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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沐就地挖了个坑，将采花贼草草埋下，又为少女包扎好伤口。在明月照应下，两个原本素未相识的人一同朝苏州城走去。
“你刚才帮我包扎的时候流口水了，你是不是也想喝我的血？”
张沐怎么也没想到在赶路途中少女跟他说的第一句话就让他那么尴尬，他微微轻笑，回道：“放心，血对我来说就像饥渴难耐的人看到了甘泉，但我现在不渴，管得住自己。”
少女却道：“我如果死了，是不是也会和你一样，变成鬼？”
“多半不会，乱葬岗里躺着的人太多了，可只有我爬了出来。”张沐苦笑着，“而且我只是一具僵硬的尸体，只喜欢血，尤其是人血，这很值得人羡慕吗？”
少女无言以对了，只是伏在张沐背上，只感觉这个鬼身上虽然有点凉，但却让她的心很温暖，她忍不住整个人都贴的更紧，吟声道：“我如果说我其实刚才并没有被那个淫贼侮辱，你会信吗？”
张沐立刻道：“当然，是我救得你，绝对没有人比我更相信这件事实了。”
少女笑了。
张沐又道：“而且你恐怕还不知道，这个采花贼往日作案，都是直接在当场将女子迷昏，再先奸后杀。幸亏你是少见的大美人，天生丽质、美若天成，让那个恶贼淫念大发，想要偷走多享受个十天半月。再加上半途中迷药的药效褪去，你醒了过来拼命挣扎，不然我恐怕也救不了你。”
听到张沐的夸赞，少女暗喜，突然她背部一凉，惊问道：“你怎么知道的？你……你认识那个淫贼？”
张沐依然很平静，淡淡解释道：“不认识，但在我吸他血的时候，关于他的一些生前记忆也断断续续的涌进了我的脑海。我还知道你在苏州城一直是女扮男装，可你绝不会想到这个采花贼是大明第一易容高手，他能屡次犯案，且一直逍遥法外无人能抓住，靠的就是一手雌雄莫辨的易容之术。他不仅早就看破了你那点易容手段，而且一眼就看出你真实的模样一定是难得一遇的绝色美人，所以他其实已经暗暗跟踪你很久了，只在今晚才找到机会，因为你身边有许多高手保护，想得手绝不容易。”
张沐的话带着一种莫名的信服力，令少女毫不怀疑，但她的心情却忽然低落了许多，低声道：“其实我是偷从家跑出来的，原本只是向往外面的自由世界，可经过这件事，恐怕不管我怎么解释，流言蜚语都无可避免，而我家族的荣耀重于一切，包括我的命。”
“我说过‘活着吧’，这个建议从一个死人口里说给你听，你更应该听才是，否则我就是你的下场。”张沐长声说道。此时他已经更加理解为什么一开始这个女孩想要寻短见了，恐怕不仅是她自己把清白看的很重，她的家族也更给了她很大的压力。
少女俯下头，目光朦胧。
张沐又道：“那个淫贼掠走你的时候，并没有惊动任何人，现在我也能不惊动任何人的再把你送回去。正如你所说，淫贼并未真正对你做什么，那就当什么事都没发生吧，我帮你永远守住这个秘密。”
少女朦胧的目光瞬间明亮起来，她没有说话，只把张沐搂得更紧了几分，这一刻她似乎完全忘记了背自己的是个鬼。
一路平静，等到张沐将少女送回她居住的客栈厢房后，刚欲离开，少女忽然叫道：“哎，你这就要走吗？”
张沐点头。
少女轻声道：“要不要先洗一洗？”
“嗯？”张沐有些错愕。
少女俏脸微红，说道：“你看看你身上的泥土，还有你身上的味……”
张沐面带几分尴尬，他根本不用闻，一具从坟墓里爬出来的尸体，味道绝对好不到哪里去，倒是难为了这个看上去很优雅清秀的美人，一路上也没嫌弃。但张沐却苦涩道：“算了吧。我只是一个鬼而已，也许等弄清楚那件隐藏在我心中多年的心事后，我就该回坟墓里躺着了，还洗什么。”
少女忽然叫道：“不，你是人，一个好人。你也说了，既然你也不知道鬼该怎么活着，那不如就继续像人一样活着，这样不好吗？”
“像人一样活着……”听得此话，张沐内心一阵刺痛，他又何尝不想，只是能吗？
在此之前张沐也想了很多，鬼怪之说原本他最不信，可今天这种荒诞的事情却真真切切的发生在了自己身上，他心中的迷茫与困惑、惊恐与不安，哪里是常人能想象的。
只听少女又道：“不管你变成了什么，只要你还有人的心和灵魂，那你就是一个人，就该像人一样堂堂正正的活着。就算……就算像书里写的鬼怕这个怕那个，鬼不能这样不能那样，那你躲着点就是，万一书里都是骗人的呢？”
“像人一样活着……”张沐又默念了一遍，但这一次他的眼睛已经愈加明亮。
事实上在吸人血之前他只是一具僵硬的尸体，但吸了人血之后，他自己也感觉和人没什么区别了。此刻少女的话让他有种拨开迷雾见晴天的感觉。没错，既然他渴望变回人，既然一切都还是未知数，那为什么不试试？就算活不下去了，那就等活不下去的时候再说。
张沐看着少女，终于笑了，语气也越来越坚定：“对，我是人，我还是人，我还是人！”
“嗯。”少女重重地点着头。
张沐感激的看着这个美丽的女孩，道：“一语惊醒梦中客，我如果真能做回人，那就是你给了我第二条命。”
“哪有这么夸张，是你救了我才对。”少女嘀咕着，笑的却更灿烂。
张沐略作停顿，又道：“那我的秘密你也要帮我守着，好吗？”
少女声音高亢了几分，叫道：“我帮你守住你的秘密，你也帮我守住我的秘密，这算是我们两个人的默契吗？”
“算！”张沐点头。
两人笑着，待气氛缓和了些，张沐又略带几分顾虑的道：“那……一个大男人，在你这里洗澡会不会不合礼数？”
本来苏州城就是大城，少女居住的客栈又是城内数一数二的大客栈，这里的上等厢房内自然有专门沐浴的地方，可张沐有这样的顾虑很正常，深更半夜，男女有别，更何况这个女孩又把清白看的格外重。
少女却嘀咕道：“我的身子都让你看光了，现在才说不合礼数？”
说完，她的头早已低下去，满是娇羞之色，但跟着又娇声道：“洗完了，我这里还有几身我女扮男装的衣服，可能有点小，你先讲究着穿吧。你的衣服我帮你洗好了，等你有时间可以来拿，反正……反正我还会在苏州再住几日。”
张沐更是错愕，当即苦笑道：“好，那我也就不固守陈规了。不过我那衣服就直接扔了吧，死人穿的衣服没什么好洗的。”
少女欲说还羞，等张沐进内房关门沐浴后，她忽然来了精神，立刻来到梳妆台前精心的打理着自己。
待张沐出来后便看到了一个亭亭玉立的少女，清秀绝俗，眉眼含羞，三千青丝微微盘起，一身绿衣罗衫更是将她衬托的优雅而不失高贵，一时间张沐看的险些失神了。显然少女绝不丑，否则也不会被那个采花贼“格外照顾”，此刻她精心打扮之下更令百花失色，十六七岁的年龄便已有倾城之容。
少女很满意张沐的那副呆样，明知故问道：“好看吗？”
张沐半开玩笑的道：“好看，我都要流口水了。”
少女笑得更美，漂亮的小手捋着一缕秀发，娇声道：“那我以后就不女扮男装了，就是怕我爹更容易找到我，那我就得回家了。”
张沐有些不知作何回答。
“你也很英俊哦。”少女抬头羞道，跟着她面色忽然微微一变，道：“我……我怎么感觉你跟那个采花贼有点像了！？”
“开什么玩笑？”张沐自然不信，但看少女的表情也不由眉头微皱，忙走到梳妆台前，透过铜镜他果然发现自己跟之前的采花贼却有几分相似，不仅样貌有点像，更是神似，而且这个样子与他本来的模样反而有点不像了。
张沐细细感受着自己体内的变化，好一会后才喃喃道：“原来如此……”
少女连追问：“怎么了？”
张沐解释道：“原来那个采花贼的血不止让我从恐怖的僵硬尸体状态恢复到了人的模样，也影响到了我的容貌，只是这种影响很缓慢，若不细细感应我都察觉不出来。”
少女忍不住担忧道：“那你以后是不是就要变成那个淫贼了？”
张沐被她说笑了，回道：“怎么可能，我如果刻意控制，很快就能恢复本来的模样，或者也能加速这种容貌的改变，易容成对方。看来吸血之于我还有更多的秘密等待去发现呢。”
少女闻言也笑了。
“好了，我也该走了。”张沐又道，暂时不再想这些事情。
少女神色微变，连道：“我们肯定还会再见面的，对吧？”
“苏州城并不大。”张沐回答着，然后终于起身离开了。
如果他真的能像人一样活着，这么美丽的女孩能再遇到当然好。但如果他只能做鬼，人鬼殊途，以后两人多半不会再有交集。
少女站在窗前，看着张沐离去的背影，久久不曾离开，那双眼睛也满是神采，这一夜本是她最悲惨的一夜，但此刻她芳心的悸动感觉却从未有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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