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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着李安好出了籽春院,李桐儿和李榕儿紧绷的身子渐渐舒展,两姐妹不约而同地看了一眼莺歌捧着的黄梨木盒,后又匆匆撇过脸,面上的笑显得有些僵硬。只瞧那盒子,她们就知其中装着的是整套头面首饰。
走在前的李安好转身,似没意会到两人面上的不对,莞尔笑道:“时候不早了,你们也还未用早膳,就都回吧。”
“听三姐姐的,”李桐儿侧着脸,草草屈了屈膝,却未急着离开。李榕儿还记着刚刚在籽春院中的那点不快,在李安好起步后,便沉着脸领着婢女也走了。
对于李榕儿的冷待,李桐儿并未多在意,转过脸来望向渐行渐远的李安好主仆。一送就是两套,祖母这是连带着去年的生辰礼也补上了。用力眨了眨眼睛,虽压下了妒意,但那双猫眼还是生了水雾。
看久了,不由得发痴,还真是旱的旱死涝的涝死。直至李安好拐道,她才收回目光移步转身。
轻嗤一声,微不可闻。敛双目,垂在身侧的右手紧抠着丝帕。她就说出孝的这大半年,母亲那般作为,李安好为何冷眼旁观丝毫不动作,还以为是她怕了?
原是她看得太浅,没悟到根本。抬首望着这长长的古朴廊道,李桐儿笑了,自嘲意味颇浓。真不愧是从燕氏肚子里爬出来的,从头到尾李安好就没指望过钱氏。
嫡母燕氏去世时,李安好已经九岁,被教导得颇通事务,身边又有忠心的奴才护着,汀雪苑是神鬼插不进一只手。而燕氏在伯府里经营多年,积攒下的脉络关系也都给了她。
这府里头的事情,桩桩件件,李安好比钱氏那个当家主母还清楚。
估计她早就知六妹妹被寄予了厚望,所以也应是早料到祖母会这个时候归府。六妹妹参选,总要一个好名声,若上头还有三个姐姐深藏闺中,说出去也不好听。忽地转身,双手撑着围栏,仰首望向泛白的天。
依旧例,大选的旨意会在明年开春下达。一想到定义自己后半生的婚事会在明年开春之前被匆匆定下,李桐儿心中的不甘就激涌向上,冒尖的指甲抠着围栏开了叉。
别了两个妹妹,李安好就回了汀雪苑。不急着去看祖母送予的生辰礼,先用了朝食,后才打开那两只黄梨木盒。
宝樱已经听宝乔说了老夫人要归府的事,眉眼都是喜:“这套赤金红宝石头面,一看就是新打的,”小心翼翼地拿出一支钗簪,“瞧这牡丹多精致,江南匠人的手艺真的是一点都不比咱们京城的差。”
只是这样式,未出闺阁的姑娘是压不住的。老夫人的意思已经分明了。
“收起来吧,”李安好弯唇一笑,端起手边的青瓷杯喝了一口茶:“将南延海韵楼送来的那两床蚕丝被拿上,我们去趟宁余堂。”
“新送来的蚕丝被松软轻巧得很,冬日里老夫人用着正合适,”宝乔这话刚说完,守院门的婆子就隔着门帘禀道,“三姑娘,江嬷嬷来给您请安了。”
李安好闻言:“快请,”给宝乔打了个眼色,便起身去迎。江嬷嬷伺候了祖母一辈子,这点脸面是要给的。
帘子将将打开,一将满头花白发盘得一丝不苟的老妇人就急急上前:“三姑娘使不得。”
李安好抬起的右脚到底没能跨出门槛,微蹙眉头笑着打趣:“嬷嬷总是牢记着规矩,我见着您都快怕了,”右手虚托着老妇人的手腕,走进屋里。
江嬷嬷听之浅笑:“三姑娘是主子,奴婢是万不敢忘了尊卑,”反手扶着李安好,将她送到榻上就座,后退离三步屈膝请安。
“嬷嬷您这……真是叫安好难为,”客气到此,李安好抬手示意宝兰端来绣凳:“请嬷嬷坐下说话,宝樱沏茶。”
“谢三姑娘,”这次江嬷嬷没再推辞,落座于绣凳,双手叠放在并拢的膝上:“不日老夫人将要归府,只是江南回京,路途遥远。老夫人怕错过您的生辰,便让奴婢先行。”
“安好不孝,让祖母劳心了,”李安好捏着帕子抬手轻摁眼角:“听母亲说,祖母身子已经大好,”待江嬷嬷点首肯定了,似才放心,后转眼看向立于江嬷嬷身后侧捧着三只大小长短不一的黄梨木盒的湘云,语带疑惑地问道,“这是……”
江嬷嬷笑着道:“这是亲家三位老爷送予您的生辰礼。”
“真是让三位舅舅破费了,”李安好也不多问怎么舅舅予她的东西会被送到江南,心里头却是明了为何祖母会拿她的生辰礼来敲打钱氏了。
瞧着跟前姑娘眉长过眼近半寸,江嬷嬷是从心底为她惋惜。钱氏虽出自高门,但到底是庶出,眼皮子是真浅,一点比不得前头的燕夫人,不怪老夫人闲下来总是唉声叹气。
“姑娘这就说错了,亲家三位老爷是疼您。”
燕夫人与那三位可是一母同胞的兄妹,感情深厚。燕氏三兄弟外放了,钱夫人就当他们是死的。
那三位老爷可是走科举出的进士,个个手握一方实权,均是能臣,怎容一侯门庶出肆意拿捏燕夫人留下的独苗苗?若不是燕家没有年岁合适的儿郎,怕是三姑娘早就嫁回燕家了。
“嬷嬷说的是,是我想岔了,”李安好让宝兰收了那三只黄梨木盒,又让宝乔将两床蚕丝被拿出:“刚我正要去宁余堂,这天眼瞧着就入冬了,祖母身子才大好,受不得寒。这两床蚕丝被本是要送去江南,现倒是不用了。”
“还是三姑娘贴心,”江嬷嬷起身屈膝:“奴婢先代老夫人收下了,等老夫人回来,您再向她老人家讨赏。”这面面俱到的灵巧真是像足了燕夫人,太可惜了!
送走了江嬷嬷,李安好自带着三位舅舅予的生辰礼进了小书房,站在紫檀木书桌后,幽叹一声,放下手里的东西,挨个打开。
大舅舅送的是狂草生吴道人的孤本《秋山》,二舅舅珍藏的《雁春归》也是她的了。小舅守着舟城,海珍珠最是不缺,满满一盒,七色都有,颗颗饱满,个个都有成人大拇指甲盖那般大。
双目泛泪,她到底是叫他们忧心了。伸手抽屉,取出半月前自崇州送来的信件,大舅在平中省的任期已满六年,今年回京述职应会入六部。大舅母近日便会抵达京城,她的婚事从来就不是钱氏能做得了主的。
可做不了主是一回事,借此拿捏却又是另外一回事。手指拂过纸上苍劲有力的字,李安好含泪笑了。也许是因为母亲的缘故,舅舅们总当她是个易碎的瓷娃娃。
当年母亲病故,三个舅舅怕她没了母亲护佑,在伯府受欺,就有意要接她回燕府。事关伯府名声,父亲咬死不肯,因此还主动提出为母亲守满两年再续娶。
钱氏动她母亲嫁妆,旬嬷嬷送了消息去燕府。三位舅母来了伯府,不问嫁妆之事,只吩咐汀雪苑的丫鬟婆子收拾东西,要知那时钱氏入府还未满一年。继室逼走原配嫡女,这个名声宁诚伯府不愿背,勇毅侯府女儿多更是不敢沾。
可在三个舅舅看来,钱氏今日敢动原配嫁妆,明日就敢害原配女儿。这次父亲的保证也没有用了,终还是勇毅侯亲上门,才叫大舅舅罢了休。现母亲的嫁妆都入了她的库,不但分文未少,勇毅侯夫人和祖母、父亲还往里添了一些。
这些年,她也算是看得清明,钱氏恨她母亲恨她,只是碍于燕府势头不敢大动,不过小动作却是可以。闺阁女子束缚颇多,她少有踏出后院。
伯府出孝的这大半年,钱氏带着两个女儿走动,独不见她,话里话外又含糊其辞。那些大妇联想到她母亲,多认为她与母亲一样,都是生来体弱。
她由着她上蹿下跳,等着祖母归来。却不想留守京城燕府的仲管家竟将这事传到了大舅那。看刚刚江嬷嬷的表现,大舅母提前归来,祖母应是还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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