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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浅溪离开后, 林楚瑜敏锐的察觉到宋星阑好像有些不太对劲。
虽然他的面上分毫不显, 依然是端端方稳重的样子, 但林楚瑜却能感觉到他的情绪。
她有些不安, 推了推他的手臂, “师兄, 你怎么了？”
宋星阑靠坐在那里, 睁开半阖的双眼，盯着她看了一会，忽地将她扯到了他身边。
林楚瑜一个重心不稳, 扑倒在了他的怀里。
少女身上淡淡的香气萦绕在他的鼻端，她的气息如此之近，整个人伏在他身上, 宋星阑有些控制不住地想要伸手环住她, 把她纳进自己的怀中。
至少这一刻她是完完全全属于他的。
林楚瑜急忙用手抵着他的胸膛，撑着坐直了身体, 询问道：“师兄？你......昨夜没休息好吗？”
宋星阑低下头, 只能看到少女垂下头露出的发顶。
她没有抬头看着他。
他暗暗收回手, 转而摸了摸林楚瑜的脑袋, 嗓音淡淡：“嗯。”
林楚瑜缓了一会, 平复下有些加快的心跳, 起身想去拿一条薄被给他盖上。
他好像有些疲惫。
宋星阑见她似乎是要离开，情急之下伸手拉住了她。
林楚瑜心下一惊，费力的要抽手。
挣扎了几下都没有扯动, 她也不想再纠缠下去了, 只好又坐了回来，让乔月递给她一条被子。
他不松手，林楚瑜只好用左手抖开被子覆在他身上，柔声道：“师兄，睡一觉吧。”
宋星阑静静看了她半晌，双眼慢慢合上，嘴角勾起一抹极为浅淡的笑：“好。”
他终于不再看她，林楚瑜也松了一口气。
那双漆黑平静的眼睛像是一道漩涡，她没有移开眼，和他对视着，不自觉地仿佛被卷了进去。
直到他阖上双眼，她才恍然回神。
宋星阑一直握着她，没有松开手，林楚瑜也没有抽开，任由他一直握着。
他心中满足，渐渐心安，竟然真的睡了过去。
纪辛的目光落在两个人身上，眸中酝酿起极其复杂难辨的情绪，片刻后归于平静，他轻嗤一声，牵起唇角笑了。
谁也没有注意到他那一抹转瞬即逝的笑容。
******
因为是四个人，一路上他们尽可能的走村镇之类的地方，有客栈或农家可以投宿。
这几天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每至入夜时分，林楚瑜的心里就会非常的不安和忐忑，久久不敢入睡，每晚的梦境都是极为可怕的事情。
那些画面一帧一帧在她眼前飘过，各种阴暗的情绪开始在心底悄悄滋生，逐渐蔓延到她的四肢百骸，似乎要操控她的心。
每每当她要被这些情绪所侵袭，欲要爆发的时候，理智的弦总会绷紧，随即很快清醒过来。
梦醒的时候永远都是一身冷汗。
她很明显的感觉到自己最近负面情绪有些过盛。
梦境里的东西对她的影响非常大。
这导致了她夜晚迟迟不睡，白日里靠在车壁上补眠。
有人在她身边的时候她会格外的安心。
尤其是......在宋星阑的身边。
嗅着他身上那股湖面破冰的浅淡香气，身旁坐着他，林楚瑜会在白天赶路的时候陷入深深的睡眠。
*
这日入夜，她无论如何都不敢睡，静静期待白日的到来。
偏偏头昏昏沉沉的，总是想要沉睡过去。
林楚瑜想了想，披了件衣服，打算出去外面吹吹冷风清醒一下。
夜凉如水，今夜无星无月，林楚瑜漫无目的的在农家小院子里闲庭信步。
“那你说什么时候能甩开她嘛！都这么久了！”少女娇嗔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林楚瑜耳根一动，这好像是......乔月的声音。
即使此刻她心里清楚明白的知道不可以过去，不要去窥探别人的隐私，但她还是不由自主不受控制地迈开步子往那处行去，将身影隐藏在了在了不远处的一棵粗壮的木樨树后。
“这是师父的嘱托，我也没有办法，放心，到了东荫山以后我就扎个借口把她和她那个未婚夫扔在一起，我们就可以解脱了。”男子的声音透着一丝不耐烦。
“真是个拖油瓶，不就是名义上的师妹吗，做什么要那么照顾？你师父又不在，你怎么那么听他的话啊？”少女有些生气了，用食指轻戳男人的胸膛。
男子轻笑一声，俯首低耳在少女耳畔说了一句什么，惹得少女面色一红，掩唇低笑。
他将少女拉入怀中，拥着她香软的身子，将娇小的她微抱起来，在她娇嫩的唇瓣上一下一下地啄吻。
半晌，少女的双臂挂上他的脖颈，回应着男人。
两个人旁若无人的拥吻着。
木樨树已经开花了，清甜的气味在空中涌动，四周都是甜腻的香气。
*
林楚瑜扶着树干，急促又剧烈的喘息。
五指深深的抓着树干。
她的胸腔中满溢着离奇的愤怒。
心火在肆意蔓延，几乎要破闸而出。
悲伤，痛苦，纠结，失望，嫉妒，不甘......很多很多的情绪紧紧地撕扯着她的心肺。
她的脑中一片混乱，有些破碎又久远的记忆片段汹涌而来。
依稀中，仿佛记起了年幼的时候，在苍炎派，扎着两个花苞头的小姑娘握着一枚简单古朴的小镜子喃喃自语。
“师兄师兄，我今天和闻海殿的师伯学习的定身术，可是我总是定不住人。”她挠了挠头，有些愁闷。
镜子那头传来一道略显清冷的少年音：“你在默念口诀的时候要心静，全神贯注。”
“咦，师兄你今天在呀。”她似乎很惊讶有人回复，惊喜道。
“嗯。”少年的气息有些不稳。
“师兄你知道吗，师父昨日引火不小心烧着了胡子，他觉得没胡子不威风，偷偷剪掉头发粘了上去，我一眼就瞧出来了，一翘一翘的，他今日和师伯说话的时候还掉下来了......”
......
他很少会回应她，她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在，只是在无聊寂寞的时候摸出小镜子一个人喋喋不休。
山间的岁月漫长而孤寂，她不像其它的师兄师妹，没有师父护着，唯一的师兄也不在。
她一个人，摸索着修炼，也渐渐懂得了人情世故。
她有时候会想，师兄，他也是这么过来的呢，他十六岁便已经可以下山了，她也不能怯懦，要追随着他的脚步前进。
宋星阑虽然寡言少语，但与她聊天的时候从不敷衍。
他会耐心地一步一步指导着笨拙的她简单又基本的法术。
在她沮丧无助的时候无奈的安慰她：“学不会便罢了，待我......回去慢慢教你。”
“你会回来吗？”她问。
“当然。”
她抿了抿唇，“那我等你回来。”
画面一闪，小姑娘已经慢慢长大了。
眉目渐渐展开的少女压抑下心中淡淡的爱慕之情，在幽幽的烛火下捏着小镜子：“师兄，我今日听到门派中有人在谈论你呢。”
那边没有回音，但是有浅浅的呼吸声传来，她知道他在听。
她继续道：“原来你已经那么有名气了呢，好多师伯都在夸赞你。”
心中有些失落，她已经越来越追不上她的脚步了。
一直以为他们没有什么不同，但其实确实天差万别。
他天资聪颖，悟性极高，一点就透，十六岁便能够下山除魔卫道。
可是她到现在才堪堪筑基。
想要见到他，但又怕见到他。
年年岁岁，朝朝暮暮，长久以来的期盼变成了慌乱。
怕他嫌弃这样一无是处的自己，不愿意再理会她。
林楚瑜勉力控制着自己的呼吸，一直压抑着的某些情绪好像找到了突破口，在心中逐渐汹涌起来。
“你怎么了？”纪辛的声音在林楚瑜的耳畔响起。
太多太多的感情压制着她，林楚瑜感觉到铺天盖地的悲伤情绪笼罩住了她。
无法挣扎，无法逃脱。
见到纪辛这一刻，她内心所有压抑着的，澎湃着的情绪都变成了愤怒和恨意。
她的脑中一片迷乱，完全不受控制地反手将纪辛抵在树干上，右手掐着他的脖子，眸中弥漫着滔天的怒意。
林楚瑜冷声说道：“我说过，我不想再见到你！若你再靠近我，我就杀了你！”
她的右手渐渐用力，慢慢收紧。
纪辛被扼住咽喉却丝毫不见慌乱，他费力的抬起右手拇指，轻轻抚过她的面颊。
“你哭了。”他艰难地发声。
林楚瑜被这句话拉回了心神，她猛然惊醒，这才发觉自己做了什么。
她哭了？
她为什么会哭？
自从那次事情以后，她再也没有哭过。
林楚瑜急忙松开自己的手，急速后退了两步。
“对不起......你快走，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失控。”
纪辛却没有离开，他逼近了她，用冰凉的大拇指轻轻拭去她脸上的泪痕。
“你看到了什么？”他问道。
林楚瑜挥开他的手，“我什么也没看到，你快回去吧。”
他轻扯住她的衣袖，执着的再次问道：“你到底看到了什么？”
林楚瑜低下头，费力的一根一根掰下他的手指，眨眼间，滚烫的泪珠毫无预兆地落了下来。
纪辛伸出右手接住她砸落下来的眼泪，悄悄紧握成拳。
林楚瑜没有注意到他的举动，飞快地抹了抹脸上的泪痕，将自己的袖子从纪辛的手中解救出来。
她现在心里很慌，很乱，有些丧失了思考的能力。
她完全不敢相信自己刚才都做了些什么。
她怎么会做出这种类似杀人的举动？
难道这一切都是梦吗？她现在是不是深陷在梦境中？
但是树干上深深的抓痕和纪辛脖颈间的清晰的五指印昭示着刚才真的发生过脱离掌控的事情。
林楚瑜不敢深想，踉踉跄跄地往回走。
因为分神，差点被一粒小石子绊倒。
“小心。”
纪辛拦住她的腰将她整个人带了起来稳住身形，顺势握住她的手。
他的手冰凉得没有一丝温度，不似宋星阑的掌心那么温暖干燥，让人心安。
纪辛给林楚瑜的感觉就是整个人都是冰冷且没有生气的，他皮肤的温度也和他的人一样，让人感到害怕，头皮发麻。
他略略靠近了些，浅浅的呼吸打在她的脖颈间，温声道：“太晚了，我送你回去歇息。”
“不用了。”林楚瑜皱起眉头，用力挣开纪辛的手，“我自己走吧，谢谢。”
纪辛在身后亦步亦趋的跟着林楚瑜，目送她回了房间了以后，他又回去了刚才的木樨树下。
那股过于甜腻的气味已经消散，空中只余木樨清甜的味道。
不知道她看到了怎样的幻境。
幻境里......她看到了谁。
***
林楚瑜一夜未睡，索性提前做好了早餐。
他们这次投宿在农家，需要自己琢磨饭食。
在农家投宿时一般都是乔月起早和她一起做，她昨晚未睡，静不下心，干脆跑到了厨房做饭。
她坚定地认为昨晚她看到的一切都不是真的。
那不过是一场梦而已。
宋星阑是无论如何都不会说出那样的话，做出这样的事情的。
今日的早餐异常的丰盛，因为林楚瑜在厨房捣鼓了很久。
宋星阑凝眉瞅了她一阵，关切地摸了摸她的脸，轻声道：“师妹，你昨晚一夜未睡吗？这里......”
林楚瑜转过头去，站起身来不着痕迹地躲开他的触碰，扯了扯嘴角，勉强笑道：“厨房还有汤，我去端过来。”
她刚走到厨房门口，纪辛正好端着那锅汤走了出来。
见到她，纪辛微笑起来，“我来吧。”
“嗯。”林楚瑜淡淡回了一句，心中忽然升起一个疑问。
昨天晚上纪辛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
虚虚实实，半真半假，这几天过得很不真实，她现在已经不知道该相信什么人了。
甚至连坐在她面前的人她都难辨真假。
是不是只有她一个人这样浑浑噩噩的活在虚幻中？
她这样胡思乱想着，第一次面对着丰盛的早餐没有了食欲。
手背上传来了灼热的温度。
宋星阑左手持着勺子喝汤，右手悄悄在餐桌下覆在了她的手背上。
林楚瑜愣了一愣，没有抽开。
内心深处的那股不安感渐渐止歇。
她低下头默默的吃着早餐，不发一语。
这个世界上总有人，是她无条件信任，完全不会怀疑的。
***
吃过早餐以后，原本想马上赶路，不知怎地，宋星阑和乔月好像状态不是很好，有些恹恹的。
林楚瑜探了探宋星阑的额头，感觉温度有些不正常。
这里距离东荫山不算太远了，休整两天也不会耽误行程。
她向宋星阑要了些钱给农家，决定让宋星阑和乔月休息两天，她也可以好好整理自己的思绪，以及去东荫山摘取完冰莲以后她该何去何从。
她是决计不可能再和她们二人牵扯在一起的。
二五零这几天唤不出来，这个世界可能就要到尽头了，也不知道系统会给她什么任务。
守着睡了一整天的宋星阑，确认他没有异常后，夜晚时分，林楚瑜揉着额头在漫步，不知不觉又走到了昨晚那颗木樨树下。
明知道不该再来，潜意识里却还是走到了这里。
树上的抓痕还在，深深刻了进去，触目惊心。
她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还是不敢相信这里的痕迹是自己造成的。
她是不是......
怔愣间，忽然听到有人在唤她的名字。
“楚瑜。”
林楚瑜惊惶的四处寻找，最终在不远处发现了那个人的身影。
“楚瑜，过来我这里。”月色下的宋星阑，连声音都带着蛊惑，温柔地笑着朝她招手。
透过他的身影，林楚瑜仿佛看见了某个人的影子，她顿住了脚步，不敢向前。
这几日梦境太多，她分不清是真是幻。
“我来接你回家。”他继续说道。
刹那间，林楚瑜仿佛看到了自己十五岁那一年，那个眉目清俊的少年，用温柔得不可思议的声音对黑暗中的她说道：“别怕，我来接你回家。”
她心头狂喜，步履匆匆，不顾一切奔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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