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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住的长公主看着上上下下焕然一新的府苑,虽然比不上原敬武公主府雕甍绣闼,但胜在境界清幽阒寂,背临深山老溪,早间也不会有卖花女的歌声扰人清梦,一觉能睡到日上三竿。
要知道赖床在营地里属于奢侈,由俭入奢易,一回来,她这别了三年才别过来的臭毛病又出来作妖了。
当她在两位婢女的服侍下,打扮得花枝招展,到听泉府扣门时,已经是晌午时分。
废掉的星宿图已被国师重绘了一份,趁闲暇,于东院的老松下摆了一局棋,自己与自己对弈,棋到中盘,开权咋呼地跑过来传话:“先生,谢公子来了。”
不待姜偃回话,谢淳风摇着扇子大摇大摆地步了进来。
论起资辈来,他是老国师的亲传弟子,姜偃的师兄,听泉府他一向能够自由出入,不过谢淳风生性风流不羁,不喜拘束,更愿意浪迹四海,不愿留梁都常住。
他扇面一收搁在石案上,寻了姜偃对面落座,自来熟地用了镜荧新沏的姜偃尚未来得及用过的茶,观这棋局,摇了摇头:“一个人下棋有何意思?来来,师兄正好手痒,跟你手谈一局。”
说完大袖一抹,将棋盘上的黑白子混成一团,镜荧跟在先生身后,亲眼看着先生一步一步走到这局面的,不禁愠色上脸。
但谢淳风视如不见,执白先行,率先落子,“天师,我记得你好像不爱沾染那些胭脂俗粉,怎么了,近日京中却传闻颇多,说那长公主,看上你了。”
落完棋子,他拿起扇展开扇面,扇了两道风,好整以暇地等待姜偃应对。
姜偃随之落入座子,淡声道:“此事与我无关。”
“知道知道。”谢淳风皱着眉头忍着笑,“你哪里想过这些,八成到现在还是只未开荤的童子鸡。也就是这样,为兄我才分外担心你嘛,若你是情场得意花间高手,何须惧怕长公主?你可知,梁都的美男子让长公主调戏了个遍,就一人免于此难,是谁?”
他的折扇收起,在自己笔尖上敲了下,意指自己。
“可知为何?长公主心里最明白,她与我在风月场上是旗鼓相当的二人,相遇,必有一人非死即伤,她是女子,自然更吃亏。是以,她从来没找过我。”
说话间,与姜偃又落了几子。
镜荧略有讥意:“听起来,谢公子还甚为得意。”
“哈哈哈,哪里哪里。”谢淳风笑道,“你家先生是我亲师弟,我关心爱护他嘛,怕他这只小雏鸟守不住自个儿心,受个情伤什么的,你可知道,在这梁都为公主殿下受过情伤的有多少?我师弟这么天真无邪,柔弱不能自理,单纯不谙世事……”
“打吃。”
姜偃忽然出声,一语掐断了谢淳风的话。
他猛一低头,自己西南角已经被吃了四子。他愕然:“天师,你来真的?”
既然师弟要真刀真枪地干,那他也必须认真对待了,谢淳风顿时打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仔细琢磨起这局棋来。
晌午的日头到了顶上,松绿横柯正遮蔽着明媚艳阳,棋盘上撒下碎钱般的金斑。
元清濯在听泉府结结实实地吃了个闭门羹,叉腰踱步来来回回了几十遍,说实在话,以前从没这么憋屈过。
正不知道如何是好,只见谢淳风从里头出来,扇面轻展,搁颅顶上遮阳,元清濯一肘搭在石狮子头上,轻咳了两声。
谢淳风输了一局棋,还在回想方才师弟毫不留情的杀招,没留意有人在此,但这梦魇般的咳嗽声,还是让他一激灵。
“公公公公……公主?”
“什么公公太监的,你过来。”元清濯朝他勾了勾食指,笑靥如春晓之花。
谢淳风满额巨汗,凝而直下,沿着颧骨滚到了下颌角,教他扇子急扇之下飞溅出去,他紧张得咽干:“不知公主,有何贵干?”
敬武长公主把府邸搬迁到听泉府东小院的事早就不胫而走,满城尽知。
谢淳风不愿久留京都,一半原因也是因为自己这个曾经风流俊俏的美郎君已经过了时,如今的梁都少女都只知有姜郎,而不知有谢郎,没有红粉知己,实在寂寞难遣啊。
“你领我进去。”
她的玉指,点了下听泉府大门,声音带有威胁。
谢淳风无奈:“公主,这不好吧?”
元清濯冷笑:“咱们不是老交情了吗?你到处跟人说,我是怕你,所以不敢和你玩,你我自己心知肚明谁怕了谁,我替你背了这么久的黑锅,可曾辩驳一句?这么个小忙你都不肯帮我?”
谢淳风摇头,极是无力地说道:“不是谢某不肯帮公主殿下,我师弟他不一样……”
“你这是何意?”
元清濯凝眉,一手攒住他衣襟,非得迫他说出个门道来。
谢淳风叹口气:“唉,尊贵的长公主殿下,你扪心自问,你是真心的么?不是谢某看不起你,从小到大,你哪次不是只有三根柴的火,别人但凡对你有些好感,你抽身便走,白白吹皱人一池春水……我师弟他不一样,他天资卓绝,是要承我师父的衣钵的。咱们国师一脉说白了就是和尚庙,虽没有明令禁止成婚,但你看看,老国师,老老国师,他们有谁成婚了么?我师弟当年为了虔心修学他还发过毒誓呢,入我玄门,一辈子终老不娶。”
元清濯松开他,道:“你想错了,我这次从边关回来,早已决定收心,不是贪图一时新鲜,我就要让姜偃做我的驸马。这不是要他娶,是要他嫁给我,如此,可就算不违背誓言了?”
谢淳风怔然:“还有这种……”
元清濯等不及要见姜偃了,从后头推了一把谢淳风胳膊:“快带路。”
谢淳风被推了个趔趄,不情不愿退到了门边上,对着门房不大好意思地搔了搔后脑勺儿,额汗如雨,犹豫着说道:“公主,你看上了姜偃哪点?不如你看看我吧,我可比他好多了……”
元清濯没想到谢淳风居然把自己都豁得出去,啧啧两声:“不行,你没他美,山鸡比凤凰。”
“……”拒绝就完事了呗,还带人身攻击的!
“公主,你这还不是见色起意么,说的收心呢,你让我师弟以色侍人,能得几时好啊?”
元清濯没空理会他,门开了,童子镜荧立于门内,折腰恭敬地道:“先生请二位。”
这童子待人前倨后恭,看来真的是受姜偃所命。莫非是美人儿改变心意了?长公主热血沸腾,“好啊好啊,快带路。”
谢淳风方才输棋过惨,本只想夹着尾巴悻悻离去,并不想此时回去惹师弟嘲笑,无奈被公主给揪住了,不巧看笑话的成了局中人。
姜偃仍在松阴下摆棋。
春日迟迟,阴如绿云,他从雪衫下探出的小截手臂匀亭瓷白,腕骨分明,修长的指从棋笥之中拈出墨玉般的棋子,伴随清沉一声,黑子落于石盘上,如一锤定音。
谢淳风看呆了似的走过去,恨得牙痒痒要掐他脖子:“不是吧,我中盘就投子认输了,我才出去这么会儿,你就自己跟自己对弈,把我杀得满盘无子?你……你……不带你这么羞辱人的!”
国师置之不理,连袖袍都未曾动一下。
从进来,就一直沉溺于国师美貌的元清濯,被谢淳风夸张的怪叫惊醒,走了过来。
见果然是满盘无子,不禁一把拍在谢淳风肩头:“棋艺不精,不要丢人现眼,来,我来跟美人儿……咳咳,国师对上一局。”
她落座石墩,原谢淳风坐的位置,谢淳风则退到一旁木椅上静静关战。
谢淳风摇着衫抖着腿吊儿郎当地道:“公主,我丑话说在前头,我师弟的棋力不逊于国手,公主还是话别太满。”
元清濯眯了眯眸子,脸朝对面无视她的姜偃凑过了些:“先生,不如来立个赌誓,我若赢了,有一事要做,咱们把东墙西墙拆了,开个门出来好不好?你不知我虽成了你的芳邻,可要走过来,还得七弯八拐走老大一段路呢,你不知我腿酸死了……”
公主殿下同师弟说话这股浓浓的鼻音腔要先把自己酸死了,谢淳风耷拉眼皮转到一边,静静喝茶,假装什么也没听见。
“等会儿,你若输给我师弟了,这怎么办?”他又转了回来。
公主单手支颐,左臂横在石案上,左手后三指来回敲打石案,眸光狡黠清湛:“咱们赌个大的,我若是输了,就到先生府上为奴为婢,时限一个月,好不好?”
谢淳风险些一口老茶喷出来:公主殿下真是厉害啊,甭管谁赢,她都不输啊这是。这颗色心真是一点都不藏着掖着。
论皮厚,在这世上的女子当中,她认第二,只怕没人敢认第一,那第三更是差了十万八千里。
元清濯丝毫不理会谢淳风心底犯什么嘀咕,只顾盯着姜偃那张完美无缺的脸看,如饮纯醪,越看越上头,千杯不醉似的。
听了小皇帝一席话后还是决心要了他,这个决定下的时候,别提心里多喜欢了。
绝世大美人,这世上有谁不喜欢?
不过,她可是正经人,不能让姜郎没名没分地跟着自己,等和他好上了,一定要八抬大轿哄他成亲。
不知不觉,公主的思绪已飘到了大婚之日去了。
姜偃将黑棋一颗一颗地放回棋笥里,伴随清晰的落子声,他的嗓音则显得极沉:“公主请。”
谢淳风更是惊呆了,“师弟,你这……不能吧,为兄今日对你的教导,你你……你要牢记啊……”
怕说多了公主听出端倪,事实上他已经说得太多惹公主不悦了,被一记眼刀横过来,他只好讪讪闭口。
姜偃摆上座子,举止尔雅,无一丝多余动作,眸也未曾抬过。
“师兄,听泉府木椅不甚坚实,师兄坐稳当,莫要摔了。”
谢淳风一愣,脱口而出“你这是什么意思”,话音一落,屁股下原本稳稳当当的木椅突然传来木块断裂的急促开叉声,伴随着一片惊起的木灰,谢淳风噗通一声坐到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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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淳风:还有这种操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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