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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8章 归去来兮

作品: 囚爱于凰 |作者:曰华 |分类:古代言情 |更新:05-15 16: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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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合叙女帝关于让垚国恢复生机的一系列政策虽在初期受到了部分家族的各式阻挠,然而她在政治上的怀柔风格却也得到了绝大多数臣子的支持,部分顽劣分子最终下场与张刘两大家族长一致,渐渐地也就少有人敢在明面上反对女帝。

有了表面上的顺从,赵合叙命梅悟溪、李彰、文暄等心腹以私下走访,实地考察的方式监督政策落实情况,关注惠民政策是否被底层享有。奖罚分明,对做得好的父母官予以重用,对阳奉阴违的官员或家族予以调职,架空其实权,最终让垚国处于一全大统的繁荣盛世。

有感于父亲谈及藏身郭元载处时,想到少部分商人的兴盛可为绝大多数农者分担赋税重担,充裕国库,是稳固政权的重要力量。赵合叙将赵明德关于打通各国商道的想法运于实际,多年努力之后,终于在其就位十七年后完成以垚国为中心,中西南北向辐射十余个国家的商道重举。

苏清原在公主即位后的第三年正式请命为女帝效忠,在观察赵合叙在任三年之作为后,苏清原终于下定决心追随这个才华横溢的国王。

赵合叙在纷乱的家族关系,国力孱弱的现实面前展现出来的魄力与能力,让苏清原毅然决然抛下有关于李家复国的旧梦,正式成为赵合叙推行新政的主力。赵合叙知人善用,在多年以后与苏清原之间建立起不亚于与梅悟溪之间的信任,那是种由内而外将人看通透的信任。

李若虚在狱中度过了人生中的最后十三年,事实上,他是在严重的懊悔与封闭中患上身心疾病后去世的,死前的他听狱友提及女帝这些年的作为不仅深得人心,还让垚国的气势隐有超越赵明德治下巅峰时期繁荣之势,遂感概赵家当真还有多年江山可持,李家复国大业大约要交给后辈了。

垚国日渐成为人们最向往的国家,这或许才是真正大国还有的模样,赵明德庆幸自己在继承人上的选择某种程度上偿赎了过去执政上犯下的错误,这些年住在乌山湖边也让他对人生有了另外一种全新的看法。

他也曾想方设法去核实真相,探访传说,也经历过早期的猜忌与胡思乱想,均没有答案。上百个日夜过去,上千个日夜过去……赵明德在与乌山湖朝夕相处之际,慢慢悟出平淡宁静的真谛。

他不再执着于探寻当日声摇是否真的有跳入湖中,临别前一晚的温存是否逢场作戏,纸条上的前缘再续可有来期……他选择不顾一切去相信,愿意哪怕余生就这么一直等下去都没有关系,直到那个让他魂牵梦萦的人再次出现在自己的眼前。

一个三年过去……两个三年过去……许多个三年过去……垚国的繁华与他无关,苍老如期而至。时间与衰老让思念不再是身体与神思的双重躁动,更似一场关于信仰的虔诚膜拜。大雁来又去,乌山湖的四季已经熟悉得不能再熟悉,赵明德渐渐觉得身体已经虚弱得装不下他的灵魂,是的,他已经八十几岁,放眼整个垚国来说,都算是长寿的。

数年前,赵合叙退下国王之位,将垚国交给了王兄赵合易的嫡长子宏儿。对辅政多年的宏儿来说,承继姑姑的繁荣帝国自然轻松,然而他也有不少抱负,那就是让这垚国成为世人的世外桃源,永无战争。

赵合叙执政三十余年,终身未再嫁。她曾默默许诺过要将这天下交还给王兄的孩子,她便不能违背初衷,正如决定接过父亲执政重担的,她就做好了为垚国付出一生的准备。

退位后的赵合叙做了一件让群臣哗然的事,那便是彻底归隐,再没回到王宫。只有梅悟溪与赵明德知道,她是与近卫队的领队苏清原离开垚国,云游四海去了。梅悟溪明白这么多年来这两个人之间渐渐超出君臣的默契,如今国家繁荣安定,两人终于能突破某些芥蒂,去做些让晚年幸福的事情。

服侍赵明德起居的仆人是一个六十来岁的老汉,早些年曾在近卫队中就职,是苏清原与赵合叙都十分放心的人。虽然赵明德不同意由人来伺候,但赵合叙退位前还是将这个人送了过来。父亲年事已高,却固执不肯离开乌山湖,若不能寻个人来照顾他的起居,实在不便。

这一日,仆人正在湖边洗衣,阳光的照射下让他隐隐绰绰看到湖水里似乎有个匣子。

仆人隔着波光粼粼的湖水仔细瞧了又瞧,只见这匣子盒盖上似乎雕刻有花纹,应该不是寻常物件,于是褪下外衣,淌水进湖将匣子捞了上来。待到回到岸边穿好衣服,仔细端详后,仆人混身一紧,赶紧捧着这个匣子飞奔去找主人赵明德。

赵明德最近有些不清醒了,日光越来越长,他却觉得自己醒着的时间越来越短,他不确定自己是否能等来声摇,也不确定自己能活多久。见仆人气喘吁吁地跑到自己面前,赵明德连问为什么的想法都没有。

仆人定在赵明德面前,大口喘着气,眼神如此急切。赵明德回过神来,刚想开口问这是怎么了,仆人就将手中湿漉漉的匣子递了过来。

赵明德有些不明就里,慢慢接过那个深黑色,还在滴着水的古朴匣子。原本觉得这个匣子的花纹有些奇怪,但仔细分辨,才发觉上面似乎刻的是字。

“上面写了什么?”赵明德觉得自己讲话的声音像手摩挲在粗糙的树皮上。

仆人依旧气喘吁吁,他跑得太急。“上面刻的是……缘聚有时”

赵明德的脑袋仿佛久旱逢甘霖的树木,忽然就活了过来!这些年他总忍不住念起声摇当初留下的话,这才让仆人一看清匣子上的字便这么紧张紧忙地将东西送到他面前。

赵明德双手颤抖地抚摸着匣子,仿佛这就是他的声摇。

“主人,要我帮忙打开吗?”仆人见赵明德久久不言语,只是泪珠滴落手背,看着颇为让人心酸。

赵明德这才注意到匣子上有把小锁,看来匣子的主人并不希望里面的东西轻易地被打开。

赵明德点点头,仆人接过匣子,仔细瞧了瞧这锁,倒也不是什么特别坚固的锁头。仆人找来柴刀,用眼神询问赵明德能不能用这种办法开匣。

“小心着点匣子,别伤着了……”赵明德抬起手指了指匣子。

仆人点点头,瞄准锁头,扬手下刀,快准且有力,锁应声弹开。

收好柴刀,仆人将匣子递到赵明德面前。赵明德深吸一口气,小心翼翼地打开……

只见内里是一张羊皮严严实实地裹着什么东西,以及一枚玄铁状的令牌。一见着这令牌,赵明德的眼泪便打湿了整个面庞,他颤抖着拿起这枚令牌,仔细端详,细细抚摸,果然与几十年前那时候一摸一样。

掀开羊皮,只见里面除了一卷黑发,便是个圆筒形的玻璃器皿,器皿里似乎放着一卷纸张。

赵明德取下封住器皿的硬蜡与油纸,倒出里面封存的纸张。

展开只见是厚厚的数页写满小楷的信笺。赵明德一展开便知道这是声摇所写,这些年来声摇用过的物件他都有妥善保管,她的字迹他是最清楚不过的。

展开信笺,赵明德字字读来,信中每一个字都仿佛是声摇在他耳畔轻声诉说……

“垚国二世国王明德亲启:写这封信给你的时候,我六十三岁,根据地象,身后的这座山,也即后来的乌山,离毁天灭地当属不远,再不留下只言片语,只怕当初寄希望的再续前缘终成泡影。

你一定很想知道我当初为什么离开,若不是命中注定,谁都不想与心上爱人分开。我自称李瑶,真名李声摇,生活于垚国诞生的两百多年前一个叫大奥国的地方。当初李家声称复国,所言女帝指的便是我。

十六岁那年我被卷湖底,醒来便是两百多年后垚国的乌山湖。假若这算得上是神迹的话,那么苏秋是我母亲这个事实对钰成而言则更像个荒唐的玩笑,虽然他并不知晓。这大概能解惑为什么我的脸让你心动,因为它像母亲。

后来我辗转得知乌山湖回到过去需配合星空异象,而我的命运也早已写进史册。那个叫李声摇的女帝终将继承早亡父兄留下的庞大帝国,终将为她的子民创造一个无战乱也无饥荒的安居之地,而只有当这一切都发生,才会有后来的垚国,才会有后来的你与我。

缘且三年,我早知终有一日将离开,离开在这里结识的所有人,包括你,故尔不敢托付真情。然而共同经历过那么多,我再难假装什么都没有看到,什么都没有感受到……

我曾真实地恨过你,诅咒过你,也曾钦佩你,怜惜过你,那感觉过于复杂,以至于我分不清自己是否因着与你纠缠过深,才无法自拔。真正让我确定内心感情的是昭国来犯,你败守灰脊城,想到那个叫赵明德的男子极有可能死去,我的人生中第一次有了种失却最重要东西的无力感。那一刻,内心的声音告诉我,我对你的感情真实存在,它虽复杂,虽害怕分别,但势不可挡。

今夜大奥国天现异象,只要愿意,三两日后我便可以回去找你,可只要我远离那神秘的湖水,很大可能今生今世再无机会与你重聚。我太想见到你,亦太害怕天涯永隔,可是使命尚未完成,我又怎能背弃自己的命运?哪怕每到夜深人静之时,脑中闪过的是你,午夜入梦之后,总似身置垚国。

我曾无数次想过,假如给我回到垚国的机会,我会选择回去吗?如今机会摆在眼前,方才明白,是明大理奉大义在先,才能让你我相遇。不能回去再见你一面自然遗憾,但若让我从未遇见过你,那该是比之当初误以为你死了更加荒凉寂寞。

我将实情写出,寄希望于这异象将我的消息带去给心上的你,告诉你我直到生命的尽头一直思念着你,爱着你。

令牌随我来到大奥国,这些年日夜不曾离身。它终究成双成对的信物,不该孤零零陪着我一人。乌山喷涌而出的流浆很快将淹没大奥国,而我的身体状况太差,差到支撑不到离开。顺利的话,我将长眠乌山之下,或许就安息在你的不远处,在你不知道的时候时刻与你作伴。此番归还的除了令牌,还有有关我的一切真相,见之如面,望传我意。

无法前缘再续,只盼我离开后的日子里,你一切安好;也盼令牌与信笺,能以发丝为引,随着湖水去往你的身边,圆我未曾说明身世之遗憾。

我李声摇,此生与赵明德相遇相知,相爱相离,虽无奈,却无憾。今生不能再相见,只求来生续情缘,保重,切切。”

赵明德持着信的手慢慢放到腿上,他觉得此刻的信笺仿佛有千斤重,那一字一句中隐忍的克制与深沉的爱意使他喘不过气来。

原来这一切都是真的,只是瑶瑶,不,声摇她并非从天而降的仙子,而是来自于遥远的两百多年前。

那个传说中的女帝李声摇他哪能不知晓?如今这垚国的治国方略其中一部分就源自于这个哪怕在现在看来都颇为有远见的国王。声摇的理政“天赋”是否一部分源自于在垚国的经历?历史究竟何为因又是否互为果?

赵明德将信笺,令牌,以及发丝小心地揽进怀里,心满意足地躺下。他的爱情值得用一生等待,心上的爱人啊……你是否早已在这乌山湖畔沉睡数百年,只为等待我明了这一切的始末?我以为自己几十年的等待很漫长,可毕竟始终心怀希望,而你明知一切将走向哪里,依然选择与我相爱,这得有怎样的勇气?清楚我们一旦分别就是尽头,始终心中牵挂,该是怎样一种煎熬?我赵明德有你这般相待,今生足矣,愿上天垂怜,来世再遇……

赵明德觉得胸口的物件似乎带着温度,柔软而坚强,多像她啊……

嘴角露出一道温柔的弧线,赵明德缓慢地闭上眼睛,沉沉地睡去,他等待得太久,身体已经无法继续支撑下去,终于在得到答案的这一天,走向落幕,再没有醒过来……

根据赵明德的遗愿,宏儿将他的爷爷葬在了乌山湖畔,连同入葬的还有他临死前揽在怀里的几样东西,他知道那对爷爷而言很重要,且未对外公布匣子的事情,就让爷爷与圣湖一同守护垚国的子民吧。

赵钰成是在两年后回到垚国的,这时他已是个六十多岁的老者,修习佛法使他看起来精神不错,只是头发花白得比一般的老人多。回到垚国也不过是途经路过想着与故人叙叙旧,可惜父亲已走,妹妹隐居,瑶……她……

梅悟溪以声摇离开前之原话告之,赵钰成眉心微颤,轻轻闭上眼睛,再睁开时双手合十,低声念到:“阿弥陀佛……”几十年过去,哪怕当初有什么揪心痛苦,如今也已想开;哪怕当时心中有遗憾怨怼,此刻也已放下。父亲与那个她都已不在,赵钰成坦然接受这个看似离奇,细分析来又合情理的“解释”,接下来,他要继续云游四海,弘扬佛法。

临别梅悟溪与垚国前,赵钰成来到他曾经的寓所。此处荒凉已久,独留下院中的桂花树香气韵人,芬芳依旧。赵钰成背靠在桂花树下,抬头望向天边那一抹淡红色的晚霞,心中感慨,一万多个日夜,仿佛只得一瞬。白驹过隙,人生苦短,苦短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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