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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奶奶醒了？”青岚笑着走过来，挽起床帐, 温柔地道。
黛玉看看青岚, 再看看手里攥着的绸布, 迷离地皱了鼻尖儿。奇怪, 难道自己这么大力气, 把陆离的衣裳都撕掉一块？
不大可能吧……
昨夜陆离穿得是一件雪白色的宽袍, 只袖口绣有祥云纹饰。这块布恰巧便有祥云绣样, 是袖口位置，且切口齐整，不像是被撕下来, 倒像剪子剪的。
她刚睡醒，嘟着嘴蹙着眉尖儿，迷迷糊糊模样，跟刚睡醒伸着懒腰叫的猫儿似的，十分招人疼，这不禁叫青岚想起来一个词：我见犹怜。下意识便放柔了声音：“奶奶起罢。”
一面温柔的扶黛玉坐起来，心下思量，难怪大爷那般疼奶奶呢。这般花容月貌，娇俏灵动, 慵懒可人模样，别说大爷，说句僭越的话, 自己都忍不住打心眼里疼惜她呢。
见黛玉不说话, 歪着头只是盯着那块绸布出神, 青岚笑道：“大爷起身时，奶奶还在熟睡，睡梦中却抓着大爷的衣袖不放。不忍吵醒奶奶，大爷便只好将袖子剪了，还嘱咐我们轻手轻脚，万不可发出声响，，免得吵醒奶奶。”
说到这里她顿了顿，眉宇间露出些揶揄神色，轻轻一晃黛玉的胳膊：“若说大爷待奶奶之心，再不能更好了，我们看着都常觉肉麻，奶奶可真是好福气……”
黛玉不由得红了脸，跺着脚说：“休再往下说了。”
“好好好。”青岚弯腰，一只手捏住那断袖，“奶奶，给我罢，我替您收起来。”
黛玉不仅没给，反将布抽回来，叠整齐，塞自己袖子里。
“我自己收着。”她眼也不抬地说，唯恐叫青岚看见她眸中的慌乱甜蜜。
青岚和旁边丫头交换一个眼神，不约而同心领神会地抿唇一笑。
黛玉在丫头们的伺候下净了面。青岚给黛玉梳头，顺便给按了按头皮，在黛玉和英莲的调*教下，青岚按摩功夫有所长进。被按得很是舒服，黛玉眯着眼似猫儿般慵懒的哼了一声。
青岚勾唇笑了笑，轻声问：“奶奶，我这功夫可有长进？”
黛玉抬了抬眼皮，透过梳妆镜对着青岚勾唇一笑：“长进的还不少呢，人头上有几十个穴位呢，这么短的时间，你能一一记牢并且摸准，已属不易。何况你可不仅仅如此，连按压的力道，都把握十分精准了。”
青岚道：“赶明儿我头部按摩练得纯熟了，奶奶再教我些别的可好？等我都学会了，若是哪日奶奶觉得觉得身上疲乏，又赶上英莲姐姐不在，我也能给奶奶松松筋骨不是？”
“等你把周身的穴位都记熟了，我自然教你的。”说到这，黛玉回头看了青岚一眼，笑道，“这原本便是对我们都有利之事，你大爷那个字说得好，叫双赢。”
青岚还是第一次听见这个词，因问：“何为双赢？我才疏学浅，从未听说过这个词，还请奶奶指教。”
黛玉清了清嗓子，给她长篇大论一番解释，基本套用当初陆离给她的解释。
旁边一众小丫头听得云里雾里，一个个都大睁着眼睛出神，独青岚咬着嘴唇凝思一会子，点了点头，道：“也就是说一件事做下来，对双方都有利……”
不能这么简单罢？这么深奥的词，她又疑心自己理解偏颇，说到这里停了下来，不大有底气的笑了笑，“奶奶，可是这个意思？我乱猜的……”
黛玉道：“一点不错，就是这个意思。青岚，你很聪明，我果真没看错你。输、赢，是两个相对的字，以往下棋也好，打仗也好，总要有一个输的，一个赢的。但很多时候，我们并不是非要分个输赢，若能双赢，不是更好？”
黛玉侧首，瞧瞧脑后的发髻，很是满意的点点头：“就比如教你学按摩这件事，对你有利自不必说，对我也有利不是？等你学会了，我倒是第一个享受的。”
旁边一个小丫头笑嘻嘻上前，道：“奶奶，我也想学，您能教教我么？”
一个才十三四岁的小丫头，梳着双丫髻，大大的眼睛，颊边带些婴儿肥，倒挺喜人的。黛玉盯着她看了看，并未因其无礼而训斥，反笑道：“何时你能将周身穴道记住，再来问我。”
小丫头喜得拍手，身边大丫鬟都打趣她，说她虎头虎脑不懂规矩，在主子面前乱说话，不想竟得了主子恩典，难不成是神佛保佑？叫她回去好好谢谢神佛。
黛玉又问英莲起了没。
青岚笑道：“英莲姐姐一早便起了呢，这会子正在茶房给奶奶备早饭呢。”
黛玉蹙起眉：“小厨房那么多下人，什么饭菜准备不出来，如何又叫英莲姐姐去那烟熏火燎的？就是小心谨慎，磕碰不着，吸了油烟气，未免要咳嗽打喷嚏。你们是不知道，肚子大起来后，最怕的便是打喷嚏，一不小心，扯到肚子，便是一阵巨疼。她一向是个委屈自己的好性子，你们也不劝着。”
青岚道：“我们劝了，英莲姐姐她说不碍的，小厨房油烟虽大，茶房却好得多，她去茶房给奶奶见到熬些粥羹，费不了什么事。”
说话间英莲带着两个小丫头走进来了，捧着两个成窑五彩盖盅。
黛玉看见她便蹙起眉头一番言语轰炸，无非是说她不知爱惜身体，这么重的身子还敢往厨房、茶房跑，间或抱怨她不为自己考虑，若有个万一，自己可如何向景文交代之类。
英莲解释许多，最后赌咒发誓答应在孩子落地儿之前再不进厨房了，才哄得黛玉含笑看她。
英莲将盖盅摆好，又命人端上几样菜品，笑向黛玉道：“如此，奶奶该吃饭了罢？”
黛玉才提着裙子起身，在饭桌前坐下。
英莲准备的一色都是清淡小菜，两盖盅分别是鸡蛋羹和莲子羹。
莲子羹黛玉一向喜欢吃，英莲煮的莲子羹比小厨房里做出来更添一份清香。但鸡蛋羹黛玉是第一次见英莲做，水水嫩嫩，镜面般光滑，配着细碎肉沫和青绿葱花儿，清爽诱人，看着便令人垂涎三尺。
用汤匙舀一块，轻轻含进嘴里。
唔~太美好了！
真是……太香，太嫩了，鲜嫩咸香中又带着几分小葱的清爽，在舌尖化开，如涓涓细流，滑进喉咙，直滑到人心口儿去。
鸡蛋羹她吃过不少，但这等好吃的鸡蛋羹，还是第一次吃。
黛玉忽然觉得自己有些分裂，一方面希望天天能吃到这般美味可口的没事，一方面又不忍心让英莲受累。
可可可……可若是每天一早起来，能吃到这么一碗鸡蛋羹，想想一整天心情都会好吧。
不，不行，自己可不是那骄横跋扈的悍妇，不能这么不体谅人。
大不了再人几个月嘛，又要不了命。
吃完饭几个人聚在一处，东拉西扯闲谈，很自然便提到叫青岚去管绸缎庄之事。黛玉雷厉风行，立刻打发人叫来林默媳妇，吩咐她带账本来，先教教青岚如何看账本。
原以为起码得教个一天半天的，岂料青岚幼年便蒙父亲教过些，如今虽忘却大半，到底算打过底子，学起来事半功倍，不多时便会了。
当然，这距离能撑起一个绸缎铺，还有些距离。具体如何打磨锻炼，黛玉便交给林默媳妇了。别的要求没有，一个月之后，能让她有打理一个铺子的本事便可。
自此开始，青岚便每日抽出两个时辰跟随林默媳妇学打理生意。
她虽打小遭遇不幸，心却是个要强的。主子高看她，不仅仅拿她当丫鬟端茶倒水使唤，她心里感激，也憋着一股子气，一定要做出些成就来，不枉主子的栽培。
因此，除每日两个时辰跟随林默媳妇学习外，每日晚上伺候完主子，回到自己屋里，亦挑灯用功。
她这些努力林默媳妇都看在眼里，几日后便跟黛玉说：“我从未见过这般聪颖，又这般肯吃苦用功的女孩子，奶奶果然眼光独到，未曾看错她。”
吴夫人爱菊，府里不仅种有大量秋菊，还有不少晚菊、冬菊。秋菊花时已过，如今正是晚菊盛开时候。吴夫人是个爱热闹的，想在家里办一场赏花会，又恐扰了黛玉的清净，犹豫了好几日都未拿定主意。
黛玉听说，便趁给吴夫人请安时主动提出来府里好久未曾热闹热闹了，天天见的都是那些人，连树上的叶子都落了，干苦苦的，未免冷清。正好府里菊花开的盛，不如办个集会，一块热闹热闹，也添添人气。
吴夫人一听便知是自己想办赏花会念头传出去，叫黛玉知道了。
“你这丫头倒直接。”吴夫人拉了黛玉的手，“我不过是随口一说，也不知是哪个丫头嘴快，就传到你耳朵里了。”
黛玉笑道：“我一向是个爽直之人，最不爱那些弯弯绕绕，再说了，在娘面前，还有什么不能直接说的？”
“就是如此呢。”吴夫人满面笑容，“我想着你爱清净，弄那么多人又是唱戏，又是吃酒，吵吵嚷嚷的，到时候你心里不自在。”
黛玉道：“再没有这样的事。娘高兴就成，我哪里会不自在？”
吴夫人想了想说：“也好。到时候你也不必非跟在我身边待客，想热闹便待一会子，不想热闹便会屋歇着。你如今是双身子，便是懒怠些，谁还能说什么？便是有那些不省事之人嚼舌根子，我们也不必放在心上，这时候你的身子最重要，别的都比不上这个。”
黛玉点头道：“我都听娘的。”
既已决定，吴夫人当即便命人拿来老黄历，找吉庆日子。常妈妈翻了半天，说六日后便是吉日，宜出游、赏花。
于是时间便定在六日后，吴夫人当即命人备笔墨，亲手写请帖。
吴夫人自小受宠，出阁后又有夫君疼爱，一生没吃过什么苦，是以虽年过四十，仍是率真爽直，很有些小孩儿心性。既然是要热闹，自然人越多越好，除亲戚、至交之家，她还扒出来以往的帖子，看最近都来往了什么人，大半也都送了请帖。
不过，除来往多情谊深的几家，别的便不是她亲手写的了。
“玉儿，你有什么交好的手帕交，也一起请来罢。不然只是我们一群老菜叶子有什么意思，怎么也得有些鲜花装点才是呢。”
黛玉道：“娘这话，倒叫我不知如何回了。娘虽年纪比我大，然仪态优雅、雍容天成，是我不及。我不求别的，但求像娘这个年纪，能有娘这般气色，便要拜天地菩萨了。”
吴夫人笑着把黛玉搂进怀里：“你这丫头啊，越发会讨人开心。”
黛玉回去细想了想，自己有孕以来，出门频率大大减少，好些聚会应酬都推了，往日交好的几个朋友，也有许久未曾走动。既然自己不便出门，趁这个机会邀她们来府里聚聚，倒也不错。
还有三公主，也不知她有没有从姻缘破灭的阴影中走出来，邀她出宫散散心，倒不失为一个好主意。
——
皇宫，元春住处。
“姐姐请吃药。”探春双手捧着药碗，低眉顺眼的道。
相较于高坐绣褥之上的贾元春，她姿态放得很低，药碗高高举过头顶，就差下跪伺候了。然还是激起了贾元春一阵无名的怒气，她一把将药碗打翻，怒骂道：“装！装什么装！连你也来看我的笑话，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什么主意！”
“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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