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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9章 孤独地面对全世界(2)

作品: 罗辑思维 |作者:罗振宇等 |分类:其他类型 |更新:02-14 15: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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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落回乡,心性大变

咸丰六年(1856年),曾国藩的父亲去世了,按照当时的规矩,他又要回家守制。但曾国藩是怀着一股怒气走的,他跟咸丰皇帝也明说了。咸丰皇帝当时劝他:“仗打成这个样子,你还回家守什么制呢?夺情吧。”“夺情”即为国家夺去了孝亲之情,就是说你别回家守制了,为了国家的安危,你要素服从军,必须回到战斗岗位上。

曾国藩说:“回来也不是不行,但是这份气受够了,我绝对不在没有督抚大权的情况下,再去领兵作战了。”说白了,他就是找咸丰皇帝要督抚大权。

此时太平天国正在天京闹内讧,石达开和杨秀清当时杀得一塌糊涂,韦昌辉这些人都被宰了。石达开领兵出走后,太平天国眼瞅着就要不行了。咸丰皇帝一看,太平天国经过天京内讧之后,就像是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多少天了,于是就对曾国藩说:“那你就回家去吧。”

这事实上就等于剥夺了曾国藩的兵权,作为当事人,曾国藩心情特别不好。虽然按照礼法,回家丁忧守制是一个正常的安排。但对于他来讲,毕竟不为领导所需要了,心里还是很失落的。说实话,曾国藩也不是当时清廷倚仗的唯一一支力量,当时各种在籍的官员,一共有54个人在办团练,根本不指着曾国藩这一支部队。

所以曾国藩一回到自己湖南湘乡县的老家,马上就病了。按照他自己的说法,他得了“怔悸之病”,也就是失眠,而且失眠的时候经常心慌。这明显就是气出来的。

当然,曾国藩是一个受过系统的、正统的儒家教育的理学家,他的理学造诣也非常深厚,也有一套自己修身的方法。在这两年时间里,他确实也发生了脱胎换骨的变化,包括读了很多老庄的书,心态渐渐地就平复下来了。

他后来自己讲到,在他出山的第一段时间里,他觉得自己什么都能,看别人觉得别人这儿也不对、那儿也不对。但是丁巳、戊午之后,也就是回老家这两年之后,他觉得自己的心性大变,突然觉得自己百无一能,这个时候再看别人,能从别人身上看到很多很多的长处。

很多人在精神和境界上脱胎换骨,往往都要经过这样的变化。熟悉佛教故事的人都知道,释迦牟尼成佛之前,也有过这样一段心态。

释迦牟尼原本是个王子,出家之后,他修的是苦行,就是维持最少的食物摄入,通过苦行来磨砺自己。他每日或隔日进食一麻一米,后来七日才进食一次。他身边还有好多从人,跟着他一起苦行。

但是他苦行六年也不能得道,不能解脱生、老、病、死,完成精神境界的飞跃。所以有一天他决定放弃苦行,跑到尼连禅河里洗了个澡,而苦行是不可以洗澡的。

然后林中一个放牧的女子,还给了他一点儿乳糜喝。他身边的人一看,认为王子的道念不坚,背弃了他们的理想,所以就离开释迦牟尼,跑到别的地方继续苦行。

释迦牟尼独自来到伽耶山,找了一棵大树,就是后来那棵著名的菩提树,铺了一些草,然后在上面打坐,并发誓说:“我若证不到无上正等正觉,宁可让此身粉碎,终不起此座。”七七四十九天之后,释迦牟尼在一天早上,明心见性,顿悟成佛。

当然,这只是一个故事,但这个故事告诉我们,一个人的精神境界想要上个层次,仅仅往外求,即通过各种各样生活方式的改变来逼自己改变,不是根本性的方法。

根本性的方法,是对外人变得更加通达,是内心的容量变得充分放大,每一个在人生当中感受到境界提升的人,我觉得他都有类似的经历。曾国藩也一样。

第二次复出:放下身段,长袖善舞

终于,曾国藩的运气又来了。就在他回家两年之后,把自己的心性磨得差不多的时候,咸丰八年(1858年),皇帝又要他出山。因为太平天国死灰复燃,接连击破了清军的江北大营、江南大营,开始反扑了。其实他这个时候守制还没有结束,还是“夺情”。

此时的曾国藩不再跟皇帝犟了,他回家之前认为,皇帝你不给我督抚大权,我就不来给你打仗。甚至临走的时候还说,专折奏事之权我不要了,以后我有什么话,就通过湖南巡抚给你上奏折吧。

但现在他不这样想了。皇帝的诏书在六月初三下达,他六月初七就启程了,一点儿不废话,见诏即起行,前后准备仅仅用了四天。曾国藩后半辈子跟皇帝打交道的方式,跟前半辈子可就完全不同了。他第一次起兵的时候,皇帝每次都像求着他似的,说你去救一下武汉吧,你去打一下哪儿哪儿吧。他都不愿去,推说兵没练好,而且每次说话都是有棱有角的。

他的奏折当中有一句著名的话:“与其将来毫无功绩受大言欺君之罪,不如此时据实陈明受畏葸不前之罪。”就是说与其将来我打不下来你治我的罪,还不如现在你就办我一个畏罪潜逃之罪。

但是他再次出山之后,跟皇帝打交道的方式,就变得柔顺了很多。比如说咸丰曾经有一次让他出兵四川,曾国藩明知道不妥,是瞎指挥,而且让他带一帮湖南人跑到四川去,又要依赖别人给他拨粮饷,这个罪他之前已经受够了。

但是他已经学会了不直接拒绝,就跟皇上各种周旋,一会儿说我正在打景德镇,很快就打下来了,您再等等我。一会儿又说,我把当地的太平天国灭掉就行了。总而言之,就是一直跟皇帝拖,拖到后来皇帝一看,四川已经没事了,就说那行,你不用去了。君臣之间的交流,不像原来那样刚性了,而是变得更加地柔软。

曾国藩第二次复出之后,他所有事情的处理方法都变了。比如说跟其他官僚,原来动不动就指责这个不忠君、那个做了逃兵。现在他不这样了,出山之前,他不是在家准备了四天吗?这四天他还干了一件事——给所有他将来要打交道的官员写信,从督抚大员到各地的武将无一遗漏,武将在当时其实是没什么地位的。此举叫作“惠乞指针”,就是你指导指导我,我这次该怎么办。曾国藩的身段一下子就放下来了。

他第一站到的是湖南的省城长沙,然后就拜会了所有大小官员,连长沙县令也没有遗漏。

当时官场上有一句话:“前生作恶,今生县令,恶贯满盈,县令附郭。”就是说上辈子不积德,这辈子才会当县令。你别以为县太老爷多威风,那是对老百姓而言,在官场里面,县令是最底层的,老是挨欺负。

什么叫“县令附郭”?如果你的县治在省城,那你一定是上辈子恶贯满盈,这辈子才罚你当这个苦差。我们可以想一下,过往省城的各位大员,包括督抚的家眷、姑舅等,谁来办接待?当然是县令来接待,来来往往的各色人等,你都得伺候到。本来就只能刮出那么一丁点儿民脂民膏,但是现在又得花出去。所以在清代的官场上,但凡是首县,都是些八面玲珑、乖巧心思、非常柔顺的人。

对这么一个在官场见人就磕头的可怜虫,曾国藩也能礼贤下士,可见他的腰身已经柔软到了什么程度。

曾国藩这个时候已经变得非常圆滑,最典型的一个例子,是他跟户部的一些书办打交道。在中国古代官场,通过科举去当京官的那些人,叫“官”,他们读四书五经、写八股文出身,是没有实际行政能力的。真正干事的人是那些“吏”,吏的职业往往是世袭的。比如说京城的六部,六部里真正办事的往往都是这些吏,而且是爷爷传爸爸,爸爸传儿子,这么一代一代传下来的。

所以,各个部的书办往往是掌握实权的,比如说户部的书办,他们负责各种各样的军事报销。一场大仗打下来,军费往往高达几千万两银子,军官报销的时候,很多东西就会被书办驳回。户部的书办就负责这个。

要想快速通过怎么办?只能贿赂书办。所以一看太平天国打下来之后,这些户部的书办高兴得不得了,终于有一笔大财要发了。

当时,按照史书记载,曾国藩要报销的军费是3000万两银子。按照潜规则,应该给户部的书办40万两。但是因为太多了,双方就要谈判,谈来谈去,最后以8万两成交。

但在这个时候出了一件事,朝廷说这么大一场仗,生灵涂炭,你们把所有的报销文件在户部备个案,就不用书办审核了。

这件事对于地方督抚大员、带兵打仗的将领来说,当然是好事。但是对于户部的书办,就是晴天霹雳。

这时我们就可以看出曾国藩的做人之道。曾国藩说,虽然不用报销,那谈好的8万两我还是要给。当时曾国藩就从自己的小金库里拿了8万两,送给户部的书办。他想的是,我们既然跟人谈好了,就不能没有信用,以防人家将来找自己的麻烦。这个时候的曾国藩,还是几年前那个以圣贤自期的儒家士大夫吗?他几乎是变了一个人。

跟自己的下属打交道也是如此。原来曾国藩天天以忠君爱国来激励自己的下属,打仗打赢了之后,也有各种各样的保举,但他的保举是非常严格的,比如,他第一次出山打武昌,武昌打下来之后,他一共保举了300人,这在他的部队里面大概是3%的比例。

同时代还有一个名臣,叫胡林翼。后来蔡锷将军编过一本兵书,叫《曾胡治兵语录》,曾指的是曾国藩,胡指的就是胡林翼,可见当时两个人是齐名的。胡林翼也曾经打下过武昌,打下之后保举了3000人,是30%的比例。所以说,曾国藩对底下的人并不是很好。

但是第二次出山之后,曾国藩就几乎是到了滥保的程度。反正朝廷给的各种各样的保举文书不要钱,可以随便印。所以晚清的时候,武将里面到处都是红顶子,一品大员有的是。反正武将的官职也不值钱,曾国藩大约发了几万张这样的保举证书出去。

在灭掉太平天国之后,经曾国藩保举出来的地方督抚一级的大员有26个,三品以上的官员,任实职的有50个。所以他后来也不把保举当回事了。

再说说军纪,所有儒家的老臣在自己带兵的时候,通常都是严守军纪的,因为儒家讲究的是仁义,对老百姓怎么能不仁义呢?刚开始曾国藩也是这样,但是后来曾国藩完全变了一个人。比如说军队抢劫这件事,只要不触及底线就好。

有一个事件能典型地反映出,他在军纪执行上没有刚开始那么严了。太平天国把国家打得一片糜烂了,将来国家的重建怎么办呢?清政府听说洪秀全在天京(如今的南京)积攒了金银如山,只要把天京打下来,就可以用这笔钱办各种善后的重建。但是曾国藩带着他弟弟曾国荃把天京城拿下之后,告诉朝廷一分钱都没有找到。

当时民间就有人说,哪里是没钱,都让曾国藩的弟弟曾国荃给弄走了。湘军把洪秀全所建宫殿的木头都拆了下来,从城墙上顺下,然后雇船运回湖南老家了。

当时的清政府非常不高兴,后来给曾国藩的封赏降了一格也有这个原因。还让曾国藩去查,这笔钱到哪儿去了。曾国藩当时主张不要查,认为士兵整点钱不容易,于政体人心又无妨碍,何必非得追缴呢?

不知道大家看到这儿有什么感觉,可能心里已经替曾国藩的人生画出一条曲线了,那不就是一条堕落的曲线吗?一个人刚开始用圣贤的标准要求自己,但是到了后来,和光同尘,变得和天下的乌鸦一般黑。原来一个以圣贤自期的人,后来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简直就变成了一个“贪官污吏”、一个市侩;一个有理想的人变成了没理想的人。

曾国藩的正面和侧面

在官场上这么做我们还能理解,因为曾国藩原来是一匹野马,混到一群斑马里,一看跟他们不一样,就把自己身上用油漆刷成条条,伪装成一匹斑马,跟人家同流合污了。

这是真实的曾国藩吗?你要是这么想,就真是冤枉他了。其实,曾国藩一生对自己的要求都很严格,在道德上,他一直都是一个廉洁自持的官员。

给大家介绍一本书——《曾国藩的正面和侧面》,作者是张宏杰先生。这本书里整理了大量曾国藩一生的财政史料,我们可以看到他是怎么花钱的。

曾国藩后半辈子当了12年的总督,10年的两江总督,2年的直隶总督。按照张宏杰的计算,当这两任总督,他基本可以结余180万两白银。

但是曾国藩临死的时候,他的积蓄只有18000两,只占1%。而且这1%,他本来是准备自己告老还乡之后用的,结果也没用上,因为他在两江总督的任上死了。当然最后的这18000两也没剩下,办丧事给花得精光。因为他临死的时候交代自己的儿子,办丧事不准收礼。

所以从原则上来讲,曾国藩是一个没有留下遗产的人,除了在湘乡的一栋房子和里面的藏书。

曾国藩一辈子对自己的生活要求都非常严,吃饭就用一个瓦盆,见客人的时候就穿着邋遢的破衣,因为他觉得自己又不是京官,穿那么好干什么?他一生穿的鞋袜衣服,都是自己的夫人和女儿做女红的产物,自产自销。

他的夫人姓欧阳,欧阳夫人在老家一听老公当总督了,就去投奔他,希望过点儿好日子。没想到,到安庆一看,总督衙门破烂得一塌糊涂,老妈子只有两个。这么一大家子,家务怎么操持得过来呢?所以欧阳夫人就自作主张到街上去买了一个丫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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