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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萱一身灰色姑子的道袍,素面朝天,洗净铅华,伶伶地立在那儿,而贺桩抱着尚恩,沉默地瞧着她,舔了舔唇,终是一语不发。
对长公主,她当真是没什么好说的!
反倒是容萱,见她浑身泛着女性的柔光,心头苦涩,这是他的孩子,不由苦笑,“若那会儿我腹中的胎儿还活着,如今也是这般大了。”
贺桩并非冷血之人,可对于长公主,她实在提不起半分好感,不由冷笑,“公主兴许是贵人多忘事,当初可是您命人对尚恩下的雾蛊,难道您忘了么?”
容萱身子一颤,是呵,她做了那么多歹毒之事,落得今时今日的下场,也是她咎由自取!
她不由收起那副可怜兮兮的模样,却也狠不起来了,道,“父皇下令诛杀外祖父,太子也被罢黜,可他却恍若人间蒸发了般,母后在金殿之外苦苦求情,却也无济于事。贺桩,哦不……庄太傅被冤屈旧案已被翻供,我该唤你庄桩了,你当真好手段!”
贺桩吩咐清莲把尚恩抱下去,这才不疾不徐地走到她面前,身形比她矮了几分,气势却是不输阵,“那今时今日,长公主应该晓得,臣妾不是只会依靠男人吧?”
“这么说,当真是你?”容萱震惊不已,她费了一年多才布好的局,贺桩究竟如何发觉的?
贺桩只娉娉婷婷地立在那儿,微风浮动着她额角的碎发,轻姿如玉,淡笑不语,仍旧是那美得倾城的眉眼,可到底城府不一般了。
容萱回想着贺桩初初回京是的涉世未深,再瞧今日她自有一番胸襟的模样,又想着卫良和对她仍旧余情未了,她终是揣明白了。
卫良和之于她,不爱就是不爱!
他若是认定了一个人,便是至死不渝的深爱,不管对方变成什么模样,他仍会甘之如饴!
庄桩,不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么?
如今再去深究,又有什么意思?
她笑得怅然,“当初我劝了小九去找你,逼你就范。即便这半年来,你二人全无半点逾矩。可在他看来,你早已是不贞之人,他却仍旧不肯松手。庄桩,你究竟何德何能?”
贺桩垂眸,若说这半年,她备受压力,满腔委屈,若非有他和孩子,她兴许就撑不下去了。可一想起他说的那些伤人之话,那得是把他逼到何种程度,他才会那般口不择言。
终究是她害他心伤了。
但是在长公主面前,她已学会掩饰,只道,“臣妾无德无能,付不起相公的一腔柔情。不过这是臣妾与相公之间的私事,似乎与公主无关吧?”
争了这么久,容萱输得一败涂地,如今也不愿争了,“我这就是要去岚庆寺削发为尼了,你又何必如此咄咄逼人?”
咄咄逼人?贺桩只一笑,若非她再任由长公主对她的孩子下手,那她当真是无颜留在侯府了,“岚庆寺可是在城外,公主若是无事,还请早些上路,若是误了剃度的好时辰,臣妾可担不起!”
容萱眼眸里透着苦楚,这回前往岚庆寺,与上回因养面首一事而被迫前去避风头不同,便是真的要投入空门,红尘往事就真的恍若青烟,一去不复返了。
她这回来侯府,只不过是想最后见见那人,却不想他真的不在,想来这也许是天意,注定了有缘无分,当真是强求不来。
她叹了口气,只道,“多谢卫夫人好意。这阵子我也想明白了,爱恨皆在人心,我与他之间的纠葛,一切都在他罢了,与你相斗倒真是眼皮子浅了。不过我提醒你一句,你休要以为我不与你争了,你就可以过太平日子。不出几日,只怕太子就会查到你头上,他的手段,可不是你眼见的那般简单。”
贺桩不必她提醒,也知太子当年既然敢对庄府下手,自然也知他一旦狠起来,也是无所不用其极。
她才允诺了要与夫君厮守一辈子,只怕也是无法信守了。不过,倘若只折了她一人,既保全了尚恩与侯府,宸王兄亦如愿登上那个位子,就够了!
不过只要一想到夫君与一双儿女,她终是不愿与他再心存芥蒂,泪雨凝噎地几度提笔,才点墨成卷。
贺桩这几日果真每日陪着允阔与尚恩身边,尚恩的身子经过冯熙来的调理,精神头饱满得很,整日里跟允阔闹着玩。
俩兄妹每日拉着他们的孟婆婆和清莲姑姑在府里溜着,逮蚂蚁抓泥土,当真是闹得很。
清莲偶尔跑来抱怨几句,她也是舍不得责备,只多赏赐些东西给清莲。
清莲得了赏赐,又有俩个活宝闹腾着她,也并不多注意贺桩,反倒是冯熙来,他前阵子方从铭城采风而归,那日长公主一来,他不放心,候在外头隐约听见什么雾蛊,他又搜了几本古医宗卷来研究。
等他琢磨出个大概,已是五日之后,想着夫人半年前莫名离府,他生怕出事,连忙去找卫良和。
卫良和这几日果真召集何辅与卓青,一同前往宸王府,一并商讨着如何把凉玄逸捞出来,不过他到底不放心贺桩,便命裴泽暗中看着。
男人顾着与贺桩分开半年,想来她对侯府也是生疏了,那日他说的那些话,也委实存了赌气的成分,仔细想了想,还是该给她一些时间去适应,这几日索性在宸王府歇下了。
等他从莫靳松手里把凉玄逸救出来,扔在宸王府,正要回府,就见冯熙来匆匆忙忙地赶来,且神色严肃,完全出乎他的意外。
他心下隐隐透着不安,开口就问,“你老实告诉我,桩儿是不是出事了?”
这几日他在外院潜心专研,内院之事他倒没过问,摇头道,“属下不知。不过将军,属下有一事禀报,是关于小姐的。”
一听事关尚恩,那泰半是与她的身子有关了,男人眉头一紧,握着拳头道,“你不是说尚恩身子并无大碍么?”
“嗯。不过属下前阵子去了一趟铭城,铭城地属西南,蛊术专横,这几日属下又翻阅古籍,听到有一种极为隐秘的毒蛊。此蛊唤名雾蛊,无色无味,成人中蛊之后,不会有丝毫变化。但对与小孩的伤害却是极深。属下初初为小姐诊脉,本只以为是夫人年纪轻,不会照顾孩子,但那几日小姐的衣裳上总沾着些白粉粒子。”
卫良和对医理最懂的便是外伤,听了个大概,却是听明白了尚恩中了雾蛊,眉目间登时迸发出一种杀意,只用力抓着他的臂弯,咬牙道,“你是说,尚恩她……可有医治的法子?”
不管是上天入地,他也要治好她!
冯熙来连忙安抚他,“将军放心,属下为小姐诊脉时,并无异常,雾蛊已是解了。属下只是心有疑虑,夫人半年前莫名销声匿迹……不知是不是有人暗中威胁她,小侯爷与小姐是夫人熬干心血生下的,小姐身子又弱,她自然疼得紧。且将军在边关打仗那会儿,夫人身怀六甲还一心想着帮您,可算是吃尽了苦头。”
男人听着他的话,电光石火间,隐隐想到了些什么,想着对她说的那些狠话,再想着她这半年来所受的委屈,心头痛得他面色难忍……
他的桩儿怎就那么傻?为何不告诉他?
孩子,是了,那是她拿命换来的孩子,是与他生的孩子,她怎敢拿孩子的性命去冒险?
可那日,他亲眼目睹她与凉玄逸共处一室,便是再磊落大方的男人,瞧见自己的妻子与一个未成家的男人待在一块儿,也无法不介怀的啊!
冯熙来犹在碎念着,“将军对夫人可谓用情至深,夫人何尝不是?属下实在不愿见您夫妻二人离心……”
一抬头,却恍若一阵疾风而过,瞬间不见了将军的身影,他四处张望,只见将军的衣袍飞快地消失在拐角,不由一叹,当真是造化弄人,只愿这一回,卫氏夫妇可以冰释前嫌!
但事与愿违,男人飞奔回府,却见裴泽与清莲神色匆匆地出来,清莲脸上都快要哭了,一见他,眼泪顿时哗然而下,腿一软,跪地大哭,“侯爷,大事不妙,夫人不见了,只留下这一封信!”
怒火“轰”的在他的身体里熊熊地燃烧起来,男人浑身一震,怒极了,此时他哪里还顾得上什么书信,桩儿的命才是最重要的!
卫良和豁然转身,问裴泽,“我不是叫你看好她么?”
裴泽面上挂着伤,胸口也疼得紧,但他不敢有丝毫辩驳,只垂首道,“属下无能!”
男人森冷的眸子扫过他破洞的衣裳,见他身上沾泥染血,忍着怒气,问,“人你没拦住,那在哪儿?”
裴泽也是苦不堪言,“那帮黑衣人来势汹汹,武功极高,刀法极为凶残,属下行走江湖多年,也从未见过,他们掳了夫人就跑,属下根本拦不住,直奋力疾追,却是追了几条巷子,便不见踪影了!”
不是江湖中人,那就是朝廷的人了!擅用刀法,又能在裴泽眼皮子底下把人掳走,朝中之人只怕也没几个人了!
男人简单问道,“往什么方向跑了?”
“东市,过了庄周桥,在先太傅庄府旧址那儿,属下还在庄府连着东宫的巷子里找到了这个!”裴泽说着就从怀里掏出一个小东西出来。
是机关短箭!
那时北燕使团进京,他携着她入宫,在金殿之上,凉玄逸解开了那尚归墨方。这机关短箭就是从尚归墨方里拿出来,给她防身用的。
在庄府旧址与东宫的地界把人跟丢了,太傅冤案被洗清,容恒才被褫夺了太子之位,是谁掳走了桩儿,这就不难猜了。
男人的双眼几乎要喷出火来,那一双眼眸厉如鹰枭,冷冷地豁然抽出长剑,只道,“来人,随我一道前往——庄府旧址!”
贺桩昏昏沉沉,只觉扑鼻而来的就是薰香的味道,她浑身绵软,提不起定点力气。
她迷茫地睁开眼睛,把头一侧,枕边细碎的流苏便丝丝滑滑地扫过她的面颊,凉凉的触感让她陡然清醒过来,一眼就看到了站在软榻旁边容恒冷隽的面庞。
容恒满面堆着寒意,他忽而扬起双手,转了一圈,嘴脸噙着痴狂的笑,“这里的布置,你瞧瞧,喜欢么?”
贺桩狐疑地扫一圈,只觉熟悉得很,画面便从记忆里涌起……
容恒眼眸通红,透着痴妄,“是不是觉得熟稔?没错,是太傅与你娘的卧房,这儿——”
他抓着宽大的袖子,指着软榻旁边的梳妆台,笑道,“每日晨昏,你娘都会静静地对镜贴花黄,或褪去铅华,素面朝天的她也极美。她爱笑,总是柔柔地对着镜面,眉清目秀,冰清玉洁。尤其是太傅为她画眉之时,你都不晓得我有多渴望,我就是她的夫君。”
贺桩挣扎着坐起来,呐呐张着嘴,震惊得一动不动,楞楞地坐在那儿。
那是她爹娘卧房私事,他怎么会知道得一清二楚?
容恒瞧着她似曾相识的轮廓,猛然几步跨步到她面前,居高临下道,“我猜你在想我是如何知情的吧?庄府与东宫离得那么近,凿条密道又有何难?”
贺桩隐隐觉察到什么,只觉这个人已经疯了,近乎病态,只睁着清眸,恨恨地盯着他!
容恒却混不在意,“你虽与你娘生得极像,可你终究不是她!你便是把眼珠子瞪出来了,我也不会心疼,何必呢?”
他伸手,想要触碰贺桩,贺桩一闪,惊惧间本能地伸出手去抓他的脸,他略微一偏头就躲开她的手指,却还是让她有了后退的机会,她慌张地退到墙角,如小兽般瑟瑟地抖着,眼里全都是泪,惊恐地望着他。
容恒笑得肆意,“反倒是卫良和,啧啧啧,瞧见你这可怜兮兮的模样,只怕心都要化了……”
她的心瞬间抽得死紧,扎挣着从软榻上爬起来,却一手落空,直接跌落到软绵绵的地毯上去,还不等她挣起身起来,容恒已经等不得,俯下身去一把摁住了她。
他眉宇间满是怒意,“小桩,你果真是长大了,胆子也肥了,竟敢暗算我!你别忘了,当年你可是手里拿着糖葫芦,直追到府门外,一口一个太子哥哥,叫得那叫一个欢。怎么,如今恨我恨得想杀了我?”
贺桩隐约觉察到他心里的羞耻想法,拼命挣扎着,却根本无济于事,泪流满面,凤眸里喷出怒火来,“你无耻!”
容恒丝毫不以为意,“是,我是无耻,横竖我也不喜欢你叫我太子哥哥!如今太子之位也没了,我也不必瞒着你,我是喜欢你娘,喜欢得发疯,喜欢到杀了太傅!”
“你都不晓得,我横竖瞧着你娘都美极了。甚至她与太傅共赴云雨,那筋骨与肌肤相撞的场面,她明明衣衫凌乱,青丝如瀑,香汗淋漓,我也还是觉得美!若我是庄钰,谁还做什么劳什子太子?她那么好,那么美,庄钰配不上她,他凭什么拥有她?”
这个人竟然连如此隐私之事也偷窥,简直疯了……贺桩难以启齿,别过头去,言辞含恨,“住口,究竟是谁无耻?我爹身为你的太傅,究竟哪样对不住你?我娘怎么说也是你的师娘,你那是扰乱纲常有违伦理!”
贺桩眼底的嫌恶深深刺痛了他,当年她也是这般说辞,宁死也不肯委身于他,那好,得不到那就干脆毁了,这样谁也无法拥有她了,多好!
还有她的女儿,索性一并毁了!
容恒忽而仰天长笑,笑出了眼泪,铿然起身,冷冷道,“好个有违伦理,既然我此生注定得不到她,那你也休想与卫良和长相厮守!我倒要看看,你们这些得到了又失去了,又会如何!”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转身而去!
贺桩心头惊骇,她一直想不通,她爹尽心尽责地辅佐太子,容恒为何还要对庄府下手,却没想到他是爱而不得!
他真是太可怕了,得不到就要毁尸灭迹,这个人真是魔障了!
他已逼得她没了爹娘,他还要干什么?贺桩心急如焚,慌忙爬出软榻,可她的身子根本支撑不住,才站起便瘫软在地,太子已跨出门口,她急得落泪,生怕他再对孩子和夫君不利,气愤开口,“你究竟还想干什么?”
容恒戛然止步,露出脸,阴阴一笑,“死了倒也解脱了,活着才痛苦!卫良和大费周章地拉我下台,你以为我会让他好受?你说,若他知你不惜深入虎穴地帮他,却救不了你,偏偏还有两个嗷嗷待哺的孩子,又没法随你一并去了,他得煎熬多少年?”
他话音一落,再也不顾贺桩是死是活,只道,“来人啊,封死密道!”
言罢,仰天长啸而去!
贺桩软软地趴在地上,也不知迷药何时才褪去,她一下没法缓过劲来,却听他道不会伤及无辜的性命,悬着的心这才放下来!
只要他们没事,够了,真的够了!
她头一软,贴着光滑的青石板,唇角一扬,眼角却是默默流着泪。
也不知过了多久,迷药在她体内作祟,贺桩拼命揪着大腿,不愿睡去,但身子到底还是扛不住药效,沉沉睡去……
且说卫良和赶到庄府旧址,便听地下传来闷闷的轰隆声,他耳力极佳,迅速地锁定方位,马不停蹄地赶过去。
这会儿恰逢宸王带着宫里在御前伺候的梁总管,正是要传旨将容恒流放边疆!
容源见卫良和兴师动众的模样,也急了,跟着跑来,问,“怎么回事?”
“桩儿不见了,是他身边的暗卫来抓的人!”男人心急如焚,也顾不得什么虚礼,揪着容恒的衣领,厉声问道,“桩儿在哪儿?”
放眼整个朝廷,除了皇帝和太子身边的暗卫,还有谁会对桩儿不利?
容恒被他揪得难受,却洋洋得意,“你猜?”
“找死!”卫良和气得扬拳,被宸王眼明手快地拦下,“良和,你冷静点!”
“桩儿是我的人,你要我怎么冷静?”卫良和这回直接拔剑,横在他脖子前,“你到底说不说,我的剑可不长眼!”
容恒一听被流放,路途遥远,生死不知,况且,容源如今是太子了,怎么可能还会留他一命?
“横竖都是一死,有个人陪葬,黄泉路上总归没有那么孤独不是?”
容源见他真的起了杀意,连忙夺下他的剑,只对着半空道,“暗卫何在?”
一时半会,无人搭理他。
容源只得耐着性子道,“方才的圣旨你们也听见了,如今,本宫才是你们正儿八经的主子,如何权衡,难道你们还不够清楚么?”
他话音一落,只听空气里响起轻微的衣料碰撞声,他的跟前瞬间出现几个单膝跪着的男子,只听他们齐声道,“属下见过主子!”
容源也不废话,直言道,“卫夫人现在人在何处?”
几个人面面相觑,却听被押送走的容恒扬声道,“你们大可告诉他,横竖也救不出来了,哈哈哈……”
“还不快说!”容源也急了,额头青筋暴起。
为首的暗卫这才开口,“在密室,太子……先太子殿下听属下炸了入口,只怕是救不出来了!”
卫良和一个踉跄,他不信,他不信救不出桩儿!
他两步上前,一把拎着一个暗卫的脖子,咬牙道,“带路!”
卫良和眼眶猩红,疯了一般,飞跑过去,只见密道入口被一大块一大块的碎石堵着,里头空气不畅,桩儿身子又弱,也不知她能撑到何时。
他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赫然开口,“还愣着干什么,快把入口凿开!”
容源见他乱了方寸,只叹了一句,按住他,道,“良和,你冷静一下。这里我来安排!”
“不必了!”他心里不知有多后悔,这几日怎么不回府,她胆子又小,一个人在里头,也不知会有多害怕。
生死攸关之时,他才知那半年的苦等根本不算什么!
是他把她弄丢了,他一定要把她找回来!
容源见他这般,又一次按住他,“你这样,反倒会影响进度,小桩只会多一分危险!”
男人听了他的话,只把剑用力插在地心,焦躁不安地走来走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只觉每一分每一刻都是在煎熬,容源也是一身的泥土,面色失落地走到他面前,心头涌起苦涩,艰难开口,“良和,那碎石太大了,堵在入口根本挪不开。若是用炸药,只怕密道会崩塌,小桩还在里头……”
“不能用炸药!”男人镇定了一些,站起身道,“就是用手扒,我也要把她扒出来!”
容源心知这对他而言太残忍了,可他不得不开口,“良和,我知你不愿接受,可那密道四壁都是硬石,根本凿不开!”
“那就挖地面,总是能挖开的!”他偏不信他救不出她。
言罢,男人也不顾容源的阻拦,真的提着剑上去用力地一点一点去凿!
何辅卓青几个见他这般,也纷纷拿起铁锹,好不吝惜力气地大开大合地挖着,誓要掘地三尺!
时辰一点一滴地过去……
贺桩觉得真的要死了,呼吸越来越短促,恍若跌入一个冰窖,周遭寒冷的水不断地向她灌来。
迷药的后劲儿仍旧来势汹汹,不过这会儿她倒清醒了些,想来这是弥留之际任督二脉通了吧,祖母辞世那会儿,不也有几日回光返照的么?
她软软地倒在地面,想着怎么也不能冻死吧?还是爬回软榻上,兴许就不那么冷了……
贺桩努力挣着站起来,爬呀爬,身子还是没能站起来,只靠着软榻,依着模糊的印象,目光对着密道入口,隐约瞧见那儿露出微光。
不过她实在乏得很,眼皮上好似挂着千斤重担,越坠越沉,恍惚间,她忽然听见有人在唤她,“桩儿……”
那声音殷殷切切,却也极渺茫,恍若是从什么遥远地地方传来的,她认得那声线,是她夫君的声音。
贺桩无力地掐了掐腿,清醒了些,缓缓睁眼,就和一双墨黑的眼睛对上。
男人一动不动地蹲在那里看着她,贺桩一愣之下,想来也是她恍惚了,唇角微微一扬,原来人之将死,她才知最牵挂之人是谁,可惜,她跟着别的男人跑了,他不会要她了!
他们互相看着对方,谁也没说话,很久后男人开口的第一话却是说,“桩儿,我本不以为你是这样的人。”
不是这样的人,是和他一样的人吗?你瞧,他还是怪她了。
她只是笑,流着泪笑,“你来了?”
男人瞧着她虚虚软软的模样,痛恨交加,他没有看清莲递来的信,他不确信她口中的“你”是指他还是凉玄逸。
可他还是犯贱地担心她的身子,他一把抱起她,手指全是斑驳的混着泥的血水,又说,“贺桩,我就那么的不堪吗?不惜让你独吞苦楚,甚至丧命也要远远地逃离?”
听闻,人在最脆弱之时,言之也真,他要的不过是她的一句真话罢了!
贺桩终于抬头,堂亮的光线刺得她眼睛生疼,多少有些清楚抱着她的男人是谁。
她其实觉得对他异常的愧疚,她这半生,如此为她深思熟虑的人不多,他给了她一个男人最大的尊重和宽容,但到底她还是糟蹋了他的那份厚爱。
她用一种仰视而且真诚的语气对他说,“随你征战,见过了太多的生死,爹娘的性命也因我而断送,本以为回京也就安生了,可还是有数不清的阴谋,我的心都残了。孩子何其无辜,可他们就是敢痛下毒手!他们一日不除,谁也别想安生,我太累了,可还是得跟他们斗,我只想孩子们好好的。”
这是贺桩第一次在他面前毫不保留地袒露出她心底的创伤和道不尽的疲惫。
冯熙来一来,男人顿足,把她放在担架之前,久久地望着她,转不开目光也挪不动脚步。
他知她不喜欢风花雪月,也不在乎什么惊心动魄,她只喜欢平静无波的青菜豆腐罢了。
是他带着她回到京都,累得她遍体鳞伤,男人垂下眼睑,低低地喃语了一句,“那日烟花蓦然回首,我只觉万箭穿心。桩儿,我可是把一腔柔情付之了流水?”
贺桩身子柔软,臂弯上被针扎得疼,静默良久,还是开诚布公地说,“不是,是我不该负你。”
贺桩忍着痛,低头去看臂弯上的伤,没有看见他听了这句话后,清俊的面庞之上一瞬间的释然。
卫良和又问了一句,“桩儿,给我一句实话,你喜欢那个人吗?”
贺桩头都没抬,软软地回了一句,“我喜欢之人,从不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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