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敬琬被安置在巴黎第五区一幢老房子里,房屋持有者是一位七十出头的慈祥老妇人,独居,她的面庞爬满皱纹,行动蹒跚,耳朵也不再灵光,但仍力所能及地保持整洁和浪漫。第一次见面,是一名上士带她来到这里的,老妇人诧异地抬抬眼,很快便笑容相迎。
敬琬猜,老人大概以为住进来的会是一名军官,所以见到她才深感诧异。由于语言不通,她们只能使用英文进行简单沟通,大部分时候都是彼此微笑表达友好和善意。
第二天阳光明媚,敬琬拿着信纸和钢笔来到花园,未经允许她没有坐在秋千椅上,而是坐在葡萄架下的草地上开始写信,阳光顺着葡萄叶和木架流下来,淌在她身上、黑色的长发上和白色的裙摆上。她的第一封信通篇都在督促赫尔特养好枪伤,并如实告知他这里的房主人多么具有善意。
“可爱的小姐。”声音在面前响起,老人用带着法式口音的英语呼唤她。敬琬抬起头,老人惊呼着捂住嘴,灰绿色的眼睛睁大,“上帝…你的脸蛋儿怎么满是伤痕?”
敬琬起初并未听懂这句法语,但见老人的反应就忽然明白过来,昨天是个阴天,房间昏暗,他们都没好好看清对方,而今天在阳光下,脸上的淤青和紫红也就都暴露在老人眼前了,敬琬认为自己吓到了她,有些不好意思地用头发遮了遮脸侧,“抱歉…我很抱歉。”
“不…不…”老人怜惜地看她,试着摸摸面前姑娘的头发,这是她第一次摸到属于东方人的黑头发,“给。”老人拿给她一把玫瑰花瓣,见敬琬疑惑,就指了指信,“放在信中,给那小伙子。”敬琬接受这一把片片宽大的红色花瓣,由衷地为法兰西人民骨头里的浪漫而折服,“…感谢您,夫人。”
老人对着秋千椅比划,示意敬琬坐上去,接着又边动作边说,“…一会儿,写完,进来…我有药水,你的脸…需要。”
敬琬已经许久不曾被陌生人这般温柔相待,她握着老人的手出自真心地说,“没有语言能表达我的谢意,夫人。”
“不是夫人,是小姐。”
来到巴黎头几天,敬琬觉得心情好了许多,可很快,那股至始至终都如影随影的压抑又有了抬头的趋势,当她无意间看到邻家姑娘被德国士兵肆无忌惮地调戏时,当她听说有巴黎市民因私藏枪支被关进监狱时,这压抑感就会越滚越浓烈,这让她不可避免地想起自己为何身在巴黎、想起孤独无援的故土此刻更遭遇着比眼前所见更可怕的劫难、最后想起这个一无是处毫无价值的自己。
她下意识地选择逃避,靠着爱意过活,她会在阳光充沛的日子里轻荡着秋千椅给赫尔特写信,黑色的长发,白色的裙摆,阳光晕染于上,这是施密特来此探望她时映入眼帘的第一个画面,他情不自禁地推开木门走近她,呼吸变得急促,靴子踩在草地悄无声息。
高大身影挡住了光,敬琬疑惑地抬头就看见那张面无表情眉头轻蹙的严肃的脸,“……施密特?你怎么在这儿?”
“……”他低头盯着她,女人的嘴角还有淡淡的青紫,温和的眉眼和露在外的脖颈却被照得闪闪发光,施密特张了张嘴,表情变得复杂,“…我非常非常的爱你。”
敬琬呆住,她不知道眼前的人发什么神经,许久才尝试确认,“…什么?”
“卡恩中尉托我带给你一句话。”施密特已经冷静下来,他又恢复如往常一般的嫌弃神色,“‘我非常非常的爱你’,哦够了,真让人受不了!”敬琬啪地一声将信纸和笔按在秋千椅上,站起身毫不退让,“我也受够了,他为什么让你带这句话?你们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熟络了?”
“我们并没变得熟络!是他枪杀日本交流团使者的事被传开了,琳达那该死的带上我去卡恩中尉的家里聆听你们的壮举!临别时也是你那亲爱的赫尔特忽然发神经,让我带这句话给你!”
“够了施密特,赫尔特可不会忽然发神经让你带话给我。一定是你表达了想帮忙的意愿。”
施密特恼羞成怒,他想起刚才第一眼所看到的美好画面简直像是一场梦,“你难道不应该对我说一声感谢!你这个无礼的女人!”
“好的先生,感谢你。”敬琬笑着对他说,事实上这已经成为他们之间默契的相处方式,她见到他是开心的,因为施密特是真正帮助过她的人,“说说吧,你怎么到这儿来了?”
“我被调到伊夫里驻防。”施密特冷哼一声,但心中已经对敬琬的主动退让和关切询问感到满意,敬琬坐回秋千椅,施密特自然地坐在她身边,不知为什么又补充了一句,“伊夫里到巴黎五区,只需要一小时。”
“…施密特,那很近。”
“是的,对。”施密特不再看她,而是把目光投放在葡萄架上,“我可以经常来…主要是为了给你带一些生活必需品。”说完他又进行补充,“因为法兰西九点全面宵禁,你知道的!很多东西会来不及买。”
“……”
发现敬琬没有说话,施密特从军裤掏出一个盒子递给她,“这个给你。”敬琬接过,小心拆开,“这是什么?”
“…琳达送给你的礼物,是一支发夹。”
把这一枚……品味独特的发箍放在手中,经过仔细查看以及对琳达的了解,敬琬十分确定这款式浮夸配色风尘的发箍绝非出自琳达的审美,“说说吧,施密特,发生了什么?这绝不是琳达送给我的发箍。”
“什么!你是什么意思?难道会是我送给你的?你以为我也在发神经吗!”
敬琬被他吼地不停揉按额角,由此更为笃定,“你把琳达送给我的发箍弄丢了,然后依靠自己的独特品味买了另一只送给我。”
施密特的脸色七彩斑斓,他霍然起身,秋千被动作带动猛地晃了一下,他只得迅速出手扶稳,同时气急败坏道,“接下来的一星期我都拒绝和你进行任何沟通!女士,再见!”
八月下旬仲夏之夜,喝了些酒的赫尔特打算出门办一件小事。因为海伦娜的信上提到了那张他们一起拍摄的合影照片,本来计划求婚的第二天就能够取出,结果发生了那一连串的糟糕事,导致赫尔特差点将它忘了个干净。
他决定早点取回来,因为调往法国的命令很快就要下发,他想带着这张合影到战场上去。可走到门口恰好遇到前来拜访的杰西卡和班迪,自从尴尬的圣诞夜告白过后,他们已经大半年没有见过面了。
“嗨。”是赫尔特先打了招呼。
杰西卡对他微笑,随之班迪飞扑上来抱住他的大腿,亲密地拉着赫尔特的手,“卡恩,你很久没来了,我可真想念你。”赫尔特只好单手抱起班迪,和他击掌,“是的,我去了法国。”
“我们可以到你家中坐坐吗?”班迪问。
“…当然。”赫尔特只好折返家中,他得承认,杰西卡很聪明,她知道单独见面只有尴尬,所以带来了天真的班迪,班迪和他一向很好。
他们回到宽敞的客厅,杰西卡靠近赫尔特想要抱回弟弟,“卡恩,请放他下来,你的肩膀还有伤。希望这么晚到来没有打扰你。”班迪听后吐了吐舌头,乖乖钻进姐姐怀抱,担心为赫尔特的伤带来负担。
“事实上我的确还有…”赫尔特本想坦诚相告,话说到一半猝然听到阵阵不清晰的飞机轰鸣声,他感到奇怪,转身到门口望向夜空,轰鸣声越来越大,他的眼睛眯起,映着夜色的蓝瞳孔锁地紧紧地,他不记得柏林或柏林周围还停驻着拥有这种引擎声的飞机,直到瞳孔里炸起一丝火光,他才意识到什么,迅速跑回去抓揽杰西卡和班迪扑向角落,同时冲佣人大喊,“快躲起来!是英国人的轰炸机!”
话音一落,院子外围外传来巨大爆炸声,火光一瞬照透了夜色。
悬在客厅上方的水晶吊灯在激烈震感中摇晃几下轰然落地碎成一片,赫尔特压住班迪和杰西卡,后背朝上,他用手臂护住班迪的脸,以防孩子被碎片划伤,大厅里女人的尖叫声起伏不断,简直快要和邻居们的、街道上的哭声交织在一起,赫尔特无奈,又大喊道,“我们没有地下室可以躲藏!尽量保持身体最低态!不要跑到外面,外面很危险!保持冷静!”
“卡恩,我很害怕。”班迪搂着赫尔特的脖子,赫尔特再把他的手臂送回身下保护范围,安慰他,“他们要返航,轰炸持续不了多久,很快就会好的。”班迪点点头,把脸埋进怀里,杰西卡也同样被赫尔特护在怀里,她一手抱着班迪,一手搂紧赫尔特,被吓得眼泪汪汪,哆嗦着,“卡恩…如果今天我将死在这场轰炸中,那么我会认为我是死在你的怀里。”
“杰西卡,别这样。”赫尔特看着门外,心不在焉地回答,“我不想今天死,你也不会死。”海伦娜说过,她想活着,但别让她一个人活着。再说,他是一名空军,怎么能死在地上。
又一道火光在眼前炸裂,地动房摇,簌簌烟灰尘土和二楼的围栏应声掉落,木屑和玻璃渣混在一起,离他们不过一米远,赫尔特只能渐渐搂紧他们借以传递安抚。
爆炸声忽远又近,听起来毫无规则,缺乏指挥感。地面开始有炮声响起,防御机制已经搭建完毕,这场倒霉的噩梦很快就会结束。
赫尔特猜测得不错,不知何时起,爆炸声和飞机轰鸣声已逐步消失归于寂静。十几分钟后,人们纷纷搀扶着走出家门,在他人惊慌的眼神中寻求丝丝慰藉。
家里并没遭受太大破坏,城市的损失也并不那么严重,只有极小部分房屋不幸被炸成平地。
赫尔特确认夜袭轰炸已经结束,顺着大道来到那家照相馆前,眼中已然是一片焦土废墟,拐角还零星冒着火。那家藏着他们合影的照相馆是被炸成平地的、极小部分房屋中的一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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