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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说话的是右边上首的地宗华阳真人。
打从走进静室开始，澜灵素便发觉他看自己的目光并不和顺，心中早有准备，此时听他出言阻止，倒也不如何惊讶。更知现下不能反驳，也不能露出半点不悦。
当下做出恭敬的样子，垂首立在那里，静观其变。
广成真人微笑道：“师弟可是想说她这般就入了内门，实在太过容易了么？我倒以为此乃小节，以她目下真力修为，外门中寻常弟子已少有能及，又是百世难逢十德俱全的资质，若还留在外门耽搁，未免可惜了。”
涵虚真人待他说完，也接口道：“依我看来，她哪里容易？先后寻了两次十德令，中间几番遭遇，如今还能分毫无伤的回山来，实在难得，算上咱们在内，天权自创派以来似乎还没有哪名弟子人入门入得像她这等周折艰难。”
那华阳真人也不急不慢，捋了捋袍袖，将掌心翻开：“二位师兄所言本来不错，可我担心的是另一件事。”
“何事？”
华阳真人不答，翻开的掌心忽然冒起一层不算明亮的淡光，另一手半弯着食指在上面来回滑动。
澜灵素见座上其他几人立明其意，各自翻开亮起的掌心细看，陡然醒悟他们是在用这法子隔空写字，再以真力传递出去，别人就可看到，如此一来便不必开口，派中隐秘之事也不会外传。
她瞧得新奇，此时竟没去想华阳真人此举的原意是对自己不利，只觉这功夫比那些练气伤人的法门还叫她喜欢。
天权派果然名不虚传，即便这次不能立时入内门，自己也要留下努力修习，早日能像他们一样。
瞥眼间，见徐承祯依旧木着脸站在旁边，这半晌也没听他说一句，跟从前咄咄逼人的架势全然相反，像转性了似的。想来是记着上次那番训斥，不敢在师尊面前造次了。
她心思一动，偷偷探过脚去在他鞋跟上碰了碰，悄声问：“哎，这功夫好厉害，你会么？”
徐承祯不料她在这里还敢放肆，皱眉别过头来，见这丫头似笑非笑，倒像带着几分揶揄，当即瞪了一眼。
“嘁，好了不起么。”澜灵素偏唇轻哂，也不去理他。
座上那几名真人默然看着掌心，面色都渐渐转为凝沉，有的抬眼看她，有的也在掌心轻轻写着，也不知在论着些什么。
澜灵素料想再不济也不至让自己下山出门，倒也不如何担心。
片刻之后，就看几人掌心的光亮同时隐去。
广成真人凛眉叹了一声：“嗯……师弟这番担心也不无道理。”
“师兄明鉴。”
华阳真人把手一拱：“当年我等入道时，师尊便曾说过，天权一派是否兴盛，并不止在修行高下，而在秉心持正，同心同德，不入邪道，若因一念之差坏了祖宗千百年的基业，便悔之晚矣。”
“师弟这话我倒觉有些过了。”涵虚真人插口道，“别的姑且不论，她目下这身真力根基确是先师真传无疑，万万做不得假，师弟这么说，岂非是连赤元先师也疑心了么？”
华阳真人微微一笑：“涵虚师兄可还记得，师尊当年为何会离派出走？”
听他这么说，各人眼中都是一凛，涵虚真人叹了口气，阖眼不再言语了，一时间座上寂然无声。
澜灵素听着听着，忽觉情势似乎比自己设想的底线还要糟糕些，莫管是以退为进，还是解说立誓，这时只怕该说话了。
正要开口，徐承祯已抢先跨出半步，躬身抱拳道：“师尊，三位真人，弟子也觉此举有些不妥。内门向为我天权派修习重地，至高无上，又少有女弟子，她目下言行举止……嗯，与尘间女子无异，半点没有矜持沉修的样子，若真是允了她，只怕内门从此不静，还会搅了他人修行。”
他这话说得极尽隐晦，但其中意思却是再明白不过了。
澜灵素憋不住心中有气，当即学着无机的口吻，反唇道：“师叔这话差了吧，连尘间寻常出家人都知道诸法无相，色、即是空，皮囊色相与白骨骷髅无异，师叔若只是看着灵素便心中不静，可见修身的功夫比各位真人差得太远，还须精进才是。”
此言一出，徐承祯脸上顿时一僵，眼中含怒瞪着她，却又不好反驳。
座上那几人却是相顾莞尔，摇头轻叹。
广成真人清了清喉咙，忽道：“绝尘师弟，你礼宗执掌门中典仪戒律，此事该当如何决断，便由你来定吧。”
那绝尘真人隆准挺直，两侧法令深纹，下庭饱满，始终闭口不语，几乎没见神色有半点变化，像是泥塑一般，比讨厌鬼徐承祯还显得木讷些，显然是个刚正刻板的人。
这时听代掌门说话，捋须又略作沉吟，这才道：“诸位师兄所言都各有道理，我此刻也难以决断。所幸有祖宗成法在，要入内门须得先经万剑谷试炼，这一节万万不可有丝毫怠慢。她目下修为尚嫌不足，不如还是先留在外门修习，假以时日通过试炼，再叫她入内门不迟。”
广成真人朝左右望了望，见另外两人暗暗点头，都无异议，便眉间一舒，微笑道：“也好，灵素，你便暂且先留外门再扎一扎根基，对日后进境有益无害。”
澜灵素吁了口气，老实说从没想过单是入门便如此麻烦，好在这事终于尘埃落定，从此可以安心了，当下依着规矩拜倒叩谢。
这边刚站起身，就看之前出去的智宗长宁真人从后堂转了回来，眼中含着异色，也不知跟采云庄那陆庄主谈了什么。
广成真人自然也看在眼里，便吩咐道：“承祯，你先带她出去吧。”
徐承祯应了声“是”，却没拿正眼瞧她，转身便走。
澜灵素暗暗好笑，也对派系之事毫无兴趣，又行了一礼，跟出门外，转过廊间，便快步赶上，绕到他身前笑道：“师叔干嘛走怎么快，现在我不去内门，已经如你愿了，还怕个什么？”
“谁有闲情与你胡闹！”
徐承祯横眼一立，见她虽然穿着宽大的男装袍子，掩住了芙蓉初放般的婀娜身段，却仍媚骨生俏，另有一番动人的颜色，不由心头突跳了下，赶忙凝神正色。
“莫要得意，我天权门规森严，若不安分守己，行差踏错，立时便可将你逐下山去，好自为之！”
他哼了一声，拂袖而去。
澜灵素故意捉弄他，却尤嫌不足，还在背后柔声叫着：“师叔，若是静得厉害，便常来瞧我哟。”
正笑着，忽听背后有人咳嗽了一声，回头就看曹承福负手站在那里，含笑摇头。
“你这丫头，以后再这么没规没矩，小心哪天真被赶下山。”
“嘁，谁叫他总和我过不去，要是像曹师叔你这般，我恭敬还来不及，怎会拿话噎他。”
曹承福扶额苦笑，知道她脾气就是如此，还不知要多少时日才能定性下来，当下也不再说，先带着取了些必需之物，然后引她来到后苑西厢一处小院落。
这里枝蔓满墙，稍显蔽旧，只有两间小房，但院外群山起伏，极目开阔，后面紧邻山石的地方是一片葱翠的竹林，隐隐还可闻鸟鸣之声，倒是个雅静之所。
曹承福解说上辈也曾有几名女弟子住在这里，后来有的入了内门，有的修行不够，已然仙去，近几十年派中已没收过女弟子，这里便荒废了，如今她身份特殊，也只好权且这么安排。
澜灵素倒不觉有什么，谢过他之后便推门自看。
只见那房间倒还敞亮，只是积年的霉晦之气有些刺鼻，屋内的陈设也有些不成样子。
她在玉露宫过得是众星捧月的日子，自来都是十指不沾阳春水，这时却不得不自己收拾打扫，但此刻心情欢悦，倒也不觉有什么。
不多时整理干净，看着心中一畅，便出门打水洗了手脸，却忽然想起大猫还留在正殿那边，自己只顾着出来，竟将它忘了。
正要回头去找，头上却“喵呜”一声，那白白的小东西像应了心意似的，顺着院墙溜下来，跳入她怀中。
果然脱胎换骨的东西，不管瞧摸把玩都叫人舒服。
她抚着那一身细软的白毛逗弄玩耍，却很快发觉大猫神色有异，还一直叫个不停，像是有话要说。
澜灵素心思细密，看这架势隐约觉出它的急切，事情怕是相当重要，但总是“喵呜，喵呜”的，又不知它究竟在说什么。
急切间，忽然想起无机之前便能猜知它心中所想，此刻四下无人，也不用顾忌，当即便道：“小无机，它说什么？快告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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