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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人初战完胜。
望着秦人的矩阵,柏青紧张地判断形势。显然,就人数而言,蜀人占据优势。蜀兵已完全展开,而秦人却被紧紧压在狭窄的江边空地上,能够使上力的不过是这个矩阵最前面的几排,双方可投入战斗的人员几乎为十比一。如果冲垮这个矩阵,他们就完全可以把秦人压回去,甚至压到江里去。
柏青正在思索如何冲垮矩阵,秦人的战鼓已经擂响。
随着鼓点,秦兵矩阵一步一步地向蜀人的阵势移动。步伐与鼓点一致,不急不缓,整齐划一,威力无比。
这些蜀兵从未与秦人交过手,此时见秦兵个个盔甲护身,武器精良,尤其是前三排,左手持盾牌,右手竖举长枪,一步一步地稳稳走来,既新鲜,又震撼。
柏青阻止不住,鸣金撤退。
方才还有少许自信的柏青在秦人稳定如山的矩阵面前,心里渐渐发毛,耳边响起陈轸的声音:“秦师厉害不厉害,交战之后将军就会明白。”
果不其然。战尚未交,秦人所显示出来的霸气,就足以撼人心魄了。
秦人鼓点一刻不停地有节奏地擂响,秦人矩阵随着鼓点一步一步地向前逼近。眼见秦人已步入箭程,柏青不再犹豫,依常规喝令放箭。
蜀人箭矢如雨,但蜀人之箭多是铜矢竹身,质轻,虽能射远,却失力道。秦人方阵迅速挺起盾牌,箭矢落在盾牌上,就如冰雹打在雨帽上,叮叮当当作响,大多有惊无险,即使射中,也穿不透结实的盔甲。秦人保持方阵,持盾牌冒箭雨前进,“嘭嘭嘭嘭”,整齐划一的脚步声随着鼓点震耳欲聋。
蜀人见箭矢阻敌不住,无不惊愕。
所有目光看向张仪。
眼见秦人越逼越近,只有半箭之地,柏青扬剑,传令:“击鼓鸣号!”
蜀人号角齐鸣,战鼓擂响。
几案对面是司马错和魏章,显然,二人也在看图思考。
早已蓄势待发的蜀人呐声喊,各执兵械,依仗数量优势,排山倒海般涌向秦阵。
蜀人击鼓,秦人止鼓,矩阵停步。前三排持枪的秦兵突然蹲下,盾牌护身,长枪置地,第四排兵士弯弓搭箭,“嗖嗖”射去,射完立即蹲下,第五排发射,之后是第六排、第七排,待第八排射完,第四排站起再射。秦人五排弓箭手如波浪般前后起伏,箭矢不断。蜀兵一无重甲护身,二在冲锋状态,三是距离太近,四是秦人之箭皆为铜矢铁身,蜀人盾牌几乎不起作用。几轮箭矢下来,冲在前面的蜀兵大多倒地。好不容易冲到跟前的,未及挥剑,秦军前三排兵士猛然跃起,第一排各挺一丈有余的长枪向前搠去。长枪击中敌身,未及拔出,第二排枪手已越过第一排,然后是第三排越过第二排,各自冲刺,错落有致,根本不给蜀人任何还手机会。蜀人多持短兵器,个别使有长兵器的,在长度上也无法与秦人的长枪相比,往往是未及近身,就已被捅,惨叫声不绝于耳,不消一刻,秦军阵前蜀尸横陈,而秦人这边,只有数人受伤,皆不影响战力。
所有目光看向张仪。
这是一场在技能、装备、素养、训练诸方面皆不对等的交战,秦人几乎是在屠杀。尝到苦果的蜀人无不震惊,纷纷后撤。
柏青阻止不住,鸣金撤退。
方才还有少许自信的柏青在秦人稳定如山的矩阵面前,心里渐渐发毛,耳边响起陈轸的声音:“秦师厉害不厉害,交战之后将军就会明白。”
然而,在这时宽时狭的山道上,一旦撤退,后果就是灾难性的,何况此时的蜀人在心理上已经崩溃,在宽处无不争先恐后,到窄处却自己把路堵死,彼此践踏,秦兵也早散开队形,自由追杀。可怜五千蜀兵,除去部分逃入山林的,大多或跳水,或乞降,或成为秦人的枪下之鬼。
这场遭遇战,从秦人擂鼓开始到战斗结束,前后不过三个时辰,秦人完胜,基本控制了潜水以东的狭隘山地。
身上多处负伤的柏青在百多死士的掩护下,依仗熟悉地形,一路逃到渡口,看到几只渡船仍在,迅速撑离,急急划向江心。
就在柏青与秦人在潜水东岸对阵时,老相傅柏灌、太子修鱼、陈轸、庄胜四人刚好站在潜水与白龙水交合处的山坡上观望地势。
放眼望去,苴都土费真是形胜之地。白龙水从西侧流向东北,在那里汇入潜水,二水相交,从东侧南下,在南侧再度西拐,于十几里处拐向正南,形成一个方约几十里的大大的“几”字。土费城就坐落在这个“几”字的最顶端,三面环水,背后是山,山上是关,堪称铜墙铁壁。此番蜀人来袭,就吃了很大苦头,尽管动用五倍于敌的兵力,最终攻克土费,但苴侯仍能利用地势之便,率残部退入身后关垒,据险死守两日。
柏青阻止不住,鸣金撤退。
面对这般形胜地势,即使不懂军事的陈轸也乐得合不拢口,交口称赞。
“呵呵呵,”老相傅捋把长长的胡须,“不瞒特使,与天门相比,此处之险不值一提。天门刚好卡在苴人新辟的苴汉通道上,依山就势,一夫当关,万夫莫开。我已吩咐柏青引五千丁壮,前往彼处筑关设垒。柏青只要卡死天门,秦人即使插翅,想必也难飞进。”
“好好好,”陈轸竖起拇指,“不过,老相傅也不可低估秦人之力,我们仍要在此严密布防,万一天门失守,也好有个应对。”
所有目光看向张仪。
“特使放心,老朽自有安排。”
老相傅话音落处,土费城中号角响起,不一时,几个宫人气喘吁吁地跑来,为首之人禀道:“相傅大人,殿下,快,大王要出战,求请上仙快回!”
“出战?”几人互望一眼,皆吃一惊,匆匆跟在宫人后面,赶回苴城。
所有目光看向张仪。
果不其然,苴城广场上,众多兵丁正在集结,开明王全身披挂,手执长戟,正在队伍前面来回踱步,巡检他的军队。
“大王,这这这……”老太傅指点队伍,语不成声。
“快快快,”开明王没有睬他,情绪亢奋,只对陈轸叫道,“上仙呀,方才寡人看到爱妃了!”
“看到王妃了?”几人面面相觑。
“她向寡人呼救,要寡人快去救她,说是那怪……”开明王顿住话头,声音哽咽,将戟尖朝地上猛搠。
柏灌看向陈轸。
“那怪怎么了?”陈轸不动声色,缓缓问道。
“那怪等不及了,今晚就要与爱妃结亲,要寡人速去救她!上仙快讲,那怪的宫殿位于何处?眼下已是后半晌,再晚可就迟了!”
“是呢。”陈轸看看天色,“敢问大王,可是在梦中看到王妃的?”
“正是!”张仪点头,“我们是来征蜀的,不是来杀人的。当然,征伐必要杀人。但诸位试想,如果我们把蜀人全都杀光了,还要这个蜀地何用?”
“不不不!”开明王急切回道,“寡人是亲眼看到的。寡人拿出那画,像往日一样审视爱妃,看没多时,猛然觉得那画略略有些异样,正自惊愕,爱妃的嘴巴竟然动了,她……她在向寡人求救呢!”说着,急不可待地看向宫外,“前面就是白龙水,上仙快带寡人前去!”
老相傅话音落处,土费城中号角响起,不一时,几个宫人气喘吁吁地跑来,为首之人禀道:“相傅大人,殿下,快,大王要出战,求请上仙快回!”
显然,开明王痴火攻心了。
话音落处,潜水东岸隐隐传来厮杀声和惨叫声。
“大王勿忧,”陈轸闭目有顷,安抚他道,“那怪不过是吓唬一下孔雀王妃,因为他眼下连命也顾不上呢,哪能顾得上成亲?”
“命都顾不上?”
“大王请看,”陈轸指向眼前兵士,“大王十万大兵压境,他的盟友苴侯惨败,水怪大势已去,料定敌不过大王,这正四处搬请救兵呢!”
“搬请救兵?”开明王急问,“他可曾搬到?”
“搬到了。”
“救兵何在?”
“就在那边,”陈轸遥指东北方向,“秦人!”
话音落处,潜水东岸隐隐传来厮杀声和惨叫声。
众人皆惊。
开明王二话不说,掂起长戟,飞奔出宫,朝喊杀方向冲去。众人紧跟蜀王,赶到岸边,远远望见潜水对岸,蜀兵正在飞逃,秦兵正在追杀,场面惨不忍睹。
几艘渡船由对面渡口破浪而来,在岸边泊靠。
柏青满身血污,脚步踉跄,赶到跟前,扑通跪地,大叫一声:“大王……”便昏厥于地。
秦人初战完胜。
“正是!”张仪点头,“我们是来征蜀的,不是来杀人的。当然,征伐必要杀人。但诸位试想,如果我们把蜀人全都杀光了,还要这个蜀地何用?”
潜水东岸,白龙水、潜水的相合处,有一块几里见方的开阔地,原是苴人的庄稼地,此时尽被秦人毁作营地了。从这里一眼望去,二水相交,激荡南流,茫茫一片碧绿清流将对岸状如龟头的半岛紧紧环护,而苴都土费就在这个半岛的形势最险胜处。
秦师的中军大帐就设在这块开阔地的核心位置。
入夜,中军帐里灯火通明,一片喜气。一张硕大几案上摊着这一带的山水形势图,主将张仪端坐于几案后面,两眼眯缝,两耳竖起,似在斜视那图,似凝眉苦思,又似在倾听什么。
图画得并不规则,是受伤后的苴国太子通国强忍剧疼临时描出的。
几案对面是司马错和魏章,显然,二人也在看图思考。
大帐外面,几个将领凑在一堆,正在热烈议论白日之战。都尉墨讲到激昂处,声情并茂,将蜀人如何不经打,如何亡命,如何求饶,他们如何像狼群驱赶羔羊般追猎蜀人,又如何如切菜瓜般砍掉蜀人脑袋,割下蜀人耳朵等,娓娓道来,引出阵阵狂笑和声声赞扬,气氛高涨。
张仪微微皱眉,轻轻咳嗽一声,目光看向帐外,朝司马错努下嘴,点头示意。
司马错会意,起身走到帐外,扬手招呼:“将军们,主将有请!”
众将尽皆入帐,依席坐下。
“是呢。”陈轸看看天色,“敢问大王,可是在梦中看到王妃的?”
所有目光看向张仪。
“诸位将军,”张仪扫众将一眼,沉声说道,“今日首战,魏章将军、都尉墨等先锋将士功不可没,当记首功。然而,庆功之余,在下还请大家思考一事:我们此来,是为了杀人,还是为了征蜀?”
征伐与杀人,二者同为一体,并不是可选项。张仪此言一出,众将无不错愕,即使司马错也是不解。
话音落处,潜水东岸隐隐传来厮杀声和惨叫声。
“诸位将军,请回答。”张仪再问。
“征蜀!”众将迟疑一时,错落应道。
“正是!”张仪点头,“我们是来征蜀的,不是来杀人的。当然,征伐必要杀人。但诸位试想,如果我们把蜀人全都杀光了,还要这个蜀地何用?”
这个“如果”并不完全成立,众将无不惶惑。
“诸位将军,”张仪循循善诱,“大争之世,没有国界。既无国界,何来秦蜀之分?这么说吧,与我们对阵的,今日是蜀人,明日就是秦人了。”目光看向都尉墨,“墨将军,秦人去杀秦人,值得夸耀吗?”
都尉墨脸色涨红,犟嘴:“可……他们不是秦人,他们是蜀人,是拿着兵器的蜀人,我们不杀他们,他们就会杀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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