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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三点四十分,一架由美国洛杉矶飞来的豪华客机终于进入了甬城的上空。
佳俞已经记不清楚这是第几次拉起遮阳板,有温度的阳光穿透云层遥遥打在她的脸上,一双清澈如湖水的眼睛,昭然若揭,她忽然哭了。
千尺高空,她望见那片海,和海中的那座阔别六年的城市。
时光恍然隔世,她想起曾经在这里生活的事,遇见的人,还有那个永远温暖的男孩。
六年里每一个无助的深夜,耳边终会响起那一句:“别怕,有我在。”
他是静风,安静温暖的人,他有这个世界上最纯净的眼神,有这世界上最温暖的笑容。他是周围人眼中的天才,是这座城市曾经的骄傲。
青梅竹马十几年,他和佳俞一样,住在甬城郊外的民工住宅区。房子不大,每一面墙却贴满了奖状。从小学到高中,他从未辜负过家人的期待,以几乎完美的分数领跑整座城市,高考前两月,他已经收获十余所海内外高等院校的录取通知书。
他的笑容出现在佳俞的眼底,她收起泪水,静静地等待飞机的降落。
当机场广播第三次播报响起的时候,静风走到了拥挤的人潮间,在周遭喧闹的环境中,他的那份安静显得格格不入,比起身旁那些焦虑的人们,他持着一副与众不同的淡然。
很快,随着行李箱的轱辘在大理石地面摩擦出清脆的响声时,肤色不同的人,从护栏的那头陆陆续续的出现,佳俞脱俗清丽的容貌,让得在人群中显而易见。
佳俞拖着行礼,但落地的那一刻,她心底那份久违的亲切感彻底的消失了。狭小过道,拥挤的人群,一口口浓厚的乡音,和空气中弥漫的汗臭味,都让得她无比的厌恶。
人往高走,水往低处流,她顿然觉得自己像是掉入臭水沟的白天鹅一样可笑。
当她第一眼在人群中发现静风的时候,她脸上露出了笑容,不是开怀,而是隐隐地冷笑。
“他怎么一点长进也没有,这么一个重要的日子他竟然还穿着六年前那件米老鼠T恤,他真的穷到这个地步吗?天呐他手里那串钥匙是什么?车的LOGO呢?”
这都是她心里的话,当她真正来到静风面前的时候,依旧装出了那副清纯可爱的模样。
静风是个内敛的人,过往的十几年来,他和佳俞始终保持着一张课桌的距离,即便在这一个久别重逢的日子里,他们的相遇也没有拥抱,没有牵手,而是在尴尬的时刻,给了她温暖的笑容,然后顺手接过她的行李,沉默地朝着出口走去。
他的确还是那个温暖而含蓄的大男孩,六年的时光让他的轮廓变得锋利而俊朗,个子似乎也高了许多,以及他行步间不经意贴在T恤上肌肉的线条。但似乎这一切都还不足以达到佳俞的标准。
她目光如雷达,能在视线范围内精准的捕捉到每一个路人的职业背景、是否单身,甚至他们开着什么车,存款有多少。她觉得这种本能来自于她所从事的工作——金融投资的高级顾问。
机场外形形色色的车川流不息,毫无疑问,油门的咆哮声决定于这辆车的价值,当轰隆的马达声从耳边呼啸而过的时候,总能吸引一些羡艳的目光。
这样静静欣赏来往的名车,是佳俞在洛杉矶的时候最喜欢做得事情,她会端着热腾的星巴克咖啡,显得孤立无援的站在最繁华的街道,等待着豪车停在她的面前,屡试不爽。
但下一秒,停在她面前的不再是一块油漆足以毁灭一个家庭的豪车,甚至四个轮子还变成了两个。
她惊讶地发现,自己耗费半年工资买下的昂贵行李箱,竟这么粗鲁被几条橡皮绳捆绑在电动车的后座上,静风大汗淋漓地下来,还冲她一阵傻笑。
面对这样的傻笑,她确信自己很难再笑出来,为了不让这一身同样昂贵的连衣裙沾染贫穷的气息,她招下了一辆出租车,绝尘而去。留下汽车尾气雾霾中,茫然不知所措的静风。
而佳俞最终才发现,她这个作法是无知而又愚蠢的,因为从出租车停下的那一刻算起,她足足等待了一个多小时,静风的影子才从路的尽头跌跌撞撞地驶来。
并且她的周遭已经没有耀眼的豪车,甚至连四个轮子的车都见不到了,有的只是打着响铃是不是对你吆喝的三轮车,和身后那一片污水横流,鸡飞狗跳的菜市场。
这让她一双价格不菲的凉鞋在跺足捶胸间沾满了泥泞。
电动车停下,佳俞已经不顾这箱子有多昂贵,目光决绝地将它从后座上扯拽下来,没有多说一句话,往一条梧桐巷子里走去。
直到她的背影消失在巷口,静风也没有晃过神来。
“为什么一句再见也没有呢?”他显得有些失落,从裤兜里掏出手机看了眼时间,脚步不再停留,很快穿过几个街口,拐入了一条车迹罕见的公路上,那里停着一辆崭新的黑色迈巴赫。
一个戴着墨镜西装笔挺的中年人从车里走下,拉开了后座的车门,静风坐进车里,将车窗降下,点起一只烟将手伸向了窗外。
“事情办得如何。”两条烟从他的鼻孔中冲出,他望了一眼后视镜里的中年人。
“那批货已经运到仓库里了。思明哥已经和兄弟们过去了。”
“把眼镜摘下来说话。”静风的语气变得有些严厉,这让中年人有些惊慌失措,速速取下了墨镜又将那句话重复了一遍。
一支烟在静风的手中由长到短又由短变长,他看着窗外略带思索:“俄国佬一共来了几个人。”
“五个人。”
“开着什么车。”
“这.....老大....”
中年人不经意地迟疑,让静风的目光瞬间如刀一般锋利:“车的不同意味着车里放置的装备不同,马力不同,甚至重量也不同,这会直接影响计划的精准,这么基本的常识你还不懂?”
中年人不再说话,他清楚的知道,后座上的这个人能够在六年之内坐上甬城第一大帮三联会的堂口老大的位子,有的不单单只是拳头而已。
“开车。”
一支烟弹到了车外,车窗重新合上,黑色的轿车轰足马力,朝着路的尽头飞驰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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