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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从前从前
夏四季拎着一大袋东西从超市里挤出来的时候，天已经微微泛黑了。
“呼……”好不容易从超市挤出来的他停下来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天知道和一群人挤在一起是多么要命的一件事。
他走在熟悉的道路上，目之所及是红彤彤的一片。
是了，今天是圣诞节。所以这个世界那么热闹。
要不是家里的冰箱恰巧空了，他才不会特意挑这么一个人多的时间出来。
真有意思。
看了看手里拎着的食物，夏四季认命地摇了摇头，家里还有两个吃白饭的呢。
天色即使已经泛黑，但在万家灯火的照射下，倒也亮如白昼，何况还有那一字排开的大型路灯。
白术睁开了眼睛，然后就再也没有多余的动作了，只是直勾勾地盯着夏四季看。
差不多到了，再拐两个路口就是他家了，虽然是租来的房子，却是他在这个冰冷的城市里唯一的安身之所。那里面有橘黄色的暖光，还有，他的家人。
走过一盏路灯时，夏四季似乎看见一个隐约的影子，正当他一边回头一边揣测是不是碰上鬼了的时候，却看见了一个让他身心俱裂的身影。
“嗯。”
————白术。
夏四季忽然想起小时候在孤儿院待的日子。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进入孤儿院的，从懂事起他就在孤儿院里了。那时候社会大萧条，无论城里乡下很多人纷纷失业，有些家庭食不果腹是经常有的事情，那会儿还没有计划生育这回事，家家都有三四个孩子。动荡不安的社会很多人都会把一两个孩子送人，送的人多了也有些送不出去的，只好扔了。为了全家人不至于饿死，这种事情时有发生。不过大多数人都会把孩子扔孤儿院去，那里至少能让他们的孩子安全和吃上饭。
那是第一次夏四季真正认识并开始接触白术。
夏四季经常觉得他也是这样进入孤儿院的。他去问过院长，院长已经一大把岁数了，记不清哪些是门口捡来的哪些是一生下来就被抛弃的。所以每次都含糊其辞地说是从门口牵回来的……
所以夏四季也就信了。
在孤儿院的日子也没有那么难熬，至少有饭吃也有小伙伴陪自己玩。和蔼的老院长也能给他带来亲情的感觉，除了不知道自己打哪来到哪里去之外，他真没觉得缺什么。
而这温馨美好的童年，最重要的还是因为那个人——白术。
印象中是这个人陪在他身边最多，从学走路到学会奔跑，都是他一手带过来的。老院长那些分不够的温情，都是这个人带给他的。
那时候白术是孤儿院里的大哥哥，对每个人都很好。到了后来就只对夏四季一个人好，吃饭的时候帮小家伙占位子，睡觉的时候帮他掖被子，在被小朋友欺负的时候护着他，上学的时候骑自行车载着他……夏四季那时候觉得就算全世界不要他了这个人也不会不要他的，以为会和这个人相依为命一辈子。
可是未来那么多的事情哪有什么一辈子。
差不多到了，再拐两个路口就是他家了，虽然是租来的房子，却是他在这个冰冷的城市里唯一的安身之所。那里面有橘黄色的暖光，还有，他的家人。
此刻的夏四季在对着眼前的人时，都不知道该在脸上摆出一个怎样的表情好。重逢的喜悦亦或是愤怒的相向？都不是，那一刻他忽然感觉悲伤。
原来曾经那么好的人终究会形同陌路。
他晕血。
“嗨，四季。”说话的声音有点虚弱。
白术倚在栏杆上，抬眼望着他似是随意地丢下一句话，那么地风轻云淡。
夏四季抿着唇，一言不发。他直直地看着白术，想从他脸上看出一些别的情绪。
然而没有。什么也没有。
白术也静静地看着夏四季，他在等。
然后他等来了夏四季转身离开的背影。
夏四季捡起地上的东西，转过身去，走了几步然后回头说：
“四季……”
夏四季没停下。
“我胃痛，走不动了”白术伸手去拉他。
夏四季的拳头就是这时候砸下来的，带着一种愤怒极致的狠绝。白术结结实实挨了这么一拳，闷哼一声退后几步。
“白术。”夏四季低低地喊了他一声，平静地近乎诡异，仿佛刚刚愤怒地出拳的另有其人。
什么也没有，白术也愣了一下，他以为夏四季会愤怒地指责他，会再打他一拳，会让他滚。可是没有，什么也没有，这种平静开始让他恐慌。
夏四季捡起地上的东西，转过身去，走了几步然后回头说：
“是你要离开我们的。”
夏四季抿着唇，一言不发。他直直地看着白术，想从他脸上看出一些别的情绪。
是你自己离开的，是你要离开我的，是你那样轻易地背叛我的。
所以，我怎么能原谅你。
然后夏四季大踏步地走了，夜色很快就把他隐没。如果他此刻回过头去，就会发现白术的肩膀在微微地颤抖。
没有人知道那个在路灯下低着头的少年心里巨大的悲伤。
回到家的夏四季把自己锁在了房间里，那大声的关门声把在客厅里的双胞胎兄弟吓了一跳。
“老四回来了。”
“嗯。”
“他好像不开心。”
“嗯。”
“他把吃的买回来了。”
“嗯。”
“嗯。”
“……”
夏四季一进房间就把自己埋在被子里，脑袋里嗡嗡作响，世界好像已经把他置之度外。在床上辗转反侧了两三个小时，最后总结出了刚刚发生过什么。
他见了白术然后把人揍了然后跑了。
啧，这都什么事。
夏四季扯过被子蒙上头开始睡觉，房间里又恢复了平静，近乎诡异的平静。
十几分钟后——
夏四季撂开被子飞快地起床奔出门去，到客厅里翻箱倒柜地找了两瓶跌打损伤药和一瓶胃药，然后跑了出去。正在捣鼓吃的两兄弟吓愣了，刚刚那蝗虫过境一般的景象是怎么回事。
“哥……”
“嗯。”
“老四今天被鬼附体了吧。”
“嗯。”
“是不是因为咱把他赶出去买吃的原因……”
“嗯。”
“……”黍阳决定还是闭嘴吧。
“我今天看见白术了。”黍离幽幽地来了一句。
“嗯？嗯。……啥？！你是说白术那小子？在哪呢，老子要去揍死他。”
黍离不再说话，抬手扶了扶眼镜，眼睛里闪过一丝意味不明的精光。
真有意思。
他见了白术然后把人揍了然后跑了。
夏四季跑着跑着觉得不对劲，我打了人干嘛还要巴巴地跑回去给人家送药啊，简直有病。
“嗯。”
就要往回走，可是看到手里的药品还是朝着来时相反的方向走去。
说不定人家已经走了……
白术睁开了眼睛，然后就再也没有多余的动作了，只是直勾勾地盯着夏四季看。
即便夏四季胡思乱想着，脚下的步子可没有慢下来，片刻就看见了那一字排开的大照灯，不过鉴于此前的大事件，那一字排开的大照灯下面还有个小小的阴影。
那家伙还没走啊。
等夏四季走进才发现，白术整个人坐在那里一动不动。眼睛也是闭着的。
没死透吧？
那家伙还没走啊。
夏四季用脚踢了踢白术。“喂，醒醒。”
白术这才幽幽地睁开了眼睛，慵懒的模样仿佛他刚刚只是小憩了一会儿而已。
白术睁开了眼睛，然后就再也没有多余的动作了，只是直勾勾地盯着夏四季看。
刚开始夏四季还能秉承着敌不动我不动的思想死死扞守着。不过久了他就受不了了，跟看食物一样。
他晕血。
“虽然打了你一拳，但手能动的话就自己上药吧。”说完就丢下了药抬脚打算跑了。
但看到那家伙一动不动的，还是不发一言地蹲了下来。
一把夺过刚刚被他扔给白术的药，暴力又似泄愤地给他上药。在看到白术迅速皱起的眉毛不禁又放缓了力度。
已是深夜，即便是圣诞的狂欢也已经快落幕了。路上行人稀落，白色的灯光柔柔地落在每个人的肩膀上。白术静静地看着夏四季给他上药，谁也没有说话。
夏四季怎么也想不到这是他后来无数次都会想起的一幕。
“哥……”
他们之间的默契像是他们从来没有分开过一样。
夏四季想起很多东西，关于小时候的。也是这样的一个圣诞夜，孤儿院里的资金并不富裕，所以即使是圣诞每个人也只是多了一颗糖而已，不过对于孤儿院里的他们来说却是莫大的欢喜。
夏四季捡起地上的东西，转过身去，走了几步然后回头说：
夏四季得到糖果后舍不得吃，紧紧地捂在口袋里，等到快睡觉的时候才小心翼翼地拿出来准备吃。可是由于捂在暖暖的袋子里整颗糖已经化了。大家都已经睡着了，夏四季抽抽嗒嗒地躲在院子的角落里抹眼泪。
夏四季眼泪汪汪的时候嘴巴忽然被塞了一个东西，甜甜的，夏四季动了动嘴巴，忘记了哭泣。是糖果。
白术蹲下来，抹掉他的眼泪，“我的给你了，不要再哭了。”
“嗯。”
小夏四季看着这个经常带他玩的哥哥，穿着白衣服真像是从天上来的神仙啊。
“男子汉是不能掉眼泪的哦，记住了吗？”
夏四季愣愣的，小声地回答：“嗯。”
那是第一次夏四季真正认识并开始接触白术。
“那时候我真觉得你好啊，像是......神祗一样。”夏四季低低地笑出来声，眼睛里是一片冰凉。
白术不吭声，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夜晚的风轻轻地吹过，掀起白术贴在额头上的碎发，一道浅浅的疤痕若隐若现。
白术额头上的疤是因为夏四季。
他走在熟悉的道路上，目之所及是红彤彤的一片。
七岁的夏四季在除夕的时候为了一显男子汉气概毅然决然地爬到树上去帮忙挂彩灯。不过一爬上去他就脚软了，不过看到黍离黍阳两兄弟在那挤眉弄眼之后，一生气，一跺脚，颤颤巍巍地伸手挂彩灯。“呲剌……”树枝断裂的声音。夏四季脑袋一片空白然后感到一阵失重，周围都是惊呼声，他什么也听不见，一阵天旋地转之后掉到了一个温暖的怀抱里。夏四季没反应过来就被拉开了。回过神来看见一头血躺在那里的白术，鲜红的血液像是末日般的殷红。接着他就倒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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