意识揉了揉眼睛,却始终看不清迷雾后的东西。周遭的行人越来越多,热闹的人气围绕着她,那些什么妖鱼,沟渠村,旱灾,仿佛都在杏露着急的招手中渐渐远去,那种玄妙感也随之消失。
木须混入人流,在伙伴的掩护下瞒过雷二嫂的眼睛,悄无声息回到队伍。她刚刚站进去,就被杏露一把拉住,压低声音:“千万别说话,不然要挨打的!”
“又怎么了?”
“府中出事了!听说是死人!”杏露压低声音,一脸神秘地告诉木须。
她还不知道死亡的含义,只觉得新奇,还不知道恐惧。
木须平平淡淡地“哦”了一声,心想柳老爷是不是又对人下了手。她自己刚刚险中逃生,此刻突然想到老被柳老爷叫去伺候的银枝,心想回去就要把此事跟银枝说,让她当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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