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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东尼奥在克鲁亚城的住宅，一座有着拜占庭风格的圆形堡垒。
房屋内的装潢大气恢弘。精致的木制家具无一不是出自名家之手，墙上和地面铺满了精致的阿拉伯挂毯，餐桌前银质的刀叉安静的躺在长桌上。
“收拾一下这里的东西，我要出一趟远门，”安静的城堡内，安东尼奥粗犷的声音打破了这份宁静。
砰！安东尼奥用右手手掌狠狠拍了一下长桌，震得那些银质餐具散落着一团，他的嗓音变得有些沙哑，“不，我要搬家。去，把管家叫来！”
一名年轻的女仆明显被吓了一跳，将衣物匆忙放置长桌，向着门后匆忙离去。
没过多长时间，一位穿着得体的中年人从门后走了进来。
这位中年人就是安东尼奥口中的“管家”，虽说被称为管家，但他实际的工作却是为安东尼奥处理各种不干净的勾当。
没等“管家”开口，安东尼奥先一步说道：“你应该知道今天早上的事情吧。事情发展到这一步真让人难以想象，斯坎德培竟然没有当场处决夏洛克，这不是他的作风！
如果斯坎德培想要杀死夏洛克，今天在刑场上就可以杀死他。什么交给十一世处置？我信他的鬼话！一旦让夏洛克离开克鲁亚城，就没有人能够杀死他了。”
那名被称作“管家”的男子神情蓦然一素，他有些沉默的看向安东尼奥，“大人，我明白您的意思，我们会忠实执行您的命令的。”
安东尼奥的眼神变得犀利了起来，他有些不舍的摸着身旁的长桌，“克鲁亚城呆不住了，将能带走的东西都带走。放心，等君士坦丁堡被攻破之后，我们失去的东西都将被还回来。巴尔干半岛这片土地正被无数人盯着，土耳其人、威尼斯人、热那亚人，他们都在如贪狼一般窥伺这个落魄帝国的最后遗产。
我们的竞争者可不仅是夏洛克一个人那么简单，更是那些人背后所代表的利益。更糟糕的是，那些来自欧洲和巴尔干半岛的救援物资，还有那些来自欧洲的不知是真是假的援军。哼，真的以为那些欧洲人就这么好心？到时候这块肥肉可就没我们这些人的份了。”
安东尼奥坐在了长桌旁，不停地用着手指敲击着长桌，思考了半晌他才杀气肃然地说道，“杀了夏洛克，在他前往君士坦丁堡之前。这件事我会亲自去做，我会跟着他一同前往君士坦丁堡。不用担心那些土耳其人，我们跟土耳其人有着相当不错的贸易。况且占领君士坦丁堡之后，他们也一定需要一个本地人帮助他们巩固秩序。”
……
不同于现在大都市的繁华喧闹，夜晚的克鲁亚城充满着寂静，除去黑暗之中零星的灯火，只剩下天空中层叠的繁星。
借着油灯微弱的火苗，褚阳正在捏着手上灰色的引火线，在撵动的作用下几根短引线被接成了长线。
“还没有睡？”昏暗的卧室中，褚阳转头看向声音的方向，来人是何芊伊。
褚阳停下了手上的动作，用着和蔼的口气说道：“没事，我天生缺觉，一天一般睡不到四个小时。倒是你，不打算早点睡吗，明天清晨可是就要出发了。”
何芊伊走到步履轻快的走到床边坐下。
从她的步伐上来看，之前受的伤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她的语气当中带着轻巧，“睡了一整天了，也不差这几个小时。”
何芊伊的神情当中带着几分好奇，“你在做些什么，虽然相处的时间并不长，但以我对你的了解，你不会做没有意义的事情。”
面对何芊伊的目光，他只是笑了笑，随手将那灰色的引线放进衣兜。他指向了窗外的星星，“没干什么，我在看星星呢。”
何芊伊做出一副狐疑的表情，随即一笑说道：“哦，是吗？那你在看哪颗星星？”
褚阳也是一笑说道，“天门二，也就是半人马座阿尔法。这几天没事的时候，我总是想看看那颗距离地球最近的恒星。虽然在现实世界中，那是一颗无人的行星，但在书中的世界里，这就有些让我寝食难安了。
我总是在想，1453年三体人处在哪个所谓的纪元里，恒纪元还是乱纪元。毕竟人类总是对于超出自己想象的东西充满好奇。比如一些终极的问题，当然还包括这场游戏……”
面对褚阳的那些伟大问题，何芊伊的表现却是兴致缺缺，她轻轻抿了一下嘴唇，“嗯……比起那些，我其实更在乎夏洛克和其他玩家的事情。”
在油灯灰暗的光芒当中，褚阳看向了何芊伊的眼睛，过了半晌，他用着似笑非笑的表情说道：“你不相信我？”
何芊伊的表情依旧充斥着自然的微笑，“当然不是，从一开始我和张奇军都选择了无条件相信你了不是吗？只是我从现在的条件上依旧看不到获胜的期望。尤其是那五名玩家还没有露面的情况下。
正如你开始时所说的，你打算用什么办法将那五名玩家淘汰掉？别忘了游戏的规则，就算将那五名毁灭者杀掉，没有拯救文明依旧会被处决。”
褚阳盯了何芊伊的眼神半晌，这一次他并没有选择隐瞒，此刻他的声音有些低沉，“说句实话，我并不相信你们，也不愿意担任什么所谓的队长。我从小就是这样的性格，喜欢混在人堆里当个普通人，担任小队的队长从一开始就是某种妥协。”
在何芊伊琥珀般的瞳孔下，褚阳表现出落寞的神情，“嗯，没错，我害怕你们。与其相对应的，我不得不承认自己的渺小。在系统的数据上，无论是洞察力还是逻辑力我都差得远。事实上我们三人都知道这个游戏真正的玩法，就算队伍获得了最终胜利，死亡的玩家也不会复活。这也是你的洞察力和张奇军的空间想象力明显异于常人，却还是在团队中装傻充愣的原因。”
面对褚阳的坦然独白，何芊伊并未感觉意外，仅是露出一个看上去有些坏坏的微笑，“既然你不相信张奇军，为什么选择相信我。你应该也是明白的吧，以上一轮游戏的奖励机制，我可能也是会有一个……不……或者说是两个‘特殊技能’也不一定哦。况且相比你们两人，我也有着更长的游戏经验，况且在过往的几年里，我就一直进行着这种游戏。按照你的逻辑，我不是才更加危险一点吗？”
褚阳再次看向何芊伊琥珀一般的眼眸时，刹那之间有股灵魂被吸入的错觉。
他的神色没有太大变化地说道：“一开始便说了，我并不相信你们，当然也包括你们的每个发言，这其中当然也包括你和张奇军的来历。我会选择将我的计划告诉你，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假装无事发生，单纯只是我需要你们的力量而已。九次改变时间线的机会，以及你们隐藏的力量。”
他深深呼了一口气，继续他的独白，“当然，作为一名人类心理的研究者，以我对于人类社会的认识，过度怀疑和轻信一样会带来恶果。”
褚阳指了指何芊伊腹部还在包扎的伤口，“既然你选择相信我，我也不得不选择去尝试相信你了。当然原因并不止这些，你和张奇军不同，虽然张奇军一路表现都是呆头呆脑的，但同样的一番话如果跟他说的话，他对于我的怀疑注定要加深。
毕竟这款游戏并不是单纯的零和博弈，在某种情况下，队友甚至可能和敌人达成一致。然而人类并不这样单纯的生物。一个有趣的心理学现象，但一个人认定另外一个人是坏人的时候，看到的往往是对方身上的阴暗面，从而产生更多的怀疑。”
褚阳此时的神色当中带着些忌惮，“人类总是喜欢遗忘一些不太好的事情，老实说5号的死对于我影响很大。就算怎样极力伪装，将自己伪装成一个人畜无害的小女孩，也无法改变其杀人犯的实质。有些时候人类明明知道实质，却还是被表象所欺骗你觉得原因是什么？”
何芊伊的神情并没有因为褚阳的言语有太大改变，只是做出有些伤心表情，“哎，居然说一个女孩子是杀人犯，还真是让人伤心啊。”
这时褚阳却是笑了笑，“看吧，这验证了我说的话。就算是我这样怀疑你，你也不会因为心态而影响判断。看起来，你跟我是一类人。”
何芊伊看向褚阳的目光变得有些嫌弃，神情当中似乎是在回忆着什么，“别把我跟你混为一谈，我可不是你这种人……嗯……怎么说呢，应该说世界之大无奇不有吧，想不到你这样的人竟然真的存在。老实说，如果是在以前，光是看到你这样的人，我估计就会忍不住浑身颤抖了吧。但毕竟经历了很多的事，或许我也不是当初的我了吧。”
何芊伊话音一落，二人之间就陷入了短暂的安静。空气之中除去张奇军轻微的打鼾声，再没有其他的声音。
蓦然间，褚阳打破了空气当中的沉静，“喂，何芊伊，你知道什么是帝国吗？”
何芊伊显然是被褚阳的跳跃型思维惊到了，有些愣愣的没有回过神，口中轻声呢喃了一句，“帝……帝国？”
褚阳再次变回了那副死鱼眼般的无表情，他将衣兜里的引火线再次拿了出来，手中先来无事般的继续搓着那灰色的引火线，“嗯，你不是想要谈谈夏洛克的事情吗？”
何芊伊表现的有些气鼓鼓的，“老谜语人了，你和张奇军都是这样。这又和帝国有什么关系，还能不能讲人话了。”
“哦，让我想想看，”褚阳有些头疼的揉了揉眉心，“那就从一开始讲起吧……嗯，帝国这可是相当重要的一个观念呢，你是怎么理解有关‘帝国’的这个观念的呢？”
随即，在何芊伊要杀人的目光中，褚阳连忙清咳两声缓解尴尬，“好好好，我说人话……所谓帝国其实就是一种‘魔力’，或者说是一种‘奇迹’也不为过。”
褚阳的神情说道这里变得认真了起来，“罗马帝国延续了上千年的时间，之所以能够依旧存在，便是依靠着这种‘魔力’。然而现在这种延续的上千年的‘魔力’正在消失。
拜占庭帝国的内部已经被人蛀空了。除去君士坦丁堡，所有能卖的土地都被贩卖，就连君士坦丁堡的商业权利也被掌握在热那亚人的手里。然而在外部，土耳其人带来了十几万骑兵和乌尔班巨炮。”
看着何芊伊做出了思考状，褚阳一笑接着说道：“你应该见到了斯坎德培了吧，你觉得他是怎样一个人呢。我之前已经说过了吧，这种‘魔力’正在消失，伴随着拜占庭对于周边地区的控制力的薄弱。虽说克鲁亚城和少数的一些地区在名义上依旧归属东罗马的统治，但实际上那些行省和地区，早就已经独立或者被威尼斯人控制了上百年了。
在这种情况下，安东尼奥作为威尼斯人的临时代理者，和斯坎德培这样的封建主的关系就不用我再多说了吧。不得不说，我们真的很幸运，能够捡到向夏洛克这样的弃子，这将成为我们成功的关键。”
何芊伊做出思考状的回答道：“看起来你会选择在伊庇鲁斯山区，这并不是个偶然的事件呢。的确，如果我们直接选择君士坦丁堡，确实很难真正意义上的改变历史。”
“仅仅是简单的随机应变罢了，”褚阳的眼神当中并没有多少感情，他用着清冷的声音说道：“我判断对方并没有将1453年变成战场的打算，以及我多少对于历史有点兴趣罢了。不过从对方的反应来看，我们还是有相当大的优势的。在一开局就将对方全部淘汰，这句话可不是仅是说说的。”
何芊伊沉默了片刻后才张口说道：“你打算怎么做？你应该早就知道了夏洛克的身份了吧，如果你想杀掉他，他不可能活到现在。你想把他当做突破口？”
褚阳一时没有说话，仅是略一点头，算是认可了何芊伊的说法，他的声音中依旧缺乏感情，“对于现在的局势而言，拯救者无疑处在劣势的位置。能够作为我们翻盘点的地方已经不多了。所以……”
褚阳冲着何芊伊神秘一笑，“你认为那个翻盘点是什么呢？”
何芊伊几乎是下意识的就反应过来了，她有些支支吾吾的狐疑说道，“1453年……难……难道你说的是那枚四维碎片？”
何芊伊的脑海当中，褚阳无数的话术的碎片在她的脑内整合了起来，随之产生的又是数不尽的疑问。
她用着疑惑地口吻问道，“你打算怎么寻找到那枚碎片，那……那个，按照书里表述的话，翘曲点？”
褚阳沉吟的说道，“嗯，的确，君士坦丁堡是一座非常大的城市，想要在这座巨大的城市中寻找微小的翘曲点的确是非常困难的事情。更何况现实不是小说，很难说不会产生新的变故。而你知道的，我喜欢将变化控制在最小的范围内。这种时候我就不得不需要夏洛克了，君士坦丁堡内有着十分之一的犹太人人口，以夏洛克在犹太人当中的影响力，我们应该就等轻松找到翘曲点的位置了，至少要比毁灭者小队更有优势，这还没算上基督教教会能够给予的帮助。”
何芊伊此刻心思电转，她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关键性的问题，声音变得有些颤抖，“在进入翘曲点之后……你准备怎么做？想要在那样一座大城市里寻找五名玩家应该还是蛮难的吧，如果他们伪装成本地人？”
褚阳在微一沉默了片刻，声音低沉的回答道，“这些我都考虑到了，我会发动当地的犹太人和教会寻找其他玩家的。当然，万事都有意外，如果事情的发展并不顺利的话，必要的时候……”
“不用说了，我大概猜到你想干什么了，”何芊伊打断了褚阳的发言，她从床边缓缓站起，“这些还是到达君士坦丁堡在考虑吧。”
何芊伊缓缓走向了卧室的方向，她微微叹了一口气，随即说道：“安东尼奥的事情就交给你了，反正就算我不说你也会按照自己的想法行动的吧。果然合不来啊，和你这样的人……”
就在何芊伊准备从门后离开的时候，褚阳叫住了何芊伊，“等等……”
何芊伊再次从门后伸出头来，疑惑说道：“还有什么事吗？”
褚阳表现出了一个十分自然的微笑，“刚刚是骗你的，四月份的阿尔巴尼亚根本看不到半人马座阿尔法，希望你别放在心上。”
何芊伊也作出了毫不在意的表情，声音中带着些无奈地说道，“褚队长还真是一个奇怪的人呢，嗯……怎么说呢，反正我也好不到哪里去就是了，嗯……就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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