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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不如一起归去(8)

作品: 直到那一天 |作者:法米歇尔·普西 |分类:其他类型 |更新:03-20 14: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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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的这位小姐胃口很好哦!”餐馆老板朝马克眨了眨眼说,“这么多东西,她怎么装得下呀!”

他们再度上路。

经过圣地洁,然后是首蒙。

接着是巴黎盆地的边缘。谷田平原尽头矗立着成排的半屏山,亦即陡峭如阶梯的山壁,翻过山头后,山脚的凹陷处是树林,接着又是谷田平原。雪铁龙厢型车从半屏山下山时冲得有点猛,仿佛刹不住了,只求能有个反向坡道让它减缓速度。雷诺的《Encloque》唱第三次了。他们近两个小时没说一句话。薇娜打破沉默:

“你觉得丽萝会想要一个像我这样的姐姐吗?”

马克正穿过一个名叫费比优的小村镇。他没搭腔。

“你比较了解她。”薇娜又说,“你觉得她能理解吗?能接受一个像我这样的姐姐吗?又坏,又普通,又凶。”

马克依然没说话。硬要选择的话,他宁可选薇娜的疗愈式幽默。

“我可以改。”她继续说,“你可以去告诉她吗,说我愿意改?”

“你真的确定丽莉是你妹妹吗?”

“那当然。这件事,我们两个是同一阵营的,不是吗?”

他们再度沉默。沉默了两个小时。马克不禁羡慕起薇娜的斩钉截铁和信心。她似乎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丝毫不受外界影响。马克正要出维苏尔时,收到丽莉发来的短信。手机在他口袋里振动。他一手掏出电话,一手继续开车。

马克,我明天早上十点进手术室,一切都安排好了,别担心。我之后就会打电话给你,一切都会很顺利的。亲亲。米莉。

“明天早上十点”……再过不到二十四个小时。

高德曼高亢的嗓音唱着“让我飞翔!”,马克下意识地更用力踩油门。他们正行经一处缓降坡,不过雪铁龙餐车并未因此而速度加快。随着里程数逐渐增加,马克心中的那个荒谬假设也越来越成形,可信度越来越高,随时可能成为具体事实。

三个小时后,他们已来到蒙贝利亚市区。路况很顺畅。以这个地区稀疏的车流量看来,交通设施似乎供过于求:大马路很宽广,并另有铁道。这座城市的建设规模,似乎仍停留在标致汽车工厂的全盛时期,当时该厂员工高达四万多人,是全欧洲最大的工厂……如今只剩不到三分之一。

马克把一份比例二十万分之一的法国公路地图丢给薇娜,要她负责指引他们去杜河和瑞士边境的交界处,到恐怖峰的山脚,也就是克莱毕福当地;然后要找到莫妮卡的民宿,亦即爵爷札记中所说的那个当地最漂亮的小屋。

“我们去那边要干吗?”薇娜发牢骚问,“你想拿回我奶奶给爵轻信的钱?”

马克耸耸肩。他偷偷确认毛瑟手枪依然在他口袋里。这枪是否将必须派上用场呢?是否真如他所料,他们打从一开始就被耍得团团转?

薇娜没再多问,专心研究地图。她表现得相当不错。从蒙贝利亚出来十公里,过了彭地华德以后,橘红厢型车浩浩荡荡开始攀爬汝拉山:先是顺着杜河的一条狭窄山谷路,直到圣希波利特,接着是一条陡峻小县道。厢型餐车爬得很费力,轰隆轰隆喘个不停,但仍然翻过了山头。途中有个大弯道,先弯向瑞士境内距离边界三十公里处,随后又乖乖弯回起始的法国境内;站在这个弯道上所看到的杜河壮阔无比,美得令人咂舌。接着,厢型车轻松往河畔下山,进入一片松树森林,森林内点缀着有着金黄树叶的落叶树。

莫妮卡的民宿,想错过都难。沿着杜河只有一条路,直通对面的瑞士边界。浅色木材搭建而成的小屋,倒影落在平静的河面上。马克屏住呼吸。他忐忑地再次摸了摸口袋里的手枪,然后把车子停到民宿对面的停车场。一个“法国民宿”标志的招牌,显示他们确实没找错地方。

停车场上除了橘红厢型车外,没有任何其他车辆。在这个遗世独立的边界村庄,时间仿佛暂时停止了。马克感到呼吸困难。难道他的调查,即将在这条小路的尽头告终?

“要走了吗?”薇娜问。

“等一下……”

马克从口袋掏出毛瑟手枪,并确认枪已上膛无误。

“你拿我的枪干吗?打算绑架周婆婆吗?”

马克盯着薇娜许久,然后说:

“你还记得爵轻信的尸体吗?”

“记得呀。”

“你记得什么?”

“什么叫记得什么?”

“你记得在爵轻信家里,看到一具尸体,尸体穿着爵轻信的衣服、鞋子,戴着他的手表……”

薇娜忽然脸色发白。马克继续说:

“尸体的头部倒在壁炉里,整张脸被烧得起满水疱,烧得面目全非。”

薇娜开始扭自己的手指。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跟我来!”

他们下车。莫妮卡已站在民宿门口,民宿四周的大花盆种着许许多多天竺葵。

“你好!”马克喊,“请问这里是莫妮卡的民宿吗?”

这样的开场白并不突兀,一块漆木招牌上用大大的字母刻着民宿的名字。

“我们……我们是爵轻信的朋友。”

莫妮卡的脸立刻亮了起来。

“爵先生!我当然认得他。他每年十二月都会来这里,已经十多年了。”

“他……他今年好像打算提早过来。”

老板娘露出抱歉之意。

“对,但你们运气不好。他今天早上才刚走。”

马克感到脚下的地面仿佛忽然被抽空了。他身旁的薇娜也停止呼吸。莫妮卡没发觉两位访客的神色有异,以相同语气继续说:

“他和以前一样,昨天和前天都睡在这里的十二号房。前天,他几乎整个上午都待在民宿,在等一封信,等收到了才出去。是呀,他收到一封很厚的信呢。不过今天,他一大早就走了,大约六点吧。”

马克好不容易挤出几个字:

“你……你知道他会再回来吗?”

“哦,应该不会了吧。他每次来,通常只待一两晚。就像他说的,他是来朝圣的。你们这位朋友,是一位有点奇怪的先生呢。人很好,很客气,这没的讲。胃口也好得不得了。不过呀,他那恐怖峰的事,还有飞机空难那些的,都十八年了,真是的。那种不幸的事,干吗还一直念念不忘呢,你们不觉得吗?”

马克愣了足足好几秒,然后才支支吾吾说:

“他……他能告诉我们一些事情。你知道他去哪里了吗?”

莫妮卡摘掉几根天竺葵的枯枝。

“哦,你们也知道,爵先生不是那种会说心里话的人,就算喝了一公升的酒也一样。我没事也不会问东问西。所以,我真的不知道。他一定是回巴黎去了吧。他通常不是都那样吗?”

马克又追问了一下,只是意思意思而已。他并未从老板娘口中多打听出什么。他们回到厢型车上。

“我就说吧,这王八蛋从一开始就在唬我们!”

马克默默不语。他感到一股深深的无力感。爵轻信居然还活着,但人间蒸发了……这个案子的最后一条线索,就这么从他指缝中溜走……薇娜又说:

“既然你发现姓爵的是装死,还找了另一个家伙当替死鬼,我们干吗还大老远跑来这里?”

“闭嘴啦……”

薇娜拍手鼓掌。

“姓韦的,你真是天才。开车开了十个小时,六百公里。结果来到这里像白痴一样……不会先打个电话吗?”

“闭嘴。”

“你至少可以请我在这里住一晚,房间看起来不错。”

“我叫你闭嘴。”

“起码请我吃喝一顿。来灌一灌红酒,这我有兴趣……”

“跟你实在讲不通,我应该现在就一枪毙了你,然后丢进杜河,让你漂去瑞士……”

薇娜惊讶地直盯着马克:

“那个姓爵的是人渣,早就不是新闻了。所以你到底有什么毛病?干吗忽然变得这么啰唆?你有急事吗?你明天要跟我妹妹结婚吗?你已经订了婚礼蛋糕吗?”

“别想了,反正你不懂,你没慧根啦。”

马克焦躁地转钥匙发动车子。

“去哪里?”薇娜又说,“要回去了?不参观了?”

“闭嘴啦!我说过我们是来朝圣的,所以这一趟要走就走到底。”

55

一九九八年十月三日,中午十二点零一分

爵轻信以望远镜监视邮差的动静。邮局的小卡车太好认了。每逢弯道,鲜黄色的车身,在清一色墨绿的杉树林之间总是特别显眼。车子慢悠悠朝这里上来。邮差在小路上每一栋小屋的信箱前都停一下。这里的小屋一律坐北朝南,面对着日照最长的山面。邮车至少还要十分钟才会到这里。

这辆雪铁龙Xantia停在再往上几公里处,还要再拐三十几个弯,就在快要到圣希波力特镇的地方。爵轻信又窥看了邮车上的邮差一会儿。

十分钟……

这次会是对的人吗?这已经是他跟监的第八个邮差,之前的都没成功。总有时来运转的时候吧。其实,也无关运气不运气,只不过是方法和毅力的问题罢了,向来如此。他追踪这个毕梅兰已经三天。这个女生已与家人断绝往来。不论是纸本或电子电话簿,她的姓氏在任何电话簿上都遍寻不着。他去行政机关也找不到任何她的相关资料。她或许结婚了,但地方上没有任何毕梅兰的结婚登记记录,他把蒙贝利亚一带的四十五个乡镇都找过了。于是他灵机一动,想到了邮差。就算毕梅兰选择在电话簿上隐藏自己的联络方式,就算她改名换姓,或许仍有人以她从前的姓名寄信给她。或许是儿时玩伴,或许是以前订阅的信件……邮差应该会知道这些事,尤其是这种偏远山区乡下地方的邮差,应该对每一户的情形都了如指掌……

只不过之前的七个邮差都不认识任何名叫毕梅兰的人。

不认识就算了。他仍必须继续追查下去。从接下这个案子起,大风大浪他见多了。再说,他动力十足……他从来不曾这么接近目标过。

人生的延续,到底所仰赖的是何物?亏他四天前,差不到一分钟就要朝自己脑袋开枪。

爵爷再度用望远镜窥看。邮车前进了十几个弯道。

他紧握了自己口袋里的枪,是一把半自动的马特巴左轮手枪。自从这家美国枪支公司倒闭后,他的这把枪几乎成了玩家争相收购的典藏品。他甚至必须以天价从加拿大进口子弹,六颗一盒的子弹要价四十加币。他不在乎。他手头阔绰,前所未有地阔绰。昨天早上,他在莫妮卡的民宿收到柯玛蒂额外寄来的十五万法郎。

这还只是订金而已。

人生夫复何求?

良心吧,也许求个心安?

他回想起自己的札记本;此时此刻,丽莉和马克应该已经读完了。他们不太可能跑去他家,不太可能发现那具尸体。不过就算他们去了,他也已做好万全措施。在他们眼中,他仍会是个受害者,而非凶手。至于其余的部分……他处理得够漂亮吗?他们是否起疑过?譬如一九八二年十一月那一晚,轻而易举却足以害命的在煤气管上动的手脚?

多年下来,爵轻信已说服自己相信,自己只不过是柯家的一颗棋子,只不过是他们手中的工具罢了;他深信自己其实一点也不想杀害韦家夫妇。就算他拒绝了柯雷昂的提议,这件事也会有别的人渣去做,而且手段或许更凶残,韦妮可未必能保住一命。从此以后,他便力求弥补。他设法弥补韦家,弥补妮可,弥补她的两个孙儿。他耐心地去认识他们,甚至去爱他们。对,爱他们,尤其是爱妮可。从那之后,他再也没有出卖过他们。他在调查的时候,总是尽量做到不偏不倚。为了他们,把整个过程尽可能翔实地写进札记里。

只有特雷波港的那一晚除外,这是当然的了。

他不是什么纯洁善良的人,也从来没说自己是。但他很严谨仔细,就连做DNA比对时也是。这该死的DNA比对报告简直要令他发疯,四天前,甚至差点逼他走上绝路。

这一切都结束了。那个一事无成、饱受悔恨折磨的孤独私家侦探,结束了。他解开了那一大团谜。现在只差掌握住最后一个证人而已。

毕梅兰。

黄色邮车出现在转角。它就停在Xantia旁。邮差现身了,是个年轻人,长长的头发编成雷鬼辫,用红色印花头巾绑着。体格像个运动健将,感觉有办法骑越野自行车翻山越岭……

爵轻信大摇大摆挡住他的去路。

“抱歉,我想请教你一个问题。能不能告诉我,毕梅兰住在哪里?”

年轻邮差一脸狐疑望着他。

“抱歉,上头有规定,不能提供这类信息……”

典型的标准答案。但爵轻信心中其实暗自窃喜。这邮差对“毕梅兰”这个名字有反应。他知道她!终于找对了人。只要再逼他说话就行了!年轻邮差把三封邮件放入面前的信箱后,已转身准备回邮车上。

“小伙子,你等等。我是认真的。我是警察!”

爵轻信掏出他那张宣过誓、印着法国国旗的侦探证。十次有九次,靠这个东西就能搞定。

“那又怎样?”对方连看都没看,“我在忙啦,我正在值勤。请你去向我主管提申请。那些流程呀,要找他才对……”

这家伙够讨厌。别打草惊蛇,还不是时候。先动之以情。

爵轻信假装自己是个有要务在身的警察:

“这事很紧急,攸关生死。我不能透露太多,但每一分每一秒都很重要……”

年轻邮差打量了爵轻信好一会儿。

“可是我什么都不能说啦。抱歉,这牵涉到个人隐私。你只要打一通电话到总局就行了……”

“不行,电话簿里找不到毕梅兰。至少用这个名字找不到……”

“那就是她不希望别人烦她嘛……”

这家伙真的很脑残。他运气真够好。

“年轻人,你有义务要协助警方办案。”

对方摇着一头辫子,嗤之以鼻。

“不好意思。把老实人的资料告诉警察,这种事我实在做不出来。都什么年代了……好啦,拜拜。”

他掉头就走。

“好。”爵轻信说,“多少?”

邮差叹了口气。

“什么叫多少?”

“她的地址,你要多少?五千法郎?一万法郎?”

“警察是这样办案的吗?”

他哈哈大笑。

“我不信……”

好吧,不闹了,爵轻信心想。

这样下去,什么也问不出来。邮差已回到邮车上,忽然马特巴手枪长长的枪管抵住他的太阳穴。

“其实,警察确实是这样办案的!”爵轻信说。

对方浑身发抖,刚才的傲慢轻浮瞬间一扫而空。他本能地把双手平放在方向盘上。

“别激动,别激动。”

“所以呢,毕梅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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