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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8章 贺兰之乱(八)

作品: 贺兰公子 |作者:许依 |分类:幻想奇缘 |更新:01-01 08: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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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卯也心下气恼,早年贺兰姝便顶着贺兰姓氏与他们红氏处处作对,如今终于被他捉住了痛脚,他一早起了杀心,并未想留下活口,但此刻红绾这丫头被其劫持,却似绑住了他的“手脚”,若红绾是一般红氏儿女,错手杀了也便算了,偏偏这丫头的父亲在红氏中还有些用处,死了对他可没什么好处。

贺兰珏一向爱洁,烟灰弥漫在空中,他将斗蓬抖了抖,似漫不经心,开口对屋里的人道:“姑姑,阿珏来了。”

四下无人作声,只余火舌舔噬板梁的断响格外清晰,火光照映下的屋门内慢慢显现出两道人影。

贺兰姝一手勒住红绾的肩膀,一手持剑死死抵住红绾的脖子,想是被烟气熏得十分难受,她与红绾的样子都很狼狈,脸上添上了不少烟灰。

红氏子女多会些拳脚,但红绾自小骄纵,学艺不精,不曾是贺兰姝的对手,且她受了惊吓又被烟气熏了一脑子,现下跟个虾米似得整个人都缩了起来,贺兰姝躲在红绾身后,只露出半个脑袋,又警惕围墙上弓箭手,不敢踏出屋子,平日里舒缓的目光变得狠烈,像只受了惊的豹子,随时可能一口咬断身前人的脖子。

贺兰珏当下有些后悔,似乎不该将阿离带到此处,看现在这番景象,少不了待会儿要打起来,这里人多,刀剑无眼,身边又都是些豺狼虎豹,把她搁哪儿他都不放心。

他只得不着痕迹地将她往后揽了揽,阿离心下晓得他在想什么,看似躲在他身后看着,又在他身后伸手轻轻拽住他的衣服。

贺兰珏也未因贺半姝劫持红绾而恼怒,仍旧是晚辈一般的模样,镇定但话中却不乏惊奇,道:“姑姑这是做什么?快些出来,让人灭了这火。”

红绾早是露了爪子的豹子,她冷哼一声,道:“你不必在此与我惺惺作态!方才红卯这小人不是就同你说了,这厢出来装什么好人!”

贺兰珏道:“事情还未有定论,姑姑若有何冤屈,自当与我说清楚,我即在这里,便看谁有这等胆子敢在这里动你分毫。”

身边众人心中皆是一震,他们都是闻讯而来,来时已见贺兰姝受制,又听红卯所言贺兰姝正是那之前盗取藏宝阁的内贼之一,不免当即听受红卯之令将海棠园围了个水泄不通。

可贺兰珏此言却是在点透他们,让他们知晓谁才是这贺兰山庄的主人,断然绝无可能是那红氏。

红卯在旁不曾声响,贺兰姝却止不住冷笑,又像是感慨:“你自小就与旁的孩子不同,心思通透,怪不得兄长那么欢喜你,却不仅仅因为你是那女人的儿子,还因你这脑子生得极聪慧,学什么都快,筋骨也是极好,小小年纪便精通那么许多东西,也不知红煞了多少人的眼。”

她说来竟有些唏嘘:“我记得最深的就是你这双眼睛,你这双眼睛与你母亲最像,生来就那么清明。”

她似乎回忆起从前那个明朗少年,一双毫无杂质的眼眸,像一碧春季的湖水。

“可如今,我都不晓得在它之下到底藏着多少杀机。”

仅是短暂地沉默,贺兰姝突然回过神,将手中的剑一抬,红绾的脖颈立刻被划出一道血痕,疼得红绾尖叫起来。

她狠狠道:“红卯所言不假!道生十年来蛰伏北地,为的就是你所持的那把钥匙!”

贺兰珏此时面无表情地看着她,缓缓道:“姑姑莫不是忘了,这十年我并不在北地?”

她大笑起来:“你可曾想过这些年来想杀你之人为何只多不少?”

周围有人窃窃私语,阿离恍然想明白一件事情。

多年来,闯来无忧谷的刺客只她撞见过的,一年没个十来个也有□□个,多是有来无回,她也见得习惯了。以为身在北地的红夫人是个不见人死不得安生的红眼“疯子”,却不想在这些刺客里还杂了些别人派来的。

阿离抬头看了看贺兰珏,只是他此时背对着自己静而不语,也不知是什么表情,只背脊依旧笔直,她忍不住伸手触了触,他却一震,但很快又将背脊挺得笔直。

早就知道吧,想要自己死的人有那么多,有那些恨自己的也就罢了,却还有那些本以为可以信任的人。

“姑姑道我孩提时就心思通透,这我倒不记得,只知道从前这庄子里的人对我来说只分为三种,一种是忌恨我的,另一种是对我虚情假意的,最后一种则是真心对我好的,前两者颇多了些,最后一种也只有三个人,其中两人自然是我父母,另一人则是姑姑,姑姑从前一向对阿珏好。”贺兰珏的声音听着十分平静,像在说最平凡不过的事,却把“从前”两字咬得真切。

“但也不知是从什么时候起,姑姑看阿珏的眼神就突然变了。”

变成了什么样的眼神呢?有一些警惕,有一些慌张,还一点点害怕。

“就像揣了什么秘密,那时我就想也许那个秘密与我有关。”

贺兰姝忽然嘶吼起来:“你那时还那样小,你如何就看得出来了!对对,那时他们就在背后议论你,说你那样小怎么会如此不一般,他们都说你是个怪物!是个怪物!”

哪有什么怪物,现如今所见之人都道他是今世奇才。

他淡然一笑,似乎并不在乎她怎么称乎自己,但言语中已没了先前的好脾气:“一步错万不可步步错,事到如今,姑姑还有什么好犹豫。”

火舌已窜出屋顶,屋中木梁爆裂的声音声声可闻,这间房子撑不了多久了。

不知是否因为烟气的缘故,贺兰姝的双目流下泪来,她的声音也被熏地嘶哑:“这许多年来我从不觉得自己做错什么,道生他是有妻儿,但当年我并不介意做妾,可兄长突然亡故,贺兰山庄岌岌可危,为了贺兰家我以一人之力在此苦撑,才不至于将这贺兰山庄拱手于他们红氏!我有何错!”

“可莫不是道生,我也无力支撑到此时,他许我情义,我许他荣华,我又有何错!”

贺兰珏面目肃色,向前走了几步:“可梁道生已死,贺兰家现今只余你我,姑姑可同我走?”

贺兰姝似愣了愣,又似隐忍着巨大的痛苦,突而将架在红绾脖子上的剑一收,一跃而起。

“你终是贺兰家的血脉,我死前还能帮你一把。”

她跃过贺兰珏,一剑刺向他身后的红卯,红卯早有防范,退身避开。

弓箭手立时举起手中的箭,但院中人多,不免会伤到无辜,贺兰珏早一步示意让他们收手,一转眼,贺兰姝已与红卯打到了一处,一时间刀光剑影,院中立刻乱成一片。

贺兰珏一把将阿离护在身后,挽月不知何时出现,也已护在阿离的另一侧。

贺兰姝与红卯都是个中高手,贺兰姝剑剑致命,红卯杀心已起,刀剑闪过处,厉声可闻,轻微的动作也能将空气劈斩开,两人从地上一路打到屋顶,屋顶早被烈火烤得脆裂,只闻“轰”一声巨响,两人脚下的房梁塌出一个窟窿,幸得两人皆在此时凌空一退,双双落在屋门前的地上,才不至于摔入火海,可不过一瞬,又打到了一块儿。

他们身旁的屋子已烧成了一片火海,烟气熏得人睁不开眼,眼看着就要烧到院子里来,院子里一众弟子骚动起来,难道就这么等着,让火这么烧着,这要是把其它院子也燃起来,这火还来得及灭吗,岂不是要烧掉小半个贺兰山庄?

为今之计,不应先将贺兰姝拿下再行救火吗?

可弟子们看着几步外的自家庄主,只见他双眼紧紧盯着打斗的两人,眼中却瞧不出一丝慌乱,就像在看着一场戏,可是这场戏对他来说似乎无波无澜,看得竟没什么意思。

早前庄中贺兰氏与红氏就私斗得厉害,如今贺兰珏回庄当了家,红夫人随即半疯,红氏落了下乘,现下在各弟子看来,贺兰姝之罪尚不明了,保不准又是一场私斗,他们新任庄主明摆着帮衬自家人,想到此处,在场弟子皆不敢动。

贺兰珏即不出手,也没有让旁人去帮红卯的意思。在场的几个红氏弟子有些耐不住,正想出手,却被赵禾拉拦住:“莫妄动,就你们这点身手,莫给红长老添乱。”

赵禾此时心明如镜,若只是贺兰姝与红卯单斗,大不了是个两败俱伤或一人身死的结果,但此刻若有人出手帮了红卯——

他看了眼身边人,忍不住咽了下口水。

若有人出手帮了红卯,保不准会激得这人出手,或许自此便与红氏明着撕破脸皮,贺兰山庄必然大乱。

贺兰姝与红卯一番缠斗,不多久,竟是红卯落了下乘,一来红卯年事已高,体力不济,两来贺兰姝此次已是拼死一搏,招招要命,早杀红了眼。

红卯此时虽不致落败,但明眼人都可看出其颓势,赵禾心里着急,但再看贺兰珏仍是那幅风轻云淡的样子,心下就更着急了。

那厢,贺兰姝突而快剑刺红卯胸前,红卯以剑将将挡之,却见她一转腕刺向他肋下三寸,红卯避之不及,脚下竟打了滑,向后摔去,利剑擦过他头顶,挑开他的发束,乱发立刻散了他一脸。贺兰姝乘机向下连刺三回,红卯慌乱挡住了两回,第三剑却狠狠刺入他左胸,当即逼他吐出一口鲜血。

红氏弟子再等不及,两三人冲了上去,却被杀红眼的贺兰姝两招斩于剑下。

她低头看着伏在地上吐血的红卯,笑得似嗜血的罗刹:“红氏奴仆却想弑主,想你祖上百年前都不敢想的事,今日就以我一人之命断了你这念想!”

她厉声抬剑,却听身后“卟磁”一声轻响,她低头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胸前涌出的鲜血,又是“卟嗞”一声,她回头瞧见方才那个还被自己死死勒住脖子不住颤抖的女孩,此时手中正抓着一把带血的匕首指向她。

红绾缩着身子,眼中还有惧色,但她毫不犹豫地向回过头来的贺兰姝的胸口刺出第二刀,贺兰姝急皱眉头忍痛击出一掌,将她震出三米之外,红绾当即昏死过去。

红卯却在此时找准时机,仰坐着一剑刺中贺兰姝的腰际。

“找死!”贺兰姝回手一劈,生生劈断红卯一条右臂。

红卯立刻嘶声痛苦地在地上打起滚。

贺兰姝以剑撑地,单膝跪于地上,看着身边痛苦哀嚎的红卯,竟不自觉地笑起来,但这笑似乎太重,竟让她撑不起来,她扑倒在地上,大口的鲜血自口中喷涌出来。

此刻,贺兰珏才对赵禾说:“让他们救火。”

立刻有弟子提了水桶过去灭火,一院子的人纷纷动作起来。

可院子中间躺着三个人,却没有敢接近。

赵禾看红卯嘶叫得如此惨烈,忍不住要开口,倒被阿离抢了先。

“我去看看?”

虽是问他,但不等他回答已走了过去。

他面上倒未有多大反应,可能本来并不想过去,但想了想却还是跟了过去。

阿离先去看了红绾,她显然对红绾偷袭的做派不怎么喜欢,反感大都写在了脸上。

“受了内伤,但不至于死,只是昏了过去。”

她丢下红绾又去看红卯,他叫得如此撕心裂肺,不好让人靠近,阿离就远远看了一眼,皱着眉说:“如此还能叫得这般响,大概没什么事。”

她一向挑剔,不轻易医人,能下个断论已是不错,但她想了想,还是转头吩咐邻近的弟子,“这手是废了,把这药撒在伤口上,再如何疼痛也给按住了,止了血便抬回去,城里的大夫保不保得了他的命就看他自己的造化了。”

等红绾与红卯相继被人抬走,阿离已站在贺兰姝面前一小会儿,贺兰姝伏在地上,身体偶有抽搐,微微抬眼看着阿离,虽还留着一丝气息,眼中已渐渐灰败。

但她嘴角含笑,却笑得很难看。

“我知道——道生的死是——他算计的,如果有时间——我一定会杀了他——”

阿离面露肃色,回头看了贺兰珏一眼。他竟站了有五步之远,在他眼里贺兰姝的面目被阿离的的身形挡住,他看不到贺兰姝的笑。

阿离也不对他说什么,蹲下身子,用极轻的声音道:“我不会给你这个时间。”

贺兰姝想笑出声,却不断地咳嗽,鲜血不断地从她嘴里咳出来。

她的血弄脏了阿离的裙摆,但阿离只冷眼看着,等了一会儿,问:“为了一个男人,可是值得?”

贺兰姝没有看她,却笑得更灿烂,声音也极轻。

“那你呢?”

她被她问地愣住,想了想,淡淡回道:“自然值得。”

贺兰姝又笑,泪水也流了下来:“总是值得的,是吗?”

贺兰姝再没有说话,她闭上眼睛,竟用了最后一丝力道低声哭泣,泪水化淡了血水。

阿离始终没有回答她,只是静静看着她,直至她咽下最后一口气。

世间诸多有情人,总有些不可善终的,也怪不得天与地,只怪,终是无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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