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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佳期

作品: 塞上奇缘——两世千年 |作者:林笛儿 |分类:古代言情 |更新:07-30 09: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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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书白先生在对方宛青女士阐述为什么会承认楚君威这个女婿时,有句话他没有说,那就是楚君威身上有一种不容别人质疑的威慑力量。这样的男人不会开玩笑,当然更不可能说谎。话语很少,但是一出口,必是一言九鼎。不谈妹妹已经与人家有夫妻之实,共育一子一女,就是没这些事,楚君威若是对妹妹动了心,他们就是使尽力气阻挡,也无济于事。

无论是应付方宛青的吼叫时,还是回应他的打量和盘问,这屋子里无论发生什么事,楚君威的目光始终看着妹妹……目光沉稳而平静,掩不住深情。

这样笃定的目光,就是命运的戏弄,也不会动摇楚君威的信念,只不过是让他稍微费点心罢了!

林书白轻叹,与楚君威成为亲人,是一种幸运,如果成为他的敌人,那简直是世上最大的悲哀。

邢辉也是一个非常优秀的孩子,但与楚君威比起来,就是一个男孩。楚君威担得起责任,顶得住压力,他站在那儿,会让你心中无来由地生出一股安定。外面即使风雨大作,只要有他在,就能让人感到时时阳光满天。妹妹把穿越过去的艰辛说了又说,楚君威却只字不提自己来到二十一世纪的辛酸,何况他还带着一个孩子,但他过得比一般人都要出彩,洁身自好,功成名就。

他们家的妹妹何其幸福,能被他爱上。

所以林书白看着楚君威,是一百个称心,当他说要回去,林书白知道他是当真的。

“妹夫—”林仁兄真是羡慕死楚君威那一副镇定自若的神态,“哦,我还没自我介绍,我叫林仁兄,是比妹妹大了三十分钟的哥哥。”为了让那一声妹夫喊得响当当,他特地说明。

“我知道,妹妹以前在梦里喊过你的名字。”他还为此大吃干醋。

“真的,那丫头有这么好心?”林仁兄喜滋滋地跑过去揽住林妹妹的肩。楚君威不着痕迹地拂开他的手,把妹妹带到自己的一侧。

林仁兄受不了似的耸耸肩,林书白在一边看得发笑。

“她说你是一个出名的大学者,她非常仰慕你,所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那是林妹妹当时为了解释林仁兄何许人也,随口胡编的。

林仁兄这下吃惊大了,在妹妹心目中,他的形象竟如此高大?

林妹妹娇嗔地推了楚君威一把,转过头瞪着林仁兄:“不要太臭美,大学者是我对你的期望,你要努力,不要让我失望。”

“妹,有点礼貌,这家里谁是老大?”林仁兄冲着林妹妹扬起拳头。

“我老公呀!”林妹妹笑得得意扬扬。

“你……你……”林仁兄干瞪眼,好一会儿,才憋出一句话,“少老公老公的,告诉你,在这里,你们没领证,不算是合法夫妻,只能算是非法同居。”

楚君威询问地看向林妹妹,有这种说法吗?

“那又如何,我们明天去领不就是了?”林妹妹可是不甘示弱,这个老公,她可是要定了。

“领不领无所谓,我们是要回去的。”楚君威维护娘子,提起了刚才的话题。

林仁兄被林妹妹一岔,忘了先前要说的事,现在听楚君威说起,挑了挑眉:“妹夫,请问回去你那个朝代,你在哪个站点起程?是坐火车呢,还是坐飞机?”

他不是存心想打击他们,但这穿越可是只有几千亿分之一的概率,或者就是完全不可能的。

“对啊,老公,我们怎么回去呢?”林妹妹被点醒了,愁眉苦脸地问道。

楚君威淡淡一笑:“我们不需要那些,老天会帮我们的。”他能找到娘子就是一个有力的证明。

“到底是古人,很愚昧。”林仁兄不敢苟同地摇头。

“你说谁?”林妹妹瞪大了眼,往他这边冲来,楚君威环住她的腰,不在意地笑笑。

“问天。”不知在思索什么的大家长林书白发话了,“为什么一定要回去呢?你们一家现在团聚了,就一起待在这里,和我们一起住不好吗?以你的经商才能,你做什么都会出众的。”

正在哄逗仕林的方宛青恰巧听到了这一句,颠颠地跑过来:“对呀,这里多好,教育体制不知比从前进步多少,不要回去了,孩子我帮着带,你们忙自己的事业。君问天,你可不准再乱打什么主意,我同意妹妹嫁给你,其他免谈。想想啊,我做妈妈的活得好好的,女儿却作古近一千年了,白发人送黑发人似的,我受不了。”

“我们的女儿诗霖还在那边,为了找妹妹,我把所有的事都搁下了,那些事是我必须要做的。岳父、岳母,小婿主意已定,请不要多说。这里再好,都不是小婿的家。小婿还是适合那个愚昧的年代。”楚君威平静地说道。

林仁兄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这男人真是阴狠,连口舌之争都斗不过他。

方宛青急了:“妹妹,你说话呀!你读了那么多年书,不会一辈子就只想做个家庭主妇吧!”

林妹妹看看父母,又看看老公。刚刚讲得那么斩钉截铁,那是生怕有一丝迟疑,被爸妈抓着机会。她是很爱很爱老公,但是……初到草原时的两眼茫然、孤独无依,深夜想爸妈时哭红的双眼,没有朋友,没有工作,一天天看着日光等天黑,还有复杂的婆媳关系……一切都令她生畏。

一双长臂轻轻搁在她腰间,她抬起头,看到了楚君威微微颤抖的嘴唇以及带有一丝慌乱的眼神。他对她挤出一丝笑,柔声道:“妹妹,我爱你。”

他不敢催促,不敢用力。如果是他,他也会犹豫。如果回去,除了爱情,妹妹等于一无所有。他看得出妹妹在这里有多快乐,她和同学们聚会时,笑得那么青春张扬。林家父母的爱像早春的暖阳,仁兄和妹妹像玩伴又像朋友。如果妹妹是一尾鱼,这里水草丰满,氧气充沛,自己那边则是一潭寒流。可是,他还是要选择自私,没有妹妹,他的生命就是残缺的,他会活着,却永远感受不到阳光的温暖、生活的美好。

房间内静得可怕,每个人不由得把呼吸都放缓了。墙上的挂钟嘀嗒嘀嗒地走,每一下,都是那么艰难,每一下,楚君威的心都沉一分。

林妹妹死死地咬着唇,她贪心地想要爱情,也想要留在这里,为什么要逼她做这样的选择?

就在楚君威快要绝望时,林书白说话了:“这穿越不比别的,不是说穿就能穿,既然暂时定不了,我们暂且把这个话题搁下。宛青,我们先要准备妹妹的婚事,小仕林的教育也要抓,都五岁了,该入托了。问天,你和经纪公司那边怎么处理?需要我为你请律师解决吗?”林书白挥挥手,拿出家长的权威。

“多谢岳父,那些小婿可以应付。定合约时,小婿就加了附加条件,一旦寻到娘子,我所有的演艺合约自动终止。我会让他们对外发个声明,因为要照顾家庭,我正式退出演艺圈。”楚君威打起精神回道。

他看到林妹妹背过身去偷偷地吐出一口长气时,还是有一点伤感的。如果林妹妹不愿意跟他回去,他是无法强求的。

“那我就不插手了。宛青,我们出来这么久,该回家了。”林书白拍拍一脸慈祥地凝视着小仕林的妻子,“你今天有课吗?”

“有课,不过我要调课,我要照顾孩子。问天,以前你出去演出时,仕林是谁照顾的?”她自动自发改了称呼。

“老刘帮着找了个钟点工,白天照顾仕林,晚上我自己带。”

“老公,那有时你晚上去找我,仕林就一个人待在家里?”林妹妹有些心虚,巴巴地黏在楚君威的后背上,讨好地蹭来蹭去。

“有什么办法,你总让我不放心。”他害怕晚一步,她就成别人的了。

林妹妹顿时觉得罪恶感好重,叹了口气,低下头:“知道了,是我的错,可人家不是故意的。”

楚君威无奈地亲了亲她的发心:“没事,都过去了。”

“爸、妈,快闪人,我讨厌做只电灯泡!”林仁兄嚷嚷着,逗笑了林书白夫妇。

“岳父、岳母,新闻发布会开过后,小区里的媒体就会消失了,对不起,让你们受惊扰了。”楚君威长衫飘逸,深揖一礼。

那一欠身的潇洒翩翩,看得三人咂舌。

“妹妹,你和问天五年没见,就留在这儿好好说话,仕林我带回去了,我会把书房收拾好给问天住,晚上两人一起回家,把这房子退了。”方宛青女士发话,肯定了楚君威的位置。

林妹妹笑逐颜开,应得响响的。

临出门前,林妹妹瞟见楚君威不在身边,忙扯住林仁兄的衣角,双手合十,一脸恳切地低低说道:“你帮我看看邢辉去,劝劝他,安慰他,好吗?”

林仁兄白了她一眼:“幸福是要付出代价的,知道不?好了,你不说我也会去找他的。唉,又一个可怜人,明明没犯什么错,也要受到这样的惩罚。那种心高气傲的骄子,不会想不开吧?”

林仁兄下了楼,直接打车奔邢辉的报社,门岗帮他打了电话进去,同事说邢辉今天请假。他立刻又去了邢辉的公寓,敲了半天的门,也没人应声。

林仁兄真的有点被吓到了,坐在公寓的楼梯口,一遍遍地拨着邢辉的手机。手机是通的,就是无人接听。

他不放弃地又拨了一次,电话“嘟”了好多声后,被一个男人接起,口气很不快:“你是不是机主的朋友?”

林仁兄怔了下,扶着楼梯的栏杆站起来:“是的,他现在在哪里?”

“他昨晚在我们酒吧,以惊人的速度把自己放倒了,到现在还醉着呢!”接电话的可能是酒吧的酒保,估计陪了邢辉一夜,心情超不好。

“请把酒吧的地址告诉我!”林仁兄吁了口气,拭去额头上因紧张而冒出的一脑门子汗。

见到邢辉,他才知道这个“醉”是多么厉害,基本上等于不省人事。

他请酒保帮着把邢辉弄上车,送回邢辉的公寓,又将人弄到床上。邢辉从头到尾一动不动,安静得仿佛连呼吸都感觉不到。

林仁兄很担心,探了探他的脉搏,又拍拍他的脸颊,轻声唤他的名字。他却一点反应都没有,皮肤微红,有些发烫。

他看着有些害怕,想打“120”时,邢辉突然睁开了眼,沙哑着喉咙,揪住林仁兄拨打手机的手臂,痛楚地摇头:“别……告诉她!”

林仁兄觉得自己现在怎么变得有点婆婆妈妈的,动不动就有流泪的冲动。他这哪里是要打给林妹妹,是要打给医院啊。这个邢辉醉成这样,还顾着一份该死的尊严。

邢辉后来起床吐了两次,继续昏天黑地地睡。林仁兄昨晚为了林妹妹折腾了一宿没合眼,现在也困了,趴在邢辉的床边打着盹。

蒙蒙眬眬睡了一会儿,觉得屋里像有人在走,睁开眼一看,邢辉已经起来了,脸色黯淡,头发乱乱的,倚在飘窗上,整个人陷在一团烟雾之中。

他什么也没说,走过去,也从烟盒里抽了一支烟点着,不声不响地陪他坐着。

过了一会儿,烟已燃至指尖,邢辉把烟蒂掐掉,扭头对他说:“回学院去吧,我没事了。”声音沙沙的,但是很平静。

“邢辉,我来不是表达我的同情,也不是替妹妹来道歉。你对妹妹的那片心,我们全家都明镜似的,也都欣然接受,就连妹妹也打算和你在一起了,她不是骗你,是真的。”林仁兄对上邢辉酸涩的眸光,一改平时的玩世不恭,神情非常严肃,“但这世上有些事,并不受人力控制。两个人彼此在意,并不一定能成连理。何况你碰到的是我那个粗线条的妹妹,面对的是楚君威那样的敌手。”

邢辉呆呆看着他,眉头皱着,不太明白林仁兄要讲什么。

林仁兄沉吟了下,拍拍邢辉的肩:“楚君威胜的不是名、不是利,更不可能是他俊美的面容,他是—妹妹的老公,两人已经有了一儿一女。妹妹不是不爱你,而是她不能爱你,她是有夫之妇,很诡异的是,她也是最近才知道的。”

邢辉的手有些颤抖,他按按眉心,捡起窗台上的烟盒,倒出最后一支烟,揉了揉空烟盒,将其扔到一边。他想起妹妹说允许她心里放一个人,那个人今生不可能遇到了……难道那个人是楚君威?

这是什么剧情?他烦躁地把一头乱发揉得更乱。

林仁兄叹了口气:“这是二十一世纪的《聊斋》故事,惊世骇俗,我爸妈不想让外人知道,但是你,我认为有权力知道这一切。你坐好,我从头说给你听。”

邢辉真的坐直了,定定地看着林仁兄,看着他的嘴巴一张一合,思绪跟着飘向了一片茫茫的草原。

天光散尽,暮色四合,一轮明月清冷悬在黑幕中,任云儿与它嬉戏。

夜幕里,城市中亮起的万家灯火显得特别温馨。

邢辉不知自己怎么走到了林家的小区,他仰起头,张望着万家灯火中的一盏。那一盏,今夜特别明亮,隐约能听到笑语串串,似乎还有饭菜的香气飘了出来。那里,他曾经渴盼能成为他的第二个家,现在已成为一个不可能实现的梦了。

林仁兄的一席话,对慰藉他的心起了一点作用,但不会好到哪里去,永失妹妹是不争的事实。但真的无法怨怼她,她曾努力想接受他,不是吗?

手轻轻握成拳,任心中剧烈的疼痛慢慢流淌。

“邢辉,不是你差,不是你错,而是你和妹妹没那份缘,不然煮熟的鸭子,怎么会飞了呢?”林仁兄的比喻不恰当,却说得很到位。

他不是输给了楚君威。

他输给了苍天,输给了命运,输给了时光。

对那个男人,他也只有佩服和羡慕。

当对一份爱深到骨髓,虽说她不爱你,你也不会舍得责怪她,心中只想着她快乐就好,即使这份快乐不是自己给的。

邢辉含笑凝视着那扇透着灯光的窗,心一点点地沉下去,又浮上来,一时间有那么多感受齐齐涌上心头,失落、心酸、恍然、甜蜜……最后是满心满怀的祝福。

妹妹,祝你幸福!他抬臂抹了抹眼角,喃喃地说着,然后转身消失在夜色之中。

林家的房子在北京城中不算小了,四室两厅,因为生的是一对龙凤胎,卧室就比别人家多备了一间。三间卧室,还有一间与一个厅打通,做了一个超大的书房,委屈客厅兼作餐厅。林家客人不多,老家有亲戚来串门,通常住酒店,吃饭下饭馆,平时倒也觉得挺宽敞,现在一下子多了个女婿和小外孙,可给方宛青女士出了个大难题。

楚君威坚持要住到他原来的公寓,她当即就驳回了。都说丈母娘看女婿,越看心越喜。她这个丈母娘可是有点委屈,第一次与女婿正面交锋,是烽烟四起,两人差点没打起来。妹妹与他又没经过恋爱期、订婚期,直接一跃就是婚后五年,她无论如何也要抓紧分分秒秒和女婿联络联络感情,而且她也舍不得让小仕林离开她一会儿。

哎哟,她真是越来越喜欢小仕林了,孩子一声“外婆”让她的心柔成了一汪水,她对林仁兄和林妹妹都没这么纵容过,根本就舍不得让他的脚着地,自始至终抱在怀里。去菜市场买菜时,还顺便去了下童装店,一下给仕林添了好几身夏装。童装店的老板眼睛眨都不眨地看着小仕林,说这孩子可以去做童装模特,太漂亮了。菜市场里的婆婆妈妈们,更是追在她身后,羡慕得直抽气。

她那个得意劲啊,比自己的学生得了大奖都威风。

挤就挤一下吧,一家人聚在一起才叫家庭呢!

林书白今天也调了课,两人虽一夜没睡,却一点都不觉得疲累。两人边准备晚上的宴婿席,边顺带着把书房收拾了下。妹妹与楚君威没举行婚礼,现在不适合住到一起,楚君威就暂住书房,他们的卧室大,小仕林和他们睡一张床。打了电话让家具店送了一张大床过来,又把家里过年时才会用到的丝缎床单拿出来,找出薄被,把他们常用的书移到卧室,新女婿窗明几净的宽敞卧室就准备好了。

“老林,问天在古代是尊贵的堡主,日子过得很奢华,也不知住不住得惯这里?”新鲜出炉的丈母娘有些担忧地问。

林书白莞尔一笑,对忙得满头大汗却不亦乐乎的妻子摇了摇头:“你呀,乱操心什么?问天不是一般的男人,物质的享受对他不重要,他在意的是温情,能和我家妹妹在一起,睡地板他都甘愿。”

方宛青女士一颗心总算安定了:“对呀,温情最重要。老林……”她悄悄压低了音量,“妹妹嫁给问天,其实真的不错。”

“哪里是不错,是很好了。”林书白朗声大笑。

考虑到家里多了个孩子,晚上的迎婿宴,方宛青女士可花了不少心思。孩子的牙齿没长好,不宜吃太硬的食物。她做了蟹黄肉圆,为了起鲜,蟹放得多多的。八宝鸭从中午就开始慢慢炖在锅中了,到了晚上,汤汁早融进了鸭中,入口即化,满嘴生津。排骨是用蒸笼蒸的,为了去油,下面铺了一层南瓜。鸡翅炸得酥酥的,炸的过程中,让小仕林试尝过,小孩子吃得眉眼弯弯,她也乐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线。另外还准备了大大的基围虾和几盘其他的海鲜,炒了几盘素菜,做了浓浓的鲫鱼豆腐汤,给小仕林补钙。

林仁兄先到的家,看着一桌子色香味俱全的家常菜,做了个非常夸张的流口水的动作,逗得小仕林笑得抖抖的。

林妹妹和楚君威天傍黑才进门,拎着大包的行李和礼品。

“妈妈,老公他不方便逛商场,这些东西是我去买的,我不知你们喜欢什么,就挑了许多我爱吃的超贵的东西。”林妹妹抱着方宛青的肩撒娇道。

方宛青斜睨了她一眼,不好意思地对楚君威笑笑:“问天,你不是有两个孩子,你是有三个,这个也没长大。”

楚君威可是第一次踏进林家的门,心里那个激动无法言说,只不过他掩饰得好,别人看不出来。

“没关系,我可以慢慢等着她长大。”他一本正经地回答,冷峻的目光快速地扫视着室内。

父亲去世得早,他对父亲没什么印象;娘亲是弱女子,家中佣仆成群,养尊处忧惯了,虽说对他疼爱备至,但照顾他的大部分是丫鬟和家丁,娘亲只口头上的关心比较多。像妹妹这样的家庭,一家人挤在不大的房子里,父母亲自洗衣、做饭菜、收拾屋子,与孩子像朋友,但言语间又满含宠溺。这种浓浓亲情,温暖得让他的心莫名地湿湿的。

他吃过无数次宴席,却是平生第一次吃到主人亲自掌勺的,而这两位主人还是桃李满天下的大教授,他现在的亲人。

心中真的很感动,他不自觉地收敛了防卫、森冷的锋芒,全身心地融入了这温暖之中。

小仕林穿了件帅气的水军服,显摆地在他和林妹妹面前走来走去,活脱脱一个时尚、新潮的二十一世纪儿童。

林仁兄追着小仕林闹,像个大孩子。

但是岳母大人领着他去参观他的新房间时,他稍微有些失望,因为他必须和他的小闯祸精分居两处。

他礼貌地致谢,脸上自然不会显露出来。

“我的房间在这里。”林妹妹拉着他来到她的闺房。

“我知道,以前无数个夜晚,我就在楼下看着你。”他哑声说道,打量着不大的闺房。墙上贴着几张明星画报,布偶扔得到处都是,有钩的地方都挂着些怪怪的玩意,被褥皱皱的,书架上塞满了CD盒,书却没几本。

“我不太会收拾房间。”林妹妹歪着头笑道,很有自知之明。

“你不需要会。”俊美的男人黑眸深邃如海,瞟到房门掩着,便把她揽入怀中,柔柔地细吻。

“妹妹,你真幸福,有这么好的父母。”

林妹妹点点头,把他推开一点:“所以我一看到舒富贵夫妇,简直都要疯了,这种人也叫父母吗?”

楚君威轻笑:“但我也要感谢他们,他们把你嫁给了我。我有交代白管事照顾他们,他们会生活得很好的。”

“两个女儿都死了,他们一定很伤心,不过他们的目标就是能安享晚年,现在该知足了。老公,不要喊我爸妈岳父、岳母,那样显得见外,你随我一起喊爸爸、妈妈。”

楚君威脸上出现了几百年未见的暗红。

“老公,你也会害羞呀!”林妹妹很不给面子地笑得前仰后合,气得楚君威对她直瞪眼。

林仁兄在外面敲门,探进头,让二人出来吃饭。林妹妹拭去眼角笑出的泪,在楚君威目光转移时,对林仁兄挑了挑眉,意思是问邢辉怎样了,林仁兄做了个“OK”的手势,她长长地吐了口气。

林书白说今天开心,喝点白酒,不喝干红。方宛青拿了瓶茅台,替三个男人斟上,楚君威谦恭地起身道谢。

林妹妹看着老公和爸爸对饮,心里强烈地震了下,这一幕可是她想都没想过的。

林书白亲自为楚君威布菜,林仁兄把斟酒权接了过去。楚君威虽神色平静,眸光却无限柔和,这是他最放松时的表现。

方宛青则照顾小仕林,林妹妹一个人吃得优哉游哉。

蟹黄肉圆做得大,又有其他菜,方宛青只给每人盛了一个,另外多夹了一个给小仕林。

林妹妹一直是家中最小的,对于按分量分配的食物,她总会比别人多一点。每个人一个肉圆,剩下最后一个时,她理所当然地夹进了自己碗中。

“妹妹……”方宛青斥责地瞪着她,小仕林看着她,三个男人的目光也转向了她。

“怎么了?”她不知情地直眨眼。

“你怎么没有一点做妈妈的意识,还和孩子抢东西吃?”教女如此失败,方宛青女士真想一头撞死算了。

林妹妹看着碗中的“罪魁祸首”,汗如雨下,诚惶诚恐地把肉圆夹给仕林:“对不起,宝贝,妈咪忘了我现在已经不是最小的那个了,这份尊荣以后属于你。”

楚君威这才看懂是怎么回事,忍笑忍得身子直颤。

林书白和林仁兄哈哈大笑。

君仕林留恋地看了眼肉圆,大度地说:“妈咪喜欢吃就夹去吧,以后我回去让佣仆再给我做就行了。”

林妹妹放下筷子,一脸认真道:“佣仆做的和外婆的不能比,佣仆为你做菜是工作,外婆是爱、是心意,不一样的,乖乖吃完。哦,君仕林同学,友情提醒一下,这里是现代社会,所有的劳动者都是平等的,没有什么佣仆。”

“那我叫他们什么?”小仕林好奇地问。

“同志,或者先生、小姐。”

“我受不了了!”方宛青女士重重地闭了下眼,“妹妹,你不是误人子弟,是误己子弟。不过,也难怪了,你属于幸运儿,没有经过仕林从婴儿到幼儿的成长,眼一睁,仕林都五岁了,问天比你称职不知多少倍。今晚,你带仕林睡,也要让你体会一下做妈妈的艰辛,不然你永远没有做妈妈的意识。”

“哇,小帅哥,你要和我睡哦,嘿嘿,我要把你扒光光,好好看看,到底是不是我生的!”

这次,林书白和方宛青一起长叹,教女太失败了。

月上中天时,君仕林抱着个枕头,站在床下,苦着一张小脸,看着床上那个呈大字形睡得正香的卷发女子。他都从床下爬上去三次了,可是过一会儿,她一个翻身就会把他踢到床下,每次都很准。

她真的是他妈咪吗?他要问问爹爹去!

书房与林妹妹的闺房就隔了一扇门,他准确无误地推门进去,睡得极浅的俊美男子听到一丝声响,睁开了眼:“仕林?”

“爹爹,我在地上。”君仕林委屈地说。

“我有看到。”楚君威起身把他抱到怀中,“娘亲又把仕林给忘了?”知妻莫若夫,他那个小闯祸精睡觉可不是一般的可怕,他要紧紧抱着她,才不至于掉下床去。

君仕林小小声地说:“她一开始还给我唱歌、讲故事,可是一睡着,她就踢我。”

“哦,我们要给娘亲适应时间。别委屈了,你睡爹爹的床,爹爹看看娘亲去。”

君仕林乖乖地钻到被中,只一会儿,就发出了浅浅的鼾声。折腾了大半夜,孩子累惨了。

楚君威替君仕林掖好被角,轻手轻脚地出了门,进了林妹妹的房间。月光下,看到她豪迈的睡相,他宠溺一笑,钻进被中,一把抱住她。嗅着她清新的气息,他才能睡得香。

也不能说林妹妹全然忘了君仕林,这一搂一抱,她就醒了,黑暗中,长睫扑闪扑闪地眨个不停,伸出手小心地摸了摸楚君威,惊呼出声:“仕林,你长这么大啦!”

上帝啊,她又穿越了吗,这次是多少年过去了?

楚君威差点没背过气去,恶狠狠地翻身压住她:“你看看,我到底是谁?”

方宛青的生物钟一向很准,东方刚发白,她就起床准备早饭。门刚拉开一点,就瞧到一个高大的黑影鬼鬼祟祟地从林妹妹的房中跑出来,她吓得就要惊呼出声,后面一只大手却突然捂住了她的嘴。她回过头,林书白无奈地对她笑着摆摆手,把门关实:“宛青,你什么都没看到。”

她拉开他的手,用力呼吸了下,脸红了,苦笑道:“是问天吗?”

“不然还有谁敢进那个房间?”林书白想起那么个一脸冷冰冰的俊美男子竟然像个小偷一般,就不禁莞尔,“婚礼真要抓紧点,再这样下去,我怕问天会怨我们。”

“老林,你说咱家妹妹,我千般小心地看着,怎么学坏这么快?”

“女大不中留。外面警报该解除了,我们出去,不知小仕林睡得好不好。”

“是呀,他们懂不懂有些事是儿童不宜的?”新外婆很是担忧。

早餐依然是中西合璧的。林仁兄喝了点牛奶,嘴巴里塞了块面包就匆匆去学院了,昨天旷了一天的课,今天无论如何要去把笔记补上。方宛青的课是第三堂,不太着急,慢悠悠地喂着小仕林。林书白要开会,喝了碗小米粥就走了。林妹妹和楚君威现在属于失业人士,可以不紧不慢地享受早餐时光。

楚君威所在的经纪公司昨天下午发布了他退出演艺圈的新闻,理由就是结婚。那部《落水姻缘》总算有了一个圆满的结局,影迷们在声嘶力竭的痛哭之后,善良地表示祝福。太过于明朗的绯闻就没什么稀奇了,小区里的狗仔队渐渐散去,保安们松了口气,却有些意犹未尽。

“仕林,外婆包的馄饨很好吃的。”楚君威优雅地咬着油条,看到喝粥喝得一脸苦相的儿子,貌似随意地说道。

“你吃过?”方宛青女士讶异地问,林妹妹埋头喝豆浆,表现不太正常。

“啊,妹妹,原来是你把你爸爸的馄饨偷偷送人了。”她想起那天早晨一打开碗橱,盒中的馄饨不翼而飞的事情了。

“什么叫偷偷,我是光明正大地拿下去的。”林妹妹狡辩。

“外婆,我要吃馄饨。”君仕林现在事事好奇,听到爹爹说,就上了心。

“行,行!”君仕林的话就是圣旨一般,方宛青以无比快乐的心情无条件服从,和蔼可亲地低下头,亲了亲小仕林的脸,“外婆一会儿去学院上完课、请好假,就去菜场买食材,我们晚上就可以吃到了。”

“仕林也去学院吗?”孩子的心是透明的,一感觉到外婆的疼爱,就热热地贴上来。外婆一开始是有点凶,可是现在越变越好了,比爹爹都好,什么都依他,当然更比妈咪好了。

方宛青看看那对眉目传情的父母,思索了下,说:“好,仕林跟外婆去学院。”丢给那对父母,她真的不太放心。

留下的两人,哪里也不去。方宛青女士把午饭做好了温在锅里,他们就看看电视、听听音乐、说说情话。两人缠在沙发上,像对连体儿。

林妹妹拿起遥控器转台,看到旅游频道在介绍北京故宫便停了下来:“老公,你知道北京原来叫什么吗?”

楚君威挑了挑眉,不出声。

“北京之前叫北平,再前一点叫燕京,再再向前叫中都,是元朝的都城。元朝的开国皇帝,你认识的。”她趴在他怀里,玩着他的手指。

“小王子忽必烈。”楚君威没有太大的反应。

“老公好聪明。”她奖励地献上一吻。

“妹妹,不要说那些事,好吗?我不喜欢做先知,我愿意闯着过,那样才有挑战性。相比结果,我更享受过程。”

林妹妹把头点得像小鸡捣米,撒娇地爬上他的腿,朝他耳后吹着气:“真想时光就此定格,我们在这一瞬间老去。”

楚君威微微勾起嘴角,揉了揉她的头发,想调侃几句,心中却有些发酸。妹妹对他的爱不容置疑,他却不敢再提回去的话题。

林妹妹像是想起什么,跳下他的腿,跑进书房,拿了一摞相册出来,显摆地摊在茶几上:“给你瞧瞧我成长的轨迹。”

第一本相册有些泛黄,似乎有些年代了。第一页是四人照,林书白和方宛青二十多岁的样子,一人怀里抱一个娃娃。娃娃穿着同样的衣服,眼睛都惊惧地瞪得老大。

“这个是我,这个是林仁兄。”林妹妹指着相册。

楚君威轻笑,说真的,他看不出来。小孩子刚出生时没什么两样,就像仕林和诗霖。

翻过去一页,照片里的娃娃两岁多的样子,会走路了,藕结一样的胳膊和腿,穿条蓬蓬的小花裙,粉嘟嘟的,一头毛茸茸的卷发,不知怎么,眼角上挂着两行泪珠,看着很有喜感。

林妹妹自己笑得前仰后合:“妈妈给我们一人买了一支冰淇淋,林仁兄吃得快,抢了我的就跑,我就哭了,爸爸抓拍了这个画面。”

“诗霖……诗霖和你长得一模一样,连哭都是一样的。”楚君威捏着相册的指尖微微泛白,“她是个问题娃娃,一天要问上百遍娘亲什么时候回家。她很认生,除了仕林和我,对其他人都不亲。每天午睡后,她都会跑到地宫,和你说说话,奶声奶气,表情生动。我常常想,为了这么可爱的女儿,你也该睁开眼看看呀!”

没有人接话,只听得压抑的抽泣,一声接一声。他闭了闭眼,抬起头,林妹妹已经哭得像个泪人。他叹了声,将她拉进怀里:“我做得再好,也无法替代你的位置。妹妹,诗霖需要娘亲。”

这是破釜沉舟的一招,他是奸商,明的、阴的,不拘形式。他的爱不够让她勇敢,那么责任呢?义务呢?他知道她还差一点动力,他要推她一把。如果他真的义无反顾地回去,她留在这里也不会幸福的,因为他在她的生命里出现过,烙下了深深的印迹。

胸前很快就湿了一大片,茶几上堆满了纸巾。她疏忽了,她不仅是他的娘子,她还是两个孩子的娘亲。爱情是蜜糖,亲情是水源。她能生生戒了蜜糖,就那么孤单到老,可是断了水源,她的孩子们如何茁壮成长?也许她还不够强大,但她柔弱的双肩,要为她的孩子挡住外面的风雨,让他们快乐地长大。

她抓住楚君威的手,与他十指相扣:“老公,我爱你,我也爱你和我共同孕育的孩子。原谅我的懦弱,现在我不害怕了。我不能永远在大树下纳凉,我要成为一棵大树。别人的人生也许会轰轰烈烈,我只想和你相濡以沫、细水长流。”

誓言嫌轻,承诺矫情。这一刻,就这么紧紧拥抱吧!俊美的男子眼角发红,眼里竟像是含了些什么东西。

窗外,霞光如火。

林家把婚事提上了最新的日程,定在了下周四。两个家长忙得团团转,请帖全部发出去了,酒店也订好了。楚君威和林妹妹的礼服选的是燕尾服和白色婚纱,因为妹妹说过她和楚君威办过古式的婚礼,方宛青女士和林书白先生商量了下,决定办个不一样的。

楚君威戴着大大的墨镜,陪着林妹妹去公园、去电影院、逛商场、K歌、夜晚散步、郊区吹风……所有恋人们之间做的事,他都陪她一一做了,他不要她有任何遗憾。

婚礼前两天的早晨,吃完早饭,方宛青带着仕林去游乐场玩,林仁兄上课。林书白和楚君威一同出去了,没说做什么事,只是林书白的神情很郑重。

林妹妹在房间里收拾,翻翻有没有小时候的发卡、娃娃什么的,走时捎上给诗霖。桌上的手机“叮”的一声,有信息进来了。她翻开手机,一愣,是好久没有联系的邢辉。

“他用一千年换你的一生,我用一生换你的今日,好吗?我在传媒学院门口等你!”

她盯着手机屏幕,怔住了。

林书白和楚君威来到近郊一个僻静的幽深小院,小院浓荫蔽光,很是阴凉。

“孟教授是我多年的朋友,对《易经》有很深的研究,但外人不知,他对星象和占卜也非常有心得。”两人跨进小院,林书白侧身对楚君威小声说道。

楚君威俊目瞪大:“爸爸……”他没有喊过爸爸,没想到开口是这么的容易。

“我懂你的心,你不属于这里,你就像匹骏马,应该在茫茫的草原上驰骋。”林书白温和地笑笑,“我这几天和几个物理学的泰斗联系了,询问时光隧道一事,但似乎现在的学术还没达到那一步。我想起这位老友的奇异之术,我们今天就来碰碰运气吧!”

楚君威只觉心口仿佛注入了一股暖流。他是飞天堡堡主,一直以来,都是大家长,为他人撑起一片天,他几乎忘了被别人疼爱是什么滋味。

一位身穿中式长衫有着花白胡须的老者从屋里走了出来,热情地和林书白握了下手,打量了楚君威几眼,一怔:“他是?”

“我女婿。”

楚君威礼貌地颔首:“孟教授好!”

“书白好福气,你的女婿看气质就是人中龙凤。快请进,请进!”

三人坐下,喝了茶后,林书白没有隐瞒,直接说了来意。楚君威看着孟教授,想在他平静无波的脸上找到答案。

孟教授没有像别人在听说他来自八百年前时,脸露惊愕,只不过多看了他几眼。然后起身进了内室,捧出一沓纸页都发黄的线装古书,戴上眼镜,翻了半天,抬起头,沉沉开口:“楚先生,这可能就是个定数。”

“什么意思?”林书白和楚君威一起问。

“林姑娘灵魂穿越过去,与你结下姻缘,这个千载难逢的定数就为你们开启了。后来,林姑娘遇难灵魂回归肉身,你却靠着月亮的精华追了过来,这些都是注定的,你和林姑娘的穿越都是定数,但是要双双穿回去,只能等时间裂缝打开。”

“时间裂缝会开启吗?”楚君威紧张得全身都绷紧了。

“真正的天之子诞辰一千年,时间的裂缝就会打开一次。今年恰巧是成吉思汗诞辰一千年,我没记错的话,他的生辰还有二十多天就到了。”

“不错。”楚君威“腾”地站起来,“每到这一天,草原上都会载歌载舞,为他庆祝。孟教授,你的意思是不是在那一天,时间裂缝会打开?”

“对,这是你们的唯一机会,不然,要再等下一个千年了。但是楚先生,你们夫妻这次回去,林姑娘就是林姑娘,不会托付于任何载体,她若遇难,就是真正的生命终止,即使老天助你,你能再追过来,这里也没有林姑娘了。”

“我懂,我会保护好妹妹的,不会让她受一点点伤害。爸爸……”楚君威转过脸,发现不知何时林书白眼中涌满了泪水。

没有谁会等到下一个千年,不需多说,他们彼此心照不宣,这次分别就是永别。

回去的路上,两人没有着急坐车,沿着郊外的林中小径走了一会儿。小径两边种着高大的银杏树,树上挂满了累累的果实。枝叶碧绿,被风吹起时,哗哗的声音像水流。

“我以为爸爸不同意妹妹随我回去……”楚君威轻声说出自己的疑惑。他比林书白高出半头,比他健壮,但站在这里,他觉得自己就是个涉世不深的孩子,受了委屈有处诉说,疲累了有处倚靠,甚至可以任性,可以肆意流泪。

林书白叹了口气:“父母在堂,儿不远行。我确实是不同意,但你们的幸福更重要。”他拍拍楚君威的肩,“别多想了,咱们好好珍惜这二十多天吧!”

孟教授和林书白曾经离开楚君威一会儿,说去花房看株罕见的兰花。小小的花房里,孟教授神情和语气都高深莫测。

“书白,中国现有十三亿人,你听说过有几人穿越过,还穿来穿去?这不单单是种巧合,也不仅仅是爱情的魔力。历史是条长河,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使命,哪怕小如蝼蚁,这无法更改。我们必须尊重命运的安排。”

“你的意思是……”

“有关那个朝代的历史,林小姐是举足轻重的一笔。至于是哪一笔,我不知道。而楚先生,他已经掌控了整个方向。时间裂缝在这时候开启,不正说明了这些?世间哪有那么多的偶然,所有的偶然都是必然。”

林妹妹考虑再三,还是来到了传媒学院。无关爱,只是想和邢辉好好地道个别。五年的友情,一日一日都是青春的点滴,无拘无束的快乐时光以后不会再有。

早晨九点多,大部分学生都有课,林荫道上静悄悄的,足球场上有几个男生在踢足球,没有啦啦队,一个个踢得萎靡不振。

林妹妹转了几圈,看到新闻系教学楼外面一棵高大的水杉树下,邢辉穿着灰色的T恤、米色的长裤,默默伫立着。

林妹妹突然不敢近前,想起大学的四年里,无数个早晨邢辉就是站在这里,催着她跑快点,不然阶梯教室前排的座位就被别人占了。她噘起嘴,埋怨他来得早应该先进去占位子,干吗总站在外面等,邢辉瞪她一眼道:“我要是不等你,你会跑错教室。”

阶梯教室外面不挂牌子,看上去都差不多,每次大课都换地点,她不小心就会跑错。

邢辉自有女生帮他占位置,谁都知道他有个固定尾巴,要占就得占两个。她总是老神在在地走进教室,很有自信地看向视觉效果最佳的位置,她的座位准在那里。

不仅仅是阶梯教室,考试前拥挤的图书馆、电教室,她一进门,就会看到邢辉拧着眉,嗔怪地朝她招手。学院组织出去旅游、实习,坐车的时候,同学们自动组合,她和邢辉也是焦不离孟,孟不离焦。若不是男女有别,晚上住宿,他们两人一定挤一个被窝。一日三餐,有两餐她是要和邢辉一起共进的,邢辉餐盘里有她爱吃的菜,她会毫不脸红地夹过来,一不小心买了讨厌的菜,邢辉也会帮她吃光光。

有时她会想,这四年,若没有邢辉,她还能好好地活下来吗?她对他的依赖太深了。

只是,今生,她注定是负了他。

“又慢吞吞的,快点呀,我等你很久了!”邢辉一扭头,看到咬着唇一脸迟疑的林妹妹,像从前一样,不耐烦地瞪瞪眼。

她笑着跑过去。邢辉好瘦,比上次到她家吃馄饨时还要瘦,斯文的面容瘦得颊骨都清晰地露了出来。

“邢辉……”她小声地喊。

“林妹妹,想不到有一天你也会成为千古奇人,还荣登了几天娱乐周刊的头版头条。做女主角的感觉如何?”邢辉逗她。

她呵呵傻笑,直说:“哪里哪里,一般一般啦!”

“不过,你今天是我的女主角。”邢辉牵住了她的手,深深地凝视着她,“一辈子,我就要这一天。”

不等她回应,他牵着她向前走。两人先去了足球场,远远地看着男生踢球,邢辉说:“记得有一次我踢球扭了脚,你陪我去医务室,哭得好像我濒临生死边缘似的,医生吼着把你赶了出去。帮我接好骨头后,拉开门一看,你坐在台阶上还在哭。林妹妹,你好像也蛮在意我的。”

“我……其实是担心你伤了脚,以后再没有人帮我留座位了。”她很老实地交代。

邢辉失笑,惩罚地掐了掐她的掌心:“你就不能骗骗我,是因为心疼我才哭的?”唉,这就是林妹妹,所以他才不敢太急表白,一等再等,不幸与她擦肩而过。

“这世上,我最不想骗你,因为你对我最好了。”她仰起小脸,表情非常认真。

“妹妹,如果你没有穿越过去,没有遇到楚君威,你要嫁的人一定是我,对不对?”

“我以前总觉得配不上你,你很优秀呀,如果你追我,我一定会喜滋滋地把自己双手奉送的。和你在一起,我什么都不用想,反正有你呢!”她坦荡荡地看向他眼中,说得不能再明确,但那个前提是如果没有和老公相遇。

世上是没有如果的,发生了就发生了,逃避也没有用。

但邢辉听到这些就满足了,很轻很轻地握着她的小手,眸光里净是宠溺:“你确实配不上我,我为你做了那么多,你都很少回报我。你感冒了,我给你送饭、打水,你一瞅饭盒,说‘这个番茄炒蛋我才不要吃呢,我要吃菠菜炒鸡蛋,吃完了像大力水手一样,力气棒棒的’,我二话没说,又回食堂给你买。而我感冒了,你买了份面条让我的室友带上去,我一掀开饭盒,面条全坨成一块,哪里还吃得下。”

“呵,这些小节我从来不注意。”她脸红红地狡辩,“不过,我给你转过情书,你可没有为我做过。”

“笨!”他扔给她一个字,拉着她上前。

两人去看了各自的宿舍楼、食堂、学院的礼堂、演讲厅、图书馆……把两人曾踏过的地方重走了一遍。路上遇到以前的教授,都还记得他们,笑问他们何时结婚,邢辉说快了,快了。

她把脸转向远处,心中酸得能拧出水来。

在学院中心的曲廊,两人停了下来。紫藤花缠绕着廊柱,一串串花朵累累,沿廊植满了金盏花,现在也开得正艳。隔壁的几个池塘,芙蓉也开始含苞了,绽在碧绿的叶子间,羞答答的。

“还记得有一次我和你在这里过夜吗?”邢辉挨着她坐下,环住她的腰。

她不满地打了他一下:“胡说八道什么,明明是时间太晚了,回不了宿舍,你陪我在这里待到天亮,讲那么暧昧!”

“那不是过夜,难道是过白天呀?”

“可是……可是听着怪怪的。”

“那一晚真的很幸福。是秋天,晚上很凉,你把手伸进我的夹克里汲取温暖,我当时心里一颤,差点向你表白,可转脸一看,你睡着了。但我还是很高兴,巴不得天永远不要亮,我们就这样坐着,一直到老。”说起温馨的往事,邢辉的语气放柔了。

林妹妹张口结舌地看着他,他的眉,他的眼,他棱角分明的脸庞和温雅的额头,不自觉把他和韩江流的身影重叠了。

“邢辉,我真的……有那么好吗?”

邢辉扬起眉尾:“一般啦,是你笨,让人不放心,时时刻刻牵在手里,心才能安宁。”

爱情不是因为谁好、谁优秀就会爱上,心动总是莫名其妙,看着她笑得眉眼弯弯的,他的心就柔柔的。

“去,我才不笨。”她不服气地嘟起嘴,不然也不会钓到那么出众又俊美的老公,羡煞一帮少女!

“不笨会把人生最大的理想定为和喜欢的人去附近巷子中的汤包店吃汤包?”

“啊,你怎么知道?”嘿嘿,不过这个理想她已经实现了。

“因为我也笨。”好巧,他的理想也和她一样,“起来,我们去吃汤包,然后去看电影、逛夜市……我要把这一天好好地安排充实,用眼睛拍下你的一切,刻成一个小小的光盘,放在某个角落,永远不点击。”

她默然,只是缓缓把手塞进他的掌心。

走进汤包店,她想起上次和楚君威来时,老板借了把伞给她,她忘了还,连声向老板道歉。邢辉心中一凉,那个男人又捷足先登了。不过,不用介意了,他想要的只是妹妹完完整整的一天。想到这儿,他高声让妹妹快快坐下,汤包趁热才好吃。

晚上八点,对于约会的恋人,一切刚刚开始,但邢辉把她送了回来,林妹妹已经是别人的妻子了,他要考虑她的处境。

恋恋不舍地揉了揉她的一头乱发,道别时心猛烈地抽痛着。他一时无法忍受,一把把她拉进怀中,吻上她的唇。她脸上露出惊讶,要推开他时,感到脸上像被有温度的水珠打湿了。

林妹妹一时迟疑,心软了。

其实,她不应该心软的。

这是一个绵长得有点凄婉的吻。

“妹妹,后天我给你们做伴郎。”邢辉闭上眼,喃喃说道,然后松开她,就此为他们的过往画上一个句号。

她在下面站了一会儿,神志有些恍惚,浑浑噩噩地上了楼,一开门,方宛青女士像只战斗机似的哭喊着紧紧地抱住她:“不,不,我不放你走,哪里都不准去!”

她吓得举起双手,纳闷地直眨眼。瞧向客厅里坐着的三个男人,他们脸色都有些凝重,楚君威更是阴冷得像块寒冰。

“今天不算,还有二十二天,你和妹夫就要回去了。”林仁兄很伤感地抿紧唇。

“怎么走?”林妹妹愕然地瞪大眼,一边安抚着妈妈一边问道。

“从一千年开启一次的时间裂缝穿回去。”

“老公,是真的吗?”她询问地看向楚君威。楚君威眼底有一团怒火在烧。

“不要看他,不要看他,妹妹,不要去,不要离开妈妈!”方宛青女士被这个消息吓得失控了,一失往常的强悍,哭哭啼啼如小女人。

楚君威霍然起身,森寒地一挑俊眉:“她不回去可以,我不强求。”说完,他头也不回地走向书房,“啪”地关上房门。

一屋子的人面面相觑,全愣住了,方宛青的哭声也止住了。

“他反应过度,我看看他去。”林妹妹讪然一笑,让妈妈放开手臂,慌忙跑进书房。

楚君威居然在收拾行李。

她抓住他忙碌的手,扳过他的脸,让他看着自己:“妈妈是舍不得我才那样说的。我想了个折衷的法子,我和你回去,让仕林留下替我尽孝,弥补我不在爸妈身边的遗憾。好吗?”

“免谈!林妹妹,你不回去可以,但仕林是君家的长子,我无论如何要带他回去!”他的反应很激烈,甩开她的手腕,将衣服往行李包里扔。

她怔怔地立着:“老公,你不在意我回不回去,为什么要来呢?”

“也许我来错了。”

像迎头浇来一盆凉水,让她的心突然凉凉的。

“老公,后天就是我们的婚礼了……”她不知是想提醒他,还是提醒自己,不懂他突如其来的这股怒气到底是为什么。天,难道是他知道了她和邢辉出去的事?“老公,我就是去和邢辉好好地道别……”

“我不想听这些。”楚君威抬起头,粗鲁地打断她,“婚礼不是还没举行吗,没举行就可以取消。你好好想想,免得以后后悔。”

“我早想过了,不会后悔的。”她眨巴眨巴眼睛,不确定地盯着他,“老公,难道你后悔了?”

楚君威只觉乱棒之中又被最亲近的人捅了一刀,心中一寒,目光在她的小脸上停了两秒。她不仅没有做娘亲的意识,做妻子的意识也微乎其微,他不禁赌气道:“对,我后悔了。”

林妹妹“咚”一声跌坐在床上,两眼发直。

楚君威没有再看她,冲出书房,抱起君仕林,礼貌地对林家的其他三人颔首,说还是先回自己的公寓住。

君仕林不敢哭出声,两眼可怜巴巴地看着外婆,把方宛青心疼得心都碎了。可看那个男人一脸阴冷,又不敢出口挽留,只得目瞪口呆地看着他出门。

“到底怎么一回事?”林书白问道。他和女婿回来时已下午了,两人一起在书房中聊天,方宛青在客厅教仕林读诗。后来楚君威出去喝茶,他把妻子喊进书房,说起妹妹要和楚君威回去的事,方宛青就濒临崩溃边缘,林仁兄抱着仕林也进来了。他们出去时,楚君威就冰着脸坐在沙发上,虽然脸上是克制的平静,但他还是看出楚君威正在生气。没想到这股气还不小,最后闹到楚君威愤而离家,大有悔婚的架势,状况似乎有些严重了。

“因为我不想让妹离开……”方宛青哭得肩直抽,眼睛一直盯着妹妹的房间,嘴一扁,泪又下来了,“这又没有错,这一走就是生死诀别,做妈的谁会舍得?我生下她,看着她一点点长大,会笑会说会和我闹,还会和我斗嘴,慢慢长成大女生,会扮靓,有小男生在楼下为她站岗……如果她真的觉得爱情大过亲情,我……让她走。”

林书白被妻子感染了,一样泪水纵横,走过去,环住妻子的肩道:“儿孙自有儿孙福,大了后,他们应有自己的人生和家庭,你有我陪着就行了。问天不会因为你的拦阻生气,他理解你的心情,一定有别的事。仁兄,你回家时,问天干吗了?”

林仁兄也很纳闷:“我进来时,他在给仕林喂茶,他让我抱一下仕林,说下去看看妹有没有回来。”

林书白略一沉吟,松开妻子的肩,走进林妹妹的房间。林妹妹正坐在床沿,咬着唇,肠子都悔青了。

“他在楼下一定看见邢辉吻我了,但是那个吻没有一点意义。”林妹妹有些胆怯地看着爸爸板起的脸。

“你疯了,你都是孩子的妈妈了,怎么还能和另一个男人接吻?”方宛青气得脸都变色了,现在全明白楚君威生气的根源了。

“妈妈,不是那回事。”事到如今,林妹妹只有和盘托出一切了,“邢辉说老公用一千年换我一辈子,他想用一辈子换我的一天。他想和我一起回到学院,像从前做学生时那样过一天。我……不忍心拒绝,就去了。他送我回来时,突然拉住我,吻了我一下,好巧被老公看到了。妈妈,那不是爱,只是一个认真的道别。你们知道,我有多爱我老公的。”

“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林仁兄哼哼。

“我知道有什么用?”方宛青翻白眼。

“妹!”林书白重重地闭了下眼,“你要知道问天是来自于古代,他不是二十一世纪的时尚青年,思想前卫、不拘小节,他很传统,对你他已经一再包容和降低要求。他体贴你是在二十一世纪长大,不忍束缚你,可是不代表他就能宽容到不介意你和别的男人独处一天,甚至还拥抱、接吻。有没有意义他不管,他看到的是活生生的事实。作为男人、丈夫,他有权利生气。没有责骂你,他已经非常克制了。妹妹,这次是你错了,我们林家不会姑息,你现在就去向问天道歉。”

林妹妹神情郁郁的,泪还挂在长睫上,低下头,两手互绞:“他……说要取消婚礼,我干吗还要去?”

林仁兄受不了地耸耸肩:“只准女人任性,男人就必须永远理智?笨蛋,他讲的是气话。”

“他才不说气话呢。”她很没自信地说道。

林书白打开门,命令林仁兄负责押送妹妹到楚君威的公寓,然后带仕林回来。什么历史使命,什么举足轻重,还不是俩小屁孩,闹起脾气来,一样令人操心。

“和妹夫好好谈谈,你们过得好,爸妈才能安心。”车上,林仁兄只说了一句话,语气却是前所未有的正经。

林妹妹的心其实早软了,巴巴地想早点见到楚君威。车一停下,她抢先下了车,直奔电梯。到了门口,她不知怎么又畏缩地退后一步,不敢敲门。

林仁兄白了她一眼,上前按门铃,不一会儿,里面传出动静,是君仕林开的门。

“舅舅!”小仕林奶声奶气地喊道,张开小手,“我要外婆!”

“嗯嗯,舅舅就是来接你去外婆那儿的。”林仁兄抱起小仕林,朝里面探了下头,看到楚君威平静地站在卧室门口,没什么异样,便放下心来,“妹夫,我给你送个快递,你来签收下。”他扯过一直躲在他身后的林妹妹,一用力,扔到里面,“任务完成,那我就不打扰了。哦,爸妈让我提醒两位,后天的婚礼请准时出席。”说完,他带上门,亲亲君仕林,上了电梯。

“老公……”林妹妹怯怯地喊道。

楚君威没有说话。

她有点受打击,露出的笑容也有点僵,过了一会儿,不太自然地开口:“我能走过去吗?”她指着他。

他冷淡地转身进了房间。

不承认,不否认,就等于是默认。她摸摸脸皮,撇下嘴,跟了进去。

楚君威坐在床前的沙发椅上,周身一团冷凝气息,从林家带回的行李还没有打开。

林妹妹一步步蹭到他身边,蹲下来,戳了戳他,说:“老公,我错了。可是我要解释,一切绝对不是你所看到的那样,我纯洁无瑕的心和身子只属于我最爱最爱的老公一人,不信,你请验收。”她仰起脸,主动地吻上他的唇。

俊美的唇冰冰凉凉的,没有一点回应。

她加重了这个吻,舌野蛮地钻进他的唇瓣,想强行攻入。

他一偏头,躲开了她,手跟着一推,她蹲着,本来就重心不稳,一下就跌坐在地。

楚君威愣了,却没有伸手拉她。

林妹妹皱眉,拍了拍衣衫,自己爬起来,坐到一边的床沿:“老公,我没有背叛你。在我们相认之前,我准备和邢辉开始恋爱,但现在你来了,我对邢辉应该有个交代,这是对他的尊重。不是因为情意未尽,而是完整的道别,那只是一个告别的吻,不带感情的。”

楚君威冷哼一声:“似乎我来得不是时候。”

“你还要继续这样阴阳怪气吗?”她都如此低声下气地来求和了,谁没有个自尊心?

“以前有韩江流、窝阔台,现在是邢辉,再加上我,你喜欢看着许多男人围着你一人争风吃醋,那样很有成就感?”楚君威所有的火气找到了一个突破口,口不择言地对着林妹妹喷来。

她一时被烧得焦头烂额,张口结舌地傻了一会儿,头脑一热,吼道:“你又高洁到哪里去?又是白莲、朱敏,还有那个白翩翩、飞天堡里的丫鬟、花月楼里的姑娘,你染指的还少?如果我告诉我爸妈这些,他们绝对不会让我跟你回去的!”

“现在还来得及,你回去说呀,决定权在你手中,我不会绑着你回去的。”他长臂一伸,指向门外。

林妹妹心中一团无名火突地熊熊燃烧起来:“我当然会说!楚君威,我问你一句,后天的婚礼要不要举行?”她盛气凌人地问。

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对付楚君威,撒娇更易让他折服,硬来,输的人从来不是他。但现在,箭已离弦,收不回来了。

楚君威冷冷地看了她一眼,扭过头,天荒地老般沉默着。

林妹妹在难熬的寂静中等了又等,终于,几番挣扎之后,内心的骄傲占据了微弱的优势:“好的,楚君威,我知道了。”说完,她使劲跺了下脚,扭过身跑出门去。

楚君威闪了下神,追出门,电梯正在下行。他改走楼梯,到了楼下,哪里还有小闯祸精的人影。

他黯然立在蓝色的星空下,任夜风拂面。

不知怎么回的公寓,进屋就听见洗手间有水流声,洁白的墙壁上映着个人影。他心中一喜,忙跑过去。就见刚刚跑得像兔子的人趴在水池边,一嘴的牙膏沫,那颗被刺痛了一整晚的心立刻就柔了。

他的小娘子真的大了,懂得给人台阶,懂得包容、谦让了。他是吃醋,也真的生气。路灯下,那两个人抱了那么久,吻了那么久,难舍难分似的。血当时就往头上涌,恨不得冲过去撕了邢辉。但他还是忍下了,爱令人谦卑、胆怯,他怕后果一发不可收拾。

“出去!”刷好牙的人凶巴巴地瞪着他,“我要洗澡。”

玻璃门在他面前狠狠地关上,水哗哗地响着,响了很久。

北京的初夏夜,闷得很。他担心她会热晕过去,敲了两次门。敲第三次时,门开了。她裹在一条雪白的大浴巾里,小脸通红,身上一半是蒸的,一半是搓的,也是红得不像样。那头卷发倒是乖了,整整齐齐散着。

她朝他咧咧嘴,露出雪白的牙,又展开手臂:“满意了吧,刷得比白皮猪还白,什么痕迹也没了。”

浴室里的热气还没散尽,白天穿的衣服像抹布般扔在垃圾筒里。

下一刻,楚君威“腾”地抱起那只“白皮猪”,一路吻到了床上。如果这是她道歉的方式,那么,他接受。

“我讨厌你。”那人气恨恨的,在他躺下时,翻身一跃,瞅着他的脖颈。他摩挲着她湿漉漉的发丝,任温暖弥漫心头。

咝……又咬上了,不过,习惯了。他没有告诉她,他回公寓,不是和她赌气。他娶妻,不能就在林家,从书房到客厅,就把新娘子接走吧!

这场不大不小的婚前风波,就这么平息了。

婚礼这天,天公非常作美,阳光灿烂,温度又不过高,还伴有丝丝微风。虽然是第二次举行婚礼,林妹妹的心情却迥然不同。当初嫁给君问天,多少委屈,多少无奈,多少惶恐。今天,心中满满都是浓得化不开的甜蜜。

精致的妆容,雪白的婚纱,爸妈和仁兄陪在身边,鲜花堆满了房间,外面是亲朋好友的祝福声。楼下,礼宾车排成了长队。媒体的长枪短炮,抢占着小区的有利地形。她还看到老娱记了,还有经纪人老刘、女助理……挥着气球和丝带的影迷和歌迷。

俊美的男人走下车,修身的燕尾服,黑色领结,一抬臂,钻石袖扣闪烁着熠熠的光芒,胸前别着满天星和百合、玫瑰的花束。百年好合,玫瑰芬芳,星光灿烂。

婚礼在甜美、温馨的音乐中开始,家长林书白上台发表致谢辞,前面都是一些常见的谢语,到最后,他停了下,说一对新人在婚后,将移民到国外。这句话的真正深意只有林家人和邢辉听得懂。

台下的方宛青一下就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林仁兄转过身,对着墙壁默默掉泪。

邢辉端着酒杯的手一直在抖,痴痴地看着那个躲在老公怀中抽泣的卷发女子。

还好,那是幸福的彼岸,在泪水之后,所有人又绽开了笑颜。

公寓太过于陈旧,楚君威订了酒店顶楼的总统套房作为新房。新婚前三天,众人体贴地没有打扰他们。

林仁兄第二天上网,乐了。那两人戴着墨镜,穿着休闲服,男人手上提着一堆购物袋,卷卷头发的女子舔着一支冰淇淋,样子有些小狼狈。背景是某个步行街,他们被路过的影迷发现,手机九连拍。网上都转疯了,还上了头条。

傍晚,新婚夫妇又去逛超市了。林妹妹是什么都想买,恨不得把整个超市都搬去古代。楚君威由着她胡闹,不想打击她。穿越时,能让自己衣衫裹体就很不错了。

逛着逛着,到了生活用品柜。林妹妹看到楚君威拿着一盒安全套认真地看着,然后又拿了另一个牌子,比较来比较去。

这么堂而皇之,林妹妹羞得脸都红了,推着他就走:“我们顺其自然吧,如果怀孕也挺好的。对了,老公,把仕林留下的事,你再考虑考虑吧!虽说我们不在他身边,但我爸妈还有仁兄对他的爱不会比我们少。他可以接受很好的教育,在优良的环境里长大,会成为有用的人。最重要的是,可以让爸妈对我的爱转到他身上,仕林大了后也能替我向爸妈尽孝。爸妈养我不容易。”

楚君威一言不发,牵着她走出熙熙攘攘的超市,回到酒店,将她按坐在沙发上,很严肃地说道:“仕林必须和我们一块儿走。我不准备再要孩子。”

“飞天堡银子堆成山,多少孩子都养得起。偌大的家业全压在仕林身上,他也累呀,有弟弟妹妹们帮着多好。”林妹妹纳闷了,古人不是都说多子多孙才是福吗!

楚君威蹲下来,将她的手贴在脸颊上,眼眸里涌动着不安。林妹妹眨了眨眼,突地明白了:“你是不是怕我生孩子时又会血崩?

楚君威闭上眼,脸色有些发白。孟教授的话在耳边一遍遍回响,此次回去,如有任何意外,他就真的失去她了。他不能冒任何险。

“那次是个阴谋,我不是血崩。”林妹妹深呼吸,幽幽吐了口长气,“耶律楚材和乃马真皇后担忧你和窝阔台为我争斗,就让我死于难产—一个不是人为是天意的死亡,让你们彼此死心,谁也怨不得谁。我被灌下了一碗提神汤,那汤会引起血崩。”想起往事,仍心有余悸。

“你……怎么知道的?”一股冰寒的杀气从齿缝间泄出。

“他们站在我床前,亲口告诉我的。”

心疼得都快要裂了。她没有犯任何错,却不得不任人伤害,毫无还手之力。那时,她还被他误会着,来不及看一眼刚出生的孩子。被生活这般无情地对待后,她却一如既往地爱着他,笑嘻嘻地准备和他一同回去。

“妹,我真的不值得你深爱。我对你并不好……”他怜惜地抚摸着她的脸颊。

她被他气得和韩江流私奔时,他打过她;为了误导白翩翩,他故意打了她;她说接受窝阔台的赐封时,他愤怒中打了她。每一次,脸颊都肿肿的,却不屈服地仰起小下巴,仿佛有无穷的活力。她的出现,温暖了他,救赎了他。

“但是,你还是不能离开我。一辈子还有一大半,给我机会,让我好好地珍爱你。”

“嗯!”

“我不会再让你难受,不会让你误会,不会再让你陷入危险之中。”他要学会收敛,学会低调,学会先抑后扬,这样才能保护他最爱的人。

“好!”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无可阻,竟也无可言。

他何德何能,得此佳人。

至于曾经伤害过她的那些人,楚君威闭了闭眼,嘴角扬起冷酷的笑意。

三天后,新婚夫妇搬回林家。这次,林妹妹的闺房做了婚房,小仕林和外公、外婆挤一张床。

接下来的日子,没人提小夫妻快要离开的事,日子分分秒秒珍惜地过着。林仁兄把学院里的聚会全推了,没有课时,整天待在家里,挤在楚君威与林妹妹之间做只发光的灯泡。

方宛青女士每天早晨起床眼都肿着,天天去菜场大袋小袋拎回来,变着花样地做菜、做点心,吃得小仕林的小肚子经常挺成个小西瓜。

楚君威陪林书白散步、下棋,林书白和他聊自己的著作如何如何、学生如何如何,楚君威则说自己如何周旋几国之间做生意,渔利多少多少。

林妹妹陪妈妈逛街、吃小吃、在菜场里大声和菜贩还价。相中橱窗里某件衣衫时,母女俩会站在街边争执半天。

一家子挑了一天,个个穿上新衣,到影城拍了一大堆照片,有全家福、单人照、各式合影。晚上,楚君威建议去丽园吃饭。

他要了一个大厅,所有的灯都关着,满厅烛光摇曳,鲜花朵朵。在上菜之前,楚君威搬来两张椅子放在大厅中央,让林书白和方宛青坐下,然后拉着妹妹,以极其严肃、恭敬的神态和姿势,认认真真地三叩首,额头着地,敬茶,唤爹爹、娘亲。

林仁兄不忍地别过头。

林书白两只手直哆嗦,欲起身上前扶起三人,方宛青早哭得一脸潮湿。

楚君威拦住两人,唤来君仕林跪在两人面前。

“爸爸、妈妈,原谅问天的不孝,把你们的女儿带走。从今往后,我的儿子仕林就留在二老身边,替他的妈咪向二老尽孝。”

“这……这可以吗?”方宛青简直是喜出望外,林仁兄眼中一亮,转过身来。

林书白冷静地提醒道:“你们两个要好好考虑,这不是小事!”

“爸爸,妈妈,我和妹妹都考虑好了。我们能为你们做的不多,以后所有的一切就由仕林来做吧!仕林,给外公外婆叩头。”楚君威郑重道。

“不,叫爷爷奶奶!”林仁兄走过来,“以后,仕林是我的儿子,我来做他的爸爸,我会为他找一个很爱他的妈妈,这样孩子就会在一个完整的家庭健康成长,不会觉得比别人少了什么。”

林书白欣慰地看着儿子,觉得他真的是个有担当的男子汉了。

楚君威一沉吟,和妹妹对视一眼:“好,你和妹妹本是同胞,仕林做你的儿子也不会错。仕林,先叩爷爷奶奶,再叩爸爸,以后要乖乖地听话。”冷漠俊美的男子语气有些哽咽。

小仕林认认真真地行礼,那三人也认认真真地受礼。

吃完饭后,楚君威要林妹妹陪林书白夫妇和仕林先回家,他想和林仁兄聊会儿天。两人找了个茶楼,进去喝茶。

“仁兄……”楚君威从带来的包里掏出一沓存折和房契,还有一些证券之类的东西,堆满了一桌,“这些是我到这边后赚下的,现在全部交给你。我们是家人,你不要推辞,也不要讲谢谢。以后,爸爸妈妈就请你多照顾,还有仕林,麻烦你了。”

“妹夫,你说得对,我们是家人,所以无须推托、客气、生分。我会收下,我会用这些让爸妈过得享受点、安逸点,让仕林接受最好的教育,因为这就等于是你和妹妹在做。”林仁兄一点一点把桌上的东西慎重收起,心里泛起无言的心酸和感动,感动于楚君威对家人那份真切的关心和爱。

“也要记住替仕林找一个好妈咪。把我住的房子卖了,重新买个大一点的,不要和爸妈分开,我怕他们孤单。”

“我也不舍得和爸妈分开。妹夫,放心,我们会过得很幸福,等下次千年穿越时,我们再次相遇,你看看我有没有食言。”林仁兄打趣道。

楚君威不语,只是望着林仁兄,徐徐绽开一丝欣慰的笑。现在,妹妹该和他安心地离开了。

不去数,不去看,日历一页页撕去,分离的那一天终究到了。

孟教授说千年开启一次的时间裂缝是凌晨四点,地点就在林妹妹和楚君威穿越过来的湖边。

这一夜,林家的灯一直亮着,所有人都坐在客厅中,小仕林很乖地窝在林妹妹的怀里,楚君威有点沉默。林仁兄拼命地说笑话,方宛青也是絮絮叨叨地说个不停,林书白一杯接着一杯地喝茶。

门铃突然被按响,林仁兄打开门,只见邢辉手拿一瓶香槟,微笑地立在外面。

“幸好我没来晚,刚采访回来,就赶来和楚先生喝一杯酒。”他对着俊美的男人挑挑眉。

“妈妈,请拿杯子。”楚君威不是疏离地点点头,而是像二十一世纪的男人见面一样,和邢辉握了握手。

邢辉显然还嫌不够,拉过他,来了个男人间的拥抱,分开时,邢辉眼中泛起一层水雾。

“请好好照顾……妹妹!”他恳求道。

楚君威自信地扬扬嘴角:“我会爱她胜过我的生命。”

林妹妹咬着唇,泪大颗大颗落在君仕林的衣襟上。

方宛青拿出杯子,邢辉一只只斟满,在无言的眼神流转间,一只只一饮而尽。

出发的时间要到了,孟教授开了辆面包车已等在下面。

楚君威抱着仕林,牵着林妹妹的手,两人一步一回首,留恋地张望着。

方宛青几次站立不稳,幸好林仁兄跟在后面扶着她,邢辉则扶着林书白。

车缓缓地开着,没有任何人讲一句话。不一会儿,车就到了公园里的湖边,漆黑的夜色里,只有几盏微弱的路灯在远处闪烁着。

林妹妹向爸爸妈妈深深地鞠躬,说道:“回去后,以年代而言,我已作古,但以时空来说,我们同步活在不同地方,只是我们无法联系、串门,但是我会想你们的,对你们的爱也永远不会变。爸爸,妈妈,我们会幸福的。”

“爹爹、娘亲!”小仕林张开双臂,像是也明白这样的分离意味着什么,哭得小肩直抽。

楚君威紧紧地抱着仕林,深邃的双眸湿了又湿。

林妹妹和林仁兄也拥抱了下,兄妹俩什么也没说,只是笑笑。然后林妹妹向邢辉伸出手,邢辉轻轻地握住,低声说:“要过得比我幸福。”随即偷偷用大拇指钩起她的小拇指,用只有她能听到的音量说,“记住你的下辈子,我已预订。”

她笑,眼里噙着泪。

“时间要到了。”孟教授冷声提醒。

刚刚还水平如镜的湖边突然泛起惊涛巨浪,湖水分成了两半,向岸边涌来,中间突地出现一条长长的缝隙。

“那就是时间裂缝,只开启一瞬间。”夜风送来孟教授的催促。

“爸爸,妈妈!”林妹妹回头张望。

“爹爹,娘亲!”君仕林拼命挥着小手。

楚君威镇定地抱起林妹妹纵身一跃,眨眼之间,湖水归于平静,林妹妹脖中围着的一条丝巾悠悠地飘在湖水中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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