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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橘园,苏应衡先下车,绕到另一边朝艾笙伸手:“回家后休息一会儿,把今天的事情从脑袋里净化掉。”
她一路回来都沉浸在悲伤难过的氛围里,苏应衡不禁后悔带她去警局。
他的手在半空中停顿了好几秒,也不见她有动静。
苏应衡提醒地叫道:“艾笙?”
艾笙两手捂在肚子上,抬起头,脸色苍白,满额头的冷汗:“我……我可能要生了。”
苏应衡脸色大变,把车门关上,绕到另一旁,朝司机喊道:“去医院!”
医生被他难看的脸色吓得一抖,立刻发动引擎。
苏应衡紧紧握住她的手,想将她抱紧怀里,又怕她一动更难受。
像是被她传染,他的手心里也起了冷汗。
“别紧张,很疼吗……你别说话,保存体力!”他说话已经毫无逻辑可言。
不让她说话,那问她干嘛?
难得看他这么手忙脚乱。艾笙扯了扯嘴角。
她还笑得出来,是不是情况并没有预想中那么急迫?
苏应衡吐了口浊气,手指在她手背上摩挲着,“你再忍忍,很快就到了。”
这么十万火急的情况下,司机发挥了他优良的职业操守,汽车稳稳地开到了医院。
苏应衡事先给医院打了电话,艾笙一下车,就被扶上了推床。
“小心点儿”在往里面走的途中,他凝声提醒随行的医护。
太紧张了,以至于一直面无表情,让周围的人大气都不敢出。
医生做了一系列检查,说离生产还早。
“苏太太的各项指标都很正常,羊水也没破,先住院观察两天”医生说道。
苏应衡点头,“麻烦你了。”
医生十分客气,“这是我应该做的。每晚都有医生值班,即使晚上有什么征兆,也不用慌张。”
交待完之后,医生就出去了。
“我现在又不疼了,别跟爷爷他们打电话”艾笙脸上恢复了些血气,刚才出了汗,头发有些濡湿。
苏应衡点头:“好,我知道。累了吗?”
艾笙其实很累,但就是睡不着:“还好。”
苏应衡伸手帮她掖了掖被子。
听说粉色能缓解焦急情绪,苏应衡特地挑的这个颜色。
她整个人像陷进粉粉的云朵里,水汪汪地眼睛有些失神,脆弱又清丽。
苏应衡轻轻在她额头吻了一下,“一切有我在。”
艾笙其实很紧张,她努力打起精神,怕孩子冷不防就发动了。
对于孩子的出生,内心一片激动,担忧,紧张。
今天在警局发生的一切,此时已经被抛之脑后。
到了第二天,艾笙还是没有生产先兆。
她的预产期也还没到,就问医生可不可以先回家。
苏应衡立刻开口:“这里什么都不缺,我也会陪着你。在家里万一发动,来医院有段不短的距离。”
他脑袋里绷着弦,下意识地防微杜渐。
见他脊背都是僵的,艾笙拉着他坐在自己床边:“都有这么一遭的,我们不是都说好的吗?平常心对待。”
苏应衡体谅她的苦心,深呼吸一口气:“嗯,别担心我。”
他现在有些庆幸,艾笙是在独立病房。
要是和别的产妇住一起,听到生产时的痛苦哀嚎,估计会造成心理阴影。
为了能让苏应衡安心,艾笙没有坚持说要回橘园。
床是很奢侈的双人床,晚上夫妻俩也能住得下。
只是艾笙有点择席。
一片安静漆黑中,苏应衡低醇的嗓音响起:“还没睡着?”
艾笙“嗯”了一声,“睡惯了家里的枕头。”
苏应衡将她的脑袋挪到自己胸口,“睡这儿,你也常枕在我身上,不用枕头也行。”
两人很默契地,没有说起生孩子这事。
都悬着心,怕越说对方心里越没底。
第二天早晨艾笙睁开眼,就看见苏应悦正坐在窗边翻书。
她眨眨眼,还以为自己看错了。
“早”苏应悦书放在桌上,朝她走过来。
“你哥哥呢?”艾笙朝外间张望两眼,没看到苏应衡的身影。
“你们夫妻俩啊,还真是形影不离。分开一小会儿都不行”苏应悦想起她哥离开前连说两遍他很快就回来,腹诽他们夫妻俩真是心有灵犀。
艾笙:“你怎么这么早?”
一提起这个,苏应悦就翻白眼,“呵,你知道他今早什么时候给我打的电话吗?五点!一个劲地过来让我给你当护工。我结婚那天也没起这么早。”
艾笙有些不好意思,“他有点紧张。”
苏应悦也明白第一次当父母什么心情,“他啊,生怕你有哪儿不顺心。虽然有医生护士,但总觉得没有自己人稳当。从来不知道他是这么仔细的人,说你择席,非得回去把你常用的枕头拿来。”
艾笙不好意思地红了脸,“其实我是想回家住的,但他不许。”
“依他现在那股准爸爸的劲儿,我看还得折腾。”苏应悦是过来人,十分有把握地说。
果然,苏应衡不仅带回艾笙的枕头,还有一系列她用惯的生活用品。
苏应悦背地里朝艾笙耸耸肩,一副“我就说吧”的表情。
艾笙忍不住“噗嗤”一声。
“这时候你刚好能赶回去送庆庆去幼儿园,辛苦了”苏应衡对妹妹说。
“你简直是卸磨杀驴的完美注解”苏应悦低声嘟囔。
苏应衡淡淡扫她一眼:“有话说大声点儿,别人还以为你嗓子跑肚子里去了。”
苏应悦知道他憋着一股气,不是怒气,就是悬着一颗心。
这时候反抗,无异于自杀。
清了清嗓子,她说:“那我就不打扰你们二人……哦,不,三人世界了。”
走出去她从门口的玻璃窗往里看了一眼,就看见哥哥俯身跟艾笙说着什么,你看我我看你的,眼里只有彼此。
苏应悦搓了搓手臂上的鸡皮疙瘩,可嘴角却往上翘了翘。
事实证明,苏应衡不让艾笙回家的决定是正确的。
当天下午,她就被推进了产房。
孩子头围有些大,但又没有到必须剖腹产的程度。
艾笙一咬牙,决定顺产。
一个孩子多孤单呢,她和苏应衡怎么着也得再生一两个。
苏应衡却急得不行,怕她疼,穿着消毒服在待产室温声劝道:“还是剖腹产吧,大不了你多养两年,我们再生二胎。生理十级痛,我怕你撑得辛苦。”
艾笙已经开始阵痛了,虽然间隔时间挺长,但状态还算好。
“我想试一试”她眼中闪耀着水汪汪的光辉,坚定,夺目。虽然有几分憔悴,但却有另一种惊心动魄的美丽。
苏应衡被她身上的韧劲给说服了。
他拧着眉,略显沉重地点了点头。
艾笙轻推了他一下,“你先出去吧,这里有助产士,还有医生,不会出问题。”
苏应衡觉得让他出去有点残忍,“我在外面见不着你,更心急。”
他说话一向藏一半露一半,这样直白的语言引得一旁的医护人员面面相觑。
不过也显得尤为动人。
艾笙牵起嘴角,笑得有些羞涩,“你在这里,我会忍不住和你说话。”
生动的神情,活像个为自己薄弱自控能力羞愧的小学生。
苏应衡深深看她一眼,摸了摸她的头发,最后还是妥协:“好,我就在外面。你什么时候忍得住不和我说话了,再叫我进来。”
他站起身,走到门口回头冲她鼓励似的一笑,高大的身影才隐没在门外。
苏应衡一出去,焦急等在外面的苏应悦和蔡姨迎了上来。
“老首长都换好衣服了,说什么也要来。这几天他身体一直不太好,也不敢让他来,戴澜嘴皮子都快磨破了,才劝住。艾笙吃过了吧?生孩子最费体力。”
苏应悦接话道:“大舅妈也在路上了。在电话里就给我骂了一顿。说艾笙提前住院,却没跟她提。还好她提前从京里动身,否则她来艾笙都生完了。这会儿刚下飞机,说不用人接,她自己来。已经在路上了。”
苏应悦完全是代苏应衡受了过。
不过见他眼睛都不眨地盯着产室大门,就没像平时一样调侃。
梁嫣来的时候,脚步大得快要飞起来。
她满脸焦急,一来就抓住苏应衡问:“艾笙怎么样了?”
苏应衡心不在焉,心早就飞进产实力里了,“还在里面。”
这个稳重俊气的侄子,此时却脸色苍白,坐立不安。
梁嫣知道他为艾笙担心,既觉得安慰,又十分心疼,放缓了语气说:“女人都是要走这一遭的,艾笙年轻,不会有事的。”
苏应衡什么话都听不进去。
脑袋里一团乱麻,一会儿想起他们初见时的场景,一会儿又挂念她之前几次三番受伤。
心里像被一把铁锯拉扯着,不得安宁。
见他呼吸越来越没章法,梁嫣怕艾笙还没出来,他先倒了,就跟他说话,试图引开他的注意力:“我刚刚已经跟家里打过电话。老爷子说要来束州,亲眼看看宝宝。他一向是不喜欢特权的,这次也让你舅舅备了私人飞机。”
苏应衡打起精神,“外公年龄那么大了,坐飞机不安全。等艾笙生完孩子,我和她进京探望他才对。”
梁嫣:“大家都是这么说的,可他一刻也等不及了。非要来看看,一个劲地念叨,不知道孩子像你还是像艾笙。后来又笑呵呵地,说不管像谁,肯定都好看。”
苏应衡一直紧皱的眉头,终于有了松下来一些。
就在两人说话停顿的间歇,妇产科主治主任凝着表情,进了艾笙的产室。
苏应衡心里突地咯噔一下。
如果只是普通生产,经验丰富的主治医生就能搞定。
主任医生这时候来这儿,表情也不太妙……
苏应衡心脏狂跳起来。
不祥的预感正在心里酝酿,产室大门被打开,艾笙的主治医生一脸凝重地出来了,“苏太太在待产过程中突然胸闷,难受,而后出现抽搐现象。被诊断为重症羊水栓塞,血氧饱和度极低。现在我们给了高浓度吸氧,心电监测。婴儿和大人的生命随时都会出现危险。必要的时候,我们会采取剖宫产手术,终止妊娠。”
听到最后,医生的声音仿佛离他很远。苏应衡眼前发黑,周围的一切都开始重影。
他怀疑自己耳朵出了问题。
刚才艾笙还跟他说笑,彼此劝慰。
怎么转眼间,就到了命悬一线的地步。
他喉结艰难地滚了滚,克制着情绪,声音沙哑地开口:“不管用什么办法,一定要让她们平安!”
苏应悦被他发青的脸色,满脸的煞气吓得好一会儿反应不过来。
医生脚步沉重地回了产室。
他一离开,苏应衡整个人都往下栽。
时刻注意着他动向的苏应悦惊呼着上去扶住他。
他个子高大,一身紧绷的肌肉。两人险些一起跌倒在地。
梁嫣还算镇定,拍着苏应衡的肩膀,苦口婆心:“艾笙还在里面努力,越到这时候,你越不能慌。要是你先倒下了,她出来之后没见到你人,还要让她替你担心吗?”
苏应衡抹了一把脸,眼底已经有了水光,都快说不出话来:“是,我知道。”
一个小时后,医生说情况稍微好转。顺产肯定没条件,只能剖宫。
没多久,孩子先被抱出来清洗。
是个女孩儿。
苏应衡来不及看孩子一眼,尽量镇定地问:“我太太怎么样了?”
护士没想到有一天苏应衡能和自己说话,忍不住脸红:“苏太太身体虚弱,要被送进ICU观察。”
苏应衡顾不上孩子,没一会儿,终于等到艾笙被推出来。
他赶忙迎上去。
艾笙闭着眼,脸上毫无血色,脆弱得像随时要化作透明。
“艾笙?”他迟疑着叫了她一声,怕她不应似的。
她一丝动静也没有。
上次她遭遇山体滑坡,险些丧命的惶恐再次席卷而来。
他紧紧拉住推床,固执又悲怆。
似乎有人强硬地想把艾笙从自己身边夺走。
医生不敢过多逗留,提醒道:“苏先生,苏太太需要ICU紧急看护。目前身体状况还算稳定。”
苏应衡跟着一直到了ICU门口。
他在艾笙病房门口守了一整夜。不吃不喝。
到了第二天,苏应悦给他送餐,只见哥哥鬓角多出几根明晃晃的银丝。
天知道,只是一晚上而已。
苏应悦心里胀胀地难受,上前去轻声道:“人是铁,饭是钢,艾笙和孩子都指着你这根顶梁柱。你可不能垮了。”
苏应衡各个感官都是木的。昨天一整天没吃东西,却没什么饿感。
本来想说不饿,听了苏应悦的话,又改了主意,回到本来给艾笙准备的病房,洗了把冷水脸。
桌子上的菜大都是补气血的良品。苏应衡吃了两口,味同嚼蜡。
刚要搁下筷子,苏应悦就大喘气地跑过来,“艾笙醒了!”
苏应衡脸上一变,快步朝重症监护室去。
到了门口,医生说总算渡过一劫,可以进去探视。
说完神色怪异地朝苏应衡手上扫了一眼。
苏应悦也替他发窘,偏了偏身子提醒:“你手里还拿着筷子呢!”
苏应衡这才反应过来。
不过神情却十分自若。
将筷子扔进垃圾桶,嚼了两粒木糖醇,又在换衣室里梳了梳头发,才进了各种仪器兼备的房间里。
艾笙脸色蜡黄,呼吸费力,从苏应衡进门,眼睛就黏在他身上,拿不下来。
苏应衡见她嘴唇微动,赶紧握住她的手说:“你别说话。”
艾笙点了点头,嘴唇在氧气罩里呼出一阵白气。
她用唇形问他:“宝宝。”
苏应衡愣了一下。
只顾着担心她了,还没来得及去看孩子一眼。
也不知道长什么样子。
苏应衡嗫嚅一会儿,“是个女孩儿,比你强多了,虽然不比别的孩子强壮。但至少没进ICU。”
艾笙从鬼门关转了一圈,支撑着她醒来的强大力量之一,就是要确认孩子安然无恙。
一想到那个融合着自己和苏应衡两个人的小生命,她心里变被温暖和幸福包裹。
她还想多知道些孩子的事情,眼睛一眨不眨地紧紧看着他。
更多的,苏应衡也说不出来了。
他温暖的手掌盖在她眼皮上:“安心养身体,其他的你不要操心。”
其实很想说,在她昏迷的时候,自己怕得要命,生怕艾笙就此丢下他和孩子。
但这个话题很沉重,反而加重她的心理负担。
苏应衡尽量用轻声的语气说:“本来想生个儿子的。这样他就能早点儿接手公司,我也能退休,一心一意地陪你。可女孩子不行,得富养,什么都得尊重她的意见。”
艾笙笑了,笑得很甜蜜。
苏应衡终于有了些真实感。
她真的转危为安,切切实实地在自己身边。
心里的热望熏得眼眶一阵阵发胀。
“以后得拜托你做个严母。我对女儿肯定板不起脸来的。不能整天让我冷脸对人,也得给个机会,让我平易近人一次。”
艾笙要不是还病着,铁定要黑脸。
这人是趁自己不能说话反驳他,故意的吧。
哼,让她去当坏人……
苏应衡絮絮叨叨说了很久,都不是重要事情,但艾笙听得很认真。
她到底精神不济,苏应衡没多留,说了会儿就出去了。
自动门在他身后缓缓关上,苏应衡苦苦压抑的泪水终于一大颗地往下掉。
刚好有人走过,他淡然地转身把那滴泪擦掉,才往育婴室里走。
孩子睡在襁褓里,样子很安详。全身红红地,其实不太看得出像谁。
“孩子虽说没有足月,但并不瘦呢。艾笙身体还没完全恢复,不能给她喂奶,这两天吃的是配方奶粉”这两天苏应衡顾不上孩子,都是梁嫣和苏应悦手把手地照顾。
一说起宝宝,她就忍不住笑。
苏应衡轻轻将孩子的小手包在掌心。
软软的触感,小小的一团。艾笙拼尽心力,几乎搭上性命生出来的孩子……
宝宝在睡梦里哼了一声,小脚踢了踢。瘪了瘪嘴,又不动了。
苏应衡心里满满地,快要溢出来。
到了下午,医生就通知苏应衡,艾笙已经通过观察期,可以转进普通病房。
苏应衡一直陪着她把病房挪了。
艾笙还在睡,看得出这次生产耗费了不少元气。
苏应衡将病房里的加湿器打开,刚退出去,就看见苏承源由戴澜扶着过来了。
“爷爷,您这么大的步子,还用拐棍干嘛?”苏应衡刚松了口气,清俊的五官云开雾散,终于有几分当爸爸的喜气。
“臭小子!”苏承源顾忌着这儿是医院,没敢大声骂出口,脸色难看地压着嗓子。
“艾笙出了这么大的事儿,你们竟还敢瞒着我?怎么,我是泥捏的,这么不经事!”苏承源浓眉倒竖,看来是真恼了。
苏应衡赶紧顺毛:“您老当益壮,谁敢小瞧?这不是没顾得上吗?”
苏承源知道他打马虎眼的功夫一流,横他一眼,“艾笙身体如何了?”
苏应衡把大致情况说了一遍。
听到凶险处,苏承源见惯了风浪,也一口气提到嗓子眼儿。
最后再三确定艾笙无事,拧紧的眉毛才松开:“你啊,让艾笙吃了大苦头,可得好好护着她。”
苏应衡知道,他指的不仅是艾笙难产这事儿。
虽然荀智渊当年的事情败露,证明了他的清白。但苏应衡还是没有辩驳。
对艾笙好,本就天经地义。
两人说了会儿话,苏承源忽地瞪眼上下扫视了他两圈。
“你就这样去看我曾孙女的?”
苏应衡整颗心都扑到艾笙身上了,哪儿空闲打理自己?
不用照镜子,他也知道自己现在的模样有些狼狈。
但渡过这一劫,整个人却暖洋洋的舒服。
“你这副尊容,也不怕吓着孩子!”苏承源很嫌弃地说道。
苏应衡好脾气地没顶嘴,只是咧唇笑笑。
“既然艾笙睡着,我去看看孩子”一说起刚出生的心肝宝贝,苏承源立刻红光满面。
苏应衡领着他去了,孩子刚醒,喂了奶粉,皱着眉头哼哼两声,却乖巧地没哭。
苏承源高兴得不得了,轻轻拉住孩子的小手晃悠着,脸上带着苏应衡从未见过的慈祥和善:“长得真好,眼睛像妈妈,鼻子像爸爸。小乖乖,我是你曾祖父。”
孩子哼哼两声。
苏承源乐得合不拢嘴,“瞧见没有,她正和我打招呼呢!”
梁嫣看着这一老一小,笑就没停过。
下午,周震的飞机落地,梁嫣趁着孩子睡了,去接老爷子。
周震很久没坐飞机远行,很不适应,强撑着到医院看了艾笙和孩子,就被苏承源招呼着回了老宅。
两家的老天爷走了也好,省得整层楼的人都不敢用力喘气。
严阿姨拿了换洗衣物给苏应衡。
可能来得太匆忙,竟然是一件苏应衡很少穿的暗红色衬衫。
艾笙一睁眼,就看见他已经修理过胡子,清清爽爽地坐在自己床边,正在检查她的点滴快慢。
“你醒了”苏应衡眼波泛出亮光,凑近,艾笙能闻到他身上须后水的味道。
艾笙身上软软地,没什么力气。下意识地将手挪到肚子上摸了摸,瘪了。
这才想起已经生完孩子。
都睡糊涂了。
没错过她脸上一闪而过的窘迫,苏应衡脸上露出微笑:“怎么了?”
“孩子呢?”剖宫产的伤口有些疼,她说话都不敢用力。
“马上就送来了,舅妈陪着呢”说完挪过她的脸正对自己,“躲什么?”
“我现在……一定不好看。”艾笙眼珠子转着,躲着他黑黝黝的眸子。
“谁说的,你穿着病号服都能去选美”苏应衡逗她。
艾笙忍不住笑,扯到了伤口,眉头突然拧了一下。
苏应衡立刻紧张起来,“哪儿不舒服?”
艾笙说:“我撑得住。”
苏应衡板下脸:“不要怕给我添麻烦,我最不怕的就是麻烦。你知道医生跟我说你和孩子都有危险的时候,我吓成什么样了?”
艾笙眼膜透亮,神情异常认真:“什么样了?”
苏应衡卡壳,摸了摸她的头发,叹气:“你就气我吧。我比你大十岁,可吃不消这种晴天霹雳。”
“刚才你还是不怕麻烦的。”
苏应衡再次一顿,斜眼看她:“一孕傻三年的魔咒在你身上失效了。”
艾笙牵起嘴角,原本苍白的脸颊生动起来。
“爸爸妈妈说什么悄悄话呢?宝宝也要听!”苏应悦扮着稚嫩嗓音,抱着孩子进来了。
艾笙眼睛一亮,目光紧紧追着她手里的襁褓。
见她挣扎着要坐起来,苏应衡赶紧按住她的肩膀:“你现在还不能动,别着急。”
苏应悦调笑道:“她会跑还得等一年呢!”
她上前几步,将孩子放到艾笙旁边。
孩子已经能睁眼了,虽然小,但双眼皮很很明显,眼睛亮的很有神采。
艾笙激动得说不出话来。
她用脸轻蹭了一下孩子娇嫩的皮肤,眼泪夺眶而出。
苏应衡有点慌,让苏应悦把孩子抱开:“坐月子可不能哭。”
艾笙:“让她再待会儿吧,我还没看够。”
苏应衡就没坚持,指尖揩掉她脸上的泪珠。
苏应悦很理解艾笙的心情,让人把孩子的小床推进来,“孩子就放在你旁边,你一抬眼就能看到。”
艾笙点头:“谢谢你,应悦。”
有孩子陪伴在身边,她眼波里闪耀着别样的光彩,让人移不开眼。
有的人生完孩子,会各种长斑。但像艾笙这样,圆润了一圈,更显得五官均匀莹亮的,着实少见。
苏应悦羡慕嫉妒恨,又替她高兴:“这有什么,又没帮上什么忙。倒是某人,生怕你有个好歹,雕塑似的坐在你病房外面,都快成望妻石了。”
艾笙怔了一下,问苏应衡:“真的?”
苏应衡先是警告地睨了苏应悦一眼,又清了清嗓子,“没怎么注意时间,感觉我只在外面等了一会儿。”
说得轻松,好像时间过得飞快。
只有自己知道,每次心脏跳动,下一次都可能停摆。
度秒如年。
知道他这人向来报喜不报忧,艾笙眼底湿润,“是我不好,让你担心了。”
见两口子互诉衷肠,苏应悦识趣地退了出去。
苏应衡这才将手撑在她身体两侧,俯身凑近,看进她眼睛里,“是我把孩子种到你肚子里的,该说抱歉的是我。”
艾笙吸了吸鼻子,含泪笑道:“都雨过天晴了,与其道歉,不如道谢。谢谢你啊苏先生,有那么优良的基因,让宝宝这么漂亮。”
苏应衡忍不住,亲了亲她的眼睛。
艾笙:“我给孩子取了小名,就叫福宝。那么危险的情况下,她还能安然无恙,说明是个有福气的宝宝。”
脸埋在她颈窝里的男人低声一笑。
艾笙有些忐忑:“不好听吗?”
“好听,和你的名字一样好听。”
每叫一声,就唇齿生香。
一周之后,艾笙终于可以下地了。
身体各项指标也恢复正常,可以给孩子喂奶了。
福宝特别黏艾笙,吃了奶之后把她放进小床里,眼睛骨碌碌地追着母亲。
苏应衡心里特别不服气,不都说女儿是爸爸上辈子的小情人吗?
这天苏应衡的发小们组团来探望。
几个都是没结婚的大男人,看见萌萌的小公主心都快化了。
温序手欠,非要学着抱孩子。结果福宝刚脱离了母亲的手,立刻委屈地瘪起小嘴。
“温序,你长得也太凶神恶煞了,把孩子都吓哭了”高见贤调侃着,小心地将孩子抱过来。
苏应衡见他抱孩子的手法,笑道:“没看出来,你还挺熟练的。”
高见贤笑而不语。
温序凑过去打量福宝的大眼睛小鼻子:“怎么起名叫福宝,叫福娃多顺口啊?”
“想要福娃自己生去!”苏应衡没好气。
“我早就预定福宝干爹的位置,谁都不许跟我抢。”
叶庭疏淡哼,“就你这种不着调的,小心把孩子带坏。”
艾笙要修养,他们也就没没多逗留。
几人走出住院楼,温序摸着下巴闲谈:“连贾宝玉说结了婚的女人就是鱼眼珠。可艾笙却是个反例,越来越有风韵。还是老苏眼睛毒啊。”
叶庭疏顺势踹他一脚:“背着他胡乱编排,要是被老苏知道,非剥你一层皮。”
温序一想到苏应衡那护犊子的模样,回神似的甩了甩头,自我辩驳般地说道:“这又不是什么坏话。”
“你又不是不知道,甭管坏话好话,他最讨厌有人评论艾笙。”
楼上,苏应衡正在手把手地收拾东西。
公司他已经好久没坐过班,即使去也是逼不得已点卯。
价值亿万的案子,在家庭面前不值一提。
和艾笙,福宝待在一块儿,哪怕做的只是微不足道的小事,他也觉得满心欢喜。
艾笙把福宝抱在怀里,宝宝身上一股奶香味,没一会儿就哼哼着去扯艾笙胸口的衣服。
“福宝又饿了?”苏应衡将艾笙叠好的衣服放进行李袋,扭头含笑说道。
自打福宝出生,不仅艾笙的气质变了,苏应衡也焕然一新。
眼睛总是亮亮地,藏着一丝温情,一看到艾笙母女俩,立刻汹涌出来。
艾笙“嗯”了一声,“你收拾吧,我把她带到外间去。”
苏应衡却快她一步,把里间的门关上,英气的眉梢上挑,“又不是没看过,跟我还避嫌?”
可那双深起来的眸子,分明不怀好意。
艾笙下意识地咬住下唇。
主要是他们两个几个月都没有滚过床单,猛然将私密部位袒露在他面前,感觉挺羞耻。
苏应衡长腿一迈,走了过来,“是不是今天太累,没力气解衣服?”
他十分乐于助人,修长的手指抓住她的体恤下摆。
艾笙一紧张,突然感觉胸口胀胀地,没等他将衣料掀起来,胸口变被打湿了。
很明显的,暗色的一团。
艾笙尴尬得眼睛都不知道该放哪儿。
苏应衡知道自己太孟浪,吓着她了,放开手,起身干咳:“你喂她吧,我先出去。”
把里间的门从外面合上,苏应衡闭了闭眼,克制住体内的燥热。
等心里那团火渐渐熄下去,他才趁着有空,去给艾笙办出院手续。
等他回来,就看见福宝躺在自己小床上睡着了。也不知道她梦见了什么好事,不时咂咂嘴。
艾笙则坐在床边,神情略带懊恼。
苏应衡轻声问:“怎么了?”
艾笙低下头。
她的奶水足,每次福宝喝完,还一大捧地往外淌,每天都得换好几次衣服。
刚才喂完福宝,这会儿还能感觉到有奶溢出来。
苏应衡见她不说话,心里发紧:“是不是伤口又疼了?”
对于艾笙身体的那份紧张,苏应衡已经到了风声鹤唳的地步。
怕他担心,艾笙赶紧摇头:“你别乱猜,没有。”
“那你怎么这个表情?”
“嗯,就是……”她有些难以启齿,“身上一股奶腥味。”
她目光躲闪,水汪汪地含着害羞。
苏应衡心里一动,抬起她的下巴,清楚她没有说出实情。
“医生说你奶水太足,供大于需,福宝吃不完?”
被他一语戳穿,艾笙脸上染了一层绯色。偏过头,不敢看他的眼睛。
苏应衡将她耳边的头发撩到后面,轻握住纤细白皙的后颈,朝自己这边压,“这种好事,怎么不早告诉我?”
说完在她面前蹲下,撩起她的衣摆,嘴唇附了上去。
阳光静静撒进来,光天化日,更觉得羞耻。
他嘴唇上的力道,比福宝大多了。
艾笙推了他一下,红着脸叫停。
苏应衡怕她恼,恋恋不舍地放开。忽地一把扣住她的后脑勺,沉沉吻上去。
淡淡的奶腥味在唇齿间划开,艾笙整个人都快冒烟了。
福宝的满月酒是在苏家老宅办的。
请的都是自家人,和苏应衡那几个发小。
艾笙把韩潇和白雨萌也邀请过来。
原本清寂轩敞的地方,飞出欢声笑语。
“福宝睡醒了没有?”苏应衡脸上挂着笑容跨进门。
他身上穿着件暗红色衬衫,袖口挽到小臂处。
想着抱孩子需要更稳的臂力,他每天都会在健身室训练半小时。
小臂上的肌肉看起来更遒劲。
福宝穿着一件红色的小衣服,短短的腿在半空中蹬着,亮汪汪的眼睛跟着出声叫她的人转不停。
苏应衡将女儿抱起来,在她脑门儿上亲了一口,“你妈妈呢?”
福宝哪儿答得出来,被他镂花雕刻的袖扣吸引,小手伸过去一把抓住。
艾笙从衣帽间走出来,身穿一件红色连衣长裙。
方领的设计,露出线条性感的锁骨。她皮肤本来就就白,月子里的调养,更是面颊红润莹亮。
眼睛一弯,甜得快要醉人。
苏应衡突然有些不想让她出去跟外面的亲朋打招呼。
艾笙有些不好意思地问他:“裙子颜色会不会太扎眼?”
蔡姨本来是给他们准备了亲子装,但苏应悦的名媛眼光立马给否决了。
很热心地给一家三口挑了衣服。
苏应衡眼中闪过惊艳:“像新娘子,不过……很漂亮。”
艾笙垂下眼,隐去眼中的笑意。
苏应衡将福宝放下,两手捧住她的侧脸,让她抬起头,“没抹口红,故意的?”
艾笙怔愣着,没来得及反应,他的吻已经落下,先是细嚼慢咽地吮着,紧跟着越来越贪心,用力深入。
良久,两人都气喘吁吁,苏应衡的忍耐也到达临界点,才松开她,指尖轻轻擦去她嘴角的水泽。
旁边传来稚嫩的咿呀叫声,艾笙这才想起女儿还在旁边。
她羞恼地将苏应衡推开,瞪他一眼:“福宝还在呢。”
苏应衡理所当然地说:“这种场景,她得慢慢习惯。”
福宝虽然人小,但却是个小肉团。
苏应衡朝女儿伸手:“我来吧。”
福宝哼两声,脑袋往另一边偏。
艾笙摸了摸女儿肉乎乎的后颈,笑道:“刚睡醒,有点认人。我来吧。”
苏应衡轻捏了一下福宝的小手:“都说女儿黏爸爸,你怎么就不走寻常路呢?”
“特立独行,像你。”
一家三口说笑着往外走,萌萌的福宝炙手可热,谁都想抱抱。
她也不认人,刚才喝饱了奶,心情好着呢。想睡了也不吵闹,在曾祖父怀里缩着小身体,呼吸拉长,黑长的睫毛轻颤着,闭上眼。
艾笙把福宝抱回后院,蔡姨说让她别担心,只管到前面去,她会守着福宝。
艾笙刚跨出门,就接到律师的电话,说荀智渊的案子判下来了。
无期。
外面是淋漓的灿阳,艾笙心里却晴转多云。
她本以为自己会很平静地接受这个结果,但到底做不到毫无波澜。
“我知道了。他在里面的生活费,拜托您每个月打到他的账户上。谢谢”艾笙跟对方道别,挂断电话。
她一进到春晖堂虽然仍是笑,但嘴角的弧度小了很多。
苏应衡走到她身边,低声问:“出什么事了?”
艾笙将律师的话原封不动复述了一遍。
苏应衡什么都没说,只是紧紧握住她的手。
艾笙一抬头,便撞进他满是担忧的黑眸里。
她哪有那么脆弱。
“你们两个你看我,我看你的,干什么呢?”苏承源老花眼,只见校服起来两相对望着,却不知有什么事。
堂上当即哄笑声四起。
和苏应衡常玩儿在一起的几个,自然知道他们两个一对上眼,便当周围的一切都不存在。
艾笙赶紧低下头,不自在地抿唇,长颈婉约。
苏应衡淡定地将她耳边的碎发抿到耳后,“她身上落了个东西。”
艾笙不由摸了摸头发,“什么东西,拿下来没有?”
苏应衡贴过去,用只有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说:“是我的心。不用拿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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