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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灰黑色的云层无声的在天际绵延开来, 阴沉晦暗, 风雨欲来。
朝阳孤儿院。
一位身形瘦削的九岁男孩沉默的靠在破旧的门前，空洞的目光直勾勾的落在地面上, 看着根本不像是一个正常孩童。
他的身上仅套着件破旧的黑色大衣，长及小腿, 至于大衣里面则没有丝毫衣物, 只有布满着道道伤痕的瘦弱身躯。
只有他自己知道, 身上这些伤痕皆是被他那个疯了的亲生母亲所鞭打的。
“你怎么在这啊, 我找了你好久。”一道软糯的嗓音从男孩的身后响起，随即，他冰凉的手里被一只温暖的小手握住了。
“走啦，要吃晚饭了, 不然晚了我们又没得吃了。”说着，比男孩小三岁的温寒拉着他便往孤儿院里面走去。
男孩微抿着唇，浅褐色的双眼静的宛如一汪死水，让人看的不寒而栗。
但是拉着他的孩子却没有丝毫畏惧，仍然笑意粲然的跟他小声叨叨, 比如说今天黄晓波又尿裤子了, 大楠扯坏了丽丽的头花, 小鹿的平地一声摔……
对于半个月前才被遗弃到孤儿院的江子归来说, 眼前这个孩子实在是让他不能理解。
不能理解他为什么无缘无故的会对自己这么好。
同情？
又或者是怜悯？
但看起来似乎都不是。
“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江子归坐在破旧的儿童椅上, 声音沙哑, 眼睛一眨不眨的望着摆在小圆桌上的四个肉包子。
那是半个小时前温寒废了大劲才从食堂保温桶里抢到的。
是的, 抢。
朝阳孤儿院里的孤儿大概有一百多, 小到两三岁，大到十五六岁，分年龄管理吃住。
像温寒和江子归则属于5-10岁这一年龄阶层，人数大概有四十多个。
因此每次到饭点的时候，温寒必须要在这四十多个孩子中抢到属于自己的那份饭，否则就会饿肚子。
不过自从江子归来了之后，温寒就得抢双倍的饭。
没办法，谁让眼前这个漂亮的小哥哥成天一副不识人间烟火的样子，连饭都不会抢。
不吃饭的话，可是会死的。
且朝阳孤儿院里的孩子一般都是两人住一间宿舍，温寒原来的室友在前两天被领走后就一直空着，江子归来了之后便刚好和他住在了一起。
但若真要追究温寒为何要对江子归这么好的话，他只是单纯的不想让他这么死气沉沉的。
将一朵即将枯萎的花浇灌成娇艳欲滴的模样，温寒打小就很乐衷干这种事。
“因为……我们是好朋友呀。”温寒拿起包子咬了一口，含糊不清的说了这么一句，又拿起另一个包子递给了坐在他身边的人，“快吃吧，凉了就不好吃了。”
江子归沉默了片刻，盯着温寒手里的包子盯了几秒，然后略有些迟疑的将其接了过来，放在唇边轻轻咬了一口。
对于江子归而言，从小到大吃的饭菜几乎都是出自家里请的国外大厨之手，那些美味佳肴虽然精致好看，但却华而不实。
“喂，你怎么哭了？”温寒轻戳了下江子归的脸，小声问道。
脸色苍白的男孩并未有任何言语，只是低垂着眼睫啃着包子，咀嚼，吞咽。
“是伤口疼嘛？等下吃完饭我给你涂个药，涂完药就不疼了！”温寒软软的笑了笑，又安抚道：“院长阿姨的药可是很有用的。”
此时，橘huáng sè的灯泡散发着柔和的光亮，投射在两个孩子的身上，仿佛笼了一层淡金色的光晕。
房间小的可怜，也就将近十平米左右，但却令人感到温馨。
解决完晚饭后，温寒跪坐在江子归的背后，小心翼翼的为他涂抹着药膏。
背部青青紫紫的伤痕被指尖轻轻触碰，传来的清凉触感让江子归轻轻闭上了眼，安静的享受着这份静谧。
“疼了你要跟我说呀。”
这时，暴雨倾盆而下，噼里啪啦的打在玻璃窗上，滑落形成了道道水渍。
“……嗯。”
屋内，传来了微不可闻的应答。
二
孤儿院的日子是平淡且艰苦的，那些半大的孩子们都有一段不幸的遭遇，这也就导致了他们的思想会比普通家庭的孩子们要早熟的许多，所以，一些小心思小算计也就不足为奇。
而在这些孩子的眼中，看不顺眼就是看不顺眼，根本不需要什么理由。
尤其是打小就生活在孤儿院的，年龄在十三四岁左右的孩子，说出的话做出的事，往往都不会经过脑子。
“一天到晚板着张脸给谁看，还把自己当做富家少爷呢？”
“啧，这眼神，看着真令人不爽……”
“喂，你倒是说话啊！哑巴了！？”
……
坐在树下石椅的男孩不为所动，低垂着眼睫翻看着摊在腿上的书。
此时，阳光透过树枝投落在江子归的身上，从而形成了数个光斑。
陈虎上前一步直接把江子归的书掀翻，揪着他的领子将其提了起来，眯着眼道：“老子早就看你不顺眼了。”
随即，下身传来剧烈的疼痛，使得他闷哼一声，手不由自主的松了开来。
江子归随手整理了下被捏皱的衣领，淡淡道：“你真吵。”
闻言，陈虎捂着裆部，眼底的恶意流露，咬牙切齿道：“……竟然敢踢老子，活的不耐烦了！？”
江子归俯身捡起掉落的书籍，神情淡漠的转身打算去找温寒。
“虎哥，我看这小子是欠教训。”
说着，与陈虎同行的三个少年将江子归围了起来，将这九岁的男孩完全笼在了阴影里。
陈虎深呼吸一口气忍住痛感，眼神阴冷道：“给我，往死里揍！”
“啪嗒。”
书籍掉落在地上传来了细微的声响，江子归紧抿着唇，剧烈挣扎着被少年们按在了泥泞之中，本干净的衣服在顷刻间被弄得脏乱不堪。
他毕竟只是一个九岁的孩子，在三个十三四岁少年的拳打脚踢下，根本反抗不能。
江子归蜷缩起身子，目光沉沉的扫过他们的脸颊，记住他们的样子，待以后寻找机会一个一个的报复回去。
身上原来的旧伤本就好的不彻底，这一整，更是伤上加伤。
“住手——！别，别打了——！”温寒将手里的饭盒放到一边，迈开腿向他们跑去，急的都快哭了。
“啧，哪来的小屁孩。”
温寒不管不顾的冲进去挡在了江子归身前，声音中犹带哭腔道：“打人是不对的！”
“哟，这算什么，哥俩情深意切？”陈虎不禁嘲讽出声，“起开，否则连你一起揍。”
“不！院长阿姨说，不能打架……”温寒倔强的站在原地，色厉内荏道。
“你让不让开？”陈虎皱着眉不耐烦道，将手指掰得咔咔响。
温寒低着头扶起江子归，没有丝毫言语，用行动表明了一切。
“阿寒，你快走。”江子归低声在他的耳边说道，神情阴郁。
温寒缓缓摇了摇头，他不想抛下自己前两天认的大哥，他舍不得。
见此，陈虎莫名笑了一声，抬起手左右摇了摇，于是，其他三个少年再一次围住了他们，而他们眼底深处涌动出的厌恶与不屑令江子归不禁攥紧了拳。
“唔！”江子归一把将温寒扯进了怀里，替他挡住了从侧方袭来的拳头，痛的闷哼出声。
“大哥！”温寒的眼泪立马掉下来了。
他看着江子归咬牙忍受着其他孩子们的拳打脚踢，努力用那仅仅比他大不了多少的身体为他撑出了一片天地。
温寒泪眼朦胧的望着他大哥浅褐色的眼，心中无比委屈。
明明这么好的一个人，为什么却会得到这样的待遇。
上天，真是不公平。
“别怕……”江子归将温寒的脑袋按在胸前，略显稚嫩的嗓音在他的头顶上方响起：“哥在。”
温寒抓紧了他的衣服，感觉世界一片黑暗。
为什么他们要受到这样的欺凌？
为什么他们会待在这样的地方？
为什么……
会这么无力。
……
时间不知过去了多久，久到温寒以为自己将要走向死亡，恍惚之间，他好像听见了院长阿姨严厉的嗓音。
“你们在干什么！孤儿院禁止打架斗殴！”
“没，我们没有……”
周围的压力顿时一轻。
江子归忍受着疼痛，目光晦暗的望向了站在院长阿姨面前的四个少年，双手紧紧搂住了温寒的身体。
“闭嘴！都给我滚去禁闭室！”院长阿姨怒不可遏，对他们劈头盖脸的就是一通骂。
于是，那四个少年无所谓的耸耸肩，漫不经心的离开了原地。
温寒沉默的抬起头，第一时间搂住江子归的脖颈，急声道：“大哥，你还好吗？我们现在就回去上药！”
江子归收回目光，用手轻轻揉了揉温寒的后脑，神情疲惫的将脸埋进了他的脖颈，轻声道：“没事。”说完，他便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
“大哥？大哥……”温寒艰难的扶住江子归，心中惶恐不安，他赶紧对不远处的院长阿姨喊道：“阿姨！怎么办，我哥他昏过去了！”
院长疾步走了过来俯身摸了摸江子归的脸，面露担忧道：“我先送他去医务室，你先回宿舍吧。”
“不，我跟你们一起！”温寒的眼睫还湿润着，嗓音糯糯的，让院长阿姨心中一软。
“好。”说着，年轻貌美的女院长将江子归背在了身上，带着温寒快步向医务室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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