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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40
北秀在这天进入了雨季。照往年来看, 这雨一下,断断续续就十天半个月了。
这是刁争柯第二次来OneFool。灰蒙的天,沮丧的云。雨后污水又脏了他的鞋面。
他推开OneFool的玻璃门。
门可罗雀的咖啡厅只有一位客人,男的。
他坐在长凳上。天花板吊着一盏柱笼灯,落下椭圆的光圈, 边缘被玻璃外的光线划破。他的眼睛就在这样细碎的亮光中, 望了过来。
刁争柯上前, “晏先生。”
晏玉眼里的光更亮了,“坐吧。”他推了一杯Espresso过去, “我没有我爸懂茶, 只能请你品尝这些西方文化。”
“谢谢。”相较于晏玉的慵懒,刁争柯的姿态可以说是正襟危坐了。
晏玉喝的是一杯布雷卫,“北秀待得还习惯吧?”
“还行。”刁争柯接到晏玉电话时, 就猜到今天的话题了。
“说吧,我爸派你来什么事?”晏玉懒得绕圈子了。
“我记得。”刁争柯微笑, “晏先生玩游戏不喜欢外挂, 甚至连攻略都不看,只享受一个人通关的过程。”
“嗯。但你是外挂?还是攻略?”晏玉下巴扬在光中, 有一小撮须印比较密。“在我眼里,你只是一个隐藏的NPC。”
“这……是不是先知会一下晏董?”刁争柯的下唇因为憋气,往里收了收。
“你把我的情史排列成表, 没知会过我。我请你喝杯咖啡, 还得我爸批准?”晏玉略有讽意。
刁争柯的下唇更往里收了, 眼见全部憋进去, 他又吐了出来。“晏先生,我是领晏董薪水的。”
“是嘛?你那张土到爆的名片,上边的事务所没给你发薪水?”那张名片,荆觅玉放在晏玉情史资料之下。红底配绿字,十分醒目。
刁争柯笑了,“早知就学你,去哪儿都用晏巳假名。谁也认不得你是晏家少爷。”
“废话我就懒得听了。”晏玉食指敲了敲桌子。
刁争柯思索片刻,“来来去去,其实我才是蒙在鼓里的。”
晏玉浅浅笑着,“哦?”
刁争柯这时才喝了第一口咖啡,“北秀有一个女人,四处寻找名字有玉的男人,她盯上了你。她叫荆觅玉,晏董让我过来查查。我想查个人也不难,就过来了。结果这事没完没了的。”这杯Espresso真的非常苦。“我进了老周的事务所,发现荆觅玉是在调查你。晏董说,让我只挑你的缺点给,最好能唬住她的。我不能开门见山告诉她:晏玉阴险狡诈,生人勿近。只好暗示,这人花,非常花。”
晏玉笑了下。
刁争柯手执咖啡杯,入口时,透过杯沿看向晏玉,“不过,她看到你的风流债,一点都不排斥。听说,晏董安排了你去撞车,也没吓跑她。”
“嗯,她胆儿肥。”
刁争柯觉得晏玉这语气有几许不知名的意味。“晏董让我继续在这待着。”刁争柯叹了气,“我其实挺惨的,整天出去捉奸,捉得腿都要断了。这老周的事务所,说是寻人维权,但接的都是查出轨,抓小三的生意——”
苦还没诉完,就被晏玉打断了。“我对这些没兴趣,说正事。”
“正事就是,没有晏董开口,我得继续在那捉奸。”
“以前盯上我的女人那么多,也不见我爸要查。这回是为什么?”
刁争柯摇摇头,欲言又止的样子。
晏玉挑眉,“说啊。”
“晏董不是喜好收藏嘛。听他说,荆觅玉接近你,是为了一件藏品。其余的他没讲。以前也有人觊觎过藏品,没见晏董这么上心。对方一个老的,一个女的,真能抢得过晏家?”刁争柯停顿两秒,“不过,我就一办事的,无论晏董的理由站不站得住脚,我都得照办。”
这时,天空飘起细雨。晏玉笑望窗外。“听起来,这藏品有内幕。”
“应该是。晏董正是不确定,荆觅玉是否清楚其中内幕,才让我去接近老周。”
“那你有打听到什么新消息吗?”
刁争柯摇摇头,“老周太精了,三天两头搞全屋收拾,我放不上窃听器,只能人工偷听。听不到几句,还被他指使得到处跑腿。我想,晏董不止安排了我一个棋子在她身边。”
“嗯。”不还有下麻醉药、洒辣椒水的那位么。
刁争柯几口苦涩咖啡之后,反而轻松起来。“我问一句,你跟荆觅玉现在的关系是?”
“我在追求她。”
刁争柯眉头一拧,皱出两道沟。“她……”
“有话就说。”
刁争柯问服务员要了三个糖包。“我给她你资料的时候,感觉她是有很大的决心,要找什么东西。但不知道为什么,去了趟芜阴,回来之后突然又不当一回事似的。我不明白的是,这藏品,要说不重要,他们之前费尽心思地找。要说重要吧,找不找得着都无所谓似的。尤其老周,我没见他干过正事,一天到晚都在给荆觅玉物色对象。”
晏玉看着刁争柯把三包糖全部倒进杯里,“物色对象?”
“荆觅玉的男朋友,都是老周挑选的。”刁争柯扬起眉,“除了你。老周不喜欢你这样的花花少爷,她的前男友们都是务实派。”
晏玉嗤出一声,“我不比他们差。”
“她前男友这么多,你也不怕绿?”
“我前女友更多。”
刁争柯服了。“晏董知道他们不忙藏品的事了,明显放心不少。但没给我指示,我不知道要捉奸到什么时候。”
“我爸让你查荆觅玉,你查出了什么?”
“这又是另一件怪事了。”刁争柯搅拌着咖啡,“她22岁到25岁,简历显示去外国留学。但我直觉是假的。我伪造过简历,也是这所大学。这种手段,我太熟悉了。”
晏玉问:“那这空白的三年,她在哪儿?”
“不知道。”刁争柯摊手,“我不是官方调查员,能力有限。”
“她大学在哪读的?”
“芜阴传媒大学,和你们芜大一东一西。”
晏玉点点头,“隐藏的NPC就是给力,一上来就是主线。”
刁争柯严肃起来,“晏先生,今天的事,晏董那边你得帮我瞒着。”
“知道了。整天晏先生、晏先生的,搞得我跟你这高中同学的关系,和陌生人一样。”
“混口饭吃,谁不是生活的走狗呢。”
刁争柯离开了。
凉了的咖啡,没有暖心的味道。
晏玉搁下杯子。
大部分时候,他享受一个人解谜的乐趣。除却几个至交好友,他谁都不信。
不像他父亲,动辄指挥这个那个。
荆觅玉的蛛丝马迹,都会在生活中渗透出来。慢慢、慢慢,抽丝剥茧,他总能找到答案。不过,他如今有了几丝焦躁,恨不能将她立即生吞活剥,嚼个细碎。
晏玉静静坐了很久。
交朋友那么多,不利用几下,他们都快没价值了。
他微信给简誉:「给我查个人。」
简誉:「名字。」
「荆觅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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荆觅玉星期一下午,再次请病假。
领导以为她还是前几天腹痛的后遗症,同意了。
她翻过前几年的病例,那些药店里都没有,只能去医院开。
她把手抄的药方递给医生,“医生,能给我开这几种药吗?”
医生看完药方,“你这是血清素的抗精神病药。身体的现状和用药是息息相关的。不能用以前的药物代替现在的治疗。”医生四十上下,短发干练,和善地看着她,“你近期有什么不适吗?”
“前天有过幻觉。”
“持续了多长时间呢?”
“可能两秒吧。”荆觅玉回忆着。
“确定是幻觉吗?”
她点点头,“现实生活中见到一个戴面具的男人。不是他有病,就是我有病。”
“睡眠怎么样?焦虑吗?惊厥吗?”
“睡得挺好的,也没有负面情绪。”她每天醒来,都是扒着大黄鸡不放。早知道大黄鸡这么舒服,她就自己买一个了。
医生给她开了一点镇定药,“应该是太劳累了,多休息。”
荆觅玉想再说什么,最后还是没出口。这毕竟不是她多年前的主治医生,不清楚她的病症。
要知道,曾经认识的同学,不认识的同学,都说她疯了。
她自己也知道,自己疯了。但是外公外婆说她没疯。他们说,那些骂她是疯子的才是疯子。
其实,疯不疯都没关系。
如果不是念及外公外婆,她早不想活的。
荆觅玉领了药,走到医院住院楼外的长凳坐。
远处有滚滚乌云,医院头顶的天空倒还透亮。
她心情并不沮丧,相反,笑了出来。
她给晏玉微信:「有空吗?我请假了!」
他在微信界面看到她头像的红点点,已经笑了。打开她的对话框,「怎么又请假?」
「不舒服,来医院了。」
「严重吗?」
「不严重,就是好无聊噢!」
「有我在就不无聊了。在哪?我过去。」
两人约好见面地点。
荆觅玉走出医院,拦车去两公里外的区公园。
她比晏玉先到公园广场。她拿出湿巾,把石凳擦干净。
中午骤雨之后,空气清新,微风徐徐。
她坐着等晏玉,顺便玩几局微信小游戏。
过了七八分钟,她低下的眸子见到有一个男人站在自己身旁,拎着一个英文ZoZ的小蛋糕盒。
“哇!”荆觅玉收起手机,伸手去接盒子,“网红蛋糕店!”
“你第一眼竟然不看我。”晏玉用手在石凳捻几下,坐上去。
“我好几次路过这蛋糕店,想试一试,但都排好长的队。”
“你第一眼。”他非常介意。
“……”荆觅玉深深凝望他,想要亡羊补牢。
他平淡地回视,“我哪里比不上这蛋糕?”
她放下蛋糕盒,捧起他的脸,“比得上,比得上。你吃什么长成这么帅的。”她拍马屁拍得嗲嗲的。
“米饭。”
“那我也要多吃米饭。”
“你过了发育期了。”
“……”荆觅玉搂上他的肩膀,“对不起嘛,那蛋糕分给你吃?”
“我明天就去把这店砸了。”
“不生气呀,是我的错。”
“亲一口就原谅你。”晏玉不冷不热地说。
她抬手掐了下他的脸,“凭你也敢命令我。”
他终于笑了,“谁让你只顾着蛋糕。”
知道他是玩笑,荆觅玉放心地拆盒吃蛋糕。这网红蛋糕,不知道是味道真那么好,还是因为有了晏玉光环。她尝在嘴里,甜到牙软。她眼角一垂,嘴巴绽开大大的半弧,“今年吃过最好吃的蛋糕了。”
晏玉握住她的手,将她吃了一半的蛋糕,送到自己嘴里。这也太甜了。
正在这时,来了一通简誉的电话。
晏玉接起,“有事?”
简誉说:“荆觅玉这个名字,我中午没想起来。”
晏玉笑,“这个名字怎么了?”
“孟泛玉的女朋友,六年前病了的那个,就叫荆觅玉。”简誉没有说疯。在他看来,就是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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