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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家老爷的死因与苏晋风是一模一样的,林慕白细细的检查了一遍,不过并无所获。早前在苏晋风的腹腔内找到了甜南瓜,而在何未济的肚子里,却什么都没发现。
不过在对何家人的询问录上,却写着何未济出事当夜离开了府邸,据车夫回忆,说是去了棠梨院。但究竟去找哪个姑娘,何家人便一无所知。
林慕白蹙眉,不解的望着伫立身旁的刘慎行,“就这样了?”
刘慎行睨一眼她手中的笔录,“本府让人询问过棠梨院的妈妈,很可惜,妈妈说当夜何老爷是一人前来,叫了一桌子的姑娘,最后也不知发了什么性子,把所有人都赶出去了。独自一人在房中喝闷酒,直到离开为止。那些姑娘也都被传讯过,所有人的供词一致,看不出漏洞。”
事实确实如此,笔录上写的清清楚楚。
犹记得当夜,林慕白自己也在棠梨院,似乎着实没发现什么不妥之处。与刘慎行一道,缓步走在府衙的院中,林慕白笑道,“刘大人对棠梨院,熟吗?”
刘慎行面色无恙,随口便道,“偶尔也去。”他不推诿,但也没说实话。
“可认识红绡姑娘?”林慕白又问。
闻言,刘慎行似笑非笑的瞧了林慕白一眼,“这似乎与案情无关吧!”
“没什么,只是想套个近乎,而后去找红绡姑娘问一问。这棠梨院里的姑娘,红绡姑娘想来最熟悉不过。若是有她指点迷津,也许能得到少许意想不到的答案。”说着抬步往外走,“若刘大人不介意,咱们去一趟棠梨院如何?”
“你想知道什么?”刘慎行敛了容色,眸光微沉。
林慕白笑了笑,“我只是想问问,棠梨院是不是有甜南瓜。”
音落,刘慎行眸色幽冷,“仅此而已?”
“不然,刘大人以为呢?”林慕白没有顿留。
暗香蹙眉,压低了声音,“师父,不是说有钱都能买到吗,你何以非得去棠梨院。这苏家,也未必没有甜南瓜。”
“苏家人的供词上说,苏家这几日没有南瓜佐食,且苏晋风也不太喜欢吃南瓜。那就是说这东西是从外来进入,在某个特别的情况下,才入了苏晋风的肚子。”林慕白望着落在远处的刘慎行,他似乎不太愿意白日里去棠梨院。
又或者,是不太愿意见到某个人。
不愿见红绡?
暗香点了头,“可是当夜,师父不是也在棠梨院?发现有什么异常吗?”
林慕白一笑,“若有发现,还能等到今日吗?”话虽这样说,可这心里总觉得莫名不安,那一夜确实有些不同,比如莫名等了一夜,比如醉酒泣泪的红绡,又比如——娇眉微蹙,细想之下,方觉有些不太对劲。
深吸一口气,万般愁绪难纾解。
蓦地,林慕白顿住脚步,稍稍侧脸往后瞧,身后有人快速闪开,与街边商贩交谈。心,陡然一沉,林慕白冷了脸,眸色清冽无温。
“师父怎么了?怎么不走了?”暗香不解。
“没事。”林慕白继续往前走,刘慎行在后头跟着,似乎顾自想着心事,并未觉察周遭异样。既然如此,林慕白也没有做声,到了棠梨院便快速进了门。
白日里的棠梨院显得冷清,花街柳巷做的是夜间生意。
这个时辰,姑娘们都在睡觉养神。
唯有一个龟公在看门,见着林慕白正欲吼出声来,又见刘慎行在后瞪了一眼,随即敛了性子,奴性毕露。点头哈腰的朝着刘慎行迎去,“参见刘大人。刘大人怎么这会过来,红绡姑娘——”
刘慎行轻咳一声,瞧了龟公一眼。
这风月场上的人,察言观色的本事向来了不得,刘慎行一咳嗽,龟公随即偷瞄了林慕白一眼,换了口吻道,“刘大人想必是有公务在身,不知小的能为刘大人做什么?”
“林姑娘想问什么就问吧!”刘慎行望着对棠梨院格外感兴趣的林慕白。
林慕白好似刚回过神一般,“哦,对了,棠梨院果然是丹阳城数一数二的,这般雅致着实出乎我意料,这不连初衷都忘却脑后了,真当该死。”想了想才道,“棠梨院的厨房在何处?”
龟公瞧了刘慎行一眼,刘慎行点了头,龟公急忙上前,“在后院。”
“可否带路?”林慕白笑意清浅。
“这边请。”龟公施礼,领着林慕白朝着后院走去。
后院的厨娘已经开始忙碌,即便姑娘们睡着,可这午饭是一点都不敢马虎。别看姑娘们做的是皮肉生意,可也是这些皮肉生意,养活了这群厨娘。心里眼底虽然瞧不起,可干活的时候还是得仔细非常。
见龟公领着生面孔前来,为首的厨娘系着围腰便走了出来,“这儿不招人了,厨娘厨子也都够了。最近没听说——”骤然看见刘慎行,厨娘随即不敢高声语,领着众人快速行礼,“参见知府大人。”
刘慎行深吸一口气,“无妨,本府只是随意走走,不必行礼。”
闻言,厨娘们急忙起身。
为首的厨娘道,“都各忙各的去,不必跟前候着。”而后朝着刘慎行谄笑道,“知府大人,这是想吃什么吗?咱们棠梨院的厨子,有来自天南地北的,什么菜式都会一些。”
“有甜南瓜吗?”林慕白突然问。
因为是跟着刘慎行来的,厨娘自然不敢怠慢林慕白,随即点头,连连应声,“有有有,敢问姑娘想怎么做这甜南瓜?”
“棠梨院谁人爱吃这甜南瓜?”林慕白笑问,这边摆弄菜叶子,那边拿着萝卜左右打量,好似浑然没放心上,不过随口一问。
厨娘也未在意,“不少姑娘都喜欢吃。”
“带皮吃的呢?”林慕白问。
“哦,姑娘们嘴挑,带皮吃的也就几人。”厨娘道,却见刘慎行陡然蹙眉,冷了眸中颜色,瞬时心中一窒,“这位姑娘问得好奇怪,不知可有什么用意?”
“没什么用意,烦劳厨娘把喜欢连皮带肉吃甜南瓜的姑娘姓名,都一一报上来。”林慕白眸色微冷,“记得,一个不漏,少一个我就找你!”
厨娘一惊,“这位姑娘,咱就是个厨房里干活的,旁的可什么都不知道。”
“我有说你什么都知道吗?”林慕白蹙眉,“你若什么都知道,那我就该拿三柱清香来磕头跪拜了。什么都知道的,是神,不是人!”
厨娘哑然,惶然望着刘慎行。
刘慎行点了点头,“照做!”
林慕白笑道,“多谢知府大人,那我便等着了!”说着,开始翻找,似乎在找什么。“你找什么?”刘慎行问。
暗香眸中放光,“我知道师父在找什么,找酒!”
林慕白颔首,“聪明!”
“酒都在酒窖里。”厨娘道。
“能带我去一趟酒窖吗?”林慕白问。
厨娘犹豫了半晌,这才点了头。带着林慕白去了酒窖,又应林慕白要求,取了少许酒递给她。林慕白转头便交给了暗香,笑着道谢。
等着厨娘列出了名单,林慕白扫一眼上头的名字,面上无波无澜,教人看不穿她到底在想些什么,纵是刘慎行也猜不透这女子心头,到底做了什么盘算。
一会这样,一会那样,看上去毫无章法,实际上只怕用意匪浅。
“这名单就交给刘大人。”林慕白双手奉上,“还请刘大人找个时间,请这些姑娘去一趟府衙过讯。”
“还没有嫌疑对象,你就这般兴师动众,不怕扰民吗?”刘慎行敛眸问。
“扰民总比再死人好得多,否则教百姓都放松了警惕,下一个会死的是谁,可就不一定了!”林慕白一身淡然,斜睨刘慎行一眼,“刘大人爱民如子,想必也不愿意再有人死吧?”
“那是自然。”刘慎行深吸一口气,望着手中的名单。
林慕白笑道,“审讯问供不是我的专长,还请刘大人多费点心,我就等刘大人的好消息了。”语罢,转身走出棠梨院,出去的时候又回眸看了一眼,伫立二楼回廊间的如意,笑得意味深长。
走出棠梨院的时候,林慕白下意识的顿住脚步,看一眼暗香手中的酒壶,“暗香,你先回去等我,我去一趟府衙。”
“师父?”暗香不解,“我陪你。”
“不用了,你赶紧回去,让殿下别再等我了,明白吗?”她握住暗香的手腕,微微用了力道。
暗香一怔,林慕白却已大步离开。
不用等了?师父不是知道殿下在等她吗?从出来那一刻,师父就该——羽睫陡然扬起,暗香骇然盯着林慕白与刘慎行渐行渐远的背影,突然撒腿就跑。
坏了坏了,要出事!
刘慎行扭头看一眼气定神闲的林慕白,“林姑娘聪慧过人,想来也该知道——”
“有刘大人在,我怕什么?”林慕白一笑,“更何况,听说刘大人出身行伍,想必也是有点本事的。既然如此,我自然更不用怕。”
刘慎行难得一笑,笑得有些冷蔑,“就不怕本府独自跑了,留下林姑娘一人?”
“无妨,暗香已经走了,如果出了事,刘大人脱不了干系,自然会有人为我向刘大人讨个公道。”林慕白云淡风轻的笑着。
闻言,刘慎行嗤然,“原来林姑娘早有准备。”
“没办法,出门在外若无丝毫准备,我怕无人为我收尸。”林慕白依旧笑谈风声。
蓦地,刘慎行陡然顿住脚步,忽然一掌击中林慕白肩头,直接将她推开数丈远。林慕白一个踉跄,瞬时摔在了地上,一枚冷箭从二人的缝隙中射出,“咚”的一声扎入前方木柱上。
青天白日的长街,有人竟敢当街行凶,可见其行恶劣。
刘慎行骤然回眸,眸光狠戾无温,朝着林慕白低喝,“躲起来。”
林慕白看见他摸上腰间,一柄软剑随即出鞘。顷刻间街头乱作一团,本在一旁摆摊的商贩瞬时推翻了小摊,蜂拥般扑向林慕白,“抓住她!”
“找死!”刘慎行软剑在手,直逼暴徒而去。当着他的面,若林慕白有所闪失,别说跟丹阳城内的百姓无法交代,就是苏离那里也未必有好结果。
很显然,这些人是冲着林慕白来的。
刘慎行武功不弱,一柄软剑舞得炉火纯青,林慕白万没想到他的剑术竟是极好。可惜来人太多,等巡防的官兵过来,估计她都教人撕成碎片了。手里有什么,就丢什么,拿到什么就砸什么。暗香早前说,师父啊师父,身为女子光顾着矜持是没用的,遇见不讲理的就得靠拳头。
早前,林慕白不信,如今她是深信不疑。
可她哪里是这些人的对手,眼见着高悬的冷剑就要劈头盖脸的落下。
突然间,那人身子一仰,重重的倒伏在地。眨眼间的事情,快得让人窒息,让人措手不及。几乎是一瞬间,冷箭从四面八方而来,射的是那些亡命之徒,皆一箭穿喉。
林慕白瞬时环顾四周,乍见黑影闪过。不远处,有一头戴背影的男子渐行渐远,斗笠压得很低,可身子挺得笔直,即便是背影,也足见刚毅之风。转个弯,快速消失。
有人要对付她,又有人要救她。
对付她的人是谁?救她的又是谁?
刘慎行上前,“你没事吧?”
林慕白摇头,俯身蹲下,查验尸体。箭无虚发,每个人都是一剑贯喉。林慕白用力拔出一支箭,握于掌心细看,刘慎行亦取下一支箭置于掌心,习惯性的掂量了一下。
眉睫骇然皱起,“这箭——”
“有何不妥?”林慕白问。
刘慎行摇头不语。
“师父!”暗香一声喊,面色煞白的站在远处,身子止不住轻颤,“这是、这是怎么了?”
明恒快速上前,“林大夫,你没事吧?”
林慕白摇头,“我没事,只不过这些人——”深吸一口气,林慕白开始搜死尸的身。出于这半年来任职仵作的习惯,林慕白下意识的查看这些人的尸身。蓦地,她有些着急,一个个掰开死尸的嘴,“舌骨呢?都没有舌头?”
没有舌头?
无舌人?
心下一窒,林慕白徐徐起身,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脊背处窜起,快速涌遍全身每一个角落。没有舌头?没有舌头!是巧合?还是她命大?侥幸逃过了两回?
“师父?”暗香惊觉林慕白面色不对,有些惶然,“师父你怎么了?你脸色怎么那么难看?师父你是不是伤着哪儿,这次可别藏着掖着不说话。师父?”
林慕白敛神回眸,“没事,回去再说!”继而望着刘慎行,“想来这事,刘大人会查清楚的,对吧?”狂徒当街行凶,不管杀的是林慕白还是刘慎行,都是罪不容赦之大罪,会引起百姓恐慌,城中不得安生。
刘慎行深吸一口气,“没事就好。”语罢,握紧了手中的冷箭,“林姑娘的运气不做,拉本府做垫背,垫得很踏实。”
“那是自然。”林慕白躬身,“告辞!”
明恒面色微恙,瞧了刘慎行一眼,护送林慕白回小院。府衙,林慕白是不可能回去的,否则事事都教苏离顺心顺意,那林慕白岂非亏得慌?
你要我的命,我也不会教你舒坦。
大家,都别想好过。
回去的时候,容盈还守在那儿,静静的等着林慕白回来。
开门进去的时候,林慕白的心,又漏跳了一拍,从未想过被人等着回家的滋味,竟是如此这般的令人眷恋不舍。迎上他迟滞的眸,心里头百感交集。
缓步走过去,行至容盈跟前。
容盈徐徐起身,轻轻的拥抱着她。
暗香如释重负,“所幸还是回来了,差一点,就回不来了。”回不来,那恭亲王殿下是不是得在这儿,等上一辈子?也许,会吧!
“有人要杀你?”容哲修嫌弃的望着林慕白,“长得不好看倒也罢了,没想到还这么招人恨。说到底,一定是你坏事做太多,凡事做太绝,才会被人在大街上追杀不休。”
“那些救我的人,不是你安排的?”林慕白推开容盈,娇眉微蹙。
容哲修撇撇嘴,“你以为我是神吗?挥挥手,就有天兵天将,从天而降来救你?我可没这么大的本事,我的人都在苏府跟着苏离,身边能看见的就五月和明恒。”
“恭亲王府就这么几个人?”暗香不信。
“恭亲王府有的是暗卫和暗人,他们杀伐不断,行事果狠。不过很可惜,他们只听命于我爹。自打我爹成了这样,他们就消失了。估计就在我们身边,但无令不出,我也没办法。”容哲修嚼着苹果,门牙倒是长出来了一些,可说话还是不雅,得再养养。
没门牙的世子爷,到底是难以见人的。
林慕白蹙眉望着紧握自己双手不放的容盈,他培养的暗卫,应该不差。只不过,救自己的那些人,是暗卫吗?她怎么觉得,有点不太像呢?而且方才刘慎行握箭时,神情似乎稍有变化。这,又是什么缘故?
“这箭,你们认得吗?”林慕白将掌心的箭递出去。
容哲修扯了唇,一脸嫌弃,“真脏,你们看看!”
五月与明恒领命上前,明恒摇头,“不认得。”
倒是五月,眉头微蹙,“这箭的分量轻重,倒像是军中之物。”继而疑惑的望着林慕白,“你到底招惹了什么人?来头不小。”
“谁知道呢!”林慕白低头沉思,这无舌人,难不成是离恨天的?
可离恨天不是该抓容盈父子吗?怎么就掉转头,对付她呢?她不过是个行医的大夫,一无功名,二无权势,三无钱财,要说江湖恩怨,除了一个夜家庄便再也没有什么别的情由。
蓦地,林慕白蹙眉——夜家庄?
那个戴斗笠的人,又是谁?
射箭的很可能是军伍之人,会是谁呢?看刘慎行方才的表态,应该是知道这些箭的来历,他本就出身行伍,不会不明白军中羽箭,都有固定的规格,包括长短,重量,形态,以及配备的数量。
吐出一口气,太多的疑问得不到解释,仿佛是一团乱麻,只有理出头绪,才能继续往下走。
昨日下过雨,今日却艳阳高照,午后更是热得让人发懵。
林慕白给容盈探脉,发觉他体内的气似乎顺畅了不少,但心脉仍是阻滞难续。这病拖了太久,并非一朝一夕能治好的,若要气血顺畅尚需时日。想了想,林慕白开了方子,想着换种药试试,也许歪打正着。横竖已经这样了,最差也就是个死。
当然,她可不想让容盈死。
还指着跟他们去云中城,取到帝女草,为暗香治病。
扭头去看站在窗前的暗香,一双眼睛直勾勾的落在外头,还是不是的发笑。林慕白有些慌了,心道:不会又发病了吧?
丢下容盈急忙走过去,她一眼就看见了站在院中练剑的明恒。
美眸微挑,眉睫微蹙。
道是暗香发病,原是发春——轻叹一声,林慕白想:果然是女大不中留!
“好看吧?”林慕白问。
暗香连连点头,也不回头看她,笑嘻嘻的盯着外头剑走游龙的明恒,“武功真好。”
“长得也好。”林慕白补充。
“就是。”暗香两眼放光,好似想起了什么,笑容一僵,骤然扭头,正好迎上林慕白一本正经的目光。脸,瞬时红到了耳根,嘴角直抽抽,“师、师父?”
“没事,继续看。”林慕白转身,“挺好看。”
暗香一下子结巴,“师、师父,你可别、别瞎想。”
“你觉得我会想什么?”林慕白坐定,反问。
暗香张了张嘴,眼睛止不住的眨,“不是你想的那样。”
“我想的是怎样?”林慕白拿起案上的方子,轻轻吹了吹,让墨迹干得更快一些,也不去看满脸通红的暗香,随手递给她,“去给殿下抓药吧!”
暗香撇撇嘴,“师父?”
“哦——”林慕白反应过来,“看完再去也不迟。”
“师父,你!”暗香娇嗔,用力一跺脚,而后飞奔出门。
林慕白瞧了瞧门外,轻笑两声,“傻丫头!”起身准备出门。可刚站起身来,背后一暖,已有温暖的怀抱,止住了她前行的脚步。
身子僵直,林慕白的笑,凝在了唇角。羽睫微扬,她微微侧过脸,就这样看着那张脸停驻在自己的肩头。他将下颚抵在她的肩胛处,硌得她有些微疼。温热的呼吸,就这样在她脸上,在她而后徘徊不去。
“容盈,你怎么了?”她问。
置于腰间的手,逐渐缩紧,无言的拥抱,带着内心深处的微颤与不舍,将她紧紧缠绕。
她小心的掰开他的手,徐徐转身。
抬头迎上他的双眸,林慕白笑了笑,“怎么了?”
他颀长的身姿,居高临下的望着她,如墨瞳仁中唯有她的一颦一笑,干净而纯粹。外头的光稀稀落落的随风而入,撒在他黑鸦羽般的睫毛上。
她仰望着,能看到他根根分明的睫毛之下,眼睛里的暗影。
除了她,还是她。
“馥儿——抱——”他像个孩子般发音,张开双臂,上前一步将她圈在怀中。她本就纤瘦,此刻被他裹在了怀中,如同嵌了进去,合二为一。
心,一窒。
下意识,她的手抱紧了他的腰肢。鼻间满是他的气息,淡淡的说不出的味道,有点像药味,隐约中又夹杂着若即若离的清香,甚是好闻。
“容盈,你怎么了?”她在他怀里低低的问。
他却没了下文。
容盈,我不是馥儿,你可懂?
良久,她觉得他应该平复了少许,才缓缓推开他,却被他快速握住了手,十指紧扣。她有些想笑,可一笑又带着莫名的悲凉,“我还要出去办事,不能带着你。你跟世子留在这儿等我,好不好?”她如同哄孩子一般哄着他,这应该是她这辈子做的最有耐心的一件事。
容盈僵着脸,目不转睛的盯着她,好像压根没听懂。
“我早晚是要离开的,等你好了之后,我们就再无交集。你好好吃药,好好睡觉,好好听世子的话。”林慕白笑着,一个傻子自然听不懂她在说什么,可这话却好像说给她自己听的一样。
正说着话,明恒在外头敲门。
“何事?”林慕白问。
“棠梨院来人,说是找你有急事。”因为有容盈在房内,明恒不敢轻易进门。
林慕白微怔,“是如意吗?”掰开容盈紧握的手,林慕白快步朝外头走去,想了想又转身想说点什么。可这一转身,直接撞进了容盈的怀抱。原是他,一直跟在她身后。
这算不算她第一次,主动投怀送抱?
快速退开一步,林慕白忘了自己要说什么,抬步就走。
林慕白走得着急,容哲修坐在院子里,蹙眉望着她快速离去的背影,继而问道,“她这是怎么了?难不成我爹的病会传染,她也被传染了?”
明恒道,“林大夫撞进殿下的怀里,连脸都红了。”
闻言,容哲修朝着容盈竖起大拇指,“爹,厉害,服了!”可不是嘛,人都傻了,还能撩妹,还能把如此清高的女子,弄得面红耳赤,这本事可不是常人能学得会的。
容盈置若罔闻,只是站在回廊里,痴痴凝望林慕白消失的方向。他还是会等,她不许他跟着,那他就等着,一直等到她回来为止。
似乎这辈子除了等她,就再也没有别的盼头了。
来的是如意,车子在巷口等着。
“怎么了?”林慕白问。
如意瞧着林慕白绯红的面颊,“林姑娘,你没事吧?脸那么红?”
“方才有些热,是红绡姑娘让你过来的?”林慕白转移话题。
如意点头,眸色微暗,“姑娘有些咳嗽,所以想请林姑娘过去瞧一瞧。如今,红绡姑娘只信你一人,旁的谁也不信了。”
林慕白颔首,“那也简单,白日里棠梨院没什么人,从偏门进去,我也不必再换男儿装了。”
“是。”如意笑道,“林姑娘真是心善。”
林慕白不语,走出两步回头望着院门,容盈是不是又开始等她了?深吸一口气,跟着如意上了马车。暗香远远的看着,见是如意驱车,便知师父这是要去棠梨院,估计是去给红绡姑娘看病,便没吭声。
棠梨院。
红绡不但有些咳,还有些发烧。
“是染了风寒。”林慕白道,“怎么这般不小心,明知道自己身体不好,还受了凉?”提笔去写方子,“你该知道自己的身子,是经不得折腾的。若想多活些日子,就该好自珍重。”
“我知道,不小心罢了!”红绡轻咳两声,看上去奄奄一息,似乎病得不轻,“多亏有你。”
“我只是个凡人,不是神,没办法让你不药而愈,所以你最好还是自己保重。”林慕白将写好的方子递给如意,“去抓药吧!”
“是!”如意拿了药方快速离开。
林慕白拧了把湿毛巾,替换了红绡额头上的毛巾,“如今天气热了起来,你怎么反而受了凉?夜里自己也不当心吗?”
红绡笑得腼腆,没有作答。
“听说,你跟知府大人在长街遇袭,可查出是什么人?”红绡面色微恙,欲语还休。
林慕白是谁,一眼就看穿了她的用意,“你是想问,刘大人有没有事吧?”
红绡垂眸,容色有些窘迫。
“他没事,你不必担心。”林慕白道。
“谁说我担心他了?”红绡抬眸看她,“我就是随口一问,我是在担心你,一个弱女子遇见那些穷凶极恶之徒,也不知该如何是好。这些人青天白日的都敢行凶,你以后可要当心。”
林慕白一笑,“以后再来,那就正好,一并抓起来便是。”
“说的真轻松,你可知那些人是什么来头吗?能光天化日杀人的,必定不是什么善类,保不齐是雇凶杀人。”红绡担虑的望着她,“你可不能大意。”
“雇凶杀人?”林慕白笑道,“看样子,对方花了不少钱要我的命,说起来我这命还真是金贵了不少。”
“你还好意思开玩笑。”红绡轻咳两声。
林慕白为她掖好被角,“你就别想太多,好好歇着吧,等会如意煎了药过来,我看着你喝完再走。”轻叹一声,“你最近是不是多思多想了些?我方才为你探脉,病情反复,想必自有原因。”
红绡一笑,“怎么会呢?我这几日可都静心养病,并无多思多虑。想来是我身子太弱,所以——”
闻言,林慕白也不再多言。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也有自己的思想,她不喜欢被人左右,自然也不愿左右旁人。起身及至案前,林慕白瞧了一眼书案上搁着的书籍,“红绡姑娘喜欢看书?”
“闲暇时打发时间罢了!”红绡起身。
林慕白拿起案上的书卷,“四书五经?”
红绡面色微白,垂眸苦笑,“一个风尘女子,还读那样的圣贤书,很可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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