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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蠡不再说话，垂着眼睛看着他的手。
原本漂亮干净的手因为打架变得血肉模糊，手指的关节处还在渗出血迹，看着就很疼。
“真可怜。”陆蠡心疼的说。
卓旧却毫不在意，十指展开随意看了一会，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笑了一下。
“有一次小时候我的手指也被弄伤过，流了好多的血。”
他的语气像是在说什么值得开心的事，陆蠡不理解，她发现自己从来没有问过卓旧在孤儿院的事情，虽然他一直说在那时候两人就认识了。
陆蠡抓住他的一根手指，问：“你能和我说说我们第一次见面时的情形吗？”
卓旧像是没料到她会问这个问题，表情出现了少见的不知所措，然后毫无防备的笑了。
关于第一次见到陆蠡的那一天，卓旧至今还记忆犹新。
德克萨斯州是美国南方最大的州，原属于墨西哥，十九世纪二十年代时大量美国移民涌入德州。
卓旧从记事起就一直住在首府奥斯汀的一家孤儿院，他曾经猜测自己的父亲或许是德国人，因为小时候负责照看他的伊丽莎白经常说他长得像她的德国前夫。
孤儿院的生活其实并没有外人想象中那么凄惨，除了没有父母，需要和其他几个孩子共享玩具及卧室，其他并没有差别，至少卓旧是这么认为的。
他从小就知道自己和别人不一样，这种不同不仅仅是外貌上的，更是心理的。
孤儿院的孩子都渴望被爱，期待被善良的先生太太领养，拥有一个自己的家，但卓旧更想去爱一个人，用自己的能力来保护对方，他这个小心思压得很深，没有一个人发觉。
但往往体现在一些很小的事情上。
孤儿院的很多东西都是政府或者爱心人士统一购买的，比如说衣服鞋子，睡觉用的毯子枕头，卓旧有一条蓝色的毯子，他用了很多年，属于谁也不许碰的类型。
但毯子总会有破的那一天，伊丽莎白在整理东西时发现了被卓旧藏在柜子深处的旧毯子，那时候他已经九岁了，这条毯子也陪伴了他九年，思忖片刻，伊丽莎白没有把毯子扔掉，而是去替他洗干净。
可即使如此卓旧还是发了好大一一通脾气，他发脾气不是大吵大闹或者流眼泪，而是沉默，将近一个月的时间里他都没有说一句话。
伊丽莎白以为卓旧是一个念旧的人，这样的人往往会有恻隐之心。
其实并不然，卓旧会保留那条毯子只是因为他认为那是他的东西，在这个大部分东西都要公共使用的孤儿院很少有东西能真正只属于一个人。
在伊丽莎白把毯子洗过后卓旧直接把毯子扔了，这让伊丽莎白难过自责了好一段时间，她从卓旧来到这个孤儿院开始就一直照顾他，倾尽了很多感情。
可卓旧一直表现的冷淡，并没有因为伊丽莎白对他的特殊而展现亲近。
他对事物的漠不关心常让其他孩子不敢轻易靠近，谁要是被他灰蓝色的眼睛轻轻一瞥，都会产生片刻的恍惚，好像在他眼中自己是个死物。
陆蠡被带回来的那天正巧有一对夫妇来来办领养手续，所有孩子都跑去看谁是那个幸运儿了。
而卓旧向来是对这些事情没有兴趣的，他一个人在卧室里看一本关于昆虫的百科全书。
“卢西恩，你在吗？能否过来帮我一个忙？”门外传来伊丽莎白的声音，卓旧原本想装作自己不在，但又怕她找到卧室，只好放下书本不情不愿的出来。
他看到伊丽莎白背对着他手里抱着一个孩子，小脑袋搁在伊丽莎白宽厚温暖的肩膀上，像是睡着了。
“噢，原来你在这啊，麻烦帮我照看一下这个孩子，我需要去替她准备一个新床铺。”
“她应该是睡着了。”所以我不需要照顾她，就让她随便找个地方继续睡吧，卢西恩平静的想。
伊丽莎白看了一眼怀里的孩子，“她只是很安静，并没有睡着。”
然后她把孩子放在铺着柔软毯子的地上，留下一句交给你了，就头也不回的走了。
卓旧看着她走到女孩子睡的寝室里，他无奈地转身，恰好与那双褐色的眼睛对上。
那时候陆蠡的眼睛颜色比现在还要深一些，偏棕色，黑色的头发，皮肤虽然白但不是白人的白，还是能明显辨别出是个亚洲人。
她怀里抱着兔子玩偶，怯生生的看着卓旧，观察了对方一会后突然露出一个要哭的表情。
卓旧最讨厌小孩哭，刚想转身回卧室当作没看见小腿就被人抱住了。
“gege。”陆蠡小声说道。
卓旧那时候还听不懂中文，可心里还是瞬间一软，他想把陆蠡扒开，陆蠡却误以为他要抱她，高高举起两只手，眼里包着一团泪，“哥哥，抱。”
“那你抱我了吗？”陆蠡紧张的凑过来，褐色的眼睛除了颜色浅一些和小时候如出一辙。
卓旧抬手抚摸她的眼角，灰蓝色眼睛满是快要溢出来的温柔，“没有，我没有抱你。”
“你太坏了。”陆蠡不满地嘟嘴，委屈巴巴的看着他。
“是啊，那时候的我太坏了。”
卓旧不但没有抱她，甚至还把她推倒在地，任由她不停的哭，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可即使是哭，陆蠡也是很小声的，卓旧站在一边看她哭，还时不时注意身后伊丽莎白的动静，眼看陆蠡没有停下来的趋势，卓旧终于不耐烦了。
他蹲下来，与陆蠡平视，冲她低声训斥：“shutup.”
“gege。”陆蠡只会这一句。
直到伊丽莎白出来卓旧都没有再碰她，因为两人年龄相差较大，在孤儿院也不是经常能见到，陆蠡太小了，一直需要人照顾，虽然卓旧并没有刻意打听，但还是从其他好奇心重的孩子那听到了关于陆蠡的事情。
在厕所里被人发现的亚裔孤儿。
不是被人抛弃就是涉及人口拐卖，这样的孩子孤儿院也有，但亚洲人还是很少见，卓旧是这里唯一一个亚洲混血。
周末的时候所有孩子都会聚在一起做一些手工活，这次是做轮船模型，男孩子们都对此很感兴趣。
卓旧算是男孩子中最大的，可他一直独来独往，又是混血，总招其他男孩不待见，他们偶尔会在背后给他制造一些不必要的小麻烦，比如把他洗干净晒着的衣服藏起来扔掉，在他的食物里加辣椒粉，诸如此类。
一开始所有事情都很顺利，卓旧花了不到一小时的功夫就大概完成了模型的框架，是一艘海盗船，精致的像是外面玩具店里出售的，看的一众孩子又羡慕又嫉妒。
伊丽莎白在众人面前不厌其烦的夸赞他，甚至还说要在晚饭后奖励他一块巧克力蛋糕。
这下更是让有些男孩不服气了，他们互相看了一眼，决心这次一定要让卓旧难堪。
趁卓旧转身去拿材料的功夫一个男孩在纸板里面迅速放进一块刀片，又在桌上撒上一些细小的图钉，用一块布掩盖住。
他做的不露痕迹，却没有注意一直坐在旁边摆弄兔子玩偶的陆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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