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读历史

第7章 牧羊少年的月光女神

作品: 喜欢你这件小事 |作者:沈熊猫 |分类:其他类型 |更新:03-29 15:20|

老域名(9txs)被墙,请您牢记本站最新域名(00txs.com)

那天晚上,林唯一带着沈橙橙去见了爷爷,爷爷很高兴,留他们说了很久的话。林唯一指着沈橙橙问爷爷:“爷爷,这个女孩给你当孙媳妇儿你觉得好不好?”

林唯一的爷爷倒是明了林唯一的心思。他问:“这就是你前几天搞不定的那个小姑娘?”

“定了,定了,她是我女朋友了!”林唯一作势将沈橙橙揽入怀中,仿佛宣誓一般地大声说道。

“女朋友还不行,要成为孙媳妇才比较牢靠。”爷爷说。

祖孙两人一唱一和,沈橙橙在一旁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才好。她抱着脑袋暗想,说不定不消花多久,她就能把林唯一全家亲戚都见个遍了。

自从两人恋爱后,林唯一就好似变了一个人。他的稳重全然消失不见,仿佛返老还童成了一名婴儿,总是用最原始最直接的感情去表达好恶。若是有事,他便一天多条消息发给沈橙橙,从早到晚,一刻也不停歇。若是无事,他就会驱车来找沈橙橙,即便只能见十分钟,他也乐意。

沈橙橙心疼他这样来回奔波太辛苦,但林唯一言之凿凿道:“我看不到你更辛苦!”

口气别扭,像个小孩,直白又坦率。

沈橙橙忽而就想明白了。

喜欢你的人永远是肯花时间,又肯花心思和花钱,不喜欢你的人舍不得钱也舍不得时间。一切借口皆是因为“不情愿”,而真正的爱,是不计风雨洪涝,只想赶往你身边。

爱也怕对比,稍稍一比较,沈橙橙便明白了谁是真心,谁是假意。

某天下班,沈橙橙打完卡走向电梯间。里面已熙熙攘攘挤满了人,她走上去后,却突然被人抓住了手腕。她下意识地想要挣脱,抬头一看,发现是乔意可。

他的目光深沉,眼底意味不明。他狠狠地擒着她的手腕,几乎要把她的手腕给拧断了。

人太多,沈橙橙也不想跟他发生争执。她咬着牙忍着,眼里却沁出了点点泪光。

乔意可看到她那副模样又心疼又生气,本想继续拧着她的手,最后还是不自觉松开了。沈橙橙赶紧抽回手。此时,电梯正好到了一楼,她连忙随着人流出去。

乔意可跟在她身后,而她自顾自往前走着。好在林唯一候在门外,她连忙迎了上去,可怜兮兮地喊了声:“唯一。”

也不知怎么地,沈橙橙觉得,自己跟林唯一待久了,自己也变得娇气起来。明明不是什么大事,但她就是觉得委屈。

“怎么了?”林唯一伸手轻轻抚去她眼角的泪痕,他皱着眉头,脸色不算太好。

沈橙橙不想节外生枝,她本来想倾诉自己的委屈,最后话到嘴边转了弯:“没,没什么。就是想你了。”

“不是这样吧。”林唯一说。

此时,林唯一抬头往高处看了一眼,瞥见了站在那里的乔意可。乔意可不躲不闪,迎着他的目光,并送来了一个挑衅的微笑。

林唯一拍了拍沈橙橙的肩膀说:“我过去跟他打个招呼。”

沈橙橙点头,乖乖站在一边。

林唯一向乔意可走去,乔意可似笑非笑,一脸难以言喻的表情。

“前两天,我爸说看到你和沈橙橙了。”乔意可说。

“我怎么没见到叔叔?”林唯一顺着他的话反问,他明知乔意可所说的不是那个意思,但他就是不想顺着乔意可的话说下去。

“别装傻,你不会听不懂我的意思。”乔意可说。

“听不懂。”林唯一直截了当。

乔意可呵笑一声,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他伸手,搭在林唯一的肩头上道:“我们从出生就在一起了,你会听不懂我在说什么?”

“我们从出生就在一起了,除了她,我什么都可以让给你。”林唯一说。

两人眼神相触,林唯一读懂了乔意可眼里的绝望,而乔意可也明白了林唯一的坚决。

“我还能说什么呢?”乔意可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你这意思是?”

“我有说是什么意思吗?”乔意可笑,随即转身,“先走了,看不得恩恩爱爱的场景。”

乔意可转身而去,林唯一喊了一声。

他停下脚步,头也没回,问:“什么事?”

“冯安妮的事情,如果……如果可以,我想我能帮一点忙。”林唯一说。

“没什么忙好帮的,我自己的罪,自己赎。”说完后,乔意可便离开了。

林唯一叹了口气,走回沈橙橙的身边。沈橙橙问了一句:“我刚才听到了冯安妮的名字。”

“平时跟你说个什么都听不到,听这个倒是一听一个准。”林唯一说。

“夏颜和冯安妮有宿仇,我必然也不喜欢她。不喜欢她,自然听得准。”沈橙橙说。

听到这话,林唯一沉默了一阵。他看着沈橙橙,表情很明显的欲言又止。沈橙橙看出了林唯一的神态有异,便说:“冯安妮到底是怎么跟乔意可在一起的?”

“你真想知道?”林唯一问。

“要不然呢?”

林唯一伸手,摸了摸后脑勺,表情有些苦涩。他在原地转了几圈,怎么都没办法下定决心。沈橙橙不懂他的为难出自何方,但她也不催,只是静静地看着林唯一。

他打开车门,对沈橙橙说:“先上车,我们换个地方再说,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沈橙橙点头,乖顺地坐上车。

两人来到餐厅,林唯一熟门熟路地要了一个包间。他俩刚坐下,沈橙橙的手机便响了。

手机屏幕出现了夏颜二字,沈橙橙一惊,随即接了起来,电话那头传来了夏颜昂扬的声音:“橙橙,我回来了!”

“你终于舍得回来了?”沈橙橙笑问。

夏颜在寒假伊始便去了美国,名义上是考察以后要读的学校,实际上是去美国游玩一趟。玩到快开学时,终于舍得回来了。

“哪有,我还给你带了礼物,一个从美国带回来的帅哥!”夏颜说。

“这个礼物我不收了,你自己留着吧。”沈橙橙说。

“连帅哥都不动心,你怎么了啊?你说,是不是趁着我不在,你偷偷有了别的人?”她问。

“猜得很准。”沈橙橙说完,将手机递给了林唯一。

“你好,夏颜。”林唯一对着电话说。

电话那头突然惊叫开来:“林唯一,你是林唯一?”

“如假包换。”林唯一笑说。

“天哪,我们橙橙终于如愿以偿地和男神在一起了,她应该撒花庆祝。你俩啥时候请我和苏莫青青吃顿饭,总该见见娘家人吧?”夏颜说。

“当然,你们想吃什么,什么时候吃,告诉橙橙,我来接你们。”林唯一说。

“包吃还包接送,这么好?”夏颜调侃着。

“当然,你们是橙橙的娘家人嘛。”林唯一应承到。

“好,好,好,不打扰你们小两口了,我晚点跟沈橙橙联系,先挂了。”夏颜说。

“好。”说完后,林唯一挂断电话,将手机递给沈橙橙。沈橙橙笑着说:“我可是听到了,你要请夏颜和苏莫青青吃饭,小心她们狮子大开口啊。”

“没事,多少都管够。”林唯一宠溺地摸了摸沈橙橙的脑袋说。

沈橙橙满意地眯了眯眼,心里暗想,被人宠爱的感觉真好。

两人说了会儿话,菜便上来了。沈橙橙迟迟没动筷子,林唯一也知道她在想什么,还是拿了她桌上的碗,给她添了碗汤,说:“先喝了我再告诉你。”

沈橙橙乖乖喝了碗汤,汤汁醇厚温暖,一瞬间四肢百骸都舒坦了起来。

林唯一这才说:“你认得冯安妮,那你知道她还有个哥哥吗?”

“哥哥?”这是沈橙橙第一次听到冯安妮还有哥哥,一时间有些错愕。

“嗯,她的哥哥冯雷恩,和我还有乔意可是好朋友。”林唯一说。

“我怎么从来没见过这人?”沈橙橙问。

“他死了,三年前的暑假,就死了。”林唯一的话音落下,空气中出现了奇异的凝滞感。沈橙橙不可置信地看着林唯一,而林唯一,却不知道该不该把这个话题继续下去。

他想告诉沈橙橙这件事的前因后果,但又怕自己说了之后,沈橙橙会不可抑制地将心偏移向乔意可。毕竟,沈橙橙立场不坚定,而这种不坚定太多,会让她陷入一种奇怪的境地。

而这种后果,是林唯一不愿意看到的。

同时,他也不想让沈橙橙的心里再次出现乔意可这个人。只是,他的良心却不允许他隐瞒此事。他已经率先背弃了他和乔意可之间的承诺,若是再继续自私下去,林唯一觉得自己做不到。

其实,他们这群人,没有一个人有足够的狠心。他们不是坏人,做不到心狠手辣。好也好得不彻底,坏也坏得不透彻。每个人都有小小的私心,但每个人也有该有的良知。

而沈橙橙有些恍惚,她不知道该从何问起,也不知道该问些什么。

林唯一看出了她的犹疑,他说:“就是乔意可和你说分手之前,冯雷恩为了救乔意可,不幸身亡。从那天起,乔意可便认定了自己是罪人,是凶手,是最不该苟活于世的人。”

从小开始,林唯一和乔意可便厮混在一起。用乔意可的话说,这叫打从襁褓里带出来的感情。

不过这话也没错,林唯一和乔意可两人家世相仿,两位父亲又是多年战友,甚至连住房都是楼上楼下的关系。有时,乔意可被家人训斥,林唯一对着窗户都能听到他妈妈是怎么骂他的。有时,林唯一还一本正经地听着,第二天上学的时候再将这些话原封不动地还给他。

乔意可气得跳脚:“林唯一,你这人就是长了个讨巧的皮相,看起来乖到不行,实际则不然。一肚子黑水,墨鱼都比不上你。”

林唯一也不气,哈哈一笑,便揭过了。他心里清楚,自己确实有一肚子坏水。不过家教太严,他早早就学会了什么叫作“阳奉阴违”。他不会让自己吃亏,所以,表面上该怎么乖便怎么乖,嘴甜除外,还总是一副古道热肠的样子。再加上他本就生得一副好皮囊,谁能不喜欢他?

久而久之,林唯一的面具便再也摘不下来了。

人的面具,都是别人给的。他们说你是什么样的人,时间长了,你就成了什么样的人。本性是什么?那是不需要展示在人前的东西,自己默默藏好就可以了。

大众最喜欢的,是臆想中的你,而不是真正的你。

真实是什么?并没有人在意这个东西。在林唯一年纪尚小时,便懂得了这个道理。所以,他投人所好,顺利而轻松地活着。

人人都爱林唯一。

有时,他也觉得好笑,常常对着镜子里的人说:“看哪,那个和你同名同姓长得一模一样的家伙,可比你受欢迎多了。”

镜子里的人也对着他笑,目光里满是不屑。

林唯一和乔意可认识冯雷恩是在初中时。那时,也不知乔意可发什么神经,天天都要去游泳。他去就算了,还非要扯上林唯一。林唯一不情愿也不行,谁都知道乔意可霸道得紧,旁人对他都忍让惯了。

两位小公子去游泳也要挑好的,乔意可拉着的林唯一去酒店办了张游泳年卡,恒温游泳池,有时游完泳饿了,他们便直接在楼下餐厅吃点东西。

就这么来来去去,酒店里的人都和他们混了个眼熟,两人也认识了当时作为服务生的冯雷恩。

冯雷恩十八岁,和他们的年纪差不多。小孩天性爱交友,再加之年龄相仿,便更是一见如故。冯雷恩将两位小客人伺候得很好,他们也时常在冯雷恩休息时,找他一块儿出去打篮球。

三人迅速玩在一块,还互相成为了挚友。

后来他们知道,冯雷恩出身于单亲家庭,父亲不详,除他之外,还有一个和他们年纪相仿的妹妹叫冯安妮。

有时,他们去冯家找冯雷恩,冯安妮也在家。她对他们很好奇,也想和他们一起玩。

乔意可不太喜欢和女生一起玩,但碍于冯雷恩的面子,便也不好做得太明显,有时就忍了。而林唯一则不同,他知道女生敏感好面子,在冯安妮想要接近他的时候,他就早早划出了安全范围,并保持一副不好接近的样子。

久而久之,冯安妮就明白了,乔意可面冷心热,林唯一面热心冷。比起林唯一,乔意可还是单纯些,也更好接近。她不管怎么缠着乔意可,他也会给她留几分薄面。

人嘛,总是欺软怕硬见风使舵。在乔意可还没来得及抽身之前,冯安妮便早早地缠了上来。

后来,冯雷恩私下里对林唯一说:“我做了这么久的侍应生,看人都有一套的。越是看起来不好接近的人,私底下越是害羞腼腆,而且有求必应。若是像你这般笑眯眯又温和的,我就要注意了。第一印象给人太过于好的,一般都不是什么好人。”

那是林唯一第一次被人直面揭穿自己的假象,他有些意外,但更多的还是好奇。

林唯一问他:“所以,在第一次见面时,你选择了跟乔意可搭话而不是我?”

冯雷恩笑了笑,说:“你不像同龄人,你比他们都要成熟些。”

这话让林唯一明白了,也间接承认了。

其实,林唯一也不介意有人刻意接触他,而且冯雷恩为人着实不错,他也不讨厌。能行方便自然就行个方便。

但这并不代表他对冯雷恩的喜欢能转移到冯安妮身上。

虽然,林唯一偶尔也会对乔意可旁敲侧击一番,可每个人的性格不同,不是人人都叫林唯一。

后来,升到高中,学业繁重,林唯一便和冯雷恩来往得少了。他一向打乖乖牌,这种理由说出去也名正言顺。其实,林唯一清楚是怎么回事,冯安妮和他们上了同一所高中。

无所谓有意无意,林唯一觉得这是个麻烦。他向来相信第六感。

既然是麻烦,还是要早早避开才好。

据林唯一观察,冯安妮还是有点心机的。她不傻,常常做委曲求全状,也知道在学校里不和乔意可来往。这样的“大度”让乔意可很受用,所以,冯安妮便一直是乔意可的“朋友”。

作为旁观者的林唯一一直以为冯安妮最后能够达成自己的心愿,哪知在毕业后,乔意可却突然选择了沈橙橙。

那时,林唯一居然有些恶毒地想,冯安妮真没用,做了这么久的朋友,居然都没能让乔意可喜欢她。

暑假,冯雷恩提议去出去旅游,首当其冲最赞成的自然是冯安妮。林唯一不想去,最后还是被乔意可劝动。在临出发的前一天,林唯一问乔意可:“怎么不叫沈橙橙一起去?”

乔意可撇了下嘴,表情有些耐人寻味。他说:“橙橙说要陪爸爸出去出差一周,你以为我没跟她讲?”

其实,从那天起,林唯一的心里就隐隐感觉到了,这次乔意可对沈橙橙,是认真了。

他的心里又酸涩又嗔恨,在嫉妒乔意可的同时,又恨自己没用。这些微妙的情绪错综复杂地交织在一起,林唯一也不知道自己出于什么心态,居然就跟他们一起去旅游了。

四人在海岛玩得还算开心。乔意可天天拿着手机四处拍照片发给沈橙橙,有时,林唯一入了镜,乔意可还特地将所有有林唯一的照片给删了。林唯一暗自好笑,忍不住问:“为什么不发?”

乔意可白他一眼:“为什么要发?”

后来林唯一才知道,其实,乔意可知道沈橙橙对林唯一的感情特殊。乔意可一直害怕万一自己说漏嘴,告诉沈橙橙自己认识林唯一,沈橙橙会调转心意,不想再和他在一起了。

那么骄傲的人,居然也有不自信的时候。

在离开海岛的前一天,乔意可突然提议说,坐船去最近的海岛上,然后,再游回到这边的海岸线。

几日海岛游下来已经很无聊了。他提出这个提议时,得到了冯雷恩和冯安妮的赞同,林唯一不同意,他劝说:“不要以为快艇来回很近,其实距离很远的,而且人在海上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不安全。”

乔意可嗤笑一声:“你是怕输给我吧?”

林唯一不做声。

“这样,如果你胜过我,回家后我带沈橙橙出来见你。敢不敢跟我赌一把?”乔意可走到他身边,小声问了一句。

林唯一沉默了。其实,他想拒绝,但是,乔意可开出的条件太诱人。

他别的都能拒绝,就是拒绝不了“沈橙橙”这三个字。

所以,林唯一还是答应了。

冯安妮先坐快艇回另一边等他们,三个男生便偷偷摸摸潜下了水。刚开始的时候,三人兴致高昂,甚至把自己会的所有姿势全部施展开来。但是,游到中央的时候,乔意可和冯雷恩便发现,林唯一的话很有道理,海岛和大陆的距离,确实有些远。

这个时候,也没有船往这里开了。因为,他们错过了最后一班从海岛回航的船。

三个少年第一次感到绝望,天色慢慢变暗,海浪也逐渐翻起了大的波澜,水面的温度逐渐变低。他们的心里,开始慢慢升起一种挥之不去的阴霾。

绝望,这种气氛,很容易弥漫开来。乔意可什么都没说,只是继续用尽全力往那个看也看不到的海岸线游去。林唯一一边保持着体力一边慢慢借由海水的浮力缓解那种大难临头前的心情,而冯雷恩则是死死地跟着乔意可。

冯雷恩知道乔意可这样逞强很容易出事,劝也劝不住,因为,乔意可不是一个会听劝的人。所以,他只能默默地跟在乔意可的身后。

乔意可是那个率先放弃的人。即使海岸线已经隐隐透了出来。那一点点浅色的光线,所有人都不会看错。

但是,他已经快要不行了。他甚至感觉到自己的肺快要肿起来了,世界都在旋转,还染上了一层斑斓的光圈。

“林唯一……冯雷恩……你们,不要管我了。”说着,乔意可眼睛一闭,双手双脚停止了动作,只想休息。

人在累极的时候根本不会去想什么是生死大事,只想好好地睡上一觉,哪怕之后再也睁不开眼。

听到这样的话,林唯一心里猛然缩紧了。但是,要他这个快要精疲力竭的人快速向前去救那个自暴自弃的人,也是不太可能的。他虽然尽力,但还是眼睁睁地看着乔意可往水下沉去。

他绝望地闭上了眼睛,心里凉透了,连本来火烧火燎的喉头也瞬间冷却下来。他冷得发抖,眼前开始发黑。

第一次,这是人生里永远都不想体验的第一次。这样的感觉太过可怕,林唯一实在不想记住。他害怕看到有人在自己的面前消失。

但是,没过一会儿,乔意可又从水里浮了出来,随即露脸的是冯雷恩。他满脸疲倦,可丝毫不见绝望。

“我们加油,还有一会儿。乔意可……不要放弃……永远永远……不要放弃自己。”他苍白的脸上露出的坚毅,让林唯一和乔意可摇摇欲坠的心又坚定起来。林唯一咬了咬自己的嘴唇,本来就泛白的嘴唇上此刻被他咬到出血,可他一点感觉也没有。

太累了,累到身体都麻木了。他们第一次体会到人生里有这么艰难的事情。而且这个事情的起因,还是因为一个无聊的念头。

冯雷恩什么都没说,只是拽着乔意可的手臂努力往前游,时不时回头看一下林唯一有没有跟上。他们游累了,也不敢浮在海面上漂着。现在的风变大了,浪也变大了,随时都有可能被卷走。所以,他们只有尽力往前。

最后的最后,他们终于上岸了。三个人歪歪倒倒地趴在沙滩上。这个时候天也全黑了,星星就像是灯泡一样的闪亮。好在冯安妮一直等在岸边,此刻看到精疲力尽的他们立即叫来了救护车。可冯雷恩体力消耗过大,并引发了肺气肿,在医院里坚持了一个多月之后,因为体内脏器衰竭,去世了。

这是他们第一次面对死亡。

死亡是书面上那个冰冷的方块汉字,是一笔一画描摹出来的恐怖。这个东西,可能他们还接触不上,所以,他们还不知道什么是可怕。

但是,从那一刻开始,从冯雷恩闭眼时,他们就知道了这个词的真正含义。

死亡就是再也见不到了,看不到那个平常对你笑的人,从今以后也听不到他的声音。有关于他这个人的一切都被那两个字给抹掉了。

冯雷恩死后,冯雷恩的母亲便开始孜孜不倦地找乔意可的麻烦,即使冯安妮从旁劝阻,也没有什么用。冯母甚至将此事闹到报社,若不是乔父压了下来,只怕闹得满城风雨。

乔意可自觉有错,他想赎罪,却不知从何做起。乔意可找来林唯一商量,却不料还没走出家门几步,就被一直蹲守在乔家外的冯母打伤。乔意可被送到医院救治,乔母觉得这事不妙,还是要把乔意可送出去,等风波过后再让他回来为妙。

于是,乔家不由分说将乔意可送到国外,强制断了他和国内朋友的一切联系,连那条分手短信,都是由乔母亲自编写。

当时,乔意可死活不同意和沈橙橙分手,但等到乔母将沈橙橙发来的“好”字展示给他时,乔意可便傻了。

他不知道为什么沈橙橙连原因都不问就如此轻易地应下了,他在飞往大洋彼岸上的飞机想了足足一夜,眼睛都熬红了,却也想不出一个为什么。

是沈橙橙不够喜欢他,还是沈橙橙其实另有所爱,抑或者现在的她还是觉得自己是他的奴隶……

千般万般的想法涌现在心头,纵然乔意可能够把沈橙橙的电话号码倒背如流,但他依旧拿不出一点勇气,向她垂询那最后的救命稻草。

他怕自己问了,救命稻草就成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从那之后,乔意可将万劫不复。

但他依旧放心不下,乔意可到国外的第一件事,便是买了电话卡给林唯一打电话。他在电话里逼着林唯一发誓,要林唯一亲口承诺,在他回国前,不能对沈橙橙趁虚而入,不能告诉沈橙橙事情的经过。

这样离奇的要求,任谁都不会答应。但林唯一却认了。他觉得,冯雷恩的死不仅仅是乔意可的责任,他也责无旁贷。如果,当时他劝住了两人,如果,当时他没有鬼迷心窍想要赢得那个赌注,也许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但就是那个看起来平淡无奇的一天,却成了他们人生中永恒的转折点。

没有人能够逃过那一天的折磨。

听到这里,沈橙橙瞠目结舌,她的心里五味杂陈,满脑子凌乱不堪。她想要对林唯一说点什么,却不知该从何说起。

她一直以为,那个夏天只有她一人惨遭离弃,却不知这样的“离弃”背后,是乔意可无声的保护。

沈橙橙咬着嘴唇,心里暗暗骂着乔意可。那个一天到晚只想充当英雄,想当悲剧里的男主角,想独自承担所有苦楚。但他却从来不问问,是不是有旁人肯愿意协助他渡过难关。

乔意可有满身的荆棘,也有一身的孤勇。沈橙橙觉得,他的自负其实也是一种责任感,他就像盗取天神火种的普罗米修斯,能给所有人带来温暖,却让自己被恶鹰啄食肝脏。

人们都以为英雄是不畏惧疼痛的,所以,才有人都忘了问他一声:“你难过吗?”

沈橙橙觉得自己也是凶手。她的冷漠和自以为是将乔意可推到了万劫不复的边缘,还自以为是被害人,对乔意可处以极刑。

“我……我为什么不问问他呢,当时若是我问上一句为什么,是不是就不会让他一个人了?”沈橙橙抬起头,定定地看着林唯一,嘴唇忍不住有些颤抖。

“这就像我一直反问自己,为什么那天不能劝住乔意可和冯雷恩。我明知道那是有危险的,却暗藏私心,偏偏要狂妄一把。如果我当时劝住了乔意可,是不是一切都不一样了?”林唯一说。

其实,沈橙橙也知道,她所说的那些话根本没有意义,只是为了让自己好受些。就像林唯一之前肯答应乔意可的请求,也只是为了降低自己的罪恶感。

可是谁也不是乔意可,谁都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人就是这样,刀不插在自己的身上,便不知道痛。说什么感同身受,从来就没有感同身受的事情。

“那我是不是应该,不去恨他了?”沈橙橙说。

她轻轻咬住嘴唇,刘海覆上了她的眼睛,林唯一看不清她的眉目,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自言自语的声音很轻,仿佛融入了流动的空气中。那样细微的发声,昭示了她摇曳的内心。

虽然,她觉得乔意可没有给她一个解释,但更多的,还是莫名的心疼。虽然,他们曾经是恋人,可是这一刻,她才明白,他们曾经还是朋友。只不过,她现在才后知后觉地明白过来。乔意可的表达方式太过于简单粗暴,让那份友情扭曲得不成本形。

算了,反正全世界都在迁就乔意可,她也是明白的。

想到这里,沈橙橙心里的一块大石头轰然落下。其实,乔意可刚回国的时候,她还是存在芥蒂的,只是她没有表现出来。

她不想让别人担心,只能自己成夜成夜地睡不着。那条分手短信还存在她的旧手机了。即使搬家了,她也没把那部手机扔掉。

说不好为什么,好像沈橙橙的心结从乔意可的不告而别开始,就再也没有解开,一直沉淀至今,旧伤结痂,还看得见疤。她一直被这个疤困住,不敢去爱,怕再次无端被抛弃。

当前因后果统统明了,沈橙橙的伤痕便自动愈合了。

就在这一刻,林唯一的心底无端升起了一种恐惧感。他知道这种恐惧是来自乔意可的存在,因为,乔意可在沈橙橙心里还是占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地位。他害怕沈橙橙知道原因后,会后悔和他在一起,会离他而去转而投向乔意可的怀抱。即便沈橙橙对他说了喜欢,他的心里还是患得患失。

林唯一天天缠住沈橙橙,让她的世界里只有他一个人。

这样想着,他就更恨自己。一边恨自己的不够勇敢,一边恨自己的阴暗。

沈橙橙好像意识到了什么,她扬起脸,对林唯一说:“你别多想,我只是不知道该如何去处理和乔意可的事情,但我喜欢你,这是无法改变的事情。”

她的话柔柔软软,却又充满力量,像是一股暖流,汇入了林唯一的心房。

她总知道该如何去安抚林唯一,什么都刚刚好。

林唯一伸手,紧紧握住了沈橙橙的手。他垂下脑袋,埋在了沈橙橙的怀里。沈橙橙抚摸着他的头发。

他性格坚韧,头发却很软,摸上去也不扎手。她对林唯一说:“你要对我有点信心,对你自己也要有信心。毕竟我们相识了那么多年,虽然都没说过话。”

这话,让林唯一笑了,他问她:“你是什么时候留意到我的?”

“小学的时候,有一次上车。那天我看错了钟表,提前去了学校。我在等车,上车后发现车上只有一个乘客,就是你。你坐在最后一排,不言不语,戴着黑色的棒球帽,灯光打在你的脸上,你抬起头来看着我。那一瞬间,我就把你记在了心上。”

每每回想起那个镜头,沈橙橙就会升起一种无法言语的感觉。心底里翻涌着微微的酸和微微的甜,像是嘴里含着一颗水果糖,连舌根都软了起来。

那是一个寒冬,早上,天还暗着,呵出来的白气肉眼可见。明明暗暗之间,有种妖冶的感觉。车厢里都是黑的,沈橙橙戴着手套握着扶手,满车都是空位,她却独独被最后一排的男生吸引。

盯着一个人看其实不是一件礼貌的事情,但林唯一身上有种独特的气质,她就是挪不开眼。她走近了又走近,假装无意寻找座位,其实,就是想看清他的脸。她暗暗想着,抬头,抬头,抬头。

车辆启动,光影流转,一束灯光射入车厢,林唯一恰恰好抬起头来。

仅仅一眼,沈橙橙便把他的模样记到了灵魂里。而后,再也忘不掉了。

命运是很神奇的东西,它可以让毫无关联的两个人走到同一条线上。虽然,前路坎坷曲折,甚至还有分岔路口。可再多的兜兜转转,被牵起红线的两人总会找到同样的归路,走到同一个终点。

这就是爱的力量。是魔法,是天赐,是个人的缘法,也是每个人需要努力争取的东西。

若是林唯一迟迟不肯迈出那一步,若是沈橙橙不肯放下自己的心结搏一把,他们便不会坐在这里。他们的缘分再多,也起不到什么作用。

林唯一起身,从沈橙橙的背后拥住了她。动作轻柔,体温温暖,沈橙橙顿时沦陷在这个怀抱中。

“原来是那么久之前的事情了。”林唯一感慨道。

“所以啊,我认得你的时间,要比认得乔意可久得多。所以,你凭什么以为,我会为了他抛弃你?”

说话时,沈橙橙回首,却不料林唯一的脑袋就在她的肩膀处。她的嘴唇轻轻刷过林唯一的唇,一时间,他就愣了。

“怎么,你这是在安慰我?”林唯一回过神来,把她抱得更紧了。

他的本意是调侃,哪知沈橙橙凑过脸来,吻上了他的嘴唇。

这一瞬,林唯一感觉到了轻微的眩晕感,整个世界都融化在这个吻中。

自沈橙橙那个主动的吻后,林唯一更加黏人了。如果需要形容,林唯一就像一只金毛猎犬,时时刻刻都想要主人的陪伴。而且林唯一有时还会打电话撒娇:“我的力不足,需要橙橙的拥抱才能好起来。”

沈橙橙在电话这边又羞又甜道:“林唯一,你正经一点。”

虽然,这么说着,沈橙橙还是会不远万里赶到林唯一的身边,给他拥抱和亲吻。

沈橙橙难得休息,沈远山提前打招呼说:“周日的时候你把时间空出来,我们一起出去买家具。”

“买家具?”沈橙橙一脸诧异。

“对啊,以后要住在一起,要搬家,自然要挑家具。”沈远山说。

沈橙橙看着自己的父亲,满脸无语。她开口说:“爸,你为什么总是最后一个才通知我,难道你就不能提前几天说?”

沈远山“嘿嘿”一笑,竟然有些羞涩地摸了摸后脑勺。沈橙橙叹了口气,只是伸手挥了挥,说:“算了,你是我爸,我也知道你是这样的性格。”

周日,沈橙橙和沈远山来到家具城,连恒和连未央也来了。沈橙橙走上前去,还四下探看了一阵。这时,连恒像是发现了她的秘密。他走到沈橙橙身边,压低声音问了一句:“怎么,怕夏颜看到误会我们?”

沈橙橙被点破心事,有些心虚地点了点头。连恒有些意外道:“我以为你会很早就告诉夏颜的。”

“告诉她什么,二次伤害吗?”沈橙橙不服气地顶了回去。

“OK,我说不过你。”连恒举手,“咱们还要相处这么久,态度能不能放缓一些,别每天剑拔弩张的。”连恒说。

“自然。”沈橙橙点头。

逛家具店的时候,两个大人走在前面,两个孩子跟在后面。沈橙橙和连恒始终保持着两拳的距离,不远不近,不亲不疏。

连恒突然推了一下沈橙橙的胳膊,“那个蓝白相间的柜子怎么样,我觉得还不错。”

沈橙橙顺着他的手指看了过去,看到那些尖锐的棱角,果断摇头:“我比较喜欢圆角的家具。”她指了指自己的额头,“原来在家具上撞过一次缝了两针,从此之后都开始憎恶那些方方正正的东西,总觉得是杀人利器。”

她的表情相当的严肃,但连恒却笑了起来:“我只是随便说说,并没有要你这么认真地解释这么多。”

“我……”突然被说了一通这样的话,沈橙橙也不知道该如何接下去,“我以为你是说真的。”

“其实,我就是说真的。”连恒指着那个柜子:“妈,你觉得那个柜子怎么样,家里有颜色可以搭配吗,我挺喜欢的。”

沈橙橙根本不知道该做出如何反应,她愣在了当场。就在她发呆的空当,连恒把房间的家具已经敲定妥当了,只剩她了。

她现在才觉得,连恒从某种角度上来说,根本就是个怪人。他的捉摸不透和突如其来的幽默简直让人费解,而且她根本不知道他的话语里有没有别的意思。

抱着这样的疑惑,沈橙橙挑东西的时候也显得格外的心不在焉。她稀里糊涂地被台阶绊倒,差点一头栽在地上。

好在身后的连恒一把拉住了她,要不然不远处的花瓶一定会被她撞倒。

“你今天怎么了?”连恒说。

沈橙橙听得出来,他的话里有责备的意思。

“对不起,有点心不在焉的。”沈橙橙老实回答。

她迅速从连恒的怀抱中挣脱出来,只觉得刚刚的姿势太过暧昧。沈橙橙打从心底里认为连恒是夏颜的人。而朋友的男朋友,是最应该保持距离的。

在接下来的闲逛中,沈橙橙跟连恒隔得老远,那距离仿佛是连恒身上沾染了什么致命病毒,她特别嫌弃人家似的。

连恒看得好笑,同时又有种说不明白的感觉。这样的距离感让他明白,沈橙橙和夏颜确实是挚友,她很在乎夏颜的感受。

她是个单纯的好女孩,夏颜果然很会找朋友。连恒想。

最后,“好女孩”沈橙橙选了一套纯白的家具,包边的地方有精细的雕花,而且俱是圆角。

“要去看看新家吗?”沈远山问了他们一句。沈橙橙和连恒对视了一下,都点了点头。

沈橙橙觉得,自己已经可以接受任何来自沈远山的信息。反正她的爸爸永远都不知道什么叫作“提前告知”,她不习惯也习惯了。

新家就在市中心,在地价很高的地方。沈橙橙偷偷把爸爸扯到一边问:“这房子你花了多少钱?”

沈远山很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头:“我的钱只买了车,未央说房子她来买就好。”

听到这话,沈橙橙狠狠拍了下自己的脑门,她暗自想着,自己的爸爸到底是撞了什么大运,才遇到这样好的女人。

一行四人走进了屋子,这是个复式楼,基本的内部装修已经完工,灯具也已经安好了,家具挑好后,通风散气后,就可以入住了。沈橙橙环视一周,心里暗赞,觉得屋内布局合理。连未央指着楼上对连恒和沈橙橙说:“上面是你们的天地,下面就归我们了。”

连恒看着沈橙橙,说:“上去看看?”

“走。”沈橙橙回应。

两人走上楼梯,看到了那两间卧室,两人挨个看过,连恒问她:“你挑哪间?”

“随便吧。”沈橙橙说。

听到这话,连恒耸了下肩膀道:“那吃完午饭再说,我想和你再谈谈。”

“又谈?”沈橙橙一脸莫名。

四个人一起吃完午饭之后,连恒叫了沈橙橙先离开了。他找到了一家咖啡店,两人坐下后面面相觑,连恒摆出了一副谈判的表情,“我们来谈一下彼此的需要。”

“彼此的需要?”沈橙橙重复了一遍,这话用词很怪,让她有点不能理解。

“我一般打游戏会打到很晚,基本都是早上五点才睡。所以,在上午十一点之前,希望你不要叫我起床。”他双手交叉搁在下巴那里,表情严肃。

“睡眠对我来说非常重要,如果吵到我了,别怪我翻脸。”连恒说着,看了沈橙橙一眼。那样的眼神太过凌厉,让她有点避缩。

“除了这个,我没什么好说的了。你呢?”连恒又问了一句。

“没什么,我没有什么非常介意的事情。”沈橙橙想了想,很慎重地回答。

连恒忍不住笑了,他反问:“占用厕所时间太长,你也不介意?半夜打游戏声音很大你也不介意?”

沈橙橙想了想,点了点头,说:“还是介意的。”

“那你装什么好人说什么不介意,明明是介意太多,不知道从何开口而已。”连恒扯了下嘴角,扬起了一抹有点嘲讽的笑容。

这话说得尖锐,沈橙橙有种被噎到的感觉。她愣了一下,不知该如何作答。

连恒继续说:“既然以后要住在同一个屋檐下,那我们还是相互包容吧。”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沈橙橙还能怎么包容?她现在才觉得离奇,为什么夏颜会喜欢这种人。

这次谈判仿佛是在示威,沈橙橙看着对面的连恒,恨不得就用手中的咖啡泼他一脸。

实在太嚣张了,看得太生气了,也不知道夏颜是怎么忍下来的。

您可以在百度里搜索“喜欢你这件小事 (00txs.com)”查找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