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适时马车停了下来, 那人影闪得太快，车夫压根儿就没看清, 只是侯在外面语气恭敬地道, “二小姐，到了。”
陆棠抹了抹嘴, 深深地看了一眼最近用词愈发离奇的太子殿下，道了一声“晚上再说”, 便扔下某位闻言笑得容光焕发两眼发亮的太子殿下，掀帘跳下了马车。
管家早已恭候多时，一见陆棠便立即迎了上去, 笑容溢满脸上, 俯首一礼，“恭迎二小姐回府，二小姐一路辛苦，老爷和大少爷已经在书房里等您了。”
陆棠点点头, 道，“知道了, 我这就去。”
书房里, 陆宗正正和陆谨谈及此次大会的事, 见陆棠进来, 面上不禁浮起欣慰的笑容，“棠儿回来了？快坐。”
陆棠刚落座, 陆宗正便令人看茶。
茶香四溢, 满室清香。
陆棠端起茶杯, 心底不由得淡笑，就在几个月前她喝的还是闲和苑后方的凉井水，连陆宗正书房窗台上的灰都碰不着。
如今时不同往日，她一朝穿来小牛试刀，今日更是得胜归来，不仅能自由出入这书房重地，陆宗正这阴私重利的老鸟竟连西丘云雾这等贡茶都舍得拿出来了，当真是讽刺至极。
陆宗正欣慰地看着陆棠，蒙蒙水汽下，他那张看似威严正直的脸上满是和蔼，俨然一副慈父的模样，朗声笑道，“棠儿不愧是我陆宗正的女儿，一出场便拿下赛头，为父果然没有看错你！”
今日一战，陆棠力压景远，声名鹊起，一时间连带整个陆家都名声大震，传遍北尉，他心里怎能不高兴？至于赛后的那点龃龉，他堂堂北尉将军府，还会怕个江湖浪子？
陆棠平静地笑笑，脸不红心不跳睁着眼说瞎话，“还是多亏有父亲和大哥的帮衬与照拂，女儿才能这么顺利地拿下比赛。”
她整个面庞都沐浴在层层洒进来的阳光下，英气的五官华光闪动，乌黑的眉宇间蕴着些许沉稳的温和。
一如她此时大方温和得恰好的语气，既不过分恭维，也不刻意遮掩。
陆宗正听得心里相当舒坦，暗道这丫头总算是识大体了些，没白疼，面上不自觉笑意更深。
陆谨将陆宗正的神情收入眼底，转而缓缓起身，捧着茶盏往前一抬，温和地冲陆棠笑道，“二妹，恭喜你拿下初赛，顺利进入大会复赛，跻身二十强者，真令大哥刮目相看呐！”
此前他虽已从母亲的口中得知，陆棠的实力不浅。但在他眼里，她终归只是个柔弱的女儿家，且功底不深，尚不足以令他放在心上。
然而大会初赛上，她仅用三招便力压制敌，大获全胜，所展现出来的真实实力，已然远超出了他的认知。
如今两日连战下来，她面上甚至不见丝毫狼狈与疲态。
这是需要何等强悍的实力方能做到如此境地？
亦或者，她其实掩藏的远比他所知道的还要更深？
看来，他当真是小觑了她……
陆谨目光看似和善，却尖利如有实质般地落在陆棠身上，寒光暗隐。
陆棠对上陆谨的目光，只是轻轻地笑了笑，“大哥过奖了，小妹只是运气好，暂时还没碰上真正的强者，等到了复赛恐怕就没这么轻松了。”
“二妹不用谦虚，大哥相信以你的实力，一定能过关斩将。”陆谨说得言辞恳切。
陆宗正见他们兄妹二人“情深切笃”，不禁欣慰万分，忽然又想起下人的禀报，便正色道，“对了，棠儿，今日大会上，你与那景远对决时被对方用鸩血散伤了眼睛，虽说你已经事先叫下人回禀，说自己的眼睛已经无碍了，但为了保险起见，还是叫府里的大夫给你瞧瞧眼睛吧？”
陆谨盯着陆棠微红的眼睛，眸色微微一闪。
是啊，父亲的话倒是提醒了他，鸩血散那种毒，若真进了眼睛，她怎么可能一点事都没有？
陆棠摇了摇头，客气地回绝道，“多谢父亲的关心，不必麻烦了，那所谓的鸩血散不过是普通的脂粉，吓唬人罢了，女儿已经在会馆里稍稍清洗了下眼睛，已经没事了。”
“只是普通的脂粉？”陆谨隼利的目光落在陆棠身上，不动声色地打量着。
对上陆谨探究的目光，陆棠笑得极为坦然，“是啊，想来那景远也是忌惮我陆家在北尉雄踞一方，声势显赫，所以不敢轻易得罪我。”
陆宗正捻须颔首，这个理由倒是不假，“有陆家给你做后盾，谅那小子也不敢轻易放肆。”
“父亲说得没错。”陆谨温和笑着，面色不变，心中却仍有犹疑。
景家即为江湖名门，景远一脉单传，更是自小狂妄骄纵，无法无天，又怎会因为忌惮陆家而只拿普通的脂粉出来吓唬人？
何况，据他派去观赛的人回禀，当时陆棠中了景远的暗算，两眼赤红如血，对战时根本无法睁眼。就连对赛结束后回到会馆都是由宫里安排的侍女一路扶持着的，分明是中了鸩血散的毒。
但是此时陆棠的双眼清亮如许，只是微微有些发红，这又作何解释？难不成她其实还藏着掖着什么秘密？
他必须得弄清这其中的虚实。
陆谨神色愈发关切，“但我见二妹你眼睛仍有些微红，恐怕还是伤了眼睛，府里的大夫已经候着了，还是让大夫给你瞧瞧吧！”
陆宗正和蔼地解释道，“你大哥也是担心你，毕竟棠儿你虽天资过人，但到底缺乏实战经验，怕你首次参赛，一不小心就遭了别人的暗算。”
要是因此耽误了大会比赛，可就得不偿失了。
陆棠笑了笑，“好吧，那就麻烦了。”
她忽然答得爽快，陆谨反而拿不准了。
大夫立即提着药箱走进偏厅，小心翼翼地为陆棠检查了一番，面色虽有些不确定，但还是恭谨地如实回答道，“禀将军、大少爷，二小姐的眼睛并未中毒，这鸩毒散毒性极强极烈，若是真溅到眼睛里了，只怕二小姐这双眼睛早就失明了，也不可能等不到这会儿。想来兴许是真的被脂粉沾了眼睛，有些发红罢了，待小人给二小姐开些清洗眼睛的药剂便无大碍了。”
陆谨听大夫这么说，心底疑窦不减反而更深。
陆棠笑着道，“父亲，大哥，我真没事，只是连战两日，我实在有些乏了，只想一会儿早些休息，养足精神再为复赛做准备。”
陆宗正放下心，点头道，“的确，你如今虽顺利通过了初赛，但复赛高手如云，不管是南城城主之子齐恒天，还是冯家的冯子之，他们二人实力都不容小觑，你可切莫大意轻敌，一定要谨慎小心。”
陆棠回道，“父亲放心，我会多加小心的。”
提到冯子之，她便想到那日酒楼中冯子之信誓旦旦信心十足的神情，想来对方肯定是藏了一手不为人知的手段用来对付她。
还有今年大会上声望最高、修为最深、威胁最大的齐恒天，一直是深居简出，人前甚少露面，她至今还没与对方打过照面，也无法探知到对方的底细。
接下来的复赛，无论是碰上哪一方，她都须得谨慎小心。
陆谨见陆宗正都这么说了，便不好再多言，只是端起茶盏向陆棠遥遥一敬，仿佛是真心实意地为陆棠感到高兴，“那么大哥就以茶代酒，先预祝二妹你在不日后的复赛上大显身手，旗开得胜！”
“多谢大哥，承你吉言。”陆棠捧杯回敬，笑意凛凛。
两人的目光在半空中无声相接，霎时间似有风雷涌动，电光破天，无形的浪潮在两人之间翻起跌宕。
陆谨收回视线，将杯中的茶缓缓饮下，阴冷的目色中狠色闪动。
看来计划得提前了……陆棠这丫头，的确不能再留了。
……
陆棠与陆谨虚与委蛇时，南山苑里人人噤若寒蝉，所有下人皆退守院外，隔着远远的距离，只能依稀听见从院内传来阵阵似是瓷器碎裂的脆响与尖锐的怒喝。
“陆棠那个贱丫头果然顺利过了初赛！贱人生的小贱种，命怎么就那么硬！”冯氏恨恨地扶着桌案前，满头珠玉随着剧烈颤抖的身子不住晃动，一双素手死死地攥着紫金色的袖口，神情几近扭曲。
她虽然知道陆棠有几分实力，对上老爷那样身经百战的强者都势均力敌，却没想到连景家那小子都没能将她拉下马，最后反而惨败她手，成了她扬名北尉的跳板！
若是不尽快想些法子对付她，继续放任她不管，只怕再过不了几日，就要骑到她的头上作威作福了！
还有那可恨的太子！放着好好的郡主不要，非要眼瞎招惹个外室生的庶女，简直助纣为虐！
冯氏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怒意，“啪”地一声重重拍在桌案上。
“叩叩。”外面恰好响起清脆的叩门声，绿衣快步走进屋，一见满地狼藉，心下一凛，立即凑上前压低声道，“夫人，那事有眉目了。”
冯氏原本在气头上，闻言霍然扭头，急道，“当真？你们找到线索了？”
绿衣连忙回道，“是的，夫人，虽然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我们的人也费了不少功夫，但总算是找到了以前在六姨娘身前伺候的一位柳妈妈。”
冯氏柳眉微皱，疑声道，“柳妈妈？六姨娘身边不是只有一个秦妈妈么？”
绿衣解释道，“夫人，当年老爷一时贪鲜，六姨娘得过一阵子宠，院子里也是有好些下人伺候的，秦妈妈和柳妈妈都是在六姨娘跟前伺候的人。只是后来老爷将这事儿抛诸脑后，那边的日子才过得越发寒掺，就将院里伺候的下人都打发了，只留了秦妈妈这一个从娘家带出来的老奴在身边。”
“原来如此。”冯氏面上立时绽出喜色，她之前怀疑陆棠的身世，特地派出探子到六姨娘当时藏身的福集镇去打探消息。已经过去这么久了，原本还以为没什么希望了，却没想到老天待她不薄，竟当真让她找到了线索！
她立即问道，“那人在哪里？”
绿衣回道，“探子将她带回了汴京，奴婢不敢耽搁，将她悄悄带进府里安置在奴婢那里后，便立即来回禀夫人了。”
冯氏满意地连连点头，“做得好，绿衣，你现在去将人带过来，我要亲自审问！”
若她的怀疑是真的，陆棠那丫头的身世真有问题，那她何愁没有把柄去治她！到那时，就是老爷再爱惜她的才能与实力，也定然不会轻易姑息她和六姨娘那个贱人！
冯氏款款坐回上位，稍稍整了整衣襟与鬓发，面上一扫方才的愠怒，整个人都仿佛精神了起来。
不多时，柳妈妈便被绿衣押到了冯氏跟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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