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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雨绵绵。
马车徐徐前行。
百里骁坐在马车里, 面色苍白,但双眸晦暗, 像是随时有什么破冰而出。
自从知道了龚叔的死讯后,他就一直不说话。
苏玛知道龚叔对百里骁有多重要,也知道百里骁对龚叔的复杂情感,因此看他这个样子有些手足无措。
她小心地贴在他的身后,抱进了他。
百里骁握紧了她的手,像是浸入了温暖的河水,眉头微微一松:“我无事。”
苏玛道:“无论发生什么事,我都陪着你。”
他点了一下头。
马车路过沛城时,侧方突然出现一辆马车, 那马车朴素简陋, 从里面伸出一只纤长的手。
正是失踪了几天的桑竹芸。
苏玛一怔。
百里骁看起来毫无波动, 他道:“在车上等我。”
说着, 径直下了车。
苏玛赶紧趴在车窗前,看桑竹芸先是犹豫了一下, 然后缓缓下了车。
桑竹芸看着百里骁, 想说什么却觉得鼻子猛然一酸。如今知晓了一切,那些蒙在眼前的烟雾赫然抽离, 她这才发现百里骁这个孩子的眉眼到底和她有多么相似。
离上次相见,已经有半年,百里骁相较于她的记忆中瘦了很多,桑竹芸的眼眶猛地红了。
她颤着手去摸他的脸颊:“骁儿……”
百里骁微微偏过头, 眸光冷淡:“叶夫人。”
桑竹芸的脸色猛地一白,她似乎才想起自己的身份, 颓然地垂下手。
百里骁道:“您今天把我拦在这里, 可有要事?”
桑竹芸察觉到他的冷淡, 有些难堪地低下头。只是想到自己来此地的目的,又勉强打起精神:
“骁儿。”她深吸一口气:“我想问你,你是否已经知道了自己的身世?”
百里骁点了一下头。
桑竹芸的眼前猛地一亮,她不自觉地上前一步:“那你是不是已经知道我是你的、你的……”
百里骁:“你是我的亲生母亲。”
桑竹芸的呼吸一顿,脸上猛地漾出惊喜。
“可那又如何?”
桑竹芸的表情一滞:“为、为何说这样的话?”
百里骁的表情毫无波动:“以前不需要,以后也不需要。”
桑竹芸就像是被人重击了两下,身体摇摇欲坠:“怎么会不需要,我是你娘啊!我是你的亲生母亲!”
百里骁眉目冷淡,没有说话。
桑竹芸以为对方是在怨恨自理,哽咽道:“是娘对不住你。可是娘也是无意的,我根本不知道你和鸣儿被调换。如果我知道的话,我定然会……”
她会干什么?桑竹芸顿时茫然了。
她会攻上无上峰找百里一海报仇,还是戳破这一切,还百里骁和叶鸣真正的人生?
她会吗?
如果会的话,她又岂会来到这里。
百里骁似乎也不在乎她的话,他问:“您拦下我,到底是为了何事?”
桑竹芸惨白着脸,问:“骁儿,你既然已经知道自己的身世,为何还要助纣为虐?百里一海一直把你当做复仇的工具,你与他一起滥杀无辜,有什么好处?”
百里骁道:“我只是在拿回我应得的。”
桑竹芸激动地上前:“可是你难道就心甘情愿地成为众矢之的吗?你真的打算杀光所有人,包括你的兄弟吗?”
百里骁退后一步:“叶夫人,您到这里来是为了劝我向善,还是劝我……放叶鸣一马?”
桑竹芸的哽咽停住了,她怔怔地看着百里骁,语气有些低弱:“再怎么说,他也是你的兄弟,我不想看到你们自相残杀。”
百里骁道:“即使他不是你的亲生儿子?”
桑竹芸闭上眼:“无论他是谁的儿子,我毕竟养了他二十多年。”
百里骁突然勾了一下嘴角,就像是放下了什么一样,微微闭了闭眼。
“叶夫人,已经晚了。他如今正在来无上峰的路上,明日即将有一场大战。所有的恩怨都将在明天落下帷幕。”
桑竹芸的呼吸一滞:“你们两个非要自相残杀吗?”
百里骁深深地看了苏玛一眼:“如今的形势已经由不得我左右。我要对付的,不只是叶鸣。我也不是为了仇恨而杀戮。”
桑竹芸却是不信他,她怔怔落下泪来:“不该是这样的,不该是这样的。骁儿,只要你回头一切都还来得及。你若是心中还有怨气,我愿意赎罪!你将我带到百里一海面前,当年的恩怨由我自己解决!”
百里骁一顿:“已经晚了。”
说完,他转身就走。
桑竹芸踉跄地追上去:“骁儿!骁儿! 你等等!”
百里骁没有回头,桑竹芸大喊一声:“我只想知道你前几日成亲,那车内是你的妻子吗?”
百里骁的脚步一顿,他道:“是,我很爱她。”
桑竹芸以为百里骁已经走出了苏夭的伤痛,又哭又笑,她连连点头:“那就好,那就好。你们要好好的。”
苏玛叹了一口气,她拿起车上的伞,走过去罩在桑竹芸的头上,小声道:“叶夫人,您放心,我会照顾好百里骁的,您也要好好的。”
桑竹芸抬起头看了她一眼,闭上眼点了一下头。
两人回到了马车,桑竹芸的身影渐行渐远,最后化作一个点。
百里骁被雨淋得湿透,雨滴从发梢落下,落在苍白的唇上。
他垂着眸子,一直不说话。
苏玛搓着他僵直冰冷的手指,放在嘴边呵气。
半晌,他突然一转手,将她紧紧地抱在怀里。
苏玛被他身上的温度冷得一激灵,但还是环住他的背:“别怕,别伤心,我在这里。”
百里骁闭着眼,眉头紧锁着,似乎是觉得寒冷把脸埋进她的肩颈里汲取温暖。
“我只有你了,我只有你了。”
声音沙哑沉重,苏玛听得鼻子一酸。
短短半天,龚叔不在了,自己的亲娘对他的困境视而不见,竟然为自己的养子求情,他的亲生父亲更是虎视眈眈。
如他所说,他真的只有她了。
她顺着他发,道:“无论何时,我都在你身边。就算这世界上只有我们两个,我也不会离开你。”
百里骁哑声问:“就算只剩下你我?”
苏玛点了点头。
此时此刻,她下定决心,她要留在这个世界。
于是问天道:“天道,如果我完成了任务,可以留在这里吗?”
天道声音变得略微冷硬:“不可,这是规则。我让你来此已是破例。他知道你的存在更是破例。一个能重生、能惑人的玛丽苏终非这个武侠世界的人。你若想强行留下,不仅是我,连法则都无法容许。”
苏玛内心一沉,这一瞬间她似乎比百里骁更加地冷。
她抱紧了百里骁,却还是觉得寒风在骨缝里呼啸。
如果无法留在这里,那么百里骁会怎么样?
他如今是人人得而诛之的大魔头,叔叔离他而去,亲生父亲算计他,亲生母亲不信他,亲生的兄弟要杀死他。
他只有她了,如果连她都无法留下来,那百里骁就只剩下他自己了……
她闭上眼,忍不住搂紧他的脖颈。
要是她不是一个玛丽苏该有多好。
“如今龚远已死,桑竹芸离心,你是他唯一的依靠。苏玛,你莫要让我失望。”
苏玛没有说话。
很可惜,她注定会让天道失望了。
百里骁看她面色苍白,问:“怎么了?”
苏玛回过神,勉强摇头:“无事,只是……太冷了。”
他眸光一闪,没有多问。只是又抱紧了她。
两人回到了无上峰,汪三方一瘸一拐地过来:“峰主!”
汪三方战战兢兢地把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说了,又道龚叔的尸体已经下葬,百里一海不知所踪。
许是知道自己这次办事不利,不仅放走了百里一海,还害死了龚远,于是下跪请罪。
百里骁道:“不怪你。”
百里骁想说什么,却看见这苍茫的云海,不由得一顿。
对汪三方道:“你下去吧。”
汪三方一愣,苏玛挥手让他赶紧逃命,汪三方这才松了一口气,对二人一拜,连滚带爬地逃走了。
百里骁沉默了一会,突然问她:“你可曾去过无上峰的峰顶?”
苏玛的心情还有些低落,她一愣,摇了摇头:“没有。我每次过来都没有机会。”
百里骁握住她的手,道:“我带你去。”
两人一步一步地踏上石阶。有了自己和百里骁内力的支撑,她并没有觉得冷。
百里骁道:“这条石阶我从小走了无数遍。一开始会觉得冷,但是时间长了,竟然也就习惯了。”
苏玛的内心一揪,见这里云海茫茫,山风呼啸。想到年幼的百里骁每天都要跪在这里接受百里一海的责罚,内心不由得一揪。握紧了他的手。
她知道百里一海认为百里骁不是他的儿子,所以一直对百里骁不加辞色。
但是这个认识只有真正地套在百里骁的身上,她才知道那有多痛。
这条石阶这么冷,这么长,他那么小是如何忍受下来的啊。
只是自己是不是只能陪他走这一次了?
以后还是只有他自己忍受这里的寒冷和孤独?
苏玛鼻子一酸,道:“这次我陪着你。”
百里骁一笑:“这里有你,便是寒冷入骨,我也觉得温暖如春。”
苏玛勉强勾起嘴角。
两人拾阶而上,见满目的冰冷,石阶上还残留着不知是谁的血。
终于来到了峰顶,看见那个张牙舞爪的宫殿,还有被强行破坏的大门。
满目疮痍,似乎在预示着无上峰这个存在了几百年的势力,可以预见的将来。
百里骁拉着苏玛在石阶尽头坐下,看她脸色被冻得微红,于是将她抱在了怀里。
苏玛默默地靠在他的肩头,问:“小时候你就跪在这里吗?”
百里骁点了一下头:“每次都会被百里一海罚跪。一开始我会想,为何我没有错,偏偏要跪在这里?
为何父亲要对我如此冷淡?为何我不能问及我娘的丝毫消息?
后来似乎来得多了,心也就被冻得麻木了,便再也不去想这个问题。”
苏玛抬手碰着他冰凉的脸颊:“现在你已经知道了。”
百里骁吻着她的额角:“太晚了。我以为我的心是冷的,直到你用鲜血告诉我,我的心脏也是热的,也是知道疼痛的。
我若是再自欺欺人下去,终会连灵魂都变得麻木。于是我开始怀疑百里一海,怀疑一切。我查到了自己的身世,也知道所有的谜团。
回首半生,仿佛被人精心设计,恍然若梦。”
苏玛闭上眼,内心沉重。
百里骁猜得没错,他遭遇的一切与其说是命运,不如说是被作者和天道所摆布。
他陷于“反派”的束缚里,做什么都是错。
即使他迫不得已,即使他是无奈反击,那都是居心叵测,获罪于天。
然而此时此刻,他们已经成为了夫妻,她还是碍于这个“天”,无法告诉他全部的真相。
想到这里,她哽咽地道:“百里骁,其实我还瞒你一件事……”
话音未落,他突然道:“我也忘了告诉你,我在沣城的那个小茶馆里,还听过那个说书人讲了一个故事。”
她不知他为何说起这个:“什么故事?”
“一个书生进入画中世界,成为画中人的故事。”
苏玛的心脏猛地一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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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还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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