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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以珍逃过了杀威棒,怀明弘松了一口气。两个人一齐看向堂外,想知道郑府台所说的证人,到底指的是谁?
没一会儿功夫,刚刚出去的那名衙役,带着几个人上了堂来。乐以珍定睛一瞧,心里顿时像被投进去一块烧红的火炭。
只见二少奶奶郭元凤双手交叠在身前,仰着头跟在那衙役的身后。在她的左右手,分别是冬儿和钟儿。郭元凤面无表情,一直看着怀明弘,钟儿缩着肩膀偏着脸,回避着乐以珍的视线,而冬儿从出现在堂外开始,脸上就挂着一种掩不住的得意表情,斜瞅着乐以珍。
虽然已经想到这件事是郭元凤的手笔,可是真正面对这个人时,那种心情还是如同在平静的湖面上砸进一块巨石。郭元凤是个矜傲的人,自从她进了怀家,一直有一种鹤入鸡群的孤独感。可不管她如何看待怀家的女人,她却尊重沈夫人,并且将乐以珍引为知己。
乐以珍也喜欢郭元凤,聪慧能干,知书达礼。以前老太太和沈夫人在的时候,乐以珍就总在她俩儿面前夸赞郭元凤,老太太就会点头附和:“念过书的人,到底是不一样…”
曾经郭元凤对乐以珍是无比信任的,心事都会拿来与她说,乐以珍也觉得跟郭元凤比较容易沟通,如果没有这件感情官司,她们将会是怀府之中最知心的两个女人。可惜世事弄人,因为中间横了一个男人,两个女人竟然走到今天这种一步。
乐以珍看着郭元凤,而郭元凤却只看着怀明弘。一家人就在这种很怪异的场景之下,齐站在了大堂之上。
郑士功手中拿起惊堂木,做势要拍,想了想又放下了,问郭元凤道:“堂下可是怀府二少奶奶怀郭氏吗…”
还没等他话尾的长音拉完,怀明弘便冷笑着截断了他的话:“还是别演戏了,你们事先怎么排练的,赶紧进入正题吧。”
郑士功显然底气不足,被怀明弘噎了一句,竟然愣了一下。郭元凤见了,微微蹙了一下眉头,缓缓地开口说道:“府台大人要替我怀家做主!虽然我家二太太与我丈夫之间的奸情,早前儿我就知道了,可是为了家族声誉,我只能是打落牙齿,混着血往肚子里咽。在二太太还是府上一个小姨娘的时候,我丈夫就买了城西的宅子送给她,两个人经常在那里私会,这件事冬儿可以做证,那时候二太太和冬儿走得最近…”
“我做证!”冬儿迫不及待地上前一步,跪下向郑士功磕了一个头,“城西的宅子就是二少爷买给我家二太太的,那时候二太太因为与延庆王妃相熟,经常借口去王府探望王妃,转而去城西的私宅与二少爷相会…”
虽然冬儿的证言足以让乐以珍恨到吐血,但是此情此景,如此荒谬的审案公堂之上,发生什么事都不会令人惊奇了。
冬儿急不可耐地完成了自己做为证人的任务,很期待怀明弘瞪着血红的眼睛怒视着她,也期待乐以珍用一种难以置信地表情看向她,然后歇斯底里地争辩。
可是现实却让她失望了,她说完了话,堂上好一阵子寂静。她迟疑着抬头看向几位当事人,发现怀明弘和乐以珍的面色如出一辙地沉静,像是刚刚没有人冤枉过他们一样。
而这两个人的平静,让郑士功和郭元凤有片刻的无措,大概是准备好的应付二人争辩的方法没用上吧,二人对看了几眼,才由郑士功开口继续下去:“犯妇怀乐氏,对于证人刚刚那番证言,你可认承吗?”
如果不是心里揣着丧夫之痛,面对这样一场闹剧,乐以珍肯定会笑场的。她转头过去,目光依次看过郭元凤、冬儿和钟儿,然后回头直视郑士功:“如果我不认承,接下来大人要怎么演呢?是让我家二少奶奶继续哭诉吗?说我这些年一直跟我家二少爷暗通曲款?说我们上京办事其实是假公济私情?说我为了能与二少爷长期保持不正当关系,下毒手害死了我家老爷?如果我还不认承呢?钟儿就会出来做证对吗?她是我从小用到大的丫鬟,理应是我身边最亲近的人,如果她都说我与二少爷有奸情,这件事岂不就确之凿凿了?”
怀明弘在旁边哼笑一声:“二太太把郑大人的戏份给抢了,郑大人不高兴呢…你把下面的戏都说出来了,这让郑大人怎么演下去?是接着冬儿的出场演呢?还是接着你说出来的戏演?二太太让郑大人为难了呢。”
郑士功这次可真被激怒了,他拾起案上的惊堂木,用力一击,发出“啪”地一声脆响:“两个大胆刁蛮的嫌犯!当你们口齿伶利,本府就拿你们没办法了吗?来人!带方玉荷上堂!”
乍一听方玉荷这个名字,乐以珍倒真愣了一下,等她回过神来,就见两个衙役拖着一个被打得衣发凌乱的人进了堂来,往公案前一丢。乐以珍一瞧,正是定儿走了之后,在她身为最得力的大丫头玉荷。
乐以珍见她被打得遍体鳞伤,觉得是自己拖累了她,心里一阵难过。她想走过去看看玉荷的伤势,却听郑士功冲着玉荷大声问道:“方玉荷!你还不肯说吗?”
玉荷仍然是伏在地上,一动也不动。乐以珍见她这半死不活的样子,咬牙对郑士功说道:“大人要问什么,直接来问我好了,何必如此为难一个丫头?大月朝的律法哪一条规定可以对证人动用如此大刑?”
郑士功简直要气急败坏了,狠狠地瞪了郭元凤一眼。郭元凤便走上前去,蹲到玉荷身边,轻声说道:“我知道你是一个忠诚的丫头,可是你也不能善恶不分呀!就算你抵死不开口,也挡不住这件事,倒是你自己获一个共犯的罪名,你爹娘从此后可没了依靠了。”
趴在地上的玉荷终于动了,她的双肩抖动了几下,随即发出“呜呜”的哭声。郑士功见她出声了,赶紧冲堂下的簿事使了一个眼色,那簿事意会,从身后拖出一只箱子来,着两个衙役抬上去。
其中一个衙役将箱子打开,簿事走过来,将里面的东西一件一件拿出来,摆在玉荷面前,问她道:“你睁开眼睛瞧瞧,这些物件儿是不是你们二太太房里的东西?”
不等玉荷抬头,乐以珍自己先看过去,先拿出来的是几封信,乐以珍一瞧那扎信的蓝缎子,心就“嗖”地一下子提了起来---那是她进怀府之后,怀明弘头一次回家,对她有了一种朦胧的情意,回淮安之后,就给她写了几封信。她当时也想过要把信烧了,晚上对着蜡烛试探了好几回,终究没舍得下手。最后她把那几封信扎好,锁在亮格柜子最上面一层的暗屉里。
那个暗屉,除了她之外,只有两个人知道里面锁着什么。定儿没离开之前,她掌管着钥匙,她走了之后,钥匙交给了玉荷。于是乐以珍便将怀疑的目光投到玉荷的身上。
被做为证物摆在那里的,还有怀明弘送给她的那盏玻璃风灯,再有就是一些衣物,有新有旧,有乐以珍的也有怀明弘的,还有那幅春宫图!
“这些东西,是你们二太太房里的物件儿吗?”那簿事见玉荷不说话,又问了一句。玉荷抬起头来,没有看那些需要她确认的证物,先将视线投向乐以珍。一接触到乐以珍疑惑的目光,玉荷立即泪花翻滚,顺着她惨白的面颊流下去,直滴到公堂的青砖地面上。
郭元凤见此情形,凑近玉荷说道:“玉荷,你可要想清楚了,主子固然重要,可是还能重要过爹娘去吗?你是一个孝顺的孩子,你该知道怎么做的。”
玉荷垂下了头,也不去看那些证物,呜咽了好一会儿,才从牙缝里艰难地挤出一个字来:“是…”
郑士功紧张的脸色缓和了下来,继续问道:“你天天跟在你家二太太身边,你家二太太的事,你最应该清楚,我问你,你家二太太和二少爷之间,到底有没有不正当的关系?”
玉荷听了这一问,将头使劲地抵在青砖地面上,大哭出声。那簿事不耐烦,抬脚就踢在玉荷的肩膀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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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没有?快说话!哭个什么劲儿?”
玉荷被踢得翻了一个身,突然就从地上爬了起来,冲着郑士功大声吼叫道:“是是是!有有有!你们说什么就是什么!我家二太太与二少爷一直就有私情,经常去城西的宅子里私会,都是我亲眼所见!那些信是二少爷写给我们二太太的,二太太一直藏在柜子的暗屉里!这些衣物是他们俩儿在私宅里穿用的!都是我经的手!我们家老爷是二太太害死的!那毒药是我从药店买回来的!今儿早晨二太太借给老爷炖燕窝的机会,放进了燕窝里,毒死了老爷!还有什么?你还要我说什么?你说什么我就应什么!这样总成了吧?”
玉荷喊到最后,声音如劈裂了一般。郑士功却得了意,冲簿事一摆手:“让她画押…人证物证,铁证如山,怀乐氏!怀二少爷!你们还是认罪了吧,也好免了皮肉之苦。”
乐以珍的心如跌入冰窟一般,看着玉荷,倒吸了好几口冷气。她眼瞅着那份证词摁上了郭元凤的手印、玉荷的手印、还有冬儿和钟儿的手印。虽然钟儿出场的部分被乐以珍给掐掉了,她还是垂着头摁了手印,
乐以珍知道这一切都是安排好的,她的任何反驳和争辩,只会招来大刑上身。她没有马上回答郑士功的问话,反而看着郭元凤,开口说道:“我和二少爷到底有没有罪,站在这个堂上的所有人心里都有数…郑大人,不如给我一个机会,让我跟我家二少奶奶谈一谈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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