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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大人是无论如何都不会想到，有朝一日能听到李小秀说出这样的话来。
在他的眼中，李小秀就是一个什么都不懂，也不解风情的乡下婆娘罢了。他一直觉得，自己是李小秀的救赎，所以李小秀便是对自己当牛做马也是应当。
只是如今这已经变得不同的李小秀，总是让蒋大人有些无所适从：“你到底……到底知不知道，你自己在说什么啊？！”
他再三确认，让一直躲在一旁偷看的缇珠都有些厌烦了。
于是缇珠到底走上前来，拍了拍关着蒋大人的囚车：“问问问，你问了几遍了？！她说的还不够清楚吗？她要和你和离！和离，懂不懂啊?还说别人是什么都不懂的人呢，我看你不仅是耳朵听不见，脑袋怕是也不好用了！”
缇珠一向都不喜欢蒋大人，此刻便成了李小秀最坚实的后盾，三两句话就说的那蒋大人在囚车之中连连后退。
灵霏也是适时上前，看着蒋大人认真道：“只要你写下和离书，这事儿便算是这么了结了。你们二人之间，就再无瓜葛。日后不管你是什么下场，都和她无关。不管她做什么，也都与你无尤便是。”
可哪怕是到了这个地步，也不知蒋大人到底是为了颜面还是为了什么旁的，他仍然咬紧了牙关不肯松口：“不可能！她就是个乡下妇人，要写我也只会写休书！她犯了七出之条，我休了她那是天经地义！但什么和离书这种东西，你们不要妄想，我断然不会写一个字的！”
他还是要如此？
灵霏皱了皱眉头，第一次开始有些佩服这个蒋大人了。他能在如此情况之下还咬死了不写休书，难得的坚持啊！
一旁的李小秀，瞧着已经是痛苦地闭了闭眼。
灵霏便是最看不得如此，到底上前，冷冰冰地瞧着囚笼里头的蒋大人：“你以为，这件事，你可还有什么能选择的余地不成？”
蒋大人却梗着脖子，虽瞧着也害怕，却仍然那么盯着灵霏：“你们能如何？！”
灵霏冷笑一声：“蒋大人，我自诩从咱们上路以来，我已经能对你足够宽容，也足够仁至义尽了。只想着将你安安稳稳地带到京中去，但如今瞧着，你是不想让我安生了。”
灵霏的眼神，让蒋大人不由地打了个冷战。
而梁挺也是走上前，笑着对灵霏道：“夫人将他交给我吧？许久都没有练手了！”
旁的蒋大人是不知道，但宁伯公府的一些逼问手段，他还是听说了一二的。
梁一沉本就是武将出身，家中也有些在战场上抓住俘虏之后的法子。蒋大人的心里未必不知，此时此刻，他终究还是害怕的瘫坐在地。
作为一个大男人，他却是全然不顾形象一般坐在地上，红着眼眶看着灵霏：“伯公夫人……这是为什么啊？！我究竟是什么地方招惹夫人了，要夫人一直都对我紧咬着不放？！是，汀州城的事情，我都认了。我不是一个好官，我坑害了百姓们，发国难财，我都认了！”
他的眼泪，到底还是不争气地开始往下流了起来：“可我也自食其果了吧？如今我身在囚笼之中，不就正是要被送去京中接受审理吗？我要不要和我的夫人和离，还是给她一直休书，这本是我们蒋家的事情，为何夫人一定要插手其中呢！？夫人到底想干什么啊？用这种事情，对我滥用刑罚吗？！”
这蒋大人一路上都只知道叫嚣，如今到还真算是说到了几分重点。这也就是灵霏之前一直不愿意太过帮助李小秀的原因，说到底，李小秀跟着蒋大人这么久。若自己以为帮了她，后来她反而和蒋大人和好了，这不是一件可笑的事情吗？
所以此时此刻，一切都还是要看李小秀的意思。
灵霏看向了李小秀，李小秀也明白灵霏的意思了。
她只是坚定地看着灵霏，甚至眼神之中都带了之前从未有过的求助：“夫人，我想与他和离！”
灵霏要的，也无非就是这么一句话。
于是点头，而后看向了蒋大人：“看到了吗？如今这不是你们的家事了，一封休书是不可能的事情。要不要写和离书，你自个儿看着办！”
她不想和蒋大人废话许多，只是拉了李小秀往后退了两步，而后看向了梁挺：“他就交给你了，不管你用什么手段，我只要一个结果，那就是他必须写下这封和离书。一式三份，他自己拿一份，李小秀一份，咱们手里也拿一份，就算是做个见证便是。”
“秦灵霏！”
看着灵霏转头要走的样子，那蒋大人是再也忍不住地对着灵霏的背影大喊一声：“你到底要干什么？！难道就不能给我一条活路吗？你们宁伯公府，是不是也管的太宽了？！”
他越是如此叫嚣，便证明他越是害怕。
灵霏可不害怕什么，只转头对着蒋大人微微一笑：“蒋大人，好好享受你接下来的这段时光吧！这将成为你这一生之中，或许最难忘的经历呢！”
然而还未等灵霏回头，那蒋大人便是再也坚持不住，整个人瘫坐在囚笼之中，对着李小秀大喊道：“我写和离书，我写和离书还不行吗？！你们别让我受刑，我写和离书还不行吗？！”
早知如此，又何必当初呢？
灵霏分明感觉到，她身旁的李小秀的眼神都倏然明亮了起来。
她急急转身，如同看到了星火希望一般走向了蒋大人。
而蒋大人看着李小秀眼中的欣喜，似是终于意识到了什么一般，愣愣地盯着李小秀，讷讷问道：“你……就这么想要离开我？”
他的眼中终于流露出了几分不舍，想想也是。便是养一只小狗小猫的，跟在身边十几年，也总会产生感情，何况是一个人呢？
只怕这一次，蒋大人才意识到，他是真的要失去李小秀了！
然而灵霏只记得一句：迟来的情深比草贱。
李小秀已然对蒋大人失去了所有的希望，此刻她不会理会蒋大人如此模样，只是点头：“是，我想要离开你。”
梁挺已经给蒋大人拿来了纸币让他写下和离书，他虽开始动笔，但动作很慢，还总是看向李小秀：“你若离开了我，可想过自己要怎么生活？”
李小秀摇头：“不管如何，总比跟在你的身旁要好。”
灵霏知道，这是李小秀的心里话。
但是看着蒋大人的脸色已然难看至极，灵霏也更加明白，这句话，显然是戳到了蒋大人心里最难受的地方。让他一个从来都在李小秀跟前儿颐指气使惯了的大男人，此刻颜面扫地！
他写和离书的手，都有些颤抖了起来，声音也再不复从前那般，反而多了几分小心：“你考虑清楚了，我这一封和离书写下去之后，我们之间就真的彻底结束了！十几年的感情，你舍得吗？”
“感情？”
这个词，却是让李小秀到底忍不住笑出声来。
然而灵霏看向了她的时候，却看到了她的眼中满目都是苦涩：“你我之间，有什么感情？你对我有过感情吗？从你娶我的那一日，一直到现在，有过一日的感情吗？我不过就是你的奴婢，你的牛马罢了。若不是因为你父亲，你只怕早就休了我，另娶他人了吧？你与我说感情，不觉得可笑吗？”
从前只觉得，李小秀是个忍气吞声的女子。
如今方才看出，她的心里，也有着自己的刚强。
她没有回答蒋大人的问题，但字字句句都在对蒋大人表示着，她没有后悔，也不会舍不得的意思。
于是灵霏便瞧着蒋大人磨磨唧唧地写了三封和离书，却都没有签下自己的姓名。
李小秀不识字，却是坚定地拿起了一旁梁挺带来的红印，在三份和离书上，都印下了自己的印记，而后将这三封和离书放在了蒋大人的面前：“该你了。”
看着李小秀如此决绝的样子，蒋大人却是瑟缩着后退了一步，第一次有些无助又有些迷茫地看向了李小秀：“一定要和离吗？”
“是，一定要和离。”
李小秀在拒绝蒋大人的时候，眼中带着从前从未有过的光芒：“蒋兵兵，我只希望，从今往后，我李小秀能和你再无瓜葛！”
“哎呀，蒋大人，你别再挣扎了，快点儿的吧！”
连一旁的缇珠都是厌烦了蒋大人如此磨磨唧唧的样子，将那和离书再往他的跟前儿推了推：“你就是再舍不得，也晚了！这么好的夫人你不珍惜，如今回头来装可怜算是什么？你这种男人啊，就活该孤独一辈子！”
被一个女人如此嘲讽，蒋大人的脸颊已然是通红又火辣了起来。
他看着李小秀，是他从未见过的样子，可哪怕再后悔，也没有什么后退的余地了。
他心不甘情不愿，但还是在那和离书上印下了自己的印记——
看到这一幕，李小秀的眼中，是欣喜若狂的光芒，仿佛在说：我终于自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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