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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流 云

作品: 塞上奇缘——古堡篇 |作者:林笛儿 |分类:古代言情 |更新:07-30 09: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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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天堡的人说,堡主夫人就像是天上的一块乌云,一走,天就晴了。

围在堡外的大军拔营起程回和林,转眼间,堡外又是芳草如茵、树木葱郁、一眼望去,千里无阻。童知府和衙役们是随大军一同走的,白莲夫人的案子悬在那里,只怕过个几十年,也破不下来。死者为尊,生前无论对与错,一抔黄土盖了。飞天堡重新慎重地把白莲夫人入葬,在飞天镇所有居民的见证下封棺、入土,这次再也不会出错了。

到底是固若金汤的飞天堡,在这一番风雨之中,仍肃穆地屹立着。以后,恐怕没有人敢与飞天堡作对了。你看啊,君仰山欲加害堡主,没害成,反送了自己一条命,丢下美艳如花的娇妻,处心积虑从江南买回来的女子成了堡主的小妾,报应啊!还有那潘念皓公子,状没告赢,自己被关了几天,和表妹偷情的事情也被泄露了出来,走在路上,后脊梁都被别人戳穿了,从此,不敢再踏进飞天镇一步。

堡中一切又恢复了原样,家仆们该干吗干吗,客户们又川流不息地上门来洽谈生意。堡主在忙,二夫人在养伤。不过,还是有一些奇怪的事情发生,比如,在白莲夫人下葬的那一天早晨,一大早修剪花枝的园丁发现在飞天堡待了多年的赵总管吊死在堡后的树林中。

至于死因,家仆们之间的传言有两派。一说殉情,白莲夫人在世时,赵总管对夫人特别倾慕,甚至比对堡主还要在意,这个春香可以证明,赵总管与潘念皓公子成为无话不谈的好友也可以说明这一点。二说是畏罪自杀,移棺换尸实际是赵总管所为,他太爱夫人了,想将其占为己有,只有他有时间有机会让秋香代替假死的夫人下葬。不想东事发窗,他怕官府追查,便慌乱地把夫人扔进湖中,后来良心上过不去,一根绳子了此残生。

两派争论得很凶,谁也说服不了谁,但这不重要。有一件重要的事,就是堡主夫人的位置又空了出来,不过,这次可没人敢问津。第一任堡主夫人死于非命,第二任挺着个大肚子被休,这第三任嘛,不知是谁,可是堡中现在有一位极能干极美丽的二夫人,虽说她出身青楼,不可能有机会坐上堡主夫人之位,但聪明的人都知道堡主夫人就担了个好名,哪一点敢和二夫人比。看堡主对她的重视就够让人却步了,不然原先那位夫人也不可能急得做出那种傻事!

这些都是后话,暂时不谈,继续接前言。

碧儿本意当天就离开,谁知人不留人天留人,那天午时,突然下起倾盆大雨,风也大,雨帘密密,连窗外的树木都看不清楚,哪里能上路呢?再说大军拔营也需要一些时间整理。

拔都王子气不打一处来,又无处可出,找了个理由,打了几个其实并没有犯错的士兵,灌了几壶酒,硬让自己醉倒,军营中的恐怖气氛才算缓解了些。

童大人拿出少有的细心,和师爷事事亲为,为明天的起程做着准备。他很体贴地为堡主夫人着想,拒绝了飞天堡提出的用堡中的马车为夫人送行。他和衙役们挤一车,把自己的马车让给了碧儿和丫环坐。考虑到夫人有身孕,还特地固定了一张卧榻,让衙役备下路上吃的小吃食和水果。

应该说,碧儿并不是灰溜溜地离开的,秀珠提着包袱上车时,可以感到用仆中有几道投过来的羡慕视线,她兴奋得脸涨得通红。在几个同时进飞天堡的丫环中,她是第一个去和林的,夫人好像还提起进皇宫。

风大,雨大,碧儿和衣在君子园中坐了一夜。

很多事仍然想不通!一直也以为看清了君问天这个人,为他动了心,事到如今,发现看他仍如雾里看花,朦朦胧胧。他对她讲过的话,她也辨不清哪句是真哪句是假。君问天于她来讲,太复杂了,无论是人还是感情。

作为孕妇,没本事自力更生,只得做一朵依附大树的菟丝花。

舒园是她名义上的娘家,但舒夫人与舒富贵对她被休一定非常愤懑,她不想听他们的唠叨和指责。舒园,删除。

君府是君问天的府邸,分就要分得彻底,不要拖泥带水,也不想看到他与白翩翩在她眼前秀恩爱,孕妇情绪波动太大对胎儿不好。君府,删除。

韩府,韩江流仍然是她在最无助的时候想起来的第一个人,可现在他人在洛阳。就是在和林,他家中不仅有两位夫人,还要娶妾,已经够复杂了,她不能再添乱。韩府,忽视。

最后,她只有一个去处了,也是她最想去的地方—皇宫。

她承认她有一点无耻,利用窝阔台对她的情意,在这个时候去投奔他,要求他的保护、关爱,她知道他不会拒绝。还有,皇宫戒备森严,寻常人进不去,在那里戒“君问天”最适合了。再也见不到君问天,他也没机会和她玩邂逅,可以让自己断了所有的希冀,做到真正死心。

至于她能给窝阔台什么,她暂时不去想。

第二天,雨过天晴,天空一碧如洗,晴空万里。碧儿礼貌地向王夫人辞行,到用仆们的工作间郑重感谢在堡中的日子里对她的照顾,还和厨娘拥抱了下。王夫人真的像君青羽讲的,变得怪怪的,面无表情地看着碧儿,淡淡地说了声:离开也好。碧儿没去莲园向君问天和白翩翩道别,他们也没出来相送。

上马车时,碧儿发现君南牵着马站在马车边。

“我今天也要去和林,不熟悉路程,只得麻烦夫人捎我一程。”君南潇洒地跳上马,浓眉一挑。

碧儿没吱声,路不是她买下的,任何人都有权利行走。

轿帘款款放下,马车缓缓驶离。

这次是真的离别了,君问天,缘尽今生,碧儿闭上眼,在心中暗暗说道。

一时,心如刀割,泪如雨下。

飞天堡,账房中,君问天伫立着,如庙中的泥塑,一动不动,面无表情,双手紧握,一股腥甜流到舌尖,他默默地咽了下去。

“堡主!”白一汉推门进来,看了他一眼,放低了音量,“车队已经出了飞天镇,上了官道,护卫仔细探查过,无人跟踪,路上很安全。”

好半晌,君问天才慢慢转过身,十指展开,白一汉愕然发现他掌中鲜血淋淋,血肉模糊,想必是指甲太过于用力掐进了掌心中。

“堡主,这只是暂时的,不久,你就可以和夫人团聚了。”白一汉掏出汗巾替他扎上,叹了一声。

谈何容易!君问天微闭下眼,痛楚地摇了摇头。是他太过于自负,低估了白翩翩。谁承想她会先出手,趁他深陷牢狱,白一汉匆匆去了和林之际,她秘密从大宋调进一批杀手,神不知鬼不觉地潜进飞天堡,藏于平时无人进出的客院。他一回到飞天堡,就察觉到了堡中的异常,但童知府和衙役们在,他不能轻举妄动,不便把驻在两矿中的几百侍卫调回,何况飞天堡中还有四王爷与大汗暗藏的人。他知道白翩翩妒忌碧儿,一定会想办法除掉碧儿。他那聪明的小闯祸精呀,一下就猜出了他的用心。他故意先发制人,打消了白翩翩准备下毒的念头,他便名正言顺地让人为碧儿单独做膳食、试膳,还让白翩翩认为他并没有识破她的诡计。

白翩翩一计不成,又生一计,更狠更毒。她让杀手扮成新来的用仆,取代了娘亲身边从和林带来的用仆。她以为他不清楚这些。她故意模仿碧儿的笔迹写了那张字条,故意放飞生病中飞不高的鸽子,从而让衙役发觉,引来朝廷大军,让他对碧儿起疑,让碧儿成为朝廷的重犯。他的小闯祸精根本不会写这种繁体字,他怎么会识不出呢?

飞天堡中处处是杀机,他怕自己防不胜防,不能给予碧儿最安全的保护。他一声号令,两矿中潜藏的护卫飞马赶来,也许可以暂时取得胜利,但他也必然会被冠上谋反的罪名,亡命天涯。这不是好的法子,小不忍则乱大谋。于是他将计就计,对碧儿冷言冷语,从而可以借助朝廷大军的力量安全送走碧儿,也能令白翩翩掉以轻心。

白翩翩手上的那群杀手如果此时跳出来与朝廷大军争斗,他脱不了干系,他要稳住白翩翩,要从长计议。

一个忘恩负义的夫君,是他此刻最安全的面具。

对着他的小碧儿,他要鼓起多大的勇气才能对她凶、对她冷酷、阴寒,好几次,他都快崩溃了,看着她流泪、放下自尊向他哀求,他的心在滴血,被撕得一片、一片。

白莲惨死的情形,令他触目惊心。他身边有太多危险,他逼着自己不能心软,一定一定要把她送走,他不能让她落入白翩翩之手。

如他所愿,她终于被他逼走了,不是回到他为她安排的君府,而是去了另一个男人身边。

他的心不止是滴血,是疼得麻木,他什么也不能说,只能眼睁睁看着她离开。

难言的痛楚刺破肌肤,绵绵密密。

她对他该有多失望,也许再也不会像以前那样爱他了,幸福在一点点抽离他的生命,他感觉得到,却无力阻止。

他还是要让她走,哪怕她今生恨他一世,在来世时,他一定要找到她,告诉她真相,告诉她,君问天一生一世爱的那个人叫舒碧儿。

“君南在她身边吗?”君问天稳定了下思绪,问道。

白一汉点头,“嗯,他是堡主身边最机智杰出的护卫,一定能替堡主好好照顾夫人的。只是有些担心他能不能进皇宫。”

“他会有法子的。”君问天蹙了蹙眉头,“还有什么事?”

“拔都王子在出飞天镇后让几个将士突然回转,进了草原中一处林子,估计是要监视飞天堡几天。”

“这个我预料到了,他那方法有些笨拙了,别的人比他高明多了。唉,想我君问天何德何能,惹得这么多人关注。”

“堡主,我们当初不该得罪四王爷的,或许你该听从他的建议。”

君问天冷笑,“我若听从他,只怕会死无葬身之地,我还想多活几年。得罪他我不后悔,他能整我到几时?只怕他也要自身难保了。”

白一汉怔了好一会儿,忽然笑了,“堡主,老天爷估计听到你的话,呵,心一软,顺了你的心。哲仁今早终于恢复神志了。”

“是吗?”君问天惊喜地一挑眉。

小院依旧,变的是人心。

“夫人,这是哪儿?”秀珠讶异地打量着小院。

这个问题同样也是童报国好奇的,碧儿没有让他送她到宫门,而是马车驶进了这座小院。

君南好整以暇地两手交叠,表情平静。他一路上像是和秀珠聊得不错,以至于忘了正事,不知不觉也跟着他们来到这里,既然来了,就不急着离开。

拔都王子率领大军回军营交差,他们站在这条陋巷之中,不算显眼。院中走出一位老者,见到碧儿,一愣,笑了,“夫人,老先生刚刚回来,你可真来巧了。” 说着也不通报,礼貌地让到一边,请碧儿进去。一位年轻的妇人听见声音,脸红红的,搓着围裙从一间厢房跑了出来,羞涩地对碧儿施了个礼。

“老管家,大嫂,好久不见!”碧儿含笑点头。

夫人好像和这家很熟哦,秀珠回过头,和君南交换了下疑惑的眼神。

“夫人,你……快要做娘亲了!”少妇惊喜地发现碧儿小腹微微隆起。

“是,还有五个月。”碧儿跨进门,没走几步,耶律楚材拿着书从书房中走了出来,童报国瞪大眼,这竟然是堂堂国相居住的府邸,如此简朴,如此狭小。

耶律楚材平静地看着碧儿,对慌乱跪下的童报国视若无睹。

碧儿没有像从前那样施礼,抿唇淡淡一笑,缓缓将目光扫向小院的角角落落,“老先生,有时,我都觉得这里像我的家一般,病着的时候、有难的时候,就会往这里跑。不是家又是什么呢?”

耶律楚材抚了抚长须,盯了她好一会儿,才开口,“夫人,老夫的小院太小,不能称其为家。这次,我带你去另一个家,那里早就收拾好了,一直等夫人回来。”

门外的秀珠和君南听到这话,都惊了一下。

碧儿自嘲道:“家里有人在等我吗?”

“等夫人到家的时候,应该有了。”

这两人在打哑谜吗,怎么一句都听不懂?童报国只能眨巴眨巴眼,没想到,耶律楚材突然注意到他了,“童大人,起来说话吧!这次去飞天镇,听说非常辛苦,回衙门后写个奏折呈上来,本官会向大汗奏明,为你请功的。”

“下官不敢领功!”童报国拭汗,堡主原配夫人的案子不仅没破,反倒越来越复杂,还因为没有辨清字条的真假,闹了一个天大的乌龙,让朝廷的将士成了一个笑话。不谈功了,不给他记过就算开了大恩。

“那些超出你的能力范围,不能怪你,你把夫人安全地带到和林,就算有功。回府歇着去吧,后面的事,本官来办。”耶律楚材像看穿了他的心思,挥挥手,让他离开。

童报国极其恭敬地向碧儿和耶律楚材行了个礼,畏畏缩缩地上了马车,回衙门去了。

“这两位都是你带来的下人?”耶律楚材回身让老管家准备车,看了看秀珠和君南。

“只……”碧儿还没开口,君南笑着插上一句,“夫人,君南是初次来和林,连个方向都不识,你不能因为我姓君,就弃我不管啊!”语气没有可怜楚楚,但也让人听着非常中肯。

秀珠怕是也对君南有好感,难得与他如此靠近,恳切地看着碧儿,眼中流露出不想与君南分开的留恋。

碧儿叹了口气,“老先生,是的,这两位是我带过来的家仆。我现在身子不方便,在外总得有人照应。”

“那让他们暂住两天,然后打发他们回飞天堡好了。夫人家中有的是照应夫人的奴仆。”耶律楚材说道。

秀珠瞬间脸就苦成一团,求助地看着碧儿,她一点也不想离开夫人呀!

碧儿轻笑,没有作声。

碧儿的新家原来是三王府,也就是大汗现在的行宫。

耶律楚材只把碧儿送到府门就回去了,碧儿叫住他,不知对他说了什么,他面色凝重地点点头。

府中早有总管模样的一个中年男人迎了出来,谦恭地向碧儿行了主仆礼,让丫头领着秀珠和君南去别院歇息,自己亲自引着碧儿往里院走去。

碧儿认得这条路,有次窝阔台以三王妃的名义邀她进府,就是穿过这些廊阁、木榭的。

还是那座清雅的厢房,竹帘半卷,檀香悠悠地从里面飘了出来。这时,天也不过刚擦黑,烛火已经燃起,纸窗上映着一个高大健壮的身影。

总管悄然退下了。

碧儿深深地吸了口气,眼眶蓦地一湿,慢慢地向里走去。

窝阔台正在喝茶,脱了大汗穿的锦袍,只着一件素色的长袍,束玉带,威严的英雄气概上多了几分闲雅的气质。听到门外响起的脚步声,他含笑,一脸温柔地抬起头来。

笑容没有绽开,愕然地冻结在面容上。

这样的碧儿是他不熟悉的。

第一次见她是在她的婚礼上,她慧黠、俏皮,言谈笑语间充满了智者的哲理。

第二次见是在王府中,她机智中带着小女子的娇媚,笑靥如花,他就是在那时对她怦然心动。

第三次就是在这座小院,她像一个乖巧、懂事的小丫头,与他侃侃而谈,告诉他真爱是什么。

以后又见过几次,她哪怕病着、无助着,也一直自信满满、充满了活力,好像即使天塌下来,她也只是眨眨眼,依然谈笑风生。就是她对他哭的时候,也是强悍的,不会让你觉得她弱不禁风,需要你的怜惜。

眼前的碧儿,大眼空洞无神,全身的气力像被什么抽去,小脸上挂着的笑容毫无真正的笑意。她像一具躯壳,没有了生气的躯壳,虚弱得像是一阵风都会把她给吹走。

窝阔台一阵心痛,张开双臂,柔声喊道:“小丫头!”他要紧紧把她抱住,怕下一刻她就会不见,但这次,他要等她主动。

泪如雨倾,碧儿咬着唇,一步一步向他走来,把自己的身子投进他怀中。不再笑话他以帝王之位压人了,这个男人是一座真正的大山,可以给她庇护,可以给她一个没有委屈的天空。在她怀着身孕时还不吝对她的疼爱,这份爱有多深无须质疑了!

“大汗,我闯了个大祸。”碧儿伏在他宽阔的肩头哽咽。

窝阔台轻抚着她的卷发,把她扶坐在椅中,自己坐在她对面,两手紧握,含情脉脉地看着她,“没有关系,这个祸由我为你承担。不过,也只有你会那么聪明,想出那样的妙计整小妾。”从飞天镇送来的军报,他每天都会看。当知道那是一出堡主夫人争风吃醋的闹剧时,他大笑出声。不过,心中又有点妒忌君问天。能让一个小女子吃醋到费心做下这种傻事,也是一份福气,可见她对他有多么在意,不是吗?

“其实飞天堡哪有什么奸细,我……我就是看不来她那个媚样,趁我怀孕之时,对堡主示好、撒娇、卖弄风情,我气不过,才想整她一下。没想到,聪明反被聪明误,赢的人还是她,我……被君堡主休出了家门。”心中好恨自己,这个时候还要为他们的以后着想,还在为他们说话,真是个白痴,不过,这是最后一次帮君问天了。

窝阔台心疼地替她拭去眼角的泪水,让她喝了一杯茶,情绪平静了些,才笑道:“小丫头,你年轻啊,怎么斗得过一个青楼女子?君问天是聪明人,不可能在飞天堡中藏奸细的,一个商人若和国事牵扯上,就是和自己过不去。他非常识时务,很有分寸,不然干吗拒绝四王爷的诱惑?”

碧儿大眼眨了眨,拖雷给君问天什么诱惑了?

“这些你无须知道,既然都被休了,以后就不准关心他。小丫头,我到蛮开心你被休的,知道吗,我一直渴望有这么一天,你心甘情愿地来到我身边。其实,我这几天也不安宁,和辽国的交战,一座城怎么都攻不下来,唉!”

“是汴京吗?”碧儿轻声问道。

“小丫头,你怎知道?”窝阔台吃惊了。

碧儿避重就轻,“这么久,谁不知呀?”

“这倒也是!”

碧儿沉思了下,说道:“我有一个好的办法可以帮你解决眼前的烦心事。”

窝阔台宠溺地捏了下她的脸颊,“这才是我熟悉的小丫头样子,狡诈得如草原上的小狐狸。说吧,你想和我交换什么条件?”

碧儿坐正了,对着他嫣然一笑,“大汗,我现在无家可归。”

“这里就是你的家,如果你愿意,不怕拘束,随我进皇宫,那里有一座宫殿也在等着你。”

“大汗,你宫中现有多少妃嫔?”碧儿歪着头,神情慎重。

窝阔台不大自然地撇撇嘴角,“怎么,想让我专注于你一个人吗?小丫头,嫁过来后,我就是你一个人的。”他温柔地欠下身,欲吻上她的唇。

一双小手挡住了他的唇,他笑,改吻她的十指。

“大汗撒谎,一个帝王不可能对一个女子专情的。那么多的美人,你不动心就是天上的神了。食色,性也,这是人之常情,不必遮遮掩掩。大汗,我若嫁你,只不过成为你众多妃嫔之一,时间长了,你对我的新奇感消逝,现在的这份感觉也就荡然无存了,以后想寻都寻不着。大汗,我不想做你的妃嫔,我做你唯一的红颜知己。”

“红颜知己?是不是不给我抱?”哪怕是帝王,关心的首要问题还是这种最原始的生理问题。

碧儿脸一红,“大汗可以抱的女子多的是,不差我一个。我想在大汗心中是最特别的,我们有共同的话题,心灵默契,一起散步、饮茶,看日出日落,说古论今,别的妃嫔给不了大汗的,我统统给你。”

这话很有玄机,说穿了,她就是不想嫁给他,最大的限度就是做一个知心的朋友而已。窝阔台当然懂她的意思,心中不免有些恼了。一个男人喜欢一个女人到极限,就是想把她变成自己的,这是最起码的。

他用薄怒的眼神指责地看着她。

碧儿没有回视,幽幽地看着摇曳的烛火,“我知道我很自私,我在利用大汗对我的宠爱,而提出这么不近情理的要求,可是这也是我心里的话。大汗,我现在怀着身孕,嫁与你,这样的我连自己也会瞧不起,也有负大汗对我的一番真情。大汗自小在帝王家长大,手足众多,可因为身份和才能惹人妒忌,虽高高在上,心中却是孤独的,时时刻刻防备人,过得很累很累。我没有出众的容貌和才华,我也不知大汗为什么会青睐于我。可我就是不愿成为大汗众多妃嫔之一,我要做大汗的亲人、朋友、知音,如果有一天我爱上了大汗,那么我愿做大汗的恋人。可是我现在对大汗只是敬慕,不是那种心动如水、缠缠绵绵的男女之情。如果我遂了大汗的心,我觉得是对大汗的一种不敬。所谓两情相悦,是你爱我,我也爱你,和相爱的人做爱做的事,才是爱的最高境界。大汗,你认同我的话,我就放下所有的疲倦依向你,如果你不接受,那么我只有离开了。”对心机颇深的帝王,坦白自己的想法是最理智的。

窝阔台恨得牙痒痒的,好想把这个小丫头的心拿出来看看,到底是不是铁做的,不然就是石头做的,怎么就这么冷漠呢?可话说回来,自己喜欢的不就是她这份不同吗?

得到一个女人的身子容易,得到一颗心太难了。他退而求其次,不敢贪求她的身了,先要了她的心,以后,精诚所至,金石为开,终有一天,她的身会为他绽放的,何况现在她还怀着孕呢,不急,等她产下孩子再说。

“小丫头,你拿我对你的宠爱要挟我,我却不得不妥协,举国上下,只有你有这么大的胆了。”窝阔台咬牙切齿地说道,口气并不凶悍,反倒带有一种无边的纵容。

碧儿有些感动,眼眶红了红,一直紧绷的神经突地放松了下来,这时才知道自己刚才有多害怕。若窝阔台强来,她也没办法的,她赌的就是他对她的爱啊!他也是爱她的一个男人,得不到她的回应,还对她这样,反观君问天,自己用全副身心爱着他,结果呢,被扫地出门。

爱,比较不得,也没什么公平不公平,就是这样,心中恨着他,可还是牵挂着他,真是好不争气,好没用。

越想越难过,委屈的泪水扑簌簌掉下。窝阔台手中的布巾都湿透了,无奈只得把衣袖递给她,她也毫不客气地把鼻涕往上擦。

窝阔台叹息,爱上这个小丫头到底图什么呢?没有回报,还甘之如饴。

“小丫头,你住在这里,我先认你做义妹,至少有个好的身份,免得被别人说长道短。”他很体贴地为她着想,不让她受一点委屈。

久违了的韩江流式的暖暖温馨,在这个时候,令她特别特别窝心。碧儿嘴一撇,哭得更凶了,“我名声坏了,也不会有人在意,我不做什么义妹,我就是我。”

“好,好,你就是你,我们不做兄妹。”窝阔台轻哄道。

碧儿哭了很久,才止住悲声,“大汗,我不在意外人怎么说我,我承诺做大汗的红颜知己,就是红颜知己,无须什么身份掩饰。”

她不在意,他一个大男人当然更不用在意了。

“大汗,写信给大宋皇帝,向他借条路,从另一侧进入汴京后城,不出一月,就可以攻下那座铁城了。”碧儿情绪平静了些,开始转入正题。

对不起了,骆云飞,历史的长河里,辽国注定是一颗流星,不是我故意陷害大辽,这就是铁铮铮的历史,谁也改变不了。碧儿心中默默说道。

“天,我怎么没想到呢?对,对,汴京的另一侧是大宋的疆土,从外围借条路,神不知鬼不觉地就到了汴京的后面,打它个措手不及,不愁破不了城,从此就可以把大辽收归于我朝了。小丫头,你怎么想到的?”

碧儿自恋道:“别管那些,我对大汗也是有用的吧!”

“哪里是有用,在认识小丫头的时候,我就已经不能没有你。”窝阔台深情地说道,龙目一眨不眨地凝视着碧儿。

碧儿调皮地吐了下舌,“知道我是有用之才,我就不算在这里白吃白住了。”她秀气地打了个哈欠,“大汗,谢谢你给了我一个家,我在这里其实是无依无靠的。”长睫忽闪了几下,斜倚着他的肩头。坐了一天的车,现在,又落实了归处,她终于放心地睡了过去。

窝阔台轻轻地从身后揽住了她的腰,把她拥进怀中,长长地叹了一声。

纵使帝王,人生也不见得是完美的,这小丫头对他这么依赖,为什么就不能爱他呢?

如果身边现在有把刀,哲仁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拿过来,横在脖子前,然后用力一抹,再无痛苦与羞辱之感。所有的动作一气呵成,在他脑中不知演练了多少次。男子汉大丈夫,士可杀不可辱,能够站着死绝不跪着亡。

可是—

哲仁愤怒地屈着手指,想握成拳,重砸几下床,却没有成功。软绵绵的手臂,莫谈举刀了,连端个茶碗都颤巍巍的,碗沿都凑不到嘴边。

死原来也这么难。

他有着猛虎的矫健,有着雄鹰的志向,有着狐狸的多谋,有着孤狼的冷酷,有着常人无法想象的隐忍。虽出身低微,但凭着这些,他在而立之前,从一个街头行乞的小乞丐,成了朝廷的大将军,而且很快就会成为大元帅—一个武将所能达到的巅峰。

一行苦涩的泪水从哲仁的眼中无声地滑下,现在,他再也不会是大将军,也不会成为什么元帅,他是一个一无是处的废人。

身中数箭,从四王府的楼阁上摔下,箭钩生生地扎在胸前、手臂、大腿上,眼前绯红一片,血不住地从嘴角往外流。他依稀听到侍卫们向这边跑来的脚步声,浑身的骨头都像折断了,他不能动弹,只能躺在那里等着侍卫们的剑落在他身上。

这样的情景,他想到过,但从没当真过,因为他自信在别人发觉之前,他已经做好了一切防范。谁承想,三王爷已经登上了大位,他正慢慢地与四王爷脱离干系,很快就会平步青云时,一切都成了轻烟。

他想再也逃脱不了了,他快要死了,一定是的。没能倒在战场上,而是以奸细之名死在乱刀之下。

死吧,死吧!他在心中喃喃道,等着黑暗的到来。那一刻,他心里涌上了不甘和心酸。想起从前在街上乞讨之时,为讨到一个雪白的馒头,心中都会高兴半天。然而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已经不懂什么是快乐了。要是知道努力这么久,最后是这样的下场,还不如永远做一个快乐的乞丐呢!

这些年,他过得太委屈。

阎王不知是嫌路途太遥远,还是跑错了路,居然把他给忘了。后来的事,他记不太清了。失血过多,箭伤又太深,骨头断裂,他无法保持清醒,当他恢复神志时,已是一个多月之后了。

这是飞天堡的船坞,他以前来过数次,陪四王爷坐船游湖时,偶尔在这里小憩。小木屋的摆设没什么变化。为他煎药送饭的高壮男人,是飞天堡的一位管事,叫君南。君南告诉他,他的一只手臂和两条腿都已残废,以后再也不能骑马和拿刀,余生都要与床做伴。

幸好他还有健全的神志。

救他的是飞天堡的人,这让他非常非常意外。在他的内心里,他认为君问天把他割成一片片都不为过,毕竟他曾经为四王爷做了那么多对不起君问天的事!

君南很少讲话,除了在他吃药和用膳的时候进来下,大部分时间都待在木屋外。木屋的门紧锁着,他听到湖水拍打岸边的声音,听到人群喧嚣,飞天堡像是发生了许多事,但没人告诉他。

他只有等。

白一汉是他醒来后见到的第二个人,白一汉问君南他的身体状况如何,没有久待,也没有和他说什么。

昨天开始,照应他的换成了另一个脸板得死死的男人,君南不见了。

又是一个黑夜的到来,湖上像起了风浪,不时听到浪花与湖岸相撞的涛声。

黑夜与白天对哲仁没有任何区别,他白天睡得太多,晚上就大睁着眼等着天明。

“堡主!”他听到照应他的男子打开门,谦恭地招呼道。

“他醒着吗?”君问天的声音一如往昔的冰寒。

“应该没睡呢!”

烛火缓缓移了过来,哲仁的小隔间瞬间明亮,他不大适应地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对上君问天的寒眸。

哲仁惊讶于君问天的憔悴和瘦削,在他的印象中,这个男人永远让人猜不透,很难击倒。虽是一介商贾,却让拖雷既想亲近又害怕。

“把大将军扶起来!”君问天向站在床边照应他的男子说道。

男子从旁边拿出一个靠垫放在床头,小心地抱起哲仁,让他靠在上面,然后掩上门,无声地退了出去。

气氛有些缄默,没有人先开口说话,彼此像是在斟酌语句。

哲仁耐不住,先启口问道:“为什么要救我?”

君问天淡淡地挑眉,“有些事情太费解,君某需要将军的指点。”

“指点?”哲仁冷笑,“君堡主你太抬举哲仁了,我哪里配指点堡主。君堡主,你怎么知道我会遇险?”这是他心中一直惊疑的。他与堡主夫人见了面之后,先去了白莲的小院,发现人去楼空,急忙奔向四王府,飞天堡的人怎么恰巧能救了他呢?

“只兴四王爷把人安插在我身边,不兴我把人安插进王府?”君问天面无表情地皱了皱眉。

哲仁大惊失色,“你……你都知道?”

“现在差不多了,但还有事不大明了。将军,现在不管是大汗还是四王爷身边,你好像都回不去了,想活着的话,待在飞天堡是你唯一的选择。”

君问天的音量不大,也不带恫吓,可听着就是让人不寒而栗。

“君堡主,你说我想活吗?”哲仁苦涩地看着没有知觉的右臂,掌心刀茧深厚。

“随你,我不强求,只要你把我想要的答案给我。”

“如果我不说呢?”哲仁挑衅地看着君问天,情绪有些失控。

君问天拉了把椅子,用布巾拭了拭,撩开袍摆,轻轻坐了下来,两腿交叠,目光平静,“不说就不说吧,白莲已死,朝廷大军刚从飞天堡撤走,你的话至多让我确定我的猜测,其实也没多大用。不过,听说四王爷正在四处找你,我和他最近有些误会,把你送给他,倒是一份不错的大礼,那样我们就有可能冰释前嫌了。”

“哈哈!”哲仁突然大笑起来,许久,笑声戛然而止,他蹙着眉,定定地盯着君问天,“君堡主,这世上到底有没有让你失控的事情?”白莲是君问天的妻子,死而复活,又死,朝廷派兵围攻飞天堡,换了别人,早已惊得魂不附体,君问天却是一如既往的淡定,那些事像是发生在别人身上,和他没什么关系。

有,当然有,他的小娘子就有本事让他变成另外一个手足无措、毫无自信的男人。

“其实,我现在是生不如死,对任何人都没有用了。难得君堡主费了这番心把我救活,你想知道什么,问吧,我不会隐瞒。”哲仁耸耸肩,嘴角勾起落寞的讥诮。

“我什么都不问将军,将军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愿意说多少就说多少,我听着便是!”君问天状似很闲雅地换了个坐姿,不紧不慢地说道。

“谢谢堡主给我这一份可怜的尊严。”哲仁深呼吸一口,“这些事压在我心头,一直渴望有个机会能一吐为快。就今晚吧,我没有什么顾忌了。堡主,你有一位非常聪明的夫人,很少有事能躲过她的眼睛,如果她在场的话。是的,她说的不错,我是大汗身边的人。当年,我在街上乞讨,有天和一个乞丐为一碗饭打了起来。我当时已经饿了好几天,再不吃会饿死的,我拼了命地与那个乞丐厮打,最后奇迹般把一个比我高一头的乞丐打倒在地,抢到了那碗饭。不承想,这一幕被大汗看见,他说欣赏我那份不服输的勇气,带我回了王府,差人教我识字、习武,然后把我送进了四王爷分管的军营。堡主应该知道,我对大汗是怀着怎样一种知遇之恩,可以这样讲,我的命都是属于大汗的。我花了六年的时间,博得了四王爷的全部信任,做到他军中的将军。”

怕是气力还没有完全恢复,哲仁说得有些气喘,抬头看君问天,见他面色如常,不禁叹了一口气。

“这些堡主听着可能不感兴趣,我挑重点讲。成吉思汗亲征西夏,四王爷监国,朝中人人都认为下一任大汗定然是四王爷。四王爷怕夜长梦多,向堡主提出在堡主的地盘内,让堡主为他招兵买马,秘密建一支军队,以防不测,飞天堡所有的财物给他做临时国库,以作军费。堡主你说这是大事,要给你时间考虑,王爷便开始对堡主不大信任了。那时候,飞天堡中的几位用仆就被赵管家换成了四王爷的卧底,四王爷仍不放心,便找上白莲夫人,让她监视堡主。

“白莲夫人对四王爷一直爱慕有加,在王爷到堡中做客时,屡次自荐枕席,都被王爷拒绝。王爷主动与她幽会时,每次都是我接送白莲夫人。堡主你防备甚严,白莲夫人很少探听到你的真实消息。有一次,她却为四王爷提供了一条有利的消息。飞天堡的姑爷骆云飞乃大辽国的王子耶律著,这是白莲夫人与王子燕好时,王子亲口告诉她的。恰巧在那时,堡主对四王爷说要多少银子都给,但招兵买马这样的事,你一个商人做不来,明明白白拒绝了王爷。王爷没动声色,堡主不管怎样,对王爷还是有很多帮助的。王爷不知堡主有没有发觉白莲夫人透露骆云飞是辽国王子的事,怕堡主杀人灭口,决定让白莲夫人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开飞天堡。”

君问天幽幽吐了口长气,心中“咯噔”一下。拖雷知道骆云飞的身份,倒是他不曾想到的,还有白莲做了拖雷的卧底之事。

哲仁缓了一会儿,继续说道:“王爷给白莲夫人备了一种药,那种药吃下去可以自闭气息二十四个时辰,和死人一模一样。堡主记得吗,前一天半夜秋香忽然爬上你的床,你正要斥责时,白莲夫人闯了进来,打了秋香几个耳光,隔天秋香就不见了。事实是我当夜就打死了秋香,把她藏在莲园之中。白莲夫人约了堡主去湖边,一再挑衅堡主、羞辱堡主,终于激起堡主的愤怒。堡主刚掐上白莲夫人的脖子,夫人就突然闭过气去,那是夫人预先服了药,一切都是计划好的。甚至连疯子老锅都是我早早把他绑在林子里,塞住嘴巴,让他看到那一幕,以后就可以借老锅的疯言疯语,给堡主敲敲警钟,让堡主一颗心悬着,永远不得安宁。白莲夫人装棺后的第二天夜里,该是苏醒的时候,我和几个卧底在赵管家的帮助下,把装着秋香的棺木换下白莲夫人的棺木。刚悄然出堡,不承想刮起了一阵大风,棺木飞上了天,我们用了半夜的工夫才在草原中心的湖边找到白莲夫人,然后我把她带到了和林,藏在四海钱庄韩庄主隔壁的一个小院中。有件事,我一直觉得奇怪,似乎堡主夫人看见了我从棺木中把白莲夫人抱出来,她几次三番暗示过我。”

君问天微闭下眼,那天碧儿从天上掉到草原上,刚好看到了那一幕。一切都是冥冥中注定的,从那时起,碧儿就和他扯上关系了。她是上天赐给他的一份福气,他的小闯祸精呀,现在睡了吗?是不是在恨他呢?

“王爷没有做成大汗,自然不会善罢甘休,招兵买马一事更加重要,他要蓄势以待,在合适的时候合适的机会,把属于他的大汗之位重新夺回来。他想借助堡主的财力与堡主和辽国的亲戚关系,帮他东山再起。大军围攻汴京,一直不攻,其实就是四王爷在等堡主的回应。偏偏这时堡主与大汗熟稔了起来,四王爷气愤之下,放风给潘念皓,让他状告堡主杀妻,继而让官府开棺发现尸体被换,让堡主陷入一团乱麻之中,这其实是四王爷给堡主的一个下马威。”

“包括白莲之死、绯儿之死?”君问天冷漠地抬起眼。

哲仁眼中掠过一丝凄凉,“堡主,白莲之死不是四王爷送给你的一个大礼吗?一来再没人能证明骆云飞是辽国王子,二来可以让堡主从杀妻案中解脱出来。堡主现在应该对四王爷感激涕零的。打一下揉一下,这是四王爷喜欢的方法。绯儿之死……”他突然说不下去了。

“是你杀的吗?”

哲仁痛苦地摇摇头,“不是我,不是……如果我猜测得不错,应该是赵总管杀的。”

君问天再沉得住气,平静的俊容还是稍微抽搐了下,“据我所知,赵总管是三王爷安排在飞天堡中的卧底。”

“是,他是三王爷的人,可也听从四王爷的吩咐。赵总管老奸巨猾,是所有卧底中身手和轻功最高的。大汗之位未确定是谁时,他一直持观望之态,对两位王爷都不得罪。他是一棵墙头草,哪边风大就朝哪边倾。四王爷察觉我是三王爷的人时,密令他杀绯儿震慑于我,卧底中也只有他可以做得天衣无缝。他戴了面具,装成我的体型,先用药迷倒了舒园上下,然后奸杀了绯儿,故意让碧儿夫人以为是我所为。没想到夫人根本不上当,她找到我,我立刻感到身份暴露,急急回王府探听,王爷便对我下手了。然后我就到了堡主你这里。”一口气说完,哲仁已是气喘吁吁,喝了一大杯水,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只觉得内衫湿得透透。

君问天沉思着,久久没有讲话。

听哲仁说来,白莲之死,像是拖雷伸出的友好之臂,骆云飞的身份原来早已暴露,这次再加上白翩翩的诡计,若追究起来,他君问天就有三头六臂也逃脱不了。移棺换尸在白莲出现之后,与他再也扯不上边。但这只友好之臂伸得太晚也太残忍了。其实哪是友好之臂,分明是拖雷一步步逼着他就范。

“大将军,你怎么不好奇大汗为什么对你的失踪不关注呢?好歹你也为他出生入死、潜伏这么多年。”君问天突然问道。

哲仁长叹一声,“四王爷残忍在外表,大汗却是冷在心中。像我这样的将军,他身边有的是。我现在身份被四王爷识破,若我活着,他们兄弟日后怎么面对彼此?大汗是存心不救我,不然四王爷也没机会对我下手。君心难测,伴君如伴虎。我现在已是大汗眼中的一粒沙子,揉掉才舒适。这两个月,我什么都想明白了。自己只是两个王爷手中的一颗棋子,明争暗斗,最后粉身碎骨的是自己。”

“早知现在,何必当初呢!”君问天漠然地扫了他一眼,站起身来。

“堡主!”哲仁喊道,“飞天堡给你带来了巨大的财富,但也给你带来了巨大的危险,你身边处处是陷阱、暗障,就连白莲夫人也对你不忠,你……不累吗?”

俊眉讶异地一扬,君问天垂下眼帘,密密的睫毛遮住了眼中的情绪,“活着就是挑战,我喜欢这种感觉。谢谢将军对我讲的这一番话,我现在已无疑问了。说穿了,一切都源于两位王爷之间的争权夺位,我想,我过两天该去和林拜望四王爷,感谢他送来的这份大礼。很快,就会尘埃落定。将军请尽管在飞天堡住下,可以一直住到老。”

“多谢堡主!”哲仁突然强侧过身,单手对君问天施了个礼,“哲仁有个请求,希望堡主成全。”

“说来听听!”

“堡主,这些年,哲仁为博四王爷的信任,为他杀人无数,这条命早已罪孽深重,我现在这样子,活着也是一种痛苦。请堡主赐哲仁一死,死后就葬于绯儿小姐墓旁,我虽已成亲,但从未碰过那位夫人,绯儿小姐是哲仁此生唯一的女人。生不能做夫妻,但愿死后能永不离弃。哲仁不知父母是谁,没有家,绯儿小姐给我的温柔是我今生尝过的最大的快乐。身不由己,我不能给绯儿小姐任何承诺,甚至还让她为我葬送了性命,我想到了地府,能和她说对不起,能有机会好好疼惜她。堡主,请成全哲仁!”说到最后,哲仁已是哽咽不止。

君问天用力地闭上眼,背过身,薄唇紧抿,许久后,他缓缓说道:“如你所愿!”

哲仁笑了,笑得欣慰,笑得憧憬,笑得一脸幸福。

飞天堡,账房。桌上的白烛已燃去半截,白一汉手中厚厚的账簿也到了底。他揉揉酸涩的眼睛,扭头看看后面的账柜,柜后传来一声轻轻的叩击,他谨慎地瞅了瞅窗外,起身,从账柜的一格中拿下几本陈年的账簿,轻轻按了按柜格的里端。账柜忽然转动了下,出现了一个小门,君问天面容紧绷,拎着袍摆欠身走进来。账柜又缓缓合拢,白一汉放上账簿,一切恢复如初。

“春香刚才来送夜宵,被我以堡主正忙的理由拒之门外。”白一汉哑声说道,顺手端上一杯热茶。

君问天抿了几口,紧绷的神色好转了些,冷冷一笑,“吃夜宵是假,探听我的行踪才是真。婉玉的心思越来越大了,她已经把对我的儿女之情和大宋的命运联系起来。她巴不得我又能爱她,又能暗中成为大宋在这里的一个有利后备。白管事,拖雷是如此,大宋也是如此,辽国也是,我真的有那么大的能耐吗?”

这口气不无讽刺的意味,白一汉听了,轻轻一笑,“主要是堡主的财力和几座铜、铁矿山,还有这飞天堡的地势,最重要的是堡主对一切事物的驾驭能力,他们怎敢忽视呢!堡主,可是很奇怪,为什么大汗没有派人笼络你呢?”

君问天激愤的神情一沉,有些戚戚地扬了扬嘴角,“当今大汗心机极深,飞天堡在他的地盘之中,想要好好存活,只有我贿赂他的份,他又何须笼络我?”何况现在碧儿在他手中,识时务者为俊杰,窝阔台知道自己掂得清轻重,所以才不闻不问,但又有什么能逃过他的耳目?

“白管事,对大宋和大辽的所有生意全部停下,飞天堡以后不赚那些个银子。通知矿中的护卫,在风声稍微平息后,悄悄从湖边的暗道进入堡中,把那些个大宋来的侍卫给我除了,一定要小心行事,老夫人在他们手中呢!等堡中安宁,我要进和林拜访四王爷。”君问天冷凝的声音犹如从寒冰中穿透出来。

白一汉眼中显出一丝讶异,担忧地皱皱眉,“堡主,会不会太急了?大辽与大宋和飞天堡的生意不是一年两年,突然停下,我怕会激起更大的风浪,惹毛他们,到时对堡主不利。这堡中现在几乎被大宋的侍卫占领,我们的护卫想进来,不可能一下子全部擒获,到时会伤及堡中的用仆和老夫人。”

“大辽自己朝夕难保,对飞天堡不会再有任何影响,我也要让拖雷断了那份想与大辽联手的念头。大宋?哼,我非常讨厌被一个女人要挟做我不情愿的事,本来在商言商,有钱赚就行,但现在我不这样想了,我要全力资助大汗攻占大宋,从江北到江南,远到闽南、云南,所有所有的疆土都归我们,我要宋朝皇帝成为我们的奴隶,永世不得翻身。飞天堡这些年赚的银子,十几辈子也花不完,我无所谓以后赚多赚少。堡中原先的用仆,你找个理由打发他们回家,然后护卫进堡就可放手做事。那些大宋侍卫,不留一个活口。”

白一汉跟随君问天以来,第一次听到他说话的语气透着浓浓的杀意,不由得打了个冷战,堡主这次真的被激怒了,“那……婉玉公主呢?”

俊容浮上一丝冷酷的狰狞,“我想她比较适合待在青楼吧,等除去那些杀手,给我杀了那几只信鸽,把她送回花月楼,婉玉公主的风情也该让世人领略领略了。”他一直信奉生意双方礼尚往来,做了大宋的生意,他就必须负责婉玉的安全,事实上他也做到了。若不是他暗中护着,她在花月楼能过得那般舒坦?偏偏有人不知足,她利用君仰山假扮杀手,上演一出苦肉计,逼他娶她。娶她不是他的底线,他也为提防她玩什么把戏,就顺着她的意娶了她。没想到,她戏瘾大了,越演越出格,她是太聪明还是太笨呢,真的以为他会为她心动,真的以为他会跪在她的罗裙下,乖乖听命于她?天大的笑话。她施计引来朝廷大军,把他陷入困局之中,害他的小娘子面临危险,这已处级他的底线,他会让她为她的愚蠢付出可怕的代价。

白一汉不禁替白翩翩叹了一口气,堂堂公主沦为娼妓,这事怪不得别人,是她咎由自取。这些日子,明眼人都看得出堡主夫人在堡主心中的地位,那是恨不得时时捧在掌心中、含在嘴中的宝啊!他记得堡主夫人与四海钱庄的韩庄主私奔时,好友与妻子,那么大的羞愤,任何男人都不可能咽下去的。堡主平时就是一个容不得一丝欺骗的人,可他生生地咽了下去,而且对夫人更加疼爱备至,不是爱到极点,一个男人是做不到这一点的。和谁过不去,也不能和那个碧儿夫人斗,婉玉不是一般的蠢!

“堡主,我记下了,明天就着手进行。哲仁那儿怎么办?”

“迷雾全部散开,我心中全部了然。解决了大宋的事,我该和四王爷有个了断,不想再纠缠下去,我烦了,不愿再顾忌什么。”碧儿月份一天天大起来,他要尽快把她接回身边好好照顾,这才分别两三日,他已觉得像过了百年、千年一般漫长,“哲仁,你明天在绯儿小姐的墓边买块墓地,把他葬了!”

“哲仁死了?”白一汉瞪大眼。

君问天沉痛地点点头,“死,现在对他来讲,是种幸福,他走得很安详。君南有消息过来了吗?”

白一汉刚想说话,听到回廊上响起衣裙拖地的摩擦声,两人对视一眼,相对坐下,把书案上的账簿打开。

“夫君!”门外,白翩翩娇美的嗓音柔柔如一曲弦乐。

“二夫人还没歇着?”白一汉起身打开门,白翩翩颈上扎着纱布,端了碗参汤,清丽绝伦的面容上笑靥如花,“夫君在忙,我哪敢先睡。白管事,你的那一份,我让人放在花厅,请过去用吧,免得凉了。”

“多谢夫人。”白一汉当然听得出白翩翩支开他的暗示,礼貌地施了下礼,转身走了出去,掩门时,失笑地摇了摇头。

“夫君,这是翩翩亲手为你煮的参茶,是漠北雪山上的千年寒参,非常提神养生的。”白翩翩在君问天对面款款坐下,美目流转,“前几天夫君为照应翩翩,昼夜不眠,翩翩过意不去,现下翩翩能起身了,该翩翩伺候夫君了。”

这话说得又是乖巧又是娇媚,听着人骨头都酥了,但好像对君问天没起多少作用。他也不是太冷,就像没领会她的意思,目光一直没有移开账簿,口气淡淡的,不亲也不疏,“搁下吧,我把前些日子积下来的事务忙完再喝。”

白皙的小手撒娇地遮住账页,“人家都端来了,夫君喝完再看也不迟。”

“你听不明白我的话吗?”君问天俊眉拧成一个大结,不耐烦地抬起眼,“我不喜欢做事时有人打扰。你大病初愈,这些事让下人做就行了,你回莲园去吧!”

白翩翩俏脸一红,“前几天有夫君在身边陪着,一下子就成了习惯,房中没有夫君在,翩翩怎么也合不上眼。夫君,这秋夜风凉,你都几夜没合眼了,我们早些回莲园,明日再做也不迟。而且,翩翩还有些事要请夫君帮忙呢。”

“婉玉公主有什么事需要我帮忙?”君问天故意跳过她的前半截话。

白翩翩的神情突地郑重起来,“可否请夫君为我联系下骆姑爷?”

君问天挑了挑眉,“怎么,想与骆姑爷叙家常?那你去骆家寨好了,他和青羽该到家了,我让白管事为你安排。”

“不是,夫君,翩翩听说骆姑爷是辽……”

“听说的事未必是真,飞天堡前两天的情形你忘了吗?”君问天冷冷地打断了她,“我就是个生意人,那样的情形多了会毁坏我飞天堡的声誉,我想过两天安分日子。婉玉公主肩负大宋使命,抱负远大,我这种生意人无法理解,不要浪费口舌了。你待在飞天堡,就是堡中的二夫人,请恪守本分。若有别的事,就请离开飞天堡,我不会拦阻的。”

“夫君,你怕了?”白翩翩心底有点失望,“其实你不用担心的,大宋的士兵正在开往边境,我会让人保护你的。”

“婉玉,你现在坐在这儿,是以什么身份与我讲话?”君问天慢条斯理地问道。

“你的二夫人呀!”白翩翩回道。

“好,那以后除了堡中的事务,其他的我一概不想听到,这话你听得懂吗?”

“夫君,我会记住的!”白翩翩咬着唇站起身,她本意想让君问天为她联系骆云飞,促成大宋与大辽的联兵,一起对付窝阔台的侵略。她刚刚接到父皇的来信,说窝阔台向大宋借道。借了,大宋会很快攻占大辽,然后,有可能集中兵力对付大宋;不借,可能刚好给了窝阔台一个向大宋发兵的借口。左右都为难,但如果大宋和大辽联手,情况就不同了。但看君问天的意思,想必被前几天的事镇住了,不想扯进国与国之间的纷争中,她今晚这招美人计好像没起到什么效果。

“夫君,那翩翩不打扰了。”她幽幽怨怨地往门外走去,临出门前,突地又转身,环住他的脖颈,飞速地印上一吻,“夫君,等你,在床榻。”她对着他的耳边,吹气如兰。

君问天面无表情地推开她,低下头专注地看着账簿,什么也没回答。

白翩翩等了一会儿,有些难堪地搓了搓衣角,轻叹一声,飘出了房门。

听到脚步远去,君问天咬着唇,愤怒地从旁边扯过布巾,狠狠地拭着嘴唇,直到唇瓣发白。

啪!扯布巾的动作太急,带动了旁边一个小包袱,包袱掉在了地上。

君问天弯身拾起,记得这是碧儿临走之前给他的,说是白莲的东西,他这两天顾着虚与委蛇地对付白翩翩,还没顾上看呢!

包袱里就两样东西,一幅白莲的画像,几张写得密密麻麻的书笺。

君问天关实了门,把烛火挑亮,缓缓打开了画像,只瞟了一眼,就扔在了一边。这种天仙般绝丽的面容包裹着一个肮脏不堪的灵魂,看多了恶心。他拿起了书笺。

不得不承认,白莲是个多才多艺的女子,琴棋书画,无一不精。这一手清秀的书法,与习字多年的白翩翩也不相上下。

君问天扫了几眼书笺,身子不由得坐正,眼瞪得溜圆,握着纸笺的指尖情不自禁地战栗。

她就是君问天现在的夫人吗?小院与韩府的楼阁有点距离,我看不清楚,但那头卷发错不了的,不会再有第二个女子有这样的头发。上次见她,是哲仁特意安排的,在街角与她相遇,想看看她是不是认识我,是不是发现我被移棺的事。好奇怪,这世上怎么会有那样一个女子呢?明明不是花容月貌,却让人移不开眼睛,那双黑白分明的眸子好像会说话一般,脸上的表情有着孩童的调皮,又有着女子的娇柔。君问天好像很在意她,看着她和韩江流笑语,都能躲在黑暗中沉住气不打扰她,换成是我,只怕他一个巴掌就甩上来了,恨不得杀了我。人和人真不一样,为她,君问天像改变了许多,真让我吃惊。我让护卫向她射了把袖刀,君问天果真扑上前去,不顾生命护着她。我想我有点难过了。

从我及笄,喜欢我的男人就很多,可是没有一个会说爱我,愿意为我献上生命,当然,欢爱的时候,男人什么都说得出,但那又能当真吗?嫁给君问天的几年,他一天都没给过我好脸色,连碰我都觉得脏,但因为我洞房夜说的那一番话,他又不得不忍受我,看着他扭曲、抽搐的俊容,有时真解恨。他原来也是会爱人的。

有时我想如果君问天知道我其实并不是他的妹妹,他会怎么办?八百年前就把我休了吧,没有一个男人会接受一个不贞的妻子。世道真不公平,为什么男人可以左拥右抱,女人就必须一生只有一个男人呢?我是个虚荣的女人,我喜欢男人的恭维和宠爱。像我这样美艳如花的女子,怎能只配一个凡夫俗子?如果这世上有一个男人,能集天下男人的优异于一身,我想我有可能会为他忠贞的。

那个男人,我遇见过。四王子,有才有貌,尊贵、威仪,这世上没有任何男人可以取代他。我第一次见到他,他为船舶之事找爹爹商谈,我的心怦怦直跳,手脚发软,连话都不会讲,夜晚傻傻地站在他的门前,告诉他我喜欢他。他是我的第一个男人。我真的迷恋上他了,想和他一生一世都不分开,便找爹爹要求与君问天退婚。爹爹自年轻时就痴恋王夫人,想着两家联姻,以后就有理由多走动,他可以经常见到王夫人。我很小就懂他的心思,王夫人来白府做客,爹的眼神会比平时亮几分。爹说什么都不同意退婚,我去求拖雷向爹开口,拖雷一把推开我,让我不要破坏他与君问天之间的友情。他那时已经有了一位正王妃、三位侧妃,和我在一起时,他正要娶第四位侧妃。我真的好恨君问天,若不是他,第四位侧妃一定是我,爹爹也不可能会拦阻我。

后来,拖雷疏离了我,再也不见我,我好难过,向表哥哭诉,赌气地和表哥发生了关系。看着表哥脸上露出的那种惊艳之色,我发现在这样的欢愉中,我又找到了自信。我和表哥去青楼,扮成楼里的姑娘,与恩客们打情骂俏,看着他们为我争风吃醋,大打出手,我觉得好快乐,但有时我还是会很想拖雷。想得太痛,对君问天的恨意就更重。是他让我这么难过,那我也不能让他好受。

婚期临近,我终于想出了一个好法子。他太骄傲了,对什么都冷冰冰的。洞房之夜,在缠绵之后,他愕然发现我不是处子,我嬉笑地告诉他我是他妹妹,我的第一个男人是我父亲,哈,反正他不可能找谁对证,我想怎么编都可以,我就是要看着他痛,我就是要看着他被别人取笑。他痛苦的样子,至今想起来仍觉得好笑。他撕烂了喜服,把洞房中所有的家具和摆设都砸碎了,一个人在外面疯狂地奔了一夜。第二天,他乖乖地跑回来,说会好好待我,只要我乖乖的,他一辈子都会对我好,也会在表面上维持这份夫妻关系。

我可能会乖乖的吗?我已经离不开男人们了。那个君仰山,我只不过勾了下指头,他就跳上了我的床。骆云飞,我稍用了点手腕,才达到目的,原来他是辽国王子,哇,真是意外。君问天好像也不是等闲之辈啊,白一汉太倔了,软硬不吃,表哥仍然温柔如水。我发现到了飞天堡,我过得比以前还惬意,但为什么心里还是空空的呢?

直到我再次遇到拖雷,他在我心中,真的是无人可代替。我多么希望他能一心一意地爱我一人,为了他,我什么都能舍,什么都愿意去做……

君问天无力地闭上眼,后面还有几页,他不想再看下去了。碧儿说得对,看过之后,他心头那种自责感消失了,却多了一丝无法言喻的沉重。那样一个不守妇德的女子,心中竟然也有这样一份向往,真是讽刺。

她不幸,与拖雷相遇。

他不幸,与她结合。

这都是孽缘,逃不掉的。假如她不嫁他,是不是一切就会改变呢?

没人知道,但他还是情愿受过这样一份痛,才让他与碧儿相遇,才意识到真正的爱有多么令人心旷神怡。

不去埋怨,发生的都发生了,白莲怎么也想不到她自己居然会死于拖雷之手,这样的报应还不够重吗?他何必还去念念不忘与她之间的过节。

她可恨,可嫌,也实实在在可怜。

他对她,余下的唯有一点唏嘘。

与她相比,他现在是多么的幸福,老天把碧儿赐给了他,所有的痛都抵消了。

他的心情没有哪一刻有现在这么轻松。

碧儿,我的小闯祸精,再等几天,我就会来到你身边,到时随便你怎么惩罚我,只要你不再与我分离。君问天在心中暗道,俊容上满溢着无法形容的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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