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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寄用了半小时才赶完平时十分钟的车程,喘着气推开门,却发现整个房子只有厨房孤零零地亮着灯,寂静无声到似乎压根没人在。
他脑子里立即就出现了从四面八方听闻的入室抢劫的案子,提了声音喊了两声,心跳得根本缓不下来,才听见面对着厨房的沙发上传来模糊的声音,小姑娘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坐起身来,“沈叔,我在这。”
沈寄大跨步走到她面前,黑灯瞎火的,他被茶几磕了一下,最后竟是干脆地跪在了小姑娘面前,一抬眼,就对上面前那双瞪得圆溜溜的眼睛。
咳,这场面,是有些不符合他的稳重家长形象。
好在沈寄很快就发现了不对,伸手在小姑娘脸上一摸,那最近被养得有些圆润的小脸蛋上,的确有干涸的泪痕。
小加法哭了。
沈寄干脆就着单膝跪地的姿势,揉了揉珈以睡得凌乱的脑袋,声音就放得柔和了许多,“怎么了?是遇到伤心事了,还是饿肚子饿得难受了?”
他的声音和姿态实在是太包容了,珈以眼睛一眨,骨碌碌的眼泪就又从眼眶里滚了下来,碾过了沈寄的手,“有人欺负我,我欺负回去了。”
听前半句时,沈寄的呼吸都紧了下,却又被后半句逗得想笑。
小姑娘的声音里元气还足,他的腿又真磕得疼了,干脆就起身坐在了一侧,手还是放在珈以的后脑勺上,“喔,我还以为,我的小加法是被哪个臭不要脸的小男生抛弃了,或者是肚子饿得难受了,悄默默地躲着哭呢。”
听这话音,像是只与人闹了矛盾,还没吃大亏。
沈寄比着自个年少时遇见的事,没太将这事放在心上,“还记得欺负回去,才像是我养出来的。以后要是还有这事儿,别怂,记得还有我给你撑着……”
他话还没说完,怀里就多了个软乎乎的身子。
珈以靠下来,就像是累极了的旅人依靠在一棵遮天蔽日的大树下那般,将自己小小的身子蜷缩在他的荫蔽之下,“沈叔,我就难过十分钟,十分钟就好。”
沈寄一怔,想问她到底出了什么事,但低头看见怀里安安静静的小小一团,又将疑惑憋了回去,伸手从她头顶顺到她的背,安抚她的情绪。
结果十分钟过去,小姑娘在他怀里睡得死沉死沉的。
沈寄啼笑皆非,动了动有些麻木的手臂,把小姑娘抱回了她自己的房间,放下后还有些说不明的憋屈,伸手弹了下小姑娘扑在枕头上的长发,“害得我一路跑回来,结果就是给你当抱枕的。”
话是这么说,可想到刚才小姑娘依恋的模样,他又微妙的觉得有些满足。
沈寄回到客厅,也懒得再吃饭,从冰箱里摸出瓶酸奶,拧开盖子喝了几口,才嫌弃着过甜的味道,才看了眼手机上助理发来的事故处理后续。
那个男人负了事故全责不说,副驾驶上的女人,还被检测出来服用了迷药。所以撞了车都坐在车上一动不动,直到交警来了才被发现。
旁人的纠葛,沈寄自来不上心,只是他抬头瞧了眼某个房间,觉得家里这个迷迷糊糊的小傻子,还是需要再加强一下自我保护教育。
谋划着给孩子的崭新教育计划,沈寄又在工作中分了次心,将手底下的一个文件翻错了页,看着上面被签上的字就愈发不爽,刚伸手去按内线让助理再换一份来,就听见了助理的敲门声。
“沈总,舒小姐的班主任打电话过来,说是舒小姐在学校和人打架了。”
当时给珈以办转学手续时,沈寄还没表露出太多的关心,故而助理也不敢把他的私人号码给出去,留给班主任的就是自己的手机号,才在这会儿接到了电话。
好在有过昨天的事,他来转达这件事时一点犹豫都不曾有。
而沈寄听完后立即起身出门的动作更让他庆幸了下自己的睿智。
德奥那边没录入过沈寄的车辆信息,他只能在校门外下了车,在门卫那里登记了身份信息才能进去,赶到办公室门口时,正好听见里面先到了好几步的某个熟悉的声音在咆哮。
“……她本来就是没爹没妈的孤儿,我女儿哪句话说错了?这个世道,不准人造谣,连说一下事实真相,与朋友讨论一下都过分了?!也就是这些没人教养的货色,才会因着一点不要钱的自尊上纲上线,以为自己多了不起。”
沈寄眼皮一跳,抬脚就要踹门。
“就冲您说话这口气,您最过分的地方,就是家教。”珈以轻柔的嗓音在这会儿就像是最锋利的刀,一下下戳到人家脸上,“有爹有妈,更应该教导得彬彬有礼,而不是在这里拿着‘同情’的面具,遮盖自己丑陋的嘴脸!”
被个小辈顶撞,中年男人面子上更过不去,怒火之下右手就高高扬起。吓得站在一旁连声安抚的班主任立即就要上前去拦。
珈以却避也不避,笔直地站着,眼睛里甚至还有两分挑衅,“你要是敢,你就打,正好我有《未成年人保护法》。”
一句话说得莫名押韵,纵是这样的情景下,也有老师被逗笑了。
中年男人面子上更是下不去,那只手就高举着,放也放不下来。
沈寄放缓了步子,刚走进那些人的视野,就瞧见刚才还张牙舞爪的某只小兽像见了天敌似的,整个人的气势都弱了下去,不知觉地往后退了一步。
“沈……”
赶在再一次被叫叔之前,沈寄上前拦住了那只见机就要落下去的手,握住了往后一折,和缓地问了句,“陈总,怎么在这遇见了,真巧啊。”
陈智一瞬还没反应过来,就看见沈寄上前一步,揉了下方才顶撞他的那个小姑娘的脑袋,低声骂了一句,“受委屈的时候该做什么,我白教你了?”
说完又看向班主任,歉意地笑了笑,“您就是珈以的班主任吧?我来得匆忙,也没了解清楚情况,说是我家小加法在学校和人打架了?那对方是谁,为何打起来,伤得重不重,需不需要赔偿,您都再和我说说吧。”
沈寄本来就长了张帅气的脸,少年最混账的时期也不缺前仆后继的美女投怀送抱。这些天的修身养性又很是成功,稍一笑,就是个涵养绝佳的温润公子模样,再和那年过四十的啤酒肚在一起一衬,那差距都不是天上云与沟里泥能形容的。
饶是班主任已成家生子,也没禁住,稍稍晃神了两秒才回过来,“啊……是这样,陈雾同学之前因为质疑舒珈以同学的考试成绩,向校方申请了让舒珈以同学重考,舒同学以让她道歉为条件答应了,但重考后陈同学却没有道歉,两位同学之间就有些摩擦,今天就争执了两句,陈同学不小心推了舒同学一下,两位同学就扭打在了一起……我与两位同学也确认过了,都没有受伤的。”
班主任说的时候,沈寄就一直看着陈智,直把对方看得冷汗淋漓,才恍然大悟般说了一句,“喔,原来我的小加法既不是过错方,也不是先动手的,只是遭了旁人的妒忌,还遇上了个言而无信的,最后更是被人倒打一耙。”
陈智虚虚笑了两声,“是我误会了,我让孩子道歉。”
说着就硬是推着缩在身后的女儿上前来,和珈以道了歉。
沈寄安静看着不出声,直到那心不甘情不愿的女生缩回到亲爹背后,才又想起什么似的开口,“对了,昨天我好想还在会议室听陈总说,你女儿可是什么事都和你说的,那你家孩子欺负我家宝贝的事,你也早就知道了?”
他的语调平平,听不出多大的怒火。
陈智却差点“扑通”一声给跪了。
沈寄这位嫡出太子爷,早些年就因少年时期狠戾的作风而在公司中“声名远播”,前几年他空降时都没人敢反驳半句,更何况是积威已久的如今。
他这不动声色的,绝对是在憋大招。
果然,沈寄那边和班主任打完了招呼说要带受了委屈的孩子出去散散心,这边就笑着和他说了最后一句,“陈总啊,以后做事目光要放长远些,我家宝贝没爹没妈那是好几个月前的事了,如今她归我,你这么说话,可就伤我的脸面了。”
陈智这会儿是真撑不住,往后一倒就做到了班主任刚才给他准备,他却不肯坐下,非要给女儿讨个公道的椅子上,连抬手擦汗的力气都没了。
沈寄这头把珈以带出了校门,却没把她送回家,径直回了公司,坐在办公桌前处理刚刚被他抛弃的文件,半眼都不抬起来看杵在正中间的珈以。
珈以在心里哼哼了两声,一转身,找了个背对办公桌的沙发,掏出书包里的作业本,趴在茶几上就投入了知识的海洋。
助理进进出出几次,瞧见一大一小这互不搭理的,大的那个都快要气得砸东西的模样,轻咳了一声,故意说响了些,“总裁,马上就午休了,您的午饭是出去吃,还是我帮您点好外卖送来?”
听到那个“吃”字,珈以敏锐地回过头来。
正好就撞上了沈寄瞪着她的视线。
她脸上明亮的神情一暗,眼角微垂,小嘴一扁,看着真有那么三分委屈。
刚才对着个三大五粗的男人还像个坚贞不屈的革命战士,到他面前倒是委屈哒哒的模样了。
沈寄心气不顺,连带着口气也不好,“问那小混蛋要吃什么。”
“我不吃了!”珈以用更冲的语气顶回去,“不想看见我就把我送回去好了,在哪里摆着脸色给我看做什么?我已经很努力不要给你添麻烦了,你还嫌弃我……”
说到最后,尖锐的气势徒然落下,话里都带了哭音。
“谁他娘的嫌弃你了?!”沈寄一冲,连脏话带出来都不自知,“就你这小混蛋,我耳提面命说了那么久,让你受了委屈回家找我出头,结果你呢?!被人都骑到脸上欺负了,还梗着脖子在那站着!什么《未成年人保护法》?那玩意儿是自个长了腿,会跑到你面前给你撑腰不成?”
他说到最后,都站起来拍桌子了。
珈以输人还不能输阵,两腿一蹬脱了鞋,站在沙发上硬是要比他高出半个头,“我什么事情都找你解决,你还要不要休息了?你每天都那么忙,要不是要赶回家给我做饭,自己都吃不了几口饱饭,我再找你,你连睡觉的时间都没有了!”
小姑娘气得眼泪簌簌地掉,嗓门却比谁都大,“我已经没了妈妈,我好不容易找到一个会对我好的人,我不要连你都弄丢了!”
最后一个话音落下,办公室里静了快十秒。
沈寄难得抬着头看这个小小只的小姑娘,从她那双被泪洗得通红的眼睛里,看见了一个清晰的自己。
他绕过办公桌,走到沙发前,向小姑娘摊开手,“沙发高,我抱你下来。”
小姑娘站得笔挺,瘦弱的身子好像一株不管风雨如何摧残都不会弯腰的竹子,在地上扎根,仰望着头顶的太阳,剥开周身的保护与束缚,努力地向上生长。
而他不过是一伸手,这株小竹子就朝他弯了腰,投入他的怀里。
小姑娘连委屈都是无声的,“妈妈就是累病的,我很怕你也是。”
“傻瓜,”沈寄抱着她,不方便摸她的小脑袋,满腔的柔情,让他忍不住用脸蹭了蹭那颗毛茸茸的脑袋,“我答应了照顾你,自然也不会让自己出意外。”
“你还是个小姑娘,要被人宠着长大的,以后还是得有我要照顾你的觉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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