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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景源从未想过,任袖这样强悍的女人,竟也会有缺乏安全感的一天,但想到连穿越这种事都可能发生,又有什么事是绝对不可能的呢?他也就接受了这个现实。
自那日大发雷霆之后,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任袖对他的态度都很奇怪,那种想对他好一点,却又藏不住心中防备的样子,哪怕极力掩饰,依旧被白景源察觉。
刚开始他也想不通任袖到底怎么想的,后来实在被这古怪的感觉折磨得够呛,照旧躲到疱彘那里,打算喝点小酒放松一下,然后疱彘无意间一句话,顿时让他茅塞顿开!
疱彘端上来一碟炒豆,见他满脸放松,就笑着与他闲话:“大王威势日隆,奴奴每每为您炒豆,皆心中惶惶!生怕朝臣们将奴奴沉了河呢!”
贵人们讲究多,哪怕白景源捣鼓出了豆芽还有豆腐,很多人依旧对豆子这种用来养奴隶还有牲畜的粮食有偏见,尤其是吃完容易放屁的炒豆,更是碰都不会碰,白景源也只有在疱彘这里,才会偷偷吃一点,若是被朝臣们知道了,定会磨叨个没完。
说起来也是当年跟张元学的,炒豆子就酒,烦恼立马没有!
疱彘这么说,本是为了与大王拉近关系,毕竟大王不管在臣子们面前怎样,在他面前,依旧是从前的样子,然而说者无心听者有意,白景源立刻想明白了,为何任袖会发生这样的变化。
随着他年纪渐长,朝中已经有了对任袖的不满之声,甚至还有人暗暗筹划,要让大王亲政,把太后娘娘赶回后宫去“享清福”,虽然还没有哪个头真的那么铁,现在就提出来,但平日里各种试探从来就没有少过。
比如,以前朝会的时候,一件事情提出来,他们会先观望,等到任袖开口,让大王发表意见,他们才会做出一副聆听的样子,现在却在提出问题之后,越过任袖,直接询问他的意见,甚至有几次还想不经过任袖,让他做决定。
每当这种事情发生的时候,任袖都冷静的看着,并不阻止,幸而白景源并不是个权势欲望多么强烈的人,目前也不打算与任袖撕破脸,自是表现得孝心一片,不管什么事,都想问问任袖的想法。
大王什么都听太后的,太后又是个严苛精明且睚眦必报之人,被臣子算计了,自是要悄咪咪的找回场子,臣子们有苦难言,日子不好过了,对大王难免有意见,觉得他不够爷们儿,都这么大了,还成天抱着母亲大腿不撒手,该自己干的事都不好好干。
任袖也挺给面子,为了不让他被臣子们看不起,如今很多相对没那么重要的事情,都已经交给他了,白景源也算争气,一直都不曾出过什么漏子。
明白是什么原因之后,白景源开始不动声色的减少工作量,然后在五月下旬的一天,禀告太后娘娘,说要出去避暑,就带着公主珍还有柳雉,乘船沿灵川往西,经洛水往邙邑去了。
说起来这还是先王封给他的封地,他都不曾去过,现在出去转悠转悠,挺好。
这倒不是他认了怂或者怎样,而是任袖就算掌权,也是打着他的名义,这时候他退,比进更有利。
两人本就不是亲生母子,何况就算亲生的,在权势面前,也难免兵戎相见,两人想要永远保持良好的关系,就需要有人退让,而他现在羽翼不丰,硬刚才是不智。
他其实一直都明白任袖对他的看法,说他没有政治敏感度,不会处理政事,其实,这又何尝不是他想让任袖看到的呢?
他出身商贾世家,商贾逐利是刻在骨子里的本能,对他来讲,怎么做有利,他就会怎么做,他又不傻,被人手把手的带了这么多年,不可能真的什么都没有学到。
也不知任袖怎么想的,竟然同意了,为了不让他被臣子们非议,甚至还派了擅长水务的家臣跟随,对外宣称,他是担心洪涝灾害,才赶在汛期来临之前出京巡查。
白景源只想给她一点空间,让她接受他已经长大的事实,从而改变两人的相处模式,也无所谓以什么名义出去,上了船,就开始日日赏景弹琴,一路上稚子在怀、有美再侧,真是好不惬意!
白景源以两世为人的智慧,缓慢化解着生活中的矛盾,值得庆幸的是,他遇到了一个同样智慧的合作者,任袖也在以她的方式促进双赢。
比他大不了多少的鲁太子蹇,此时只能满心落寞的站在送别的朝臣们中间,直到楚王的船已经走远,人群也开始散去,他还在望着滚滚西去的灵川发呆。
他想,他大概这辈子,都回不去了。
故园如梦,余生孤寂,就如他此刻的内心。
他已经成年,至今仍未娶妻,楚王的公主已经大半岁了,他还是寡家孤人一个,梦想中的回国继位,更像是不可能的事。
有时候他也会想,昔年楚王骤然薨逝,楚太子白的处境比他难多了,依然能顺利继位,安安稳稳的当他的舒心大王,而他父母健在,且他一出生就是名正言顺的继承人,却不能顺利继位,无非是因为他的母国弱小、父王懦弱、母亲也无能罢了。
若他的母亲是楚太后这般的人,他又何至于此?
想着想着,他竟开始怨恨起自己的母亲来。
那个柔弱的、知书达理的女子,可能是个好的妻子,却不是个足够刚强的母亲……
这些年,在楚王都的日子有平淡有舒心,刚开始的勇气与希望被磨灭之后,剩下的,大部分都是不平!
随着时间流逝,他开始质疑父王当年的决定,他开始怀疑,牺牲他一个人的幸福与未来,真的能保鲁国安稳吗?一个继承人都保不住的国家,能真正的安稳吗?
没有人能给他答案。
从河边回来,他没有像往日那般带着矜持而又和善的笑容骑马穿城,而是坐了车帘厚实的辎车。
这个季节,人们更喜欢坐轺车,只有怕风的老幼妇孺,才会坐这样的车子,但他并不介意旁人异样的眼光。
这种想要独自找个黑暗狭小的空间,一个人待会儿的时候,已经越来越多了,他开始享受孤独与安静,或许不是一件好事,但这会让他感到舒服许多,这就够了。
低调的辎车缓缓驶进使馆后门,太子蹇撩起车帘,入目所见,不论是房屋还是帘子垫子盆栽……各种装饰全是鲁人习惯的样式,这些东西,楚王一年四季都会派人过来及时更换,平日吃穿花用,更是比他在曲池的时候规格还要高些,说起来,在物质方面,楚人从不曾为难过他,但他还是想回到自己的国家去。
作为一个太子,若没了自己的国,还算什么太子呢?
他可是要当大王的人啊!
今年舅父过来的时候,说起今春开始父王身体就不太康健……
太子蹇眉头不知不觉就拧了起来,待他心事重重的下了车,还不等进屋,就有留守的心腹过来回话:“殿下,有故人求见!”
太子蹇不由疑惑,他刚来到楚国的时候,还时常有国中世家派人来探望,待他在楚国待的年份变长,好似鲁王都快把他忘在这里之后,除了他的亲舅舅每年会过来看他一回,顺带给他带来母后准备的一应物资,就再没有旁人来过了。
来的会是谁呢?
太子蹇心生好奇,就决定见见这人,反正每日里无聊至极,也不能真的跑去灵川书院给一群小孩子当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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