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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知识焦虑的时代(6)

作品: 罗辑思维 |作者:罗振宇等 |分类:其他类型 |更新:02-14 15: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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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学方法有什么好处呢?说来说去,其实只有一个好处,就是把不靠谱的变成靠谱的。你可别觉得,但凡戴上科学家桂冠的人都一定不迷信,他们的脑子里面其实也是一锅粥。就说牛顿那一代人吧,现在我们一听英国皇家学会就以为里面都是院士、著名科学家,其实刚开始的时候,它只是一个私人俱乐部。后来,国王一看,这帮人整天讨论自然哲学、讨论自然现象,就认可了,改名叫作英国皇家学会。

这个机构的会员天天都在讨论什么问题?都是在黑板上演算牛顿定律?不是,什么奇葩的问题都有。而且,那里面的所谓科学家,脑子里也是不那么明晰。前面我们提到的化学科学的鼻祖波义耳,他就相信一堆歪理邪说。比如,把人的粪便变成干粉,吹到眼睛里就可以治疗白内障;把死囚手掌上的汗液收集起来,就可以治疗甲状腺肿。他还相信,把一条性格比较温驯的狗的血输入一条性格比较暴躁的狗的体内,那条狗的性格就会被改变。有一个叫迪格比的人,居然声称自己发明了一种药膏,可以治疗人的一切外伤,包括决斗中受的那种重伤。但是,治疗方法很奇怪,这种药膏不是涂在伤口上,而是涂在导致这个人重伤的刀剑上,即使这把剑在千里之外,只要涂上,受伤者的伤口就能好。

这不是胡说八道吗?但是不要紧,有了科学方法之后,人们就能在一堆胡说八道当中,渐渐用实证的方法找到那些靠谱的东西。

最后一位魔法师

英国人当时的知识状况,和两百年前中国人的知识状况,有什么区别?没有什么区别。但是,正是因为有了这么一点点的科学方法,它可以让人类的知识一点一点地有了进展。

中国人曾经搞过炼丹术,牛顿晚年痴迷于炼金术,都是搞来各种各样奇怪的东西,像《蓝精灵》里面的格格巫一样,试图用一根老鼠尾巴、一种矿物质、一种植物,炼出他们想要得到的那个东西。

中国的炼丹术有没有什么科学发现呢?有,搞出了火药。但是,为什么它没有引出现代化学,而炼金术却引出了现代化学呢?就是因为炼丹术追求的结果不同。炼丹术追求的是长生不老,可是长生不老这件事很难验证。一个皇帝吃下道士炼的丹药死掉了,到底是因为他心不诚,还是因为其他因素导致的呢?这很难验证。

可是,炼金术要的结果是确切的,一定得炼出金子。有这样一个实证性的思维在,根本不怕你的缘起是不靠谱的。所以,炼金术搞来搞去,就演化出了现代化学。我们现在使用的很多化学符号都是牛顿这样一批炼金术士搞出来的,代表火的三角形,代表水的倒三角形,都是牛顿当年用过的符号。

关于神学、炼金术,牛顿留下了很多研究手稿,后来被英国著名的经济学家凯恩斯买了下来。在牛顿诞辰300周年的时候,还搞了一个纪念会。凯恩斯在会上发表了一个著名的演说,他说:“牛顿不是理性时代的第一人。他是最后一位魔法师。”

隔了几十年,我们再来看凯恩斯讲的这句话,依然没错。在这个观念地层正在形成的过程中,很难说得清牛顿到底是什么人,他既是上一个时代的魔法师,也是一个新时代的奠基人。

为什么牛顿能够构建出观念地层?

我们就把牛顿和他的小伙伴作为一个切片,来观察人类精神世界某一个特定的层级,是怎么被构建出来的。

前面我们讲到科学方法,但科学方法说来也是平平无奇的,因为它只是实证研究,每一个人都相信眼见为实的实验证据。我们作为普通人,即使不懂科学大道理,有时候也是相信眼见为实的。

中国历史上就出现了大量这样的人,比如先秦的墨子,他也搞科学实验。很多人对大自然都充满了好奇心,都相信眼见为实,但是为什么没有构建出一个观念地层,而牛顿和他的小伙伴们却构建出来了?而且,后来整个现代世界的大厦都坐落在这个地层上,所以我们仍然需要一个解释。

这就要谈到另外一个原因:科学家群体的出现。这是人类科学史上一个非常独特的现象,就是某个国家的某个小圈子里,突然冒出来一群人。比如牛顿、胡克等皇家学会的科学家,几乎是同时出现的。这个现象在科学史上称之为“汤浅现象”,因为发现这个现象的是一个日本人,叫汤浅光朝。

16世纪,全世界的科学重心都在意大利,咕嘟咕嘟地冒出来伽利略等一帮人;17世纪挪到了英国,冒出来牛顿这一帮人;18世纪又挪到了法国;19世纪轮到德国大面积地出人才;20世纪,是美国大面积地出人才。所以,有人就顺理成章地推断,说风水轮流转,该轮到中国人霸占21世纪这个汤浅现象了。

这个现象的出现也许很神秘,但是这是一个铁定的事实:当一帮人出现之后,才能够破土而出,构建全新的观念地层。

给大家简单讲一下这个机理,比如,原来欧洲那些学者、科学家也有零星的发现,但是互相之间都是保密的。每一个孤立的发明者都把自己的成果看得像命根子一样,不让别人知道。但是,科学群体出现之后,就没有这种事了。你发明了什么,大家都知道,那个荣誉就非你莫属。这成了一个群体性的网络现象,可以彼此确证谁是发明者,所以大家就敢于公开自己的研究成果了。

科学家群体出现之后,还有一个附带的效应,就是大家说话的方式出现了变化。以前,英国上层阶级之间要通一封信废话多了去了,什么“我斗胆把这几张破纸放在你的面前”“我就想着怎么成为你房间角落里的黏土,做成一个合适的容器,才盛得下您的高贵”“我打心眼里就想成为您最低贱、最温驯的仆人”等。正话还没说几句,废话已经铺了半篇纸了。

可是,科学家之间是要讨论具体问题的,怎么能用这种方式说话呢?所以,原来贵族阶层看不起的那种很粗鲁、很直接、不文雅的表达方式,就成为科学家群体里的主体语言。从拉丁文到古英文,再到现代英文,我们看到的是一个逐渐简化的趋势。这其中,科学家群体的功劳也很大。

还有一个附带的效应,科学家群体出现之后,科学家之间开始进行激烈的竞争,尤其是一些科学成果的发明权,其中最著名的就是牛顿和莱布尼茨之间的争论。

牛顿与他同时代的科学家胡克,也是一辈子的生死冤家。胡克就是发明胡克定律的那个人。胡克是1703年死的,那一年牛顿继任为皇家学会的会长。他把胡克的实验室拆了,搬家的时候甚至把胡克的所有东西都扔了,包括实验材料,甚至是胡克的最后一幅肖像。所以,至今我们也不知道胡克他老人家长什么样子。

但是,这也有好处,因为科学家的成果在越来越激烈的竞争中,形成了一个叫“研究成果”的市场,这本身对科学发明也有促进作用。

不是每一代人都这样幸运

我们反复提到了一个词——观念地层。也就是说,往往只有在特定的时间、特定的国家、特定的圈层里的人,才有机会构筑一个观念地层,把整个人类文明往上抬升一大截。但是请注意,不是每一代人都能这样幸运。

牛顿之后,一直要等到两次世界大战前后,也就是爱因斯坦那一代人出来,才能够构筑下一个地层。这中间的好几百年时间,科学家们在干吗?他们也有非常丰硕的成果,但是本质上都是牛顿这个地层上长出来的东西,没有决定性的突破。

理解了这个观点,我们就可以解释,为什么牛顿身上也有一个看起来很奇怪的东西。我们可以算一下,他出生于1642年,到了1666年,他24岁的时候,几乎已经搞完了他的所有重大发现,后来都是一些零零星星的突破。他老人家活到84岁,后来的60年都比不上24岁这一年的质量,为什么?不是牛顿堕落了,而是历史的观念地层的突破仅仅有这样一个小窗口。他倾尽才智也只能完成这样的突破,后面更大的突破得再等上好几百年。

这不是什么真理,只是一个视角——一个观察人类文明史或者科技史的视角。从这个视角出发,后面得出来的结论可就不一样了。比如,对科技的未来,你到底是悲观还是乐观?以前,我们介绍过一个观点,是乐观的,叫2046奇点来临。就是科技发展是一马平川的,它会越来越快,到2046年就会迎来一个奇点,此后就是科技大爆发。这是乐观的观点。

但是,在美国也有一派悲观的观点,它的名字叫“低垂之果”。什么意思?我们这一代人好像科技也很发达,但是我们所有的成果都建立在一个观念地层上面。这个地层是由“二战”前后,冯·诺依曼、图灵他们那代人构筑的,他们创建了计算机的基础原理。我们现在所有的东西看起来眼花缭乱,其实都没有突破那个基础原理。我们都在吃他们栽种的果子,而且是低垂之果——这棵果树上有很多果子低垂下来,我们伸手就可以够着。但是,这些果子吃完之后,再往上够就难了。如果想要有巨大的突破,不知道要等多少年才能构筑下一代的观念地层。所以,持这一派观点的人认为,美国的繁荣快要到头了,所有的低垂之果都快吃完了。

这只是一派观点而已。我介绍这派观点,其实只想说,人类的精神世界是一个层累结构(地质学上的一个概念,本意是说地壳是一层层地铺就的,现在被引申到了很多领域)。不管我们现在认为什么是正确的,从对和错的角度来看自由、民主、法制、私有财产、市场经济这些东西,其实太浅了。要深知,我们是站在人类的一个观念地层的顶端。每一个我们确认的观念,都有它逐渐发育的过程。换言之,它并不是天然正确的东西。

这就是在互联网时代仍然热爱阅读的人的优势,别人只知道什么是对的,而热爱阅读的人可以往下看,不仅知道什么是对的,而且知道它是什么时候才变得对的。这就让我们一边品尝知识的果实,一边可以避免知识带来的傲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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