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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茵被吓一跳, 心脏差点骤停。
她长这么大, 只怕过两个人, 时穆是唯二。时穆就是当年一言不合就将她作业批评成一地渣男人, 也是那个给她青春期带来阴影的……男人。
时穆和司豪从小学就认识, 两人关系不错。
那会儿, 司茵父母还健在, 大人总拿时穆开玩笑:如果时穆是个女孩,司豪以后可以考虑娶他做媳妇儿。
大人开玩笑的话,司茵却记在了心里。
她初中时, 让同桌将司豪和时穆画成耽美小漫画。时穆是攻,哥哥是受。
司茵初中成绩不太好,时穆是z大学神, 司豪便找了他来给妹妹补课。时穆比司茵大十岁, 那会儿在司茵眼中,他是叔叔辈儿。时穆让她叫哥, 她却不依, 非喊他时叔叔, 气得他总当着她家人的面儿, 敲她脑袋。
司茵高中时, 时穆便去了国外。
明明对她青春期造成心理阴影的男人, 她却没有第一眼认出。大概也是最近休息太差,过于恍惚了。
时穆见她神游,音调清朗而淡:“不认识了?”
司茵回过神, 木纳点头, 嘴微微张,却说不出话。
时穆察觉出她情绪异常,走过来,拍着她肩安慰:“节哀。”
她已经好几天没说话,此刻张张嘴,一时却忘了怎么说话。
司茵低叹。时穆是不是以为,她变成哑巴了?真特么蛋疼。
—
河流那么湍急,即使狗天生会游泳,AK恐怕也凶多吉少。
当天下午,司豪入土。
待遗体下葬,一切仪式都结束后,司茵依然留在墓园,杵在司豪的墓碑前发呆。直到暮色将至。
时穆担心小姑娘,全程陪着她。快晚上时,又送她回市里。
回去路上,时穆提出和她一起吃晚饭,顺便谈谈她以后。司茵摇头婉拒,表示现在什么也不想谈。考虑到小姑娘最近情绪低落,时穆也就没勉强,送她回了学校。
时穆的车停在大学门口过于招摇,他把车停在Z大后门的巷子里。司茵解开安全带准备下车,时穆叫住她:“等等。”
车门已经推开一半,闻声,司茵又转回头看他。
男人两根修长手指夹着一张磨砂质感名片,半透明。他说:“情绪稳定了给我打电话,有事和你商量。”
“嗯?”她已经好几天没说话,喉咙里发出一阵低低地“嗯”音,尾调上扬,带有疑惑。
小姑娘的脸巴掌大,眼睛圆又大,看人时,漆黑的眼睛里都是水盈盈的光泽。时穆心软了一下。
这眼神,跟几天没吃狗粮的小奶犬似的。他的语气也难得和蔼,说:“一句两句说不清。”又从钱夹里取出一张卡,递给她:“这卡里有点钱,拿去花,想买什么就买,不用省。”
司茵愣怔,看他的眼神很复杂。她嘴唇嚅动半晌,话都到了嘴边,依然没能说出口。
小姑娘乌黑短发撩在耳后,露出一双耳朵,白嫩的耳垂忽地红了。
不是害羞。是尴尬。
司茵性格太要强,接受不了这种“施舍”。
她深吸一口气,垂下眼,长睫毛上下煽动。整理好情绪和措辞,又猛地抬眸,对上时穆那双眼睛: “时穆,我是没了父母,没了哥哥,没了家人,但我不至于饿死。”
男人这双眼睛里有岁月沉淀的冷静,配上这副英俊的五官,有点摄人心魄。
司茵想起青春时期对他的那点小心思,心脏忽然慌乱狂跳。逃也似的,攥紧包带迅速下车,重重甩上车门。
砰地一声响。车身仿佛都跟着震了一震。
时穆坐在车内愣了片刻,几分无奈,笑出声。
时穆?居然直呼其名?以前不都是,一口一个穆叔叔?
这些年时穆一直在国外,最近刚回国。他本打算跟司豪好好叙旧,没想到连他最后一面也没见着。
司豪这份工作危险度极高,很早之前他便答应司豪,如果他殉职,一定帮他照顾司茵。直到小姑娘嫁人。
时穆打算履行承诺,做小姑娘的监护人,直到她结婚。
也不知是因为司豪去世,还是早年家庭变故。他发现,司茵变了很多,不再是以前那个说两句就哭鼻子的小姑娘了。
——
司茵今年18岁,就读于z大,是时穆的学妹,上大二。
早年家里变故,独立较早,她学习之余会出去打工,没什么朋友。司茵成绩不错,长得漂亮,在系里挺出名。她喜欢独来独往,就捞上了一个“冰美人”称号。
她已经一个星期没怎么睡觉,今天哥哥下葬,身体紧绷那根弦好像一瞬间松开,回到宿舍头一挨枕头,就睡了过去。
她做了个梦。梦见司豪嘱托她,照顾AK。
梦里,司茵吃醋。她问他,AK重要,还是她重要。
司豪揽过她的后脑勺,随意揉揉:“傻姑娘。AK和你,都是我的妹妹。”
司茵吃醋,觉得自己不如狗。她还想跟司豪撒撒娇,男人的身体居然像烟雾一样,渐渐消散。
她急得大喊,从梦中惊醒。
司茵坐起身,脸上还淌着眼泪。发现只是个梦,长舒一口气,抬手把泪痕擦干。
寝室在一楼。
窗外的林荫遮天蔽日,蝉声聒噪。
三名舍友从外面回来。
社长吴容仰着头,对坐在上铺的司茵说:“节哀顺变。以后什么困难,告诉大家,别一个人硬撑,知道吗?”
孟茜闻言,连忙撇清关系:“有什么困难千万别告诉我啊,我可帮不上什么忙,”语气里似乎有讥讽味儿,“司茵,之前我一直以为你哥富二代来着,没想到是个消防员。你节哀啊,这个职业危险度是挺高的,你应该早有心理准备,是吧?”
吴容用脚踢了一下孟茜坐的凳子,瞪她一眼:“我说你怎么说话的?”
孟茜眼尾一挑,反问:“我怎么说话了?”
两个人因为她吵起来,叽叽喳喳。
司茵不想说话,只好又躺下,拿枕头盖住脸,又睡了一会儿。其实也睡不好,一闭眼,满脑子都是司豪。
真特么操蛋啊。她成了孤儿。
——
司茵又请了半个月假,打算回家好好整理情绪,顺便清理司豪的东西。
司豪的东西,她能扔则扔,省的以后睹物思人。
她从司豪的遗物里找到了很多关于司豪和AK的照片。从AK还是小奶狗,到它成为一条英姿飒爽的成犬。
遗物里有条用AK犬牙制成的吊坠,被打磨的很光滑。
这条项链从前司豪不离身,司茵舍不得扔,挂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先前洪正国向她要过司豪和AK的照片,这些照片,她留在家里看着也难受,打算给洪正国寄回去。
她给洪正国打电话询问地址,电话接通,对方一听是她,拍着大腿兴奋道:“妹子!好消息!AK没死!”
“啊?”司茵用手指掐着电话,愣住。
那条狗,不是殉情……自杀了么?
洪正国在电话里明显很激动,卖了个关子:“你猜它哪儿了?”
“去哪儿了?”
洪正国叹一声气,道:“靠,那条狗真他妈成精了!它居然徒步到了贝川县!他守在司豪出事儿的废墟上,谁拉也不走。明天我和其它战友去贝川县把它接回来”
“贝川县?”司茵心头一震后,接着说:“我跟你们一起去。”
——
离地震已经过去一个月,贝川县的救援在收尾阶段。灾区被圈出来,政府派兵看守,不让闲杂人等进入。
第二天烈日炙烤,温度高达38度。司茵一行人被年轻军官带入县城。
沿途目光所及,全是石头废墟,残败的家具、冰箱、汽车……东倒西歪,宛如末日死城。
路并不好走,举步维艰。
一个小时后,司茵终于看见废墟上趴着的AK。他吐着舌头,一动不动,好像在等谁。
年轻军官指着AK,对他们说:“这条狗一个星期前就来了,谁赶也不走,好像在等谁。这两天日头烈,它就趴在那里,也不怕晒。没人敢靠近他,谁过去他就对谁凶。我们看他可怜,就把水和狗粮放在废墟下面,它晚上会下来吃。”
“它在等老司,”洪正国眼睛都红了,忍住眼泪,说:“老司就是在这里救人时,被石头砸死的。AK大概是觉得,在这里等老司,他人还会回来。”
在场的人都沉默。
司茵的心也跟着一坠。她望着AK的方向,心脏拧疼。
一群男人商议好抓AK的方案,拿着抓捕工具爬上了两米高的废墟。
AK感受到来自四周的压力,浑身毛仿佛都竖起来,拿狠厉的眼神瞪着一群男人,喉咙里发出警告。
司茵在废墟下等待,心提到嗓子眼,担心他们在抓捕过程中伤到AK。在AK发出警告后,他们非但没有停止抓捕,反而继续上前。
狡猾的AK盯准了废墟下手无寸铁的司茵,男人们冲着它围攻而上时,它迅速跳下废墟,直扑司茵。它用爪子将司茵摁倒在地,一口咬住女孩细嫩的胳膊,以示报复。
在它眼里。他们是敌人,司茵也是。
它和人一样也有思维,精神受到刺激,已经不算是一条正常的犬。
司茵被扑倒,惊叫一声。她怎么也没想到,AK会突然从两米高的废墟上跳下来,将她扑倒。
她观察到,AK的肉垫已经被磨烂,下腹部位大面积脱毛,溃烂程度严重,并且伴有恶臭。
怪不得它会发狂,在精神打击和身体受伤的双重刺激下,它的思维必然不清不楚,把她当成了敌人。
洪正国骂了一声“操”。如果现在有把枪,他一定毙了AK!
司茵咬唇,忍着剧痛道:“都别过来!”
马犬的特性是咬死口, AK现在不认主人,谁的命令也不听。作为一只受过训的军犬,它骨子里镌刻的职责:除非被打死,否则绝不松口。
司茵身体每一动,AK下口就狠一分。
她尽量保持冷静,把恐惧压制下去,脑子里开始思索rocket在书里教的训犬技巧。毕竟犬牙已经陷入她的血肉,她的思维被剧痛扰乱。
她不敢哭,也不敢发出任何吃痛的声音。她怕一旦表现出痛苦,洪正国就会一棍敲碎AK的头颅。
“捂住它的眼睛!吹口哨!”突然一道清冽的男低音传入司茵而耳中。
司茵立刻照做,用另一只手捂住AK眼睛,开始学司豪吹口哨的节奏。
时穆是被洪正国打电话请来的。他赶到废墟现场时,已经晚了一步。
AK咬住司茵手臂,情况不容乐观。这时候犬更不能受刺激,否则小姑娘的胳膊恐会不保。小姑娘抱着烈犬,满手血,没撒手,也没哭,表现地异常冷静。
这忍耐力……时穆皱着眉头,居然开始好奇小姑娘的忍痛能力。
AK视线被遮,情绪逐渐安定下来。在口哨的催动下,居然也开始慢慢松口。
AK松口,司茵也将手从它眼睛上移开。
司茵挂在脖子上的那颗犬牙此刻正坦露在胸前,AK看见犬牙,目光突然变得温柔。它用鼻子嗅了嗅犬牙吊坠,又尝试嗅了嗅司茵身上的气味儿。
它仿佛闻到了司豪的味道。
AK仿佛意识到自己的错误,用抱歉的眼神看了眼司茵,开始替她舔伤口,它此刻惊慌失措的像个孩子,喉咙里也发出可怜地“嗷呜嗷呜”声。
周围的人在观察,谁都不敢贸然靠近。
AK见司茵胳膊上的血止不住地流,朝时穆跑过去,用嘴含住时穆的衣服,将他往司茵的方向拽,喉咙里发出祈求的声音。
时穆蹲下身抱住AK,摸摸它的脑袋,这才对洪正国说:“愣着干什么?赶紧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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