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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茶水房回来, 陆离悄悄坐好, 将自己方才写的文章看了看，走的时候墨迹还是湿的, 这会子已经全干了。从开考到现在，已差不多过去两个时辰, 旁的考生或埋头奋笔疾书，已写了几页纸；或刚皱着眉头思索，草稿纸费了一大推, 正经的还没动笔呢。
陆离无聊之余, 有些后悔那么早写完，搞得这会子怪难熬的。
尤其自己的未来岳父、礼部尚书林如海，也是本次殿试的监考大臣之一，还时不时把目光投过来。这次考试前, 林如海还特意嘱咐过他, 莫要一味图快, 需把文章作好，字也要写得光大、圆润、方正、乌黑。他看了题目，一时文思如泉涌，便顾不上那么多，写是写完了，字却有一些仓促潦草。
其实就是他认真写, 跟现在区别也不会太大。
书法这种东西, 主要靠练。他前世虽活了二十多年, 但写字从来就是用钢笔、水笔, 毛笔写的根本不能看。这辈子虽发现用毛笔写字，到底年纪还小，功力比不上那些年长举子。
如今虽已无补救之法，但好在当时脑子没卡壳儿，下手亦十分流畅，没有错别字。虽然不算特别精致，整体一看倒还美观。
但别人都在那写写画画，自己干坐着，好像挺扎眼的。
陆离干脆将草稿纸垫几层在桌子上，也跟着写写画画。
写了一会停下笔，下意识的往高台上看了看。
嗬！跟皇帝目光撞上了！
他看向皇帝的时候，皇帝正好也看向他。陆离心头咯噔了一下，忙拱手施礼，不敢再抬头。皇帝盯着陆离看了看，招手叫林如海上前，耳语了几句，点点头。
声音很低，旁边站着的其余几个监考大臣竖着耳朵都没听见，更别说陆离了。
不愧是九五之尊高高在上的皇帝，陆离心道，眼神够骇人的，被他盯着，就跟被一头猛兽锁定了似的，让人觉得头皮发麻，直到好一会儿，皇帝的视线移开，陆离才感觉好了些。
上午的时候还好，到下午，考生们大都已十分疲倦，往茶水房跑的人越来越多，陆离更是一坐便是两刻钟的功夫。过了未时，答完的好生越来越多，都坐在茶水房里歇脚，陆离也就不大打眼了。
至傍晚，方收卷结束。
皇帝起驾，大臣、考生们跪送，之后方由执事太监领着，鱼贯而出。
且不说陆离如何出宫、如何回府，只说皇帝进了内宫，见了皇后，去朝冠朝服，换上常服，便挺身倒在炕上。皇后捧来热茶，服侍着他吃了，又问饿不饿。
皇帝摆了摆手道：“朕这会子渴得很，再倒茶水来。”
皇后一笑，忙接过茶碗，又倒了一碗热茶。皇帝接过又吃了，放下茶碗，道：“陆家那小子果然是天纵之才，上次陆云宴治水赈灾，他也是出了大力气的。朕今儿一直替你注意着呢，只用了不到两个时辰，他便作答完毕，在一众比他大十几、二十岁的举子中是首屈一指。这小子生得亦十分清俊，举止文雅，倒配得上黛玉那丫头。”
皇后抚着胸口：“这妾身便放心了。妾身……”
说到这里停下了口。
皇帝问：“怎么？如何不往下说了？”
皇后：“事关大臣，便是国家之事，妾身还是不说了。”
皇帝道：“这你唯朕与娘子二人，什么话不能说？你从前可不是这样，你我之间，在潜邸时可是无话不谈的。当年，若非你为我筹谋，委屈斡旋，受那些太妃们的夹板气，太上皇最后也不会选我。难不成皇后不当朕是夫君了不成？”
“怎么会？”皇后忙道，“陛下这么说可是让妾身无立锥之地？妾身永远当陛下是夫君，只要陛下不嫌弃。”
“朕也只当你是朕的娘子。”皇帝握住了爱妻的手“你想说什么直说便是，难道朕还能为这个怪你？”
皇帝垂眸笑道：“那妾身便直言了。妾身听说陆状元其貌不扬，便总担心他的公子长得丑，委屈了黛玉丫头。那丫头也算是妾身看着长大的，猫儿狗儿养久了还有几分感情呢，妾身可不能看她嫁错人。”
皇帝：“你真疼那林丫头？”
皇后：“真疼。妾身可是把她当半个女儿看的。”
皇帝道：“既然你那么疼她，舍不得她受委屈。不如朕封她做个县主，既有身份地位，每年又有俸禄可拿，便是嫁出去，夫家也不敢看轻怠慢她，如何？”
“这……”皇后瞪大了眼，有些诧然，“陛下可是认真的？”
皇帝笑道：“姝儿听到这个消息，肯定很高兴。”
皇帝忽然觉得这主意不错，既能拉拢林如海，又能让女儿高兴，黛玉那丫头的身份也上去了。那丫头自己也见过多次，倒是十分讨人喜欢，她跟姝儿姐妹相称，其实自己心里头也是将她当成小辈女孩看的。
黛玉接到圣旨后脑袋还是懵懵的，圣旨上的每一个字她都认识，描写女性美好品质的溢美之词虽多，每一个词她也都清楚明白，，甚至还能说出其出处。
但是……
怎么莫名其妙的，她摇身一变，就成为县主了？
这不是宗室或是个别权臣、重臣、宠臣之女才能享受到的封爵么。这泼天的荣耀，怎么毫无来由的砸到她头上了？她原来的期望，嫁人后能封个诰命便很知足了，从来没想过出阁前还能得到一个县主的封号。
进宫谢恩的时候，皇后拉着她的手道：“玉丫头，这些年你时常进宫，同姝儿一起服侍我，在我身边，跟我的女儿也差不多。若不是林大人只你一个独女，怕他舍不得，我倒要认你做个义女、当个正儿八经的公主呢。如今这样，倒委屈你了。”
黛玉忙蹲身道：“臣女福薄，这就已经受不起了。”
“好孩子，快起来。”皇后拉黛玉起身，叫她在身边坐下，一手揽了三公主，一手揽了黛玉，笑道：“什么福薄不福薄的，以后不许说这样的话了。你和姝儿都是我的小棉袄呢，这些年，若没有你们，我可少很多乐趣呢。”
殿试过后，皇帝便忙碌起来了。
殿试因是皇帝亲策，并无阅卷大臣，只有读卷大臣十六名，包括礼部尚书、左右侍郎，翰林，大学士。那日交卷之后，便有弥封官将写有履历、姓名的那一夜弥封，读卷大臣能看到的只是考生作答区域。
读卷大臣给每一试卷评分，分一二三四五等，从中选出得一等最多的十分试卷，呈给皇帝预览、定名次。
林如海一眼便认出了陆离的文章，不由得皱眉。暗道，这小子，早吩咐过他考试当日休要一味图快，最重要的是把字写好。这小子倒好，人家很多人还没开头呢，他便一蹴而就。快是快了，这字就……
林如海不是迂腐之人，他看文章向来是看立意，而不是字体多工整，页面多干净。但陆离是寻求晋身之道的，自然要顺应主流，把字写好。他不在意卷面，不代表别的读卷大臣也不在意卷面。若是读卷大臣这一关便过不去，文章写得再深刻，论证的再是详尽，也呈不到圣上跟前儿，更遑论高中一甲了。
唉，还是看看文章吧。
结果越看越是惊叹，知识广博，独辟蹊径，好好好，实在是好！
这么好的文章，就算字写得再潦草些，也配得上一等。
毫不犹豫的，林如海在上面做了个一等的标志。
最终陆离的文章以第四名的成绩被呈到御前，读卷大臣一致认为这篇文章内容详尽、论证有趣、结论可行，文采亦是不错，就是书写的功夫上略逊了些，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皇帝看了前十的文章之后，觉得第四名立论高深，其中与民生息、发展生产、富国强兵的建议和一系列实行方法非常好，正是如今帝国所需的。
“这是人才啊！”皇帝激动的一拍桌子，定了性。
大臣们见此，哪个不是顺着话头儿说？甚至刚给了二等、三等的几个人也都一片恭维，好像之前对这篇文章大加鞭挞的不是自己。
“入一甲榜首。”皇帝道。
一甲三人，状元、榜眼、探花，一甲榜首，便是状元了。
林如海指尖儿微微颤了颤，忙上前一步，将那篇文章做了个一甲第一的记号。之前读卷大臣初步拟定名次后，他默默在心底叹了一口气，颇替陆离遗憾。读卷大臣拟的名次，虽然不代表最终名次，圣上有时会将后面的提到一甲，但是，毕竟这种可能性还是小。进不了前三，能进一甲的可能性便不大了。
没想到，圣上竞对陆离这篇文章这般推崇，直接定了榜首。
叫他如何不激动？
陆离好，也就代表着女儿好。只要女儿好，他怎么样都行。
接着皇帝又拟定了一甲另外两人，分别是读卷大臣初拟的第一和第二名。皇帝叫拆了另外两名的弥封，看其姓名、年龄。
一个叫周凡英，三十八岁。
一个叫曹昌，二十九岁。
皇帝大手一挥，便点了曹昌做探花。毕竟探花嘛，一般要找个年轻俊俏的。一甲三人，一个已经确定是状元，另一个都三十八岁了，能做探花的也就只有这个二十九岁的了。
“林爱卿，你把这个的弥封也拆了。”皇帝将榜首的卷子递给林如海，“朕倒要瞧瞧这状元郎的庐山真面目。”
林如海忙捧了，接过内侍递来的金镂空花鞘白玉柄小刀，文雅的轻将弥封裁开，露出里面年龄、籍贯、姓名来。
“林爱卿？”皇帝微微蹙眉，“怎么了？为何愣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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