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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景芝跌倒,所有人都慌了。
柳雁欢先一步将她扶起:“景芝,哪儿摔着了?要不要找大夫?”
柳景芝站起身来,轻声应道:“我没事。”
顾雪妍亲亲热热地挽了柳景芝的手:“外头刚下了一场新雪,咱们别成日闷在屋里,到外头坐坐吧。”
待丫鬟拿来大裘给柳景芝披上,众人便一同到那湖心亭去。
四周的瓦壁均被白雪覆盖,阳光给它们镀上了一层柔和的金边。
湖心亭四面环水,从四周灌进来的风将纯黑大裘上的绒毛吹起,衬得柳景芝肤白胜雪。
“瞧瞧,咱们景芝就跟画里走出来似的。”顾雪妍笑道,“通身柔婉的气质,我就是学不来。我爹总说,当日就不该放我去新式学堂,学得跟个假小子似的。”说着,她俏皮地吐了吐舌。
旁人还未说话,席奉谦倒率先开口:“我瞧着顾小姐这样的就极好,如今是新朝了,女子更该自立自强才是,躲在男人羽翼下总归缺少几分魄力。”
顾雪妍看了看垂下头的柳景芝,又看了眼仍不自知的席奉谦,轻咳两声:“旧式新式,都是水做的骨肉,哪来的好坏之分,先生这话未免有些偏颇了。”
席奉谦趁着这趟儿,又是一阵附和。
许是吹了风,夜里柳景芝就病倒了。前来瞧病的大夫说是底子太薄,风邪入体,只能在烧炭的室内将养着。
临近年关,旧式大家庭的每一个角落都热闹起来。屋子的门楣窗棱上,贴起了喜庆的春晖对联。可柳景芝的病,却没什么起色。柳雁欢前去瞧过两回,她都在沉沉地睡着,寂静的院子和热闹的家格格不入。
作为面上游手好闲的大少爷,柳雁欢实际上却没闲着,根据上回和秦非然商定的内容,重拟了合同条款。只是这一次,没等他主动联系秦非然,秦非然却主动找他了。
于是初三刚过,柳雁欢就提溜着一堆子年货,来到秦非然的公馆。
公馆在城中有名的富人区,独门独栋的西式建筑,比柳雁欢在21世纪民国影视城里看到的还要抢眼。
门口接应的仆人一路领着他到了客厅,柳雁欢一面走一面打量着四周,暗自诧异于整座公馆的氛围。
虽然每个角落都显示出精心布置的痕迹,但屋子里却分外冷清。
像那红彤彤的春晖对联、黄澄澄的年桔,通通不见踪影。
柳雁欢在沙发上坐下,百无聊赖地把玩着沙发罩上的穗子,不一会儿就见秦非然从二楼下来。
年关丝毫没能撼动秦三爷穿黑色衣裳的习惯,柳雁欢第一次见他穿黑色的褂子,一张英俊的脸比从前要严肃几分。
“你这儿怎么这么冷清?我也不知道你喜欢什么,就在年货里拣了几样......”刚说了两句话,柳雁欢就意识到不对劲儿,秦非然的脸色和平日里相比,未免太过严肃了。
一贯擅长察言观色的柳雁欢声音弱了下去,轻轻地问了句:“你怎么了?”
“上次我们商定的条款,我在仔细考虑之后,认为柳氏书局够不上跟我们合作的标准,今日请柳少到此,就是通知此事。”
柳雁欢一下子定在原地,难以置信地看着秦非然,竭力想从他的表情中,看出一丝玩笑的神色。
可他失败了,秦非然冷硬的表情没有一丝一毫的裂痕,那种久居上位的眼神,带着的是对柳氏书局彻底的否定。
柳雁欢捏紧了包中凝聚了他心血的合同,努力地使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更镇定一些:“槐先生,我能知道你突然转变态度的原因么?究竟是我们哪里做得不好,是我们给出的条件不够优厚,还是槐先生对书局的实力存疑?如果是前者,我们可以再商谈,如果是后者......”
“柳先生请回吧。”一句冷冰冰的话,连称呼都变了。
柳雁欢看着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变的秦非然,忽然从心底生出一阵无力感。
他看着无比气派的公馆,精巧的室内布置,默默地点了点头。
虽然柳家的一草一木,跟这儿比逊色许多,但并不代表,他柳雁欢要在此地低声下气地求人。
他深吸了口气,轻声道:“我再问一遍,槐先生真的决定了?”
秦非然仍旧沉默着。
“好,很好。”柳雁欢点着头,一步步地倒退着走到公馆门口,然后在某个时刻毅然转身离去。
等柳雁欢出了门,秦家的仆人才冲通身散发着低气压的秦三爷道:“三爷,柳家少爷已经走了。”
秦非然什么也没说,他来到公馆三楼的一个房间。
当房门打开时,露出了里头空旷的场地,房间中央吊着一个深红色的沙袋。
秦非然连拳套都没戴,就一拳擂在那沙包上。
他仿佛不知疲倦般连续击打、侧踢,任由汗液滴落在地。
连他自己都说不清楚,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不少人劝他收了烟草铺送来的礼金,这样就可以堵上年关银行放贷的缺口,可他仍旧咬紧了不松口。
烟草铺老板好几次上门来请,都被他拒之门外。
偏偏当老板拿着顾客名单向他炫耀时,他一眼就看到了柳雁欢的大名。
怎么可能呢?秦非然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柳雁欢,居然也抽大/烟?
最后,烟草铺老板的礼金他没有收,却留下了顾客名单的复刻版。
秦非然又一拳拳打在沙袋上,可柳雁欢的笑脸就像有魔力一般,总是不按规矩地闯入他的脑海,挥之不去。
秦非然喘着粗气,将头深埋进毛巾里。
却说柳雁欢在秦公馆里受了这么一通气,走得决绝又理智。
初时的气愤褪去后,更多的是困惑。
在他的印象中,槐墨并不是一个蛮不讲理、喜怒无常的人,究竟是哪里出了误会。
他反复思量着这件事,一不留神晃悠到柳景芝的院子里。
一进院子,柳雁欢的眉头就紧紧地皱起,在这院墙之中,弥漫着一股难闻的气息。
这样的气息,让柳雁欢感到既熟悉又陌生。
前世因着申昊常年周转、熬夜、赶通告,压力渐大的男人染上了烟瘾。通告的间隙总要抽上一根,无论柳雁欢怎么劝,他都无动于衷。
每次亲吻,柳雁欢都能嗅到他口中的烟草气息。
他怎么也想不到,在柳景芝的院子里,会再次闻到类似的味道。
柳雁欢寻着烟味来到柳景芝房门。
他一露面,门前原本打着瞌睡的小丫鬟登时清醒过来,扯着嗓子就喊:“小姐!大少爷来看您了。”
柳雁欢没等丫鬟通报,一手推开门,就见房里还有一个丫鬟,蹲在柳景芝身边,一见柳雁欢进门,忙把手里的东西背到身后去。
门口的小丫鬟还在竭力阻止柳雁欢:“大少爷,您不能进去。”
柳雁欢回头看了她一眼,眼底却无一丝笑意:“为什么我不能进去,景芝这不是好好的么?”说着,他一步步朝卧榻上的人走去。
“棠梨,你在烧什么?”他直接点了卧榻旁小丫鬟的名,把人吓得够呛,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倒是斜倚在卧榻上的柳景芝非常淡定地看了柳雁欢一眼:“大哥来了。”
“棠梨,你藏什么呢?福/寿/膏可是好东西,快拿出来给大哥看看。”
棠梨怯生生地将背后的东西拿出来,柳雁欢看着那两个烟泡子,许久没说话。
“大哥要不要试试,自打生病到现在,也就这东西能让我快活一些。”
柳雁欢劈手夺过那两枚烟泡:“景芝,你听哥一句话,这东西不能吸。”
柳景芝不解地偏头看向他,表情里还带了些童稚:“为何不能,这是大夫开的。”
柳雁欢皱眉道:“这东西抽多了伤身上瘾,把烟给我。”
“我不!”
“景芝!”柳雁欢急了,直接上手去抢。
两枚烟泡砸在地上,柳雁欢用脚狠狠踩踏,哪里能想到柳景芝会挣扎着下床。
三姨太冯蕴进门时,看到的就是屋内一片狼藉的景象。她唯一的女儿,仅仅穿了亵衣,披头散发,香肩半露,两只手还死命抱着柳雁欢的腿。
冯蕴惊叫一声:“你们,你们在做什么?!”
“娘,哥抢我的药,我好难受,我要吃药。”
冯蕴一看柳雁欢脚底下的东西,一下子急了:“好端端的,你抢景芝的药做什么?”
“这哪里是药,这分明是毒啊!姨娘,你到外头去看看,哪个抽大/烟的不是瘦骨如柴,只剩半条命的?你怎么能让她抽这个!”
“你胡说什么?这东西叫福/寿/膏,服后能让人神清气爽,现在好多小姐太太都抽这个,凭什么我们景芝不能抽。”
柳雁欢知道道理是说不通了,索性不再废那口舌,直接上手去抢柳景芝手中的烟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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