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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千蜀兵在潜水东岸一触即溃、遭秦人一路追杀的惨烈场景,被一水之隔的蜀人看个真切,恐惧情绪就如瘟疫般在蜀人中间蔓延。
开明王芦子一身戎装,手持长戟,昂首挺胸,站在台子正中。开明王左侧站着老相傅,也一身戎装,手持长枪。右侧站着将军柏青。
天黑时分,柏青悠悠醒转,将这场可怕的遭遇战由头至尾细述一遍,听得太子修鱼背脊骨阴森森的,看向相傅,声音发颤:“老爱卿呀,秦人如此厉害,这该如何是好?”
“唉,”老相傅沉吟良久,叹道,“是老朽之错矣。悔不该与苴人在这土费城里纠缠,耽搁整整两日辰光。若是一到此处,就去先机抢占天门,在彼处筑垒,设下一道防线,局势就断不至此了。”
“这这这,”见老相傅应出此话,修鱼脸色变了,“如若不然,我们就与秦人议和吧。”
“殿下想得未免天真了。”陈轸半是讥讽道,“秦人兴师动众,出大兵数万,跋涉数千里,绝不只是议和来的。”
“那……”修鱼打个惊战,“他们要做什么?”
“想吞吃殿下的国土。”
“给他们呀!”修鱼略略一想,修正道,“把苴地送给他们!”
“苴地已经是他们的了。”
修鱼脸色惨白,浑身打战,陡然间,扑通跪地,朝老柏灌连连磕头,涕泪交流:“老爱卿,你……你你你……你快去求求父王,修鱼不做太子了,修鱼……修鱼不想死呀,老爱卿……”
“给他们一半蜀地,如何?”
“陈大人,”庄胜紧追几步,“是否看看局势再说,晚走几日未尝不可。我看老相傅安排得挺周全的,想必秦人……”
陈轸苦笑一声,摇头。
“我我我……”修鱼急了,“我们只留下成都,其余都给他们,如何?”
“唉,”望着这样的太子,陈轸摇摇头,又是一声苦笑,“殿下呀,这是生死存亡,不是小贩之间讨价还价呀!记得此前在下说过,蜀国膏腴之地,秦人觊觎久矣。秦人处心积虑地诱使苴人打通山路,目的只有一个,就是吞并巴、蜀。巴地暂且不提,单这蜀地,它们是属于大王、属于殿下的,数百年来,蜀人只知尽忠于大王,尽忠于殿下。殿下呀,即使你们把所有蜀地拱手相送,秦人能让大王和殿下苟活于世吗?”
陈轸所言句句在理,显然不是恫吓。
望着老相傅渐渐远去的背影,庄胜凑到陈轸跟前,悄声问道:“陈大人,事已至此,我们该怎么办?”
修鱼脸色惨白,浑身打战,陡然间,扑通跪地,朝老柏灌连连磕头,涕泪交流:“老爱卿,你……你你你……你快去求求父王,修鱼不做太子了,修鱼……修鱼不想死呀,老爱卿……”
望着老相傅渐渐远去的背影,庄胜凑到陈轸跟前,悄声问道:“陈大人,事已至此,我们该怎么办?”
大敌当前,太子却是这般表现,丢尽了蜀人的颜面。老相傅全身打战,哆嗦的手指戳向修鱼:“你……你……”
老相傅一口气噎住,憋得脸色涨紫,幸亏庄胜跑过来又捶又拍,方才缓过。
陈轸递过一杯水,老相傅喝一口,喘几下粗气,转对外面,沉声:“来人!”
二汉走进。
开明王话音刚落,柏青即以枪顿地,振臂高呼:“勇士们,追随大王,冲锋陷阵,扫平秦人,活擒水怪!”
老相傅朝着仍旧跪在地上的修鱼努嘴:“殿下龙体不适,送寝宫安歇。”
二汉不由分说,一边一个,架起修鱼就朝门外走去。
修鱼没有挣扎,但送回来的声音却是凄惨:“老爱卿呀,修鱼求求你了,修鱼不要当太子,修鱼不想死啊!”
修鱼的声音渐去渐远。
老相傅朝陈轸苦笑一声,老泪纵横。
“相傅大人,”陈轸拱手谢罪,“是晚生讲错话,吓到殿下了。晚生……”
厅中死一般沉静。
不知过有多久,老相傅伸手抹去眼泪,陡然抬头,冲陈轸道:“特使大人,什么话也不必说了。”略略一顿,老拳头用力一捏,表情刚毅,字字铿锵,“这片土地是开明先王留下来的,断不容许在老朽手中赠予他人!”
“老相傅呀,”听闻此言,陈轸既感动,又忧心,“大王是那样,殿下是这样,柏将军这又伤重在身,您老这……”
“这是命啊!”老相傅仰天长叹一声,接上话茬子,“陈先生,你这也全看到了,是天要亡蜀,天要亡蜀啊!”说着,用力站起,摇几下头,拖着沉重的步子,颤巍巍地扬长而去。
开明王芦子一身戎装,手持长戟,昂首挺胸,站在台子正中。开明王左侧站着老相傅,也一身戎装,手持长枪。右侧站着将军柏青。
望着老相傅渐渐远去的背影,庄胜凑到陈轸跟前,悄声问道:“陈大人,事已至此,我们该怎么办?”
“唉,”陈轸长叹一声,也站起身,“还能怎么办呢?快去备船,再备几套苴人服饰,随时候用!还有,将军最好马上派人前往成都,接尊夫人与令妹速离蜀地,如果你不想让她们陪欢秦人的话。”
“谢先生关照!”庄胜深鞠一躬,匆匆去了。
翌日午时,一阵雄壮的号角声刺破天空,蜀人各执兵械,纷纷集结在白龙水沿岸的滩头上,一排排,一行行,远远望去,黑压压的就如一窝窝蚂蚁。
“殿下想得未免天真了。”陈轸半是讥讽道,“秦人兴师动众,出大兵数万,跋涉数千里,绝不只是议和来的。”
成千上万的蚂蚁渐渐簇拥向一处高台。
高台是奉老相傅之命临时搭建起来的。高台两侧,几十名乐手敲打各式器乐,几十个巫人伴随巫乐,大跳巫舞。
台上,横着一道幕布。台下,几十名将军,也就是千夫长以上级别的各地领主、五丁首领,各持兵械,昂首挺立,如一根根竖起的木桩。
一曲跳完,巫乐戛然而止,巫人有序退开。
场上气氛凝重,无数道目光盯向高台上的那道幕布。
幕布缓缓拉开。
开明王芦子一身戎装,手持长戟,昂首挺胸,站在台子正中。开明王左侧站着老相傅,也一身戎装,手持长枪。右侧站着将军柏青。
“给他们一半蜀地,如何?”
开明王精神亢奋,一身杀气。老相傅白须飘飘,二目如电,浩气贯空。柏青头上、身上几处裹伤,血水渗出,但面色刚毅,气态沉定。
看到开明王,全场蜀人群起雀跃,顿足齐呼:“开明王!开明王!开明王……”
老相傅摆手,呼声顿住。
“勇士们,”开明王跨前一步,将长戟重重戳在台上,一字一顿,“白龙水怪阴结葭萌,葭萌阴结秦人,二贼合谋欺侮本王孔雀爱妃。就在昨夜,爱妃又一次泣血求救,本王决定,自今日起,与白龙水怪决一死战!勇士们,有不惧死者,这就跟从寡人,冲锋陷阵,扫平秦人,活擒水怪!”
开明王话音刚落,柏青即以枪顿地,振臂高呼:“勇士们,追随大王,冲锋陷阵,扫平秦人,活擒水怪!”
众勇士皆以兵械戳地,手舞足蹈:“追随大王,冲锋陷阵,扫平秦人,活擒水怪!”
场地上,巨大的声浪震耳欲聋。
开明王豪气贯空,两手持戟,气昂昂地步下台阶,杀向他的战场。
老相傅示意,柏青摆手,与几名兵士护佑在开明王身后,跟下台阶。台下,几十名持戟兵士早已恭候,一齐跟在开明王身后,各自做足姿势,山呼口号,雄赳赳,气昂昂,沿大道渐渐走远。
望着老相傅渐渐远去的背影,庄胜凑到陈轸跟前,悄声问道:“陈大人,事已至此,我们该怎么办?”
显然,这是老相傅精心安排的开场白。站在台下的陈轸微微点头,目不转睛地看向台面,看老相傅这出独角戏如何唱下去。
老相傅朝着仍旧跪在地上的修鱼努嘴:“殿下龙体不适,送寝宫安歇。”
柏青再次返回台面,站在父亲身边。他的伤势不在要害,歇过一夜,这也能够挺住了。
“勇士们,”老相傅将手中长枪递给柏青,朗声说道,“白龙水怪阴结苴侯,苴侯阴结秦人,欺侮孔雀王妃,是可忍,孰不可忍。方才,大王明旨,与秦人决战,营救王妃!”
众将皆不作声。场面死一样地静。
“勇士们,”老相傅语气缓慢,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说出的,“白龙水怪欲霸的只是王妃一人,秦人欲霸的,却是我开明山水。据老朽所知,秦人谎称有神牛屙金,诱惑苴人拓辟山道,目的只有一个,就是利用此道,灭绝我们蜀人,霸占我们的田地,欺侮我们的妻女,永世骑在我们蜀人头上。勇士们,老朽老矣,你们都还年轻。老朽不乐意!老朽誓死不答应!老朽这来问问你们,答应,还是不答应?”
“不答应!”台下群情激昂,异口同声。
“殿下想得未免天真了。”陈轸半是讥讽道,“秦人兴师动众,出大兵数万,跋涉数千里,绝不只是议和来的。”
“勇士们,”老相傅再次摆手,“昨日一战,我方受挫,五千勇士为国捐躯。据柏青将军及其他亲历者所言,秦人毫无人性,凶残至极,我们的勇士见势不敌,有不少人放下兵械,然而,仍旧被他们斩杀了。这且不说,勇士们,凶残的秦人还把我们勇士的耳朵割下来,挂在枪杆上!”
场上一片死寂,所有面孔都在扭曲,一股巨大的悲愤和压抑似在空气中凝结。
“勇士们,”老相傅捏紧拳头,声音高亢,“秦人凶残,是魔鬼,是比水怪还要可恶的魔鬼!但我们不怕他们,因为他们同我们一样,也是血肉之躯,他们也会死。昨日之战,秦人胜在装备上。他们有盔甲,他们的枪比我们的长,他们的箭比我们的重,他们的人比我们的多。然而,秦人不是没有短处。秦人有三不利:一、不得地利;二、孤军袭远;三、人地生疏。不得地利,我可据险以抗,以檑木滚石砸死他们。孤军袭远,粮草就会不继。我们只要坚持抗拒,相信在三个月内,秦人必会撤军。人地生疏,秦人是孤军作战。秦人的盟友苴人已经败散,而我开明王,却有楚人支援。楚人十万大军,正在进攻巴人,相信不过一月,就会赶到此地,与秦人决战!”
全场再次雀跃,呼声雷动。
昨日兵败的悲观愁云似乎在刹那间消散,蜀人的卫国斗志也似乎完全被老相傅的慷慨陈词激励起来了。
接后一个时辰,老相傅连发令牌,布置三道防线:第一道,由他与开明王亲率兵士四万,利用潜水、白龙水天险,拒秦人于苴都土费;第二道,由将军渠首引军一万,沿白龙水纵深分散布防,在险要处设关筑垒,往来接应;第三道,由殿下修鱼、将军柏青引军两万,沿清水一线驻防,在剑门设置关垒,确保运输通畅。
众勇士倍感鼓舞,各自受命而去。
“殿下想得未免天真了。”陈轸半是讥讽道,“秦人兴师动众,出大兵数万,跋涉数千里,绝不只是议和来的。”
在如此不利的情势下,老相傅竟于短短两个时辰内完全扭转士气,将杂乱无章的蜀国五丁合理分派,有序调动至关键岗位,足见功力。
“殿下想得未免天真了。”陈轸半是讥讽道,“秦人兴师动众,出大兵数万,跋涉数千里,绝不只是议和来的。”
深谙军事的庄胜看得眼花缭乱,大是赞叹。
“庄将军,”陈轸却道,“船只备好没?”
“备好了,在苴宫下方的潜水渡口处。”
显然,这是老相傅精心安排的开场白。站在台下的陈轸微微点头,目不转睛地看向台面,看老相傅这出独角戏如何唱下去。
“你夫人她们,安排接应否?”
“安排了。”
“既然一切妥当,我们这就乘船走吧。”陈轸看看天,率先走向渡口。
“陈大人,”庄胜紧追几步,“是否看看局势再说,晚走几日未尝不可。我看老相傅安排得挺周全的,想必秦人……”
“晚走几日?”陈轸顿住步子,看向秦人方向,冷冷一笑,拍拍他的肩膀,“庄将军不会喜欢被人五花大绑地接受审讯吧?即使庄将军喜欢,在下也不想在此地看到秦人,尤其是张仪那厮。”
“应该不会吧?”庄胜大是不解,半是自语,半是求问,“我看蜀人斗志昂扬呢。近八万大军,又有山水之险,秦人……”再次顿住,只将两眼盯住陈轸。
“我这告诉你吧!”陈轸一字一顿,“你只看到台上,却没看到台下。你只看到台前那些锦衣玉食、有权有势的领主,却没看到远处那些褐衣草履、窃窃私语的五丁。他们的口号,是喊给领主听的,他们的雀跃,是跳给领主看的。”
“大人何以晓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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