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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徽长老把拎在手里的董君昊放了下来，董君昊饿得站都站不稳了，晃悠了两下，抬头看向姜清晏。
他发现那个面相看来也就是十七八岁的女孩子也在看着他。她看着人的时候，有些许的冷漠，尤其是那双眸子缓缓瞥过来的瞬间，透着高高在上和不染世俗的无可在意。她像是当空皓月，便是下凡尘走一遭，也带着生人勿近的气场。
可她的目光中，此时此刻有些悲悯，有着董君昊从未在任何人严重见过的柔软。
还没等董君昊多想些什么，那女孩子就起了身，对他道。
“且先忍耐一下。”
她的声音像是寒冰化开。真好听。董君昊这么想着。
她说完，转身就走开了。
董君昊忍着饿，直愣愣的站在那里，眼看着姜清晏走远了，才小声地说了句：“谢、谢谢姐姐……”
宁徽长老坐在小桌旁边，一听，就笑了起来：“还叫人家姐姐？这是我们玄渺宗的太上，你叫姐姐，那你这辈分儿可是够大的啊！比我都大啊！”
董君昊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抬眸瞥了一眼宁徽，又马上低下头去，喏喏道：“那、那……谢谢太上……”
“入了我们玄渺宗，再叫太上。”宁徽端着姜清晏刚刚拿在手上的青玉小杯子在那里打量，“尚未入我玄渺宗，就得叫清河仙尊。记住了？”
“记……住了。”董君昊被他说得有些无措，点了点头，看着小石桌上的茶，又舔了舔嘴唇。
过了一小会儿，姜清晏端着碗粥回来了，看着宁徽长老坐在那里优哉游哉还翘着二郎腿，董君昊可怜巴巴的缩在那里看着茶咽口水，她直接上手就把宁徽长老提了起来。
“太上？太上您干嘛？”
姜清晏是玄渺宗的太上。道家哲学之中有句“太上忘情”，忘情而至公，得情忘情，不为情绪所动，不为情感所扰。遂玄渺宗将本宗修为最高者尊之为太上，愿其至公，护全宗弟子修行。
姜清晏被尊为太上也有个小一百年了，她是宁徽的师叔，也算是看着宁徽学有所成，一直做到玄渺宗长老的。她也知道宁徽的性子就是不靠谱的任性妄为，但此时也拽着宁徽的后衣领似是有些怒气。
“你一个分神期长老坐着，让一个凡人小孩子站着。”
姜清晏把宁徽拽到了一边去后，把粥放在小石桌上，自己先示范似的坐了下来，然后对着董君昊道：“坐。”
董君昊饿，但是他也有些怕。他晃了晃头，刚想说自己可以站着吃，就见姜清晏把粥碗往他这边推了推：“坐下吧。”
她真好。
董君昊吸了吸鼻子，扭扭捏捏的坐下了，开始吃粥。
姜清晏是修仙世家长大的，也未怎么见过苦命的孩子，就有些感慨的看着他：“本尊瞧你饿得狠了，需先吃些粥，否则胃吃不消。饭也在蒸着，等下你把粥喝完，想吃多少，便吃多少。”
宁徽凑了过来，道：“还好我知道太上辟谷多年，也还保留着喜欢吃些凡人俗食的习惯，不然我今天刚收的徒弟，就得被我饿死了！”
姜清晏刚叹了口气，要说些什么，就见董君昊把粥碗一放，抹抹嘴：“没了……饿……”
姜清晏就去取了饭，又弄了几个小菜。
然后董君昊就吃完了一碗饭。
董君昊又吃完了一碗饭。
董君昊又又吃完了一碗饭。
董君昊又又又吃完了一碗饭。
董君昊又又又又吃完了一碗饭。
姜清晏：……
宁徽虽然自己二百多年没吃过饭了，但他也知道这哪有孩子吃这么多的。他就按住了董君昊正在扒饭的手，有些惊诧的看着他：“徒弟，你……你吃饱了吗？”
董君昊赶紧多扒了两口饭，乱嚼一气，咽了下去：“吃饱了。”
“你以后每天都能吃饱的。”董君昊听见姜清晏的声音，抬头看去，就见姜清晏抬眸看过来，眸中尽是怜惜之意。将饭盆往他这边轻轻地推了推，“想吃多少便吃多少，切莫伤了身体便是。”
她声音真的好柔好好听，董君昊这么想，有些冷，但是让人听着就舒服。他想一想就心里有点儿酸涩，有点儿想哭。
他抽着鼻子，目光直直的看向姜清晏，眼睛里面仿佛闪着泪花，又仿佛是闪着可爱的小火苗：“谢谢姐姐！”
宁徽长老一愣，心道这孩子怎么没记性呢？他本以为姜清晏会训诫董君昊不懂规矩，却见姜清晏也明显的愣了一下。
她从未被人叫过姐姐，更加不曾被人如此感激而依赖的叫过姐姐。那一刹那，从董君昊口中说出来的称呼不再是单纯的称呼，而是两个沉重到烙在心头上的字眼，沉甸甸的向姜清晏砸来。
她有些迟疑地道：“本尊……你叫什么名字？”
董君昊笑了一下，露出了两颗小虎牙：“叫董君昊。”
“要唤太上，你……记住了吗？”
董君昊重重地点了点头：“嗯，记住了！”
说完，又在心里面默默地重复了好几遍。姐姐，姐姐。姐姐姐姐。
谢谢姐姐。
谢谢姐姐的饭，谢谢姐姐的关心。
姜清晏看了小小的黑黑的骨瘦如柴的董君昊一眼，偏过头去看向宁徽：“拜师礼且这几天就做吧。”
因为越早拜师对董君昊越好，这是姜清晏未说出来的话，但是宁徽是懂的，董君昊虽然现在整个人还是因为周遭环境突然天差地别而处于恍惚状态，但是他能听出来姜清晏这绝对是为他考虑的善意。
“谢谢您……太上。”
“小董，你以后就安心在玄渺宗。不会再也任何痛楚，本尊保证。”姜清晏面上依旧是冷冷淡淡的老样子，但是世界上最骗不了人的就是目光。她的目光很柔很柔，像是初雪扫过树枝的最尖端，轻轻一下，动人心魄。
若干年后，董君昊回忆起姜清晏的这句话，只余一声叹惋。
您的保证根本不作数啊，我最大的苦痛就是您亲手给予。
您让我求而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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