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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清宫中，除了胤禛, 从五阿哥到才三岁的十六阿哥, 全都老老实实的排排站着, 看着老大老二老三跪在那动都不敢动的模样儿, 更都是眼观鼻鼻观心希望老爷子瞧不见自己。
康熙看着这一个个的样子就觉得气不打一处来, 张口就嗤了一声。
“这会儿你们竟是知道怕了。”
看也不看他们齐齐整整一并跪下说知罪的模样儿，略过胤禛，只看向余下儿子里头最年长的五阿哥——
“老五你给朕说说, 今天到底是如何啊。”
五阿哥打小就养在老太太跟前, 汉语都说不大利索, 从来就是个比较寡言的性子, 也知道日后有再大的变数自己估计都没戏，能稳稳捞个亲王当着就算是到顶了, 便是对于最为得势的老大和太子有些谁都不敢得罪, 便含糊道。
“儿子向来是个愚钝的也弄不大明白今日到底是如何, 眼下想想兴许是兄弟几个都想要汗阿玛的弓便嘴上争了几句, 四哥不是计较的人，也并不是什么大事, 汗阿玛息怒……”
七阿哥腿脚不好, 比起五阿哥就更加没什么前程可言了, 再加上他生母不显顾虑就更多了，看着老爷子不发一言只冷冷转到自己身上的目光, 心中就更是忐忑了, 憋了半天也没个主意便干脆依葫芦画瓢跟五阿哥说得几乎差不太多。
老爷子的表情更冷, 又转头看向了跪在七阿哥旁边的八阿哥。
八阿哥倒是有一肚子巧舌如簧的话想说，可感觉到老爷子目光中的危险，思忖片刻到底打消了原本的念头，只圆滑道。
“要就事论事，扰了弘晖侄儿的抓周礼叫四哥四嫂心里不痛快，便是没有向前争锋，不知规劝这也是错，然若是论情，就像五哥说的许也是兄弟几个对汗阿玛太过孺慕，这才为了那弓争了几句，儿子不敢推脱错处，也甘愿受罚，只请汗阿玛看在儿子们的这一片孺慕之情，息怒才是。”
要说八阿哥这话确实是比五阿哥和七阿哥的话听着让人舒服，顺带还帮其他兄弟都求了个情拉了好感，甚至道德绑架了胤禛一波，要是胤禛再计较那就是不顾他们兄弟对汗阿玛的情了，如果严晓晓在这里肯定要吐八阿哥一脸口水，合着欺负他儿子还成了冠冕堂皇的忠君之心了？可要点脸做个人吧！
康熙又不是个昏君，且八阿哥再是已经显露出了日后玲珑八面的属性，如今却年纪还轻到底火候还不够，便是康熙不光听了没开脸，越发觉得这是把自己当傻子哄，偏偏一旁的八阿哥的铁杆粉丝九阿哥还没看懂脸色，反倒是拉着十阿哥跟着附和起来。
“这么说，朕还得谢谢你们了？”
老爷子贡献出了今天乾清宫里的第二个茶盏，啪的一声直接砸得几人闭了嘴，九阿哥向来是个刺头倒是还想争两句，却被已经看出老爷子在爆发边缘的八阿哥飞快的一扯，跟着跪在一块儿装起了鹌鹑。
“你们呢？朕倒还想听听还有什么说头。”
剩下的十五阿哥和十六阿哥年纪太小纯粹是来陪跑的暂且不说，十二阿哥打小就养在苏麻喇姑跟前，别的不一定会，明哲保身却是没人比他强，只一句儿子有错就跪在地上不吭声了，而十三阿哥却是一向得胤禛庇佑感情深，又得康熙的宠，见着一个个说完总算是轮到自己了，便也不等康熙看向自己，就再也忍不住的一把抢过了话头。
“汗阿玛，儿子真是为四哥不值，四哥平日里虽是话不多看着有些清冷，可对待兄弟们却从来都没有半点怠慢，便是有吃亏的时候也几乎从不多做计较，要儿子说四哥得汗阿玛喜欢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儿了，因着这个挤兑四哥算是什么事儿？”
康熙总算是听到了两句真话，面色稍稍缓了一缓，语气却仍是喜怒难辨。
“哦？那在雍王府里的时候，怎么不见你为老四说话？”
“儿子性子有些鲁莽，冲动起来说话也不怎么好听，若是方才跟几位哥哥争起来，怕是弘晖侄儿的抓周礼就要闹得更难看了，儿子总不能为了自己痛快就没有了顾忌，横竖有汗阿玛做主，儿子相信汗阿玛一定会给个公道，求汗阿玛明鉴！”
康熙唇边泛起了一抹几不可见的笑意，“你倒是乖觉。”
正是火气稍稍平复的时候，一旁的十四阿哥却是按捺不住了。
他打小就被德嫔捧在掌心里宠着，又是幼子，康熙也总是多给他几分疼爱，在宫里小霸王惯了，便是向来不大喜欢这个冷着一张脸跟自己欠了他几百万两银子一样的亲哥哥，且德嫔虽然没有明说，他却也知道德嫔近日失宠跟他这位四哥四嫂可脱不了干系，便早就存了一肚子的不满，如此，再听着十三阿哥话里话外给胤禛说话，一副不是同胞亲兄弟更甚同胞亲兄弟的虚伪模样儿，就更是叫他忍耐不了了。
“汗阿玛，叫儿子说一个巴掌拍不响，怎么不见几位哥哥对儿子百般挑剔呢，可见四哥也有不周到的地方，退一万步，便就是四哥受了委屈，这天下又哪有当人妻子顶撞叔伯的道理，四嫂如此厉害四哥却没有半点管教的意思，难不成日后咱们兄弟几个还要看着四嫂的面子过日子？”
康熙的脸色瞬间就冷了下来，甚至比方才脸色更加的难看，就连越听越火大的十三阿哥都感觉到了气氛的不对劲，原本还准备在为自家四哥说几句，这会儿只飞快的闭上了嘴，十四阿哥却还没恍若不觉，一张嘴还在继续的叨叨。
“太子身份尊贵，大哥占着长，再是有不对的地方自有汗阿玛圣裁，怎有她一介女子说话的份儿？这简直就是以下犯上！您总不能不一碗水端平，光记着儿子们的错处，不管四嫂的没规矩吧？”
“你可真是朕的好儿子。”
老爷子气到极致反倒是冷静了下来，若说原本就是不打算再与严晓晓计较，心中却多少还是会存上一丝看法，这会儿看着这当弟弟的当着自己的面都尚且这样对兄嫂没有半分敬重，在自己看不到的地方，指不定是什么样子呢，再想想德嫔在自己跟前从没有提过老四，满心满意都是十四阿哥的模样儿，老爷子笑得更冷了。
“论身份他们是堂堂雍郡王和雍郡王福晋，论长幼这是你嫡亲兄嫂，你一个光头阿哥又有理什么说话的份？还一碗水端平，你哪一点值得朕对你一碗水端平？”
十四阿哥顿时憋得满脸通红，老爷子却是刻薄模式一开就有些收不住了，又是一声嗤笑。
“别的能耐没有倒是挺会大义灭亲，就你是个东西！”
十四阿哥打出生就没被这样羞辱过，感觉到兄弟们投到自己身上的目光，只觉得气得肺都要炸了，不敢跟老爷子闹，便是陡然转过头满是恨意朝胤禛看了过去，老爷子又不是死了，看见这般模样儿更觉得这不是个东西，再度贡献出了今日的第三个茶盏，直接砸到了十四阿哥的头上。
“来人，给朕叉出去！”
“汗阿玛，请您听儿子一言。”
十四阿哥被砸得一脸茶叶一头血，眼看着就要被侍卫给拖出去，当了大半天透明人的胤禛却是哑着嗓子突然开口了——
“儿子不孝，以近而立之年竟还要汗阿玛为了这样的琐事动怒伤身，若说委屈，儿子不敢欺瞒汗阿玛，心中自是也感到委屈，只是这委屈却并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儿子的福晋和长子。”
胤禛在人前一贯性子清冷，要他抱着康熙大腿哭是死也干不出来的，但索性也是占了平时面瘫的便宜，这会儿只垂着双眼耷拉着嘴角，便看着很是有些可怜了。
“福晋系出名门乃是汗阿玛为儿子精挑细选的妻子，儿子与之这么多年来一直伉俪情深，深知福晋并不是尖酸厉害的性子，今日不过只是一个母亲的本能，为父母者不一定要孩子成龙成凤，却总希望他能够一生顺遂平安喜乐，若他的阿玛碍着兄弟的颜面不能为他做主，他的额娘也因此不敢多言，将他养成了凡事只会隐忍的性子终日不快活，为父母者又该多么心痛后悔呢？是以，便是福晋逾举，也请汗阿玛宽恕她的一片慈母之心，也宽恕儿子的不孝。”
说着又转头看了眼十四阿哥，再度俯身一拜。
“十四弟与儿子是同胞兄弟，做弟弟的任性，身为兄长却不能置之不理，儿子厚颜，请汗阿玛看在儿子的面子上饶过十四弟这一回，若不然被这样大喇喇的拖了出去，以后行走于宫中和朝堂之间，十四弟又还有何颜面体面可言？请汗阿玛成全。”
胤禛是个性子很坚毅的人，因着康熙当年一句戒骄戒躁生生的改了自己的性子，最是个话不多说只埋头做事的人，这样的人突然可怜巴巴起来，自是比平日就嗷嗷的要糖吃的人更加叫人心疼——
想想这个儿子，老爷子觉得也着实是不大容易，孝懿皇后去得早德嫔又是那样一个面慈心苦的人，自己也没给过太多的关注，好不容易这两年日子好过了一些，倒又惹了其他儿子的眼，虽说不遭人妒是庸才，可把人家儿子抓周礼弄得一团乱算是什么？
康熙是个讲道理的皇帝，也觉得这其中有一部分自己的原因，要不是因为这帮糟心儿子最近私下里很是有些小动作不断，叫他想要借着弘晖的抓周礼众人皆在的时候敲打一番，又哪来现在这些乌七八糟的事儿，如今敲打儿子倒是能敲打了，却偏偏委屈了什么错过都没有的老四。
想到这里，老爷子便叹了一声。
“你又有什么过错呢？快起来吧。”
“儿子不敢，求汗阿玛成全。”
胤禛越是懂事，老爷子越有心补偿，竟是亲自起身走了过来欲将他一把扶起来——
“他们跪在这里是请罪，你跪在这里是做什么？难不成在你眼里，朕竟是个是非不分的阿玛不成？”
“儿子不敢，只是……”
胤禛却是就着康熙的手，又是一拜。
“请汗阿玛叫诸位兄弟也都起来吧，若儿子一人站着兄弟却都还跪着，这日后心中的疙瘩岂不是更大了？况罚了兄长弟弟们，汗阿玛心中也必然不好受，便是只朝您看，儿子也万没有再计较的道理，儿子有您的体谅就已经尽够了。”
康熙深深的看了胤禛一眼，看着他虽是双目泛红很是有些受了打击的样子，可说着求情的话面上神情却是半点都不作伪，再看看那头还拿眼神别着苗头的大阿哥和太子，还有脸上明显带着不服气不稀罕这般求情的十四阿哥，以及剩下那几个要么明哲保身要么语带深意都不是什么好东西的儿子，突然觉得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
手中一个用力把胤禛拉起来，也不再多言，只回到位子上冷冷的看着其他儿子，良久，直把一溜儿的皇子阿哥乃至于原本压根没当回事的太子都看得背上出了一身冷汗之后，才冷冷的开口——
“养不教父之过，你们这样不成器朕这个当阿玛的只有替你们描补的份儿，便赏雍郡王领郡王双俸，其嫡长子弘晖领贝子爵，至于你们……”
看着众阿哥突然瞪大了眼睛，老爷子冷笑一声。
“你们这些做叔伯的扰了侄儿的抓周礼，也总该要做些补偿，便革三个月的俸禄全给了弘晖罢，另外，朕瞧着你们也烦，这些日子便也都不要上朝了，全在自个儿家中闭门思过吧。”
若说原本跪在这里被骂得狗血淋头只是叫他们觉得没有颜面，老爷子这两道口谕就有点让他们想骂娘了。
胤禛等于是除了太子以外所有皇子里的头一份了也就算了，他家小崽子成了皇孙里的头一份也就算了，俸禄值不了多少钱都算了，可为什么连朝都不准上了？这还能不能给留点脸面了？
大阿哥太子等人脸色黑得不能再黑，明哲保身的几人看着祸头子大阿哥太子也脸色黑得不能再黑，被砸了茶杯的八阿哥等人和十四阿哥更是觉得倒霉透顶，只有跟胤禛站一边的十三阿哥笑得跟自己被封了爵位一样，在心里骂了句该。
走出乾清宫大门，看着众兄弟都跟霜打的茄子一样个顶个的跑得飞快，胤禛却是摸了摸先前严晓晓给他理好的衣襟——
这可还没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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